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仙使见韦从风竟无异状,愈发怒不可遏,决意除之而后快,厉声喝道:“宵小之辈也配用祝融阵!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说着,用剑割破手掌,将血洒在阵中,地上的阵法如被浇上了油,火势大盛,高窜丈余,汇聚成一条人首火龙,这正是祝融的本象。而此地多草木,木又能生火,更是襄助其隆隆气焰。
只见它张牙舞爪地腾空而起,周遭的一枝一叶无不立时枯焦,灰飞烟灭,竟不啻于焚风之力。
然而那剑光非同凡响,韦从风虽未重伤,亦好似芒刺在背。猛然,他察觉滚滚炎浪席卷而来,于是便一手结印,闭目颂咒,湖中无端起了龙卷水,从漩涡中窜出只只水化作的飞燕,在空中凝结成冰,成群结队扑向火龙。【《格镜致原》记载龙喜食烧燕肉】
此举看起来无异于杯水车薪,毫无用处。果然,火龙将其一气吞下,未曾放过一只,丝毫无碍,犹可见冰燕在其腹中扑腾消融。
“哈哈哈哈——”
仙使笑的前俯后仰,“黔驴技穷,这种江湖戏法也拿来丢人现眼!”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韦从风掐住手指,站定回头,伸出另一只手,结印攥紧道:“一百。”
火龙转眼掠至他面前,灼热的龙息喷在他脸上,烧焦了数根发丝,就在它张口之际,腹中大涨,那一团水还在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腹而出。
它不得不回头,又蜷缩成一团,在半空翻滚纠结。
仙使尚未回过神,闻得火龙长吟一声,随即便重新变为烈火,而它腹中的冰水化作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凤凰,在焰光中展翅鸣叫,长尾迤逦飘逸,遍体五彩华章隐隐约约。
百鸟朝凤,凤凰浴火。
透过红彤彤的火光,水汽弥漫中,韦从风看着惊骇已极的仙使,淡淡道:“江湖戏法,贻笑大家。”
仙使并未说错,这确实可作戏法娱人,只是韦从风因地制宜,将二者相连,他既用了祝融火势借力打力,那威力也自然脱胎换骨,不可小觑,岂是那些花哨的架势能与之同日而语。
“竖子!”
仙使双目通红,手中那柄剑突然被他甩脱,刹那间没入韦从风的胸膛。
然而韦从风凭空不见了。
他自忖也是杀伐老将,但这回,是他生平第一次心生惧意。
“上仙可曾见过海中的蜃影?”
说话间,韦从风出现在仙使身后,攫下一羽凤尾,转手就成了柄激流飞转的利器,抵在了仙使的咽喉处。
“你、你能同时作几个术法……”
仙使竭力克制心神,他的修为不弱,凭这次交手,很清楚韦从风必定还未尽全力,许是恐自己看出他的路数,故而多为智取。但再小的术法亦要耗费精血,左右开弓已算得上佳,更不用说眼前人。
想到这里,仙使不由软了下来,也好借此拖住他,但愿那二人快些回来施以援手,那翻本的把握便有了,缓了语气道:“这位朋友,你若和天上哪位有渊源,大可早说,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各家的颜面,还落下不识大体的恶名。我们几人乃奉旨办差,自是不敢有丝毫疏忽,倘或……”
他眼中一转,又道:“倘或是手下两位此前有所得罪,还请讲明缘由,必当严惩不贷。”
“岂敢。”
韦从风笑着摇头,“福薄缘浅,不敢高攀。”
“啊——”
忽然,前面传来了声毛骨悚然的叫喊。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7 23:09:00 +0800 CST  
二人闻声俱为之色变,然而仙使此刻手无寸铁,又受制于韦从风,虽是生怕差池,心焦万分,也不忘寻找脱身之法。借此良机,他暗中伸手对着碎石瓦砾中的剑一指,灵犀所至,那剑便突然往后飞来,在半途变成一道光,直向韦从风的颈项横扫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韦从风连忙仰面下腰,火凤陡然舒展丈余长的双翼,飞挡在他面前,与剑光两厢交锋,顿时光芒炎炎,迸发的声响有如玉碎。
等韦从风起身,火凤低声鸣叫着渐渐消失,地上的剑灵光也已失了大半,仍在不甘地微微颤动着,而剑主早就疾风一般地直奔事发之处。
韦从风亦往那厢疾驰,远远就望见那仙使站在那里,寒蝉仗马似的动也不动。
