“1916年，某个春季的傍晚，有只华南虎从漳州南太武山游到了鼓浪屿，泅海十几公里，历尽艰辛，懵懂登陆后引起居民惶恐，最后被巡捕击毙于迷宫一般的小巷。”
厦门旅行指南里看到这段话。
忘记这只老虎，真难。
昏眩的意志、朦胧的光亮、难测的希望、暴怒的末路穷途。啊，博尔赫斯，啊布莱克，啊里尔克。
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是温热的，有树荫遮蔽的窗口吹进来的风是凉的，桃李是冰的，人懒懒地耷拉在亚麻垫子里吃水果，半干半湿的身子，仿佛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微微摇晃着。把人拋进了午觉的梦境中。 ​​
金黄，海蓝，泅渡，迷宫，没完没了的老虎。。。

@肖毛
我又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逃跑老虎：
《太平广记》引《广异记》：开元时期，有个老虎精变成人，娶了人类的姑娘，在深山建房居住。妻子和他生活了两年也没发现真相。后来丈夫有两个朋友带酒来做客，丈夫和他们在屋里喝酒，告诫妻子：“来客和正常人有点不同，千万别偷窥。”妻子等他们都喝醉睡着了还是去偷窥了，发现丈夫和两个客人都变成了老虎在呼呼大睡，大惊，不敢声张。过了很久丈夫醒来又化为人形，还问老婆：“你没偷看吧？”妻子当然说没有。过了一阵子，提出想回娘家探亲，丈夫备办了酒肉和她一起回去。快到娘家了，有一条深水河挡路，妻子先涉水过河，丈夫在后面刚撩起衣服准备下水，妻子开玩笑对他喊：“你背后为啥冒出老虎尾巴来啦！”丈夫顿时羞愧难当，不肯渡河，掉头跑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为啥尾巴露出来就羞愧难当哩？想不通啊！而且，跑的怎么不是妻子呢？

夏眠。出房间晕乎乎的。摔了一跤。倒下的时候，本能地想抓住一样东西，慢镜头分解下，是书架，桌子，绿植，花瓶，花盆，杯，矮几，猫，墙，什么都没抓住或者直觉不能抓。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倒地。但瞎扑腾还是帮着化解了很多。

京洛多尘雾，
淮济未安流。
岂不思抚剑，
惜哉无轻舟。
—谢脁《和江丞北戍琅琊城》摘句。
读诗跟读谶似的。

散步所见：预支百年信用的粥店，阿尔的移动城堡

“。。。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发现水在杉木水桶里放上一会儿要好喝得多。凉凉的，却又有一点儿暖意，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七月天杉树林里的热风。至少要在桶里放六个小时，而且得用瓢喝。用金属容器喝水绝对要不得。
到了晚上水就更好喝了。我总是躺在门厅的地铺上，听到大家全都睡着了，再爬起来回到水桶边去。一切都是黑黝黝的，静止的水面是一个空空的圆洞，在我没有用勺子把它搅醒时，没准还能看见桶里有一两颗星星，而水没下肚的时候，没准勺子里也会有一两颗星星。。。”
福克纳这段描写太好了。
如果把杉木桶换成粗陶的大水缸，跟我儿时在东北农村的体验是一模一样的，包括勺子（瓢）里的星星。
这个夏天都在喝青柠水。不加点啥现在的水是没法喝的。

鸟吟檐间树，
花落窗下书。
缘溪见绿筱，
隔岫窥红蕖。
李白《金门答苏秀才》摘句

花落窗下猫，隔桌窥小猫

今天中考。前些日子高考时各路家长的威猛仪式很吓人啊，我当时感慨万千，说你们中考怎么就悄没声地住着校考试呢，都不给家长壮行表演的，可惜我去年做了件新旗袍，都没得机会穿。他说没关系你可以在家里默默穿，也可以出街美美穿，还可以自己跑校门口自拍感动中国。总之将我嘲笑了一番。其实我要的就是他这个俯视感，他笑松了发条我多庸俗可笑都没关系。几天前，我学别的妈妈把微信头像换成了中考必胜。本以为他还会笑话我，但实际上并没有。我说你看见了吗他说看见了啊。好吧我就知道他原来真的需要这样傻瓜的祝福呢。小时候我挺羡慕别人妈妈动不动哭天抢地的操心关切，求神拜佛各种整事情。我妈从不那样，她太沉着冷静，太给我自由，太相信我，这当然是极好的。甚至是最好的。但我本来就不那么好，我就是个想求考神附体天降好运的妈。

