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哥…”女人有些担心他。
虽然这点伤对一个守阴族人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但那毕竟是半边手掌。
如果说不痛，怎么也不可能。
“你怎么样？”墨离亭也在想，他是怎么忍得住的。
“我没事。”他淡淡地开口。听不见一丁点儿的喘息。仿佛少了半边手掌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忽然，从张九棂的方向涌来一股腐臭，洞中的气息也骤然阴冷。
“到头了？”让身材魁梧的墨离亭通过这么狭窄的盗洞，本身就是一种为难。好在后背上方还有多余的空间，即使跪着往前爬也不会触碰到墨离亭后背上的伤口。
张九棂本身就要比所有人都要瘦弱些，通过一些细窄的地方根本就不需要怎么费劲，身子一侧便过去了。
“打这个盗洞的人有身材歧视啊！”好几个地方九臣都要缩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膝盖和手臂摩擦在凸起的泥块上，早就破了一层皮。而且这个盗洞的边缘打得十分粗糙，极不讲究，是仓促间挖出来的。
“一、二、三…”
猛然间，他听见在他前面的墨离亭在数数，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九臣心里陡地颤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
“老墨…你在数什么？”他怯怯地问，准备再次接受惊吓。
“人脸…”
脚踝上一紧，他的心立马跳到了嗓子眼，“你撇个眼帮我看看，我后面是什么东西…”
“没空！”墨离亭仍然专心地数着。“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这条盗洞的尽头，右边的这个岔口上，足足摆放了二十七个还未完全腐烂的人头，全都粘连在了一块儿，像一个巨大的肉球。

这些人头都被剥去了皮，五官已经模糊，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一颗颗被切割下来的人头。诡异的是，这些令人作呕的人头临死前的表情，居然是微笑。
“老墨...老墨...你快帮我看看，我脚上的是什么......”一连叫了几声，墨离亭都没有搭理他。他能感觉到，有个东西扯着他的腿，正靠着他的体重爬过来。
那是一只奇大的手，十分有力，不可能是小巧的煞灵。何况，她是跟着张九棂一起进入盗洞的，不需要用灵体来和他们一起受罪。
九臣心里直打鼓，大气都不敢出。
“你用这个东西…”墨离亭腾过手来，从背包里抽出来一根铁丝，另一头被弯成了一个钩子，递给了他，说道：“你拿钩子钩一下，看看那东西会不会动…”
“如果会动…”喉上下滑动了几下，艰难地咽了几口唾沫。“那会是什么东西？”
“不好说！”前面的墨离亭顿了顿，“如果是鬼的话，我肯定能感觉得到，你就放心地钩吧！”
九臣接住铁丝，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把铁丝从腿缝里穿过去，刚碰到脚踝，脚上的东西就有意识地缩了缩。
“老墨，那玩意儿会动...”
“放心，那个小东西在你身上，你后面那东西不敢伤你！你把钩子扯出来，看看勾住的是什么东西。”
听到小女孩原来是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九臣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觉得安心不少。抓紧手里的铁丝，用力一扯，把钩子拿到面前用手电筒一看，铁丝上缠着的，竟然是连带着头皮的头发。
就在这时，脚上的那股力量突然增大，猛地往后拖拽。还好四面都是泥土，干燥粗糙，使九臣另一只脚有了着力的地方。
“老墨，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危难之中，九臣一把拽住了墨离亭的脚。过于狭窄的盗洞似乎有意要把他们卡在这里，让他们进退两难。
”你拽我脚有屁用，那东西是跟着你来的！“自己的背后除了有九臣以外的东西跟了上来，就算身体里的力量受到了禁锢，几千年积攒下来的习惯也不会因此而变得迟钝。
“难不成是她？”一想到刚才看到的东西，九臣就感到后脖子一阵阴冷。
钩子上的头皮，散发着猪皮烧焦后的味道。
感到那只手的松懈，九臣奋力一蹬，往上爬回来了一点。
“刚才进这个盗洞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两边的墙壁上绘着图案。由于年代久远，绘画用的颜料大多失色，甚至混合在了一块儿。