直到他过去,未曾见到先前的两个仙使,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佝偻之人坐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树下,右掌残缺,容貌尽毁,也不知双目是否看得见。韦从风再仔细一看,他还瘸了一条腿,方才仙使说他“不人不鬼”,确实并非言过其实。
可是周围完好无损,毫无打斗的痕迹,即是说,那两位……
这时,有什么冰凉细微的东西从树上掉落在韦从风的衣衫里,他伸手一摸,是只幼小的槐蚕,尽管小虽小,它腹中的丝却不少,不停地被它吐出来,大有将韦从风的五指缠在一起的雄心壮志。
“咚。”
树上掉下两个硕大的茧,在地上滚了几滚,有两张凸出的人脸清晰地映在茧上,神情满是惊恐。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8 12:45:00 +0800 CST  
仙使倒吸冷气地往后退了一步,耳边传来了沙沙声,他仰头看去,头顶的树上爬着几条尺来长的槐蚕,正在不停啃食着树叶,但其体内却有着丝丝赤色的脉络,仿佛有血在其中流动。
坐着的那人剧烈咳嗽了两声,呕出一滩血,像是随时都会喘不过气来。
见他如此情状,仙使镇定下来,伸手捻了几下,一团火苗飘至树上,瞬间已把树冠燃烧殆尽,他心道:必是那二人大意遭了暗算,才会落得这等下场,倒是自己身后这位,才应当加倍留神。
“呵呵,原来你的命这样硬,还有本事躲在此处。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差些就认不出昔日的玉面檀郎了。”
那人喘罢,冷冷道:“区区皮囊而已,不知诸君有何纠结?”
“哼,你道脱了层皮就洗心革面,天庭便既往不咎了不成?!白日做梦!”
仙使灵机一动,侧头对韦从风道:“朋友可知这位是何许人也?”
“岂止知道,还是故交。”
那人抬起头,抢先对韦从风笑道:“韦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阔别多时,可还安好?”
韦从风神情木然,久久未回神,他竟是——虚云。
仙使头颈一僵,盯着韦从风,“姓韦……你、你是……”
“韦从风。”
韦从风缓缓答道。
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仙使已骇然欲死。
虚云觑着仙使的神情,大感有趣,摇头拍手大笑。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8 22:12:00 +0800 CST  
“空元真是会教徒弟!你便不想知道他如今身在炼狱第几重?!若是你识相……”
虚云猛地握住拳。
容不得仙使再多说一个字,草丛中有东西窸窣作响,有根赤色的藤蔓破土发芽,开出一朵花,花中飞出一只赤色的蝶,停在他的手上。
仙使连忙甩脱,而手上已觉刺痛,原来手背多了个赤色的点,像是一颗朱砂痣。
他一怔,虚云张目望日,抬手遮阳,诡异地笑道:“今日天色甚好,只可惜,上仙再也见不到了。”
“你……”
仙使正想说话,突然五内如焚,直烧到舌头,满口牙齿犹如滚烫的烙铁,痛的他匍匐在地,随手捡起一块大石就往脸上狠狠砸下。
片刻后,地上遍地是落齿,而他也已面目全非。
虚云笑了笑,竖指夸道:“难得上仙好修为,换了旁人,万万捱不住这业火。”
说话间,那只红蝶又数次落在他身上。
日色透过枝头洒下,仙使被照到的每一处都开始冒着青烟,像是被灼痛了,发红,起泡溃烂,令他只能飞快地蜷缩在暗处。
“上仙风采卓然,久居琼宫,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
虚云眼中大恨,“从今往后,你的口再不得说言辞,眼不得见日月,身不得处光明——人在世间,心如炼狱。”
韦从风手一动,虚云瞅着他,寒声道:“韦兄,这是我的梁子,是杀是剐,不必劳烦大驾。”
说着,他又对那仙使讥道:“上仙还不走?以我如今的修为,若是韦兄定要出手,我也爱莫能助。”
仙使浑身一震,无比怨毒地望着这二人,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抬手慢慢剜下已被烈日烧坏的左眼,在林间跳跃了几下便不见了。
虚云回头,低头咳血道:“连累韦兄与我狼狈为奸,坑壑一气,真是罪过。”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9 22:43:00 +0800 CST  
韦从风站在原地看着虚云,“那日,以瓦袭人的可是你?”