∞
早上八点钟在地铁站旁边买了一个马蹄牛肉包子，一杯豆浆，目视不太有充实感，又买了个玉米馒头。开完会回来还不到十点半，路过华辉拉肠的时候我想起了鸡皇粥，口水分泌，一种空虚感从胃里升至全身。一分钟后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戴耳机听《寂静之声》，心里却颇不寂静，窗外人来人往，觉得人家那么奔生活我却在吃吃吃心就很灰，就换了个位置坐在粥室对面，看师傅怎么下粥底，怎么加料，这么用心做的东西是给我吃的，这样想，觉得很自豪。
回家狠狠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钟了，还是觉得肚饿，想起早晨的玉米馒头还剩在背包里，掏出来，又祭出一根青辣椒剁成小段，跟前日剩的叉烧一起拿酱油拌了，太好吃了，很感激自己想起它们两个，真是绝配。

儿子每日放学都象被榨干的不是头脑而是肠胃，他抱着巧克力盒子翻漫画书，只要能如期摸到吃的，他很久都不会抬头。于是我很自然偷走两块。

煮了一锅毛豆，还有一根玉米。吃完了，我们还很有兴致地把一盘菜芯和一盘鲍鱼菇肉片吃光了，一人一碗米饭。

他去楼下玩耍了一个钟，回来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钱，说是请小伙伴喝饮料了，我愣了下，说好，隔一会儿，说，为什么不请我喝。

接下来，他说还是渴，摸出一盒牛奶，我说我也要。他睡觉了，我掏出书架下层私藏的牛肉干和鱼片，倒了点红酒，继续。

从下午三点到现在，我除了做饭基本没动过地方，就是坐在写字台前，备课，看片，写东西，聊天。

我不能明白，几乎没有能量消耗的我为什么会这么饿。

接下来，我在微博里看到李开复说：死在嘴上，懒在腿上。

以上写于七年前的某天。

今天一整天都开着空调，赖床上刷手机，闲聊碎尸案，连窗帘都没开。却吃了好多好多东西，最近一段日子都这样，所以想起写过这个。历史总是惊人相似，比那时候还不如，都8个月没上班了，天气热成这样连健身也免了。
强逼着自己打开笔记本，写几字，还要抄以前写的。可咋整。
小林一茶来救我。
“信浓的雪，从心头落下。”
“我生的故乡，那儿的草，可以做饼哩。”
有雪，有饼。
可以做饼的莫过于艾草，清明的艾饼，我老家并没有，听上去美好，但因为异乡饼，也没啥意思。这个季节的故乡，可吃的好东西太多了，多到如涨大水，多到如几十年前的冬天雪。
俳句很像诗，又非诗，实质是用来冥想，ms随手可得，细想来意思无穷尽。

每年都会觉得此刻最热。别说去年上周热不热已经模糊。
人间化鹤三千岁，海上看羊十九年。前者说的是苏耽，后者是苏武，一仙一凡，都是有家归不得，饺子吃不着的。

《巴黎评论》：你看同时代人的作品吗？
福克纳：不看。我看的都是我年轻时看后爱上的书，我就像拜望老朋友一样，经常要看看这些书：《旧约》、狄更斯，康拉德、塞万提斯（他的《堂吉诃德》我年年要看，就像有些人读《圣经》一样）、福楼拜、巴尔扎克（他完整地创造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二十部巨著全都脉络相通）、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莎士比亚。我偶尔还看看麦尔维尔的作品。诗人中有克里斯托弗·马洛、托马斯·坎贝恩、本·琼生、罗伯特·赫里克、约翰·堂恩、济慈、雪莱。我至今还看赫斯曼艾尔弗雷德·赫斯曼的著作。这些书我常看，所以也不一定都从头看起，一直看到底。我就抽一个片断看看，或者看看某一个人物的描写，就像遇到老朋友谈上几分钟一样。