但是，当煞灵散去黑色的雾气，在蚺虫星星点点的光亮下，除了看见向他们走来的张九棂，也发现了两边的壁画竟然有一边是倒过来的。
所以，钻进盗洞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了头。
倒过来的那幅壁画，画着的，竟然是一个倒立过来的女人。一直看不懂的图案在此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那面墙壁慢慢裂开之后，居然垮了下来。里面藏着的，就是一具倒放着的女尸。

真正让九臣害怕的是，如此摆设尸体，乃是风水学中最忌讳的女阴尸。
女子属阴，自带阴气，下葬之后，必要覆以厚土，玉器同棺。更不能以金属棺材殓尸，须得是放置三年以上的木棺。若是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便可在里棺外面加椁。
但是，将尸体倒放，这样的入殓方式乃是一种最为阴毒的养尸。
茅山道术中有记载，将尸倒立，其魂不得生，怨生于念，聚阴间气，子孙多血灾。
墓中养尸乃是为了福泽后代，哪有让自己断子绝孙的？从这项看，这座墓冢违反风水禁忌不说，还处处透着邪门。
“活该你倒霉，叫你别往回看，非要作死，怨不得我没提醒你...”墨离亭责骂道：“这下好了，连带着我们都要给你陪葬......”
一旦阴尸闻到了人气，就会变得及其难缠，墨离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张九棂伏在地上，缓缓的把手伸到那堆人头底下，抹开表层的泥土之后，露出了被掩盖在泥土下面的一块白色石板。
近距离看过去，像是陶瓷。
“九哥哥...”女人喊了他一声，盯着那块石板。“我们走左边吧......或许这些人头的后面确实有一条能通往墓室的通道，但是，从左边走，显然要安全一些。”
他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女人。
“你们快点啊，我顶不住了！“九臣嚷嚷起来。后脖子一阵瘙痒，伸手一揪，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十分的黏糊。
抬头一看，墙壁底下藏着的那具女尸正伏在他们的上方，弯曲的指甲抠进土里，赤裸的后背生长着黑色的绒毛。
九臣心里一抖，完全来不及思考，手里还抓着从女尸后背上揪下来的茸毛。
“墨逸......墨逸......”潜意识里，他喊出了墨离亭的另一个名字。
然后，在墨离亭毫无反应的几秒钟里，那具女尸停止了往前爬动，倒吊着把头垂了下来。九臣嘴巴大张，耳朵里钻进了一系列骨头断裂的声音。
猛地，那女尸竟然把头反扭了过来，白蒙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一时间，九臣的脑子里全是女尸残缺扭曲的脸，充盈在鼻尖的腥臭，挥之不去的记忆潮水般的涌来。
女尸的脖子上，挂着他送给古董店对门那个叫做艾小舒的女孩的项链，一颗璀璨的新疆和田玛瑙珠子，坠在一条从路边随手买来的红绳子上。
他由恐惧转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害怕。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前面，在他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时候，墨离亭蹲在右边的岔口，一刀割下了女尸的头。
虽然被鬼刃砍伤，没有头颅的尸身却仍然具有意识，青褐色的手臂迅速一勾，从九臣的手里捞走了自己的头之后，瞬间便没了踪影。
捧着那条项链，九臣愣在了原地。分明瞧见了女尸锁骨上纹着的那朵彼岸花，心里却还是隐隐的不安。

拾来的那本破书上曾记载着一个古老的族群，他们信奉鬼神，相信有黄泉地狱，将彼岸花纹在锁骨上，表示尊崇。
若是这座古墓真的是舜帝陵，那么，那个将彼岸花当成族人徽章的古老族群，就有可能跟这座墓的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九臣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那本破书也是无意中在赵正三的堆放古董赝品的地方找到的。既然是赝品，上面的东西，就不一定真实。
看了看手里的项链，的确是自己亲手送给艾小舒的那条，镶珠子的黄金上还有他门牙的印子。
古董店的生意不是很景气，赵正三更是把自己的东西盘算的很清楚。当时为了这颗珠子，赵老头一口气扣了他半年的工资，还差点把他赶出来。
为了不流落街头身负巨债，九臣厚着脸皮，拿颗假珠子把赵正三蒙了过去，事情才得以平息。
所以，他对这颗珠子印象深刻，记得很清楚。