“原来韦兄也在。”
风吹尘扬,虚云打了个响指,那株红藤在风中飞快枯萎,只听他哂笑道:“是又如何?比起钱塘水府的人,我已然是小惩大诫了。”
韦从风蹙眉,“你知道的不少。”
“我一不瞎,二不聋,来了这么些时候,知道些事也不足为怪。”
虚云随手揩去脸上的血迹,清了清嗓子,随手摘下带露水的枝叶润喉。
韦从风这才看见虚云的衣袖上满是暗红斑斑,可见这症候已久,不由心道:既然他能在此地重起炉灶,那按理也能自医才是,然而虚云了无生趣的神情,全然昭示着“他生未卜此生休”的心灰意冷。
虚云对上韦从风的眼神,会意地开口道:“韦兄且放心,如今我是个从里到外的废人,活无趣,死不甘,再没什么心思作耗了。”
韦从风微微颔首。他知道虚云不怕死,心中又愧对师门,能一死反而是大解脱。只不过他怕自己死后魂归地府,终究会落在天庭手里,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辱,天庭更会逼迫他为仙家续命,而青广山惨淡至此,虚云又如何会应承。
“当然,若韦兄想寻仇,那自是再好不过。”
虚云摊开双手,往后仰靠于树,坦然受之道:“只是,恳请韦兄看在青广山的份上,哪怕是为天下苍生着想,还请给我一个痛快。”
韦从风垂眸,看着飞舞的草叶悠悠荡荡,直上青云,轻声道:“白虎如今,正与令师在荒魂渡。”
“休要提此人。”
虚云颇有些失望,甚至带了气恼,坐起身道:“换做是我,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大口鲜血喷溅在地。
“谁说我要善罢甘休?”
韦从风道:“容不下白虎的既不是你,也不是青广山,更不是天下人……”
虚云明白他意有所指,唯有苦笑。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0 22:32:00 +0800 CST  
看着眼前人,韦从风心头忽起一念:红莲的困窘之境,兴许有了法子。
虚云因伤情未治,脑中剧痛,扶额懒懒道:“韦兄既非来寻仇,留在此地还有何事?”
日影渐移,一些飞禽走兽感知到危情已消,便纷纷出了林荫,聚拢在虚云身边,大是亲热,对他并无畏惧之意。
地上的尘土里还埋着几截断剑,锋刃犹在,光耀点点。
韦从风见微知著,心中有了计较,不由走上前,问道:“你如今可还愿意济世救人?”
“不愿。”
虚云连问都不问,强笑道:“尤其是你开口。韦从风,纵使你放得下,我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韦从风望着虚云目不转睛,“你放不过的只是你自己。”
风声呜咽,二人皆不语,沉寂良久,虚云长叹了一口气,取出一针扎入百天灵盖,摇摇起身,对韦从风道:“走罢。”
“你不问问,去救何人?”
“不急。”
虚云一笑,坦然道:“下手前自是由你,然则下手后,可就由我了。”
刹那间,韦从风脸色蘧变。
“想来此人非同寻常。”
虚云驻足,促狭道:“韦兄可曾记得,我从不出义诊?”
“银货两讫,好得很。”
韦从风点头,“但说无妨。”
虚云疲累地闭上眼,“事成之后,请韦兄务必教我神魂俱灭。”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1 22:18:00 +0800 CST  
大家中午好~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2 12:33:00 +0800 CST  
一路上,风平浪静,二人凌波同行。薄雾轻烟中,虚云脚程居然不慢不滞,未沾毫末青萍湖水。
韦从风看着虚云如今这般形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想了想,问道:“你几时来到海市?”
“早忘了。你是想问我如何来此的?不妨告诉你,是明州的赵家将我带到此处。”
虚云眼波不动,回忆道:“我只记得随水沉浮,难辨晨昏,正在愁到底是寻死还是觅活,途中被赵家的船捞了起来,得知他们有对伶俐的千金,却不知何故昼失语,夜惊啼,多方求治也不见效,本也是想来海市求求仙药。”
韦从风了然,“那自是你所长。”
“过奖,也是费了我一些心思。”
虚云淡笑,“两个小儿的病实则乃人祸所致,襄解后,赵家为表谢意,故而将我带到此处,之后便生死由我了。”
他摇头笑道:“说起来,兽郎中可要难当的多。”
赵家?