他爱看的我差不多也爱看。同时代的作家时代性强的我不看，偶尔也看看韩东那样的，看看他看到了啥。

二刷《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三刷韩剧《请回答1988》，之后茫然不知看啥是好。就开追热剧《三十而已》，忽然傻了吧唧问自己一个问题，三十而已这种剧本你能写不？答：不能。所谓挠到痒处，就是能给观众发弹幕喂足够多的子弹，槽点要恰恰好，不能高得够不着，不能低得让观众觉得你在故意贬低他智商。这个拿捏太难了，难受。
十里桃花那种大女主人设放仙侠剧可以，放三十而已这种现实题材就太女权了显得不懂事儿，这要失去很多良家妇女的好感的。要把1988这么个几乎零缺点正能量情怀剧放进三十而已还是不行，因为没槽点，没耙子骂咋投射嘛。
别刷剧了行吗？从明天起。。。也别喂马劈柴，想点别的玩意儿。
“苍苍几万里，
目极令人愁。”
李白《登新平楼》结句。 ​​​

今天发的文字都不见了。我也记不清都说了什么，手机写的。最奇怪的是回复别人的也不见了。仿佛我今天没来过似的。
刚看到一则先秦谚语：“兽恶其网，民恶其上。” ​​​
奇怪这个时代好多民并无此恶。按理说这是物性本然呀。

威廉特雷弗《出轨》

爱尔兰小说家威廉特雷弗被《纽约客》称为在世的英语小说短篇作者里最伟大的人，当然他2016年去世了。特雷弗88年的人生中基本与文学尤其是短篇小说有关，他是迄今为止在纽约客上发表短篇小说最多的人，由此当然也就知道他代表着纽约客的文学水准，是中产的文学趣味以及审美标准。
也有人认为他是爱尔兰的契诃夫，对此评价我会觉得这是一种对文学创作实践隔膜的理论家的比较，契诃夫不可比不可说，他包罗万有却不具形状，他没有在自己任何作品里给短篇小说建立所谓的标准，给出所谓的路径和法门，他就是契诃夫，他就是短篇小说，都谈不上什么短篇小说之王，他不是塔尖，而是短篇小说里的空气，水，和海洋。我对他投入的是深邃难言的情感。
特雷弗这篇呢，我投入的情感没那么大，但给到的好奇特别多。因为对像我这样一个纯粹的小说阅读者来说，我要的就是两件事，在出轨这样一个人类普遍存在数量巨大的情感状态下，你作为一个文学家是怎样处理的，你应该有别于社会学家，有别于新闻记者，有别于研究考据的历史学家，你应该给我一个文学性质的处理和探索。这在如此享有盛誉的短篇小说作者手下是如何达到的，我想看到这个。这是我作为一个个人的变态的阅读者的好奇。第二是关于出轨的主题已被写滥写烂，那么他又如何体现出自己的独特性呢，所有人都对这种不得已的，暧昧的，牵系多人的，不开心的，尴尬的情感状态有好奇，我们想看到故事性，以及别具一格的描摹，如何具有悬念和美感。
在这样一个全网打小三的时代，理解其中人性的复杂质地已经不是人性的，太人性的，而是政治不正确。去年我有一篇小说已过二审，主编与我商量：能否降低尺度，否则我们杂志可能会为此担风险。我问：是因为婚外情吗？他答：不是。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没有批判婚外情。我说这不是尺度而是态度问题了，那八九十年代那些作品呢？到底现在这条线在哪里？他说不清楚，就因为不清楚，更要尽量避开。
我不由想起短经典系列里特雷弗的《出轨》，时至今日，是不是我们只能在译文和外国电影里看到真正的文学和电影，甚至是真正的歌曲。而我们自己只能自我阉割。“一吻便能杀一人”在电视屏幕上的字幕被改成“一吻便刷一个人”，乐队的夏天里，朴树唱的一句“那些东西大麻不能给你”，被改成了“大妈不能给你”。
整整一年，我唯一能发表的作品是那篇家族史，苦难，贫穷，奋斗，是最清洁的力量，永远正确，呵呵。
这几天在刷热剧《三十而已》，弹幕里飘动着标语口号是：撕渣男，打小三。小三全身而退令观众痛心疾首，渣男进监狱大快人心，女主完美的人设略受置疑即被群起攻之，凡是编剧略有理性些微纠正一下二元论，不想构成了完美与邪恶的两极，观众就会不答应。
这样清晰而狭窄的道德洁癖我不具备。话说我就是那个不正确不道德只看其文学性的那个人，文学可以让我理解人性的光与影，我感谢文学，我讨厌中国当代小说，因为它们丧失了平等心，它总是让我看到职业年龄社会角色这些预设，而这些预设通常在作者的逻辑中运行严谨而无趣，其实是不具文学性的，文学性就是用来打破和洞穿这个世界的，不管你是男人女人，不管你生活是否体面，事业顺利，婚姻是否匹配平静。你总有在深夜痛哭的时刻，有难以为外人道的软肋或癖好，有不切实际的野心和狂妄，文学性的可贵即在文字中看到众生平等，引发同情，美的安顿。
特雷弗的《出轨》有什么特别呢？还没分析却先发了顿牢骚，有空再说吧。