“你他妈的走不走？！”对于九臣这种关键时刻救犯傻的蠢货，他实在是没多大耐心。把鬼刃收起的时候，手电的光亮扫过岔道右边，望着那块白色的石板，墨离亭微微皱了皱眉。
“来了...”想了想，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能跟着墨离亭他们继续往前走。如果能从墓里拿到值钱的东西，赵正三今后就得拿正眼瞧他。跟艾小舒表白的时候，也有了底气。
猛地往前一挤，整个身子就直直的扑了过去，侧脸不偏不倚的对上了右边岔口的人头。
在手电的光亮下，最顶上的那颗人头貌似是眼皮的部位动了动，从里面爬出来一条长长的尸虫，扭动几下之后，又钻了回去。
比起女尸直接的惊吓，这些被剥了皮的人头更让九臣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干呕了几下，只吐了几口酸水。
原来，这些人头都是被串在了一个类似四面分叉的烛台上，底下有个圆底，放在平整的石板上，刚好能保持平稳。
所以呈现出来的，便是被堆在一起的景象。
抬头一看，墨离亭已经跟着张九棂他们进了左边的岔口，丝毫没有多想，转身就跟了上去。
“老墨，你说...”脑子里回想着一路看到的东西，九臣的心底不禁有些发寒。
“有屁就放！”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我能肯定，你们绝对不是盗墓贼！”
墨离亭回过头来，用手电筒照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你他娘的当老子跟你一样闲的没事干啊！”
九臣别开脸，抬手挡住刺眼的光。”你把它拿开，我有事跟你说...“
“好，你说！”对着他晃了晃沙包大的拳头，”你要是放不出个屁来，老子就把你塞进那面墙里！“
通道比刚才的那条要高出许多，足够容下他们整个身子蹲起来。
“在陈家村的那晚，我发现你们不在旅馆之后，就追到了办白事的那户人家......”九臣心有余悸地看向头顶，穿过土壤生长下来的树根让他联想到了刚刚那个女尸的后背。
墨离亭靠在土壁上，点了根烟。
“所以说，你是想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我背后见到了鬼？”

“原来你知道？”
墨离亭冷笑，他怎么会不知道。把剩下的半支烟插在土里，笑着拍了他的肩膀。
“这个东西给你......”从背包里取出来一个明黄色的布囊，扔给了还在满心疑惑的九臣。说道：“老子可是第一次送人东西，你看着点使...”
“你......”捏着手里的布袋子，九臣盯着身材高大的墨离亭犹如大猩猩似得，蹲着往前走，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
布袋子里，装着大半袋子的葵花籽......
“谁有手表，看看时间......“女人说道。所有人再次在土洞中停住了。
“怎么又停了？！”墨离亭有些不耐烦地问。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女人回头往通道深处望去，眉间横生出一抹担忧，“我们好像在这里爬了很久...”
通道里的漆黑冗长，长时间的爬行让所有人都对时间产生了麻木。
“我们是什么时候上山的？”墨离亭反过身子来问九臣。
“我看看……”抬手一看，表块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条黑色的表带扣在手腕上。
“操！”看着这种情况，墨离亭彻底恼了，一拳砸在土墙上，土渣子掉进他嘴里，呸了几下，骂道：“他娘的，老子就说不能走后门！这下穿进死胡同了！”
突然，整个通道都晃动起来，猝不及防的脚下一空，靠着墙壁的九臣便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
“抓住…”墨离亭试图去抓他，却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握了一把空气。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光，蓝幽幽的，张九棂和墨离亭他们的脸离他越来越远，也是第一次，他这样看见张九棂的正脸。
身子还在往下坠，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死定了。
恍惚间，现在通道缺口的墨离亭好像笑了。
当他还不明白墨离亭的这股子笑意的时候，后背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被一柄大锤敲碎了脊骨。
“你小子，怕是死不成了......”耳边回荡着墨离亭的声音，四周显然是个空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