韦从风细思道:“可在海市似乎未曾见过他们。”
“狐族一向睚眦必报,何况听闻赵家这一代迄今也只得那两朵娇花,不看情形也知必是金尊玉贵,万千宠爱,这叫赵家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我既寻着了缘由,观其神情,已然知晓对家是谁,多半是改道寻晦气去了。只那生了两位千金的一房夫妇依旧来了海市,大约其母是张家的人,所以来见见张乙。”
“原来如此。”
韦从风不禁想到了前夜的席面,心道:“张赵二家虽非正统的青丘一脉,却始终修为不弱,联姻之后,更可与之分庭抗礼了。”
虚云忽然笑道:“韦兄不指个路?”
眼前就是热闹的集市了。
韦从风记挂着红莲,往住处走时不免快了些,虚云暗中留心,一笑而过。
路上虽有人侧目,然而多是避之不及,再者驿站终究偏僻,到了门口,虚云并不打算走正门,直往一棵凌云树上窜去。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2 22:19:00 +0800 CST  
没人看见楼主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3 12:49:00 +0800 CST  
韦从风到了住处,在门口就见红莲正坐在院中,不觉松了口气,伸手收了那只金刚琢。
红莲有所察觉,看着花,自顾自地叹气,“你亦是别人的眼中钉,又肩负重责,着意自己要紧,不必对我顾虑过甚。”
“说的极是。”
虚云从树上悄无声息地一跃而下,红莲惊而起身,满是疑惑不解,“你是何人?”
“呵呵,该死之人。”
因韦从风在路上对虚云有所交代,暂且瞒住红莲,因此虚云趁她不备,一把扯住她的衣衫,反扣其腕,一面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轻笑道:“别有红罗巧袖香。”
“放肆!”
红莲何曾受过这等欺辱,顿时羞恼交迸,大是愤然。荷花池受其感应,半数池水凌空飞起,利箭一般直往虚云袭来。
然而虚云不避不让,伸手轻挥,眼前只剩一阵细雨。
“红莲,他是——”
韦从风才刚开口,红莲秀眼圆睁,瞪了他一眼,“你们认识?”
于是,剩下那些水便结结实实地向韦从风狠狠泼去。
知道红莲乍遇此变,心中难免有气,韦从风不说招架,甚至不避不让,被水击打之下胸口发闷,端的是被浇了个彻头彻尾。然而他时刻留意着虚云的神情,见虚云颇是专注,可见确实是用了心思。
“哈哈哈!”
片刻后,虚云把脉毕,心中已有数,不觉松开了手,见状更是大笑道:“好本事,如今能让韦兄毫无还手之力的,可真是凤毛麟角,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红莲神色一凛。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3 22:26:00 +0800 CST  
驿站的掌柜在前院听见后面的动静,七上八下地甚为忐忑,硬是驱使脚软的伙计们前来查探。
过了许久,只见月洞门前迟疑地伸出三个怯生生的人头,他们一眼就望到地上满是狼藉,连忙伸手捂住招子,抖着声音道:“客官……可有……何……吩咐……”
“无事。”
韦从风也兀自好笑,绞干衣袖抹了把脸,圆场道:“方才吐纳岔了气,耽误几位兄弟的活计,真是对不住。”
他说着,随手扔出几颗米珠抛到他们后面,几个伙计面露喜色,得不得地转过身捡宝去了,再不往里多看一眼。
虚云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瞥了瞥韦从风,那眼神分明在说:“莫不是入了钱塘门?”
待伙计们走远,不等韦从风开口,虚云已对红莲道:“我就是虚云。”
“原来是你?!”
红莲听韦从风说起过青广山的诸人诸事,芥蒂早存,此刻知晓了虚云的来头,不由蹙眉,大起憎恶之情,“你如今的下场皆是咎由自取,难道还想兴风作浪?”