《出轨》这个小说以很自然的也很容易代入的一个场景开始。在比较low的影视剧当中可能这个题材一开始就会是大婆发现小三的那个瞬间或者那个瞬间之前极具爆发的点，在不是那么low的艺术处理里，它则应该是一个平淡的序曲。没错，特雷弗就是以一个早餐的场景作为开头。这个早餐还不是丈夫和太太在家中漫不经心地聊天，或者心里头别有所动的说话。而是这个丈夫和情人相会的早餐：
“在那间日式小餐馆里，他帮她脱下外套，再拿到墙边去挂好；那里一排挂钩的上方贴着一小块告示牌，意思是挂在那里的物品餐馆不保证安全，如有遗失，店方免责。他们不是店里最早的客人，尽管时间确实很早，才八点十分。那位几乎每天上午都会光顾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坐在他常坐的店堂角落里，读着一份《每日邮报》。有两个学音乐的学生也比他们来得早。”
这段是特雷弗的开头，也是相当娴熟的小说技巧表达。读者可以从中知道，这个餐馆是他们的约会场所，他们是这的常客，而他们为了约会真是起早摸黑，八点十分他们就坐在那里，这是多么强烈的彼此需要啊。这就是特雷弗很简洁的一段，交待了很多事情，用不着多么用心的读者，就应该足够领会。但当然需要一点对纯文学应有的耐心，如果你看惯了爽文，当然这一段毫无让你兴奋的地方。对这种文字还是需要慢慢沉潜下来，方能进入情境。纯文学的好处是，一旦进入之后，你就挥之不去，久久难忘，当然这是比较出色的纯文学，半吊子的纯文学是你进去了之后很快就出来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觉得没必要，还没有通俗文学来得爽快。
下面是第二节：
“他把外套挂上去，那外套上还带有一缕淡弱的香水味。外套很轻薄，黑色的，面料最外层经过防水处理，今天可以提供足够的保护，因为天气预报，他们两人都听过的——
她是一小时前在厨房听的，他是在位于多利斯山的家中剃胡子时听的——那个天气预报，明确无误地说本地的好天气还将多持续几天。他自己没有随身带防雨外套，另外，因为是夏天，他也没戴帽子。”
这一节，可能是这个短篇里我最喜欢的一节，可能出现得有点早哈哈。他帮她挂外套，闻到了香水味，他注意到这个外套的面料是防水的，他想到这一天这个女人不会淋雨了。这就是爱情吧，有那种细小的关心，有那种因为两个人不能同居不能生活在一起的陌生感带来的小兴奋，有那种对对方任何细节都想留意的饥渴，这就是爱情，还有，言不由衷。言不由衷的爱情，就是出轨里比较纯粹的质地。饥渴与掩饰，特雷弗在此处拿捏得精确。精确是小说艺术的一个重要的构成指标，所以纽约客当然喜欢他。
接下来是：
“在他们每次来都一直坐的固定桌位旁——他和她并肩坐着，因此可以看到街道，街上的白领上班族们现在已经开始快步赶路了——她看着他轻轻拍了拍夹克口袋；他这是在证实香烟和打火机是否已经带在身上了。
今天早上情况有点异样；在从奇尔特恩街走来的路上，她已经感觉到——虽然仅仅是很短暂的一瞬——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跟昨天不一样了。他和她几乎总是在奇尔特恩街碰头，那是两人交通线路的汇聚点。”
女人发现男人有点异样，但两人都没有点破，因为如此小心翼翼的早餐约会的相处模式，读者也应该猜测到，这种关系是不点破不说破大家都遵守的约定，约会不易，而双方都很看重这样的约会。这就是一对很相爱的又极不得已的一对情侣，但离婚并没有放上议事日程。
关于不得已，特雷弗有这么一段：
“今天，他们在奇尔特恩街碰头后一起来到这里；这两位情人有点心神不宁，尽管双方都做出了努力来平复情绪。当被问到情况是否都好时，他的眉宇间闪现过一丝狼狈尴尬的神情：现在，至少是现在，那神情没有流露出来。
他对她反复确定没什么问题，但她并未被说服，并未放下心来；很快地，几乎是与他告慰她同时，她自我宽解的努力也没收到什么成效：这一点，相应地，她也掩饰住了。”
这一节我会有点不满，作者显然生怕纽约客的读者看不懂，以作者的视角跳出来说话，但有点过于直白了，进行清晰的铺垫，手段显然不精，这种问题在门罗笔下就很出现，当然，她对读者的要求也就更高。她很少借助作者立场对读者进行交待，而是把所有的信息自然地嵌在人物的互动之中，让读者在张力中感应而不需要作者来当导游，门罗的做法是通常找到一个微小的切口，一个似非而是的隐喻物，比如，小羊，比如荨麻，比如，浮桥，比如，家具。特雷弗这一段的处理，显然不够高级。下一段，也同样失败：
“她伸手去弹掉他下巴上的一片面包碎屑。这是她和他——情人之间——常做的事，外套衣领位置不对了，他就给她翻好衣领，她呢，偶尔就给他拉整好领带。这些小动作，他们各自做出的这些小动作，同时也是一种姿态和方式，表明两人彼此占有，融为一体，但这并不表示他和她曾经把这层意思明确说出来。”
这是生怕读者看不懂，还要再写一段，强化作者对笔下两人关系的定位。坦白来讲，像我这么样的读者，有点变态的读者吧，读到这段的时候我都有点不耐烦了，当然我的这种不耐烦跟很多读者的不耐烦是相反的。
。。。。这么细读也就够了，还要敲字出来，我还真是变态。

醒来

今天早晨一醒来就高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顺眼。不顺的日子，当然也照镜子，但映出的是一副可憎的面孔。我感到精力充沛，视力清晰，手指灵活，不会拖累我的思想。不顺的日子，啊不顺的日子太多了，炎热是最大的敌人，头昏脑胀，不是麻木不仁，就是各种念头蜂拥而至，我使出全身解数也难以梳理清楚。
“唉，妈，不要再去云南了。上海太热。东北够够儿的了，西北我也不想的。咱们就在家里的空调房渡假吧。”
那是网游吧。
出不去，我并不十分遗憾，但是心愧。懒散无边无际，需要某种事情打破。
漫漫长夏，我的花气息奄奄，几朵营养不良的韭兰在一个小窗台挣命似的开了，萎白的脸。大露台的花基本都处于休眠状态，要死不活。
我在想像中思念北方，早早地起床，空气说不出来的有多纯净，天空的湛蓝浸润着大地。我的眼睛在雾气笼罩的河面上清洗。在白天的火热到来之前，大自然的所有一切急忙在晨曦中洗浴。朝露化为汁液，晒枯的草也重新变绿。即使我丧失了我在尘世拥有的一切，珍视的一切，那样的早晨，我也照样会感到快活，我变成青草中的一株，随同万物一齐醒来。

立秋了啊。距离上一个秋，还真是，如隔三秋。 ​​​

几日前，小冬与我就浙江满分作文进行了热烈友好又深入的研讨，此后他深深着迷上了那种夹生饭语体，乐不可支跃跃欲试。
不给小猫吃罐头不能成为它越矩的行为张本！
滥觞于考试成绩还没发放，玩游戏可一觇自我。
洵不能以为我是个 sucker！休想骗我！
（这是“洵不能成立”加上《围城》里的吉米张那句“我姓张的不是 sucker，休想骗我！”的混合体）
最后那句竟然感觉很顺溜。