她说罢,荷花池里渐渐平复的池水又无风起波澜,较之先前竟多了几分煞气,满池如雪芙蓉齐刷刷地开到极盛,池中的锦鲤大感异样,没头没脑地一气乱窜,不时跃出水面,早已惊飞的水禽躲在树上,再不敢下来。
虚云笑意不减,直言道:“与其说咎由自取,倒不如说是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无可怨尤。昔日所作所为皆我所愿,便是重头来过,我也不悔当初。”
韦从风在旁听了,唯有沉默以对。
“只不过——”
虚云饶有兴致地看着红莲,指指韦从风,又道:“卿失水府我亡命,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物伤其类才是,更何况,正经的苦主都宽宏大量,再不与我计较,你倒是义愤填膺,旁人不明就里,不说巾帼可佩,说不得,还以为我与你有不共戴天的杀父夺夫之仇……”
“够了!”
韦从风话音刚落,红莲直被虚云气的脸色青白,身上滚烫,眼前一阵发黑,随后便如一片莲瓣,仰面飘然落地。
韦从风眼疾手快地接住红莲,回头怒斥虚云道:“你这般气她作甚!倘或血气出了差池——”
“再不泄一泄,等她体内金气充盈,有的是罪受。到时哪里还会有什么血气?”
虚云翻了个白眼,收敛笑意,上前正色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将那劳什子叫她养着?你虽不肯与我说到她体内底是水府的何种法器,我一时也把不出个所以然,只知这东西属金,因她是草木之体,能借本身的木气克一克金气,不致被人察觉,可芙蓉又生于水中,金能生水,因此在她体内,这东西不受阻碍,丝毫无损。”
“所以,并不是这法器有意害她。”
韦从风心下大感无奈,凝视着红莲沉睡的侧颜,半晌道:“你可有把握?”
“法子总是人想的,这里又十全皆备,想来花些时日,也不难成功。”
虚云闻不惯红莲身上的芙蓉香,忍不住连打了数个喷嚏,用力搓着手指,扬眉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有言在先,倘或日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是要人,还是要这法器?”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4 22:47:00 +0800 CST  
这话仿佛是道晴空霹雳,顿时打的韦从风头脑发懵。
池水已平静下来,芙蓉悉数凋谢,瓣瓣落在水面,像是铺了一池寒霜。
见韦从风迟迟不说话,虚云也不逼迫,低头沉吟道:“八字还没一撇,我只是略提一提,事情未必会到那样凶险的地步。”
他四顾环视,见甚是清净,颇为满意,又对韦从风道:“你慢慢思量。”
说着,虚云便穿过一间上锁的房舍,径直往里住下了。
韦从风长嗟一声抱起红莲,伊人原本轻若无物,然而韦从风此刻只觉手上有千斤重。他将红莲安置在她自己的房中,步履沉重地退了出来。
“阁下金安。”
有个声音从月洞门传来,韦从风转过头,一个精瘦的仆役笑嘻嘻,垂首站在那里,看着衣着,是无输楼的装束。
“宝号有何指教?”
仆役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脚下却不动,他的一双眼看着韦从风,随即低首躬身,双手将请柬高举过头,“无输楼准备妥当,不日便将开张。我家主人知道阁下上回未能尽兴,特请阁下赏光。”
韦从风上前接下请柬,“替我谢过贵主人。”
他还没来得及打赏,那仆役和此前来过的一样,忙一溜烟地跑了,想是无输楼的门风如此。
“不得令,不敢擅入。不接私赏吃外食,无输楼真是会调教下人,了不得。”
虚云微微推开一扇窗,频频点头,又对韦从风道:“你几时添了这毛病?仔细虎口夺食,反把自己赔了进去。”
韦从风笑了笑,“盛情难却。”
然而,当他打开请柬,便再也笑不出了。
上面赫然写着他和虚云的名姓。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5 12:40:00 +0800 CST  
虚云正要关窗,冷不防韦从风将请柬飞来,嗖地嵌入窗棂,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别忙,上面还有你的大名。”
“你少来诳我,我可连经过那里都绕着走。”
虚云冷笑,大是不信,从窗棂上取下请柬,打开一看,不由迎上韦从风的眼神,诧异道:“还真是神通广大。”
他闻了闻请柬,“这是药墨,且才写不久。若是打探到你我二人的来历也罢了,然而还知道你我如今在一处……”
听虚云如此一说,韦从风同样心惊,笑道:“这等手段,岂止是大半个东道主。人家没用绑的已是客气之至了。”
“咄咄怪事。”
虚云摇头皱眉,“你韦某人还犹可说有利用之处,但我如今已是苟延残喘,要我又有何用?”