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完完整整的婚外情故事

从上面我们知道，这个小说的主体是二人餐馆约会，可能会有一段重要的谈话将要发生，其他人都是模糊的背景。这就像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一样，一段餐厅谈话，里面埋藏了八分之七的潜在剧情，八分之一的部分表露在外，一对男女在说话，但里面潜伏了悲痛，分离，和其它。看起来特雷弗也准备这样。
如果只是餐馆的一段交谈的话，那只是一个生活的切片，事实上，注定今天必将发生点什么，如果一个小说从头至尾未曾发生些什么，只是一个寻常的切片的话，很难留下余味余韵，这也是王安忆在上海译文短经典系列里的长序《短篇小说的物语》中所说：小说，尤其是短的，需要一点奇情，如果谈不上奇，没有狐仙没有妖魔没有死亡，没有病痛，那总得发生点什么，总得开始和结束点什么。这是短篇小说的法则。当然对天才来说这个法则不存在，但特雷弗应该不在天才之列，他是用功甚勤，技术娴熟，照顾面颇广的小说家，所以，这个小说，是写一段不伦之恋如何温柔地结束的。
他们相爱，并没有感情退却，而她离婚了，他还不能，为什么他不能？她没问，他也没讲，作者也没讲，这不是重点，因为这并非一个探讨伦理的故事，它的重点在情感，这里没有撕破脸，没有算计，没有痛哭流涕。她的离婚让他有压力，她说没关系，她没说等你之类那种傻话，她的离婚也是静悄悄地进行的，仿佛与他无关，但他却没有办法没关系。最后一天终于到来，他没有明说，她却什么都明白。默契，了然，缱绻。
【不必说出口，却已了然于心，收场——来终结两人间那尚未终结而且也永不会终结的一切——固然令人黯然销魂、肝肠寸断，但他们那爱的规则却并未因此被打破。
今天，他们的爱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毫发无损——两人道别分头走远时，在心里都认同了这样的一个结局；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未来其实也并不会像现在看上去的那样凄凉惨淡，未来仍然会有由于他们之间的寡言默契所带来的那份美好、满足和感激，未来仍然会有他们自己——是这一段曾经沧海的爱恋，把她和他变成了各自的样子。】
这篇出轨的故事，颠覆了以往所有的模式。它高于毛姆，不是说出轨然后回到旧轨道，因此就成了某种“好”，它也没有像《廊桥遗梦》那种，一定要在未来的耄耋之年留下一封痛切的情爱之信，回顾自己曾经爱过，似乎是一生的遗憾，它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那么平滑俏皮反讽，这两个人毫发无损体体面面地平静分开，但这段爱情却令彼此美好满足和感激。
这是一对最好的婚外情恋人，并没有苦果咽下，不伦也未被报应，而是更成全彼此，令这一段感情原封不动地被琥珀封存。

关于谎言
【“你有心事。”她说道，虽然并不想说这个；她感觉到最好还是别提这件事，但不由得又来追问。他摇头。班尼斯特是他的客户，一直是由他对口服务的，他解释说，他早就应该觉察到班尼斯特的问题了。但她说的不是这个，她也知道那不关这个班尼斯特的事。他们在对彼此说谎，她突然这样想到，沉默的谎言，或者不管用哪种措辞，反正就是谎言。她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谎言，但几乎不清楚自己这一方的谎言是什么；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不诚实仅仅在于她的掩饰，她试图隐藏起自己的紧张不安。】
这一段特雷弗写得很棒，对于出轨这种事，那种无法安放无法命名的不在轨道中的情感关系，谎言似乎都是对彼此双方伴侣的，那样的谎言最多最可怕最伤人，其实人们很少想到，如果在出轨的关系中有爱情或曾有过爱情，那些谎言也可能发生在彼此的两个人当中。他们必须对对方说谎，比如隐藏自己伴侣的存在或其重要性，里头有怨尤，有难受，也有不忍。要把焦虑掩饰起来，否则为什么还要继续呢？否则这种感情哪怕作为补充和调剂都不合格了。是不是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这就是特雷弗让我们想的问题，他们的感情到了哪个阶段？各自都在考虑什么？而因为这个考虑太复杂太细微所以不得不说谎。甚至对其中心绪平稳的女性来说，她也意识到他们之间谎言的存在，但她都不清楚自己这方的谎言是什么。

一个恒常的小细节
接下来男人话题一转，他们总是这样，他开始提到她的鞋子，夸起她的鞋子很衬她。早上他们在街头相聚的时候他就想夸来着，却被一个迎面走来的女乞丐给打断了，他如常给了女乞丐一点钱。
这个细节相当厉害。他们的约会是如此局促，从来没有足够的时间，所以连赞美对方的话都没有足够的时间说出口，那个女乞丐如往日一样过来，他则如平日一样给钱，仿佛在出轨这种无法安放的情感关系中，这个来往动作是唯一持久的恒常。这段真的很高级，看起来跟情感不相关，却由这个细节令这段局促的情感具有了某种秩序性的，永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