韦从风问道:“你去是不去?”
虚云左手持请柬,往残缺的右掌上拍了拍,“不”字正要脱口而出,蓦地想到一事,亦笑着学韦从风道:“盛情难却。”
“那请柬上说是月圆之夜,昨日是十五——”
二人异口同声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虚云见韦从风往红莲那厢看了看,知他必是有所顾忌,于是随手一甩袖,有几个活物从里面飞快地蹦跳出来,大如拳头,小似指节,或躲在荷池,或爬上枝头,或于墙角织网,或埋于红莲门前的石缝里,想来都是极为厉害的蛊。
“这样如何?”
如此举动,韦从风不是不感激,“多谢虚云兄。”
“哈,不敢当。这可是杀千百人,救一人的勾当。”
虚云瞥了他一眼,“难得再听你叫我一回,沾了美人的光。我先眠一眠,耗神的在后面。”
窗户啪地合了上去。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5 22:43:00 +0800 CST  
晚饭前巡楼~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6 17:45:00 +0800 CST  
华灯初上,虚云在梦中惊出一身淋漓冷汗,他早已多时不曾入睡,就是怕再梦见那日青广山的惨象,直比血肉生受千刀万剐还要痛不欲生。冷静后,他起身洗漱,抬头时,久久望着镜中人,铜镜陡然裂开。
这等情状自是不能被人看出,虚云调息片刻,从房中出来,见韦从风正站在院中,一手算着筹,他观其面色,所占之卦似是吉象,于是往前看了眼,笑道:“萃卦?韦兄是算桃花呢,还是……”
“睡得可好?”
韦从风不置可否收起蓍草,盯着虚云道:“红莲几时会醒?”
虚云漫不经心道:“眼下还无甚大碍,要醒自然便醒了。”
“既是如此,咱们快些动身,也好早去早回。”
此时明月当空,素华流瓦,照的人肝肺如冰雪。虚云干笑一声,望着天幕上的冰蟾道:“彼方有备而来,说不得便是有去无回了。你倒也不托个孤?”
韦从风反诘,“换作是你,若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为何?”
虚云若有所思。
一路上二人无话,沿街多有人在放天灯,上面多是写着财星高照,点点光明飞向苍穹,宛似群星拱月。
他们一同到了无输楼门前,刚停下脚,就有人开门笑脸相迎,“二位来的正是时候。”
里面早已满座,韦从风与虚云对视一眼,往里走去。
小厮引了他们向西走,穿过回廊,又转过一座七宝屏风,喧嚣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里面唯有一人在,韦从风认得,那是钟瀛。
“这位是?”
钟瀛先向韦从风拱手行礼,又对虚云道:“在下钟瀛。灵鹫侍者,幸会幸会。”
虚云笑了笑,颇有疏懒之意,“二对一,胜之不武。何况,我对身外之物也别无所求。”
“无输楼的东西,必定让两位皆大欢喜。”
钟瀛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手,一个侍女捧来了一张云烟缭绕的琴,风吹过,琴弦间隐约有流水松涛之声。
韦从风心中有数,他们费了这许多功夫,知道自己所为何来并不意外。
然而另有个仆从抱着个流光溢彩的盒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钟瀛叩了叩那盒子,慢慢将其打开,虚云的眼瞳猛地缩了起来——盒中衬着月华流动的白云织,而正中竟是五行弓!
虚云便是瞎了也认得,这分明是苍青子的那把。
韦从风也是呆立当场。
“啧啧啧,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钟瀛眼中发亮,看着弓迭声赞叹不已,取了块绢子擦擦手,正要伸手进去摸一摸,虚云勃然大怒,拂袖生风,顿时,一条漆黑如墨的双头蛇似一道闪电,猛然飞到钟瀛的颈项间吞吐着信子,蛇口中满是黑烟。
只见虚云脸色如铁,寒声道:“凭你也配动青广山的东西!”
“呵呵,楚弓楚得本是好事,灵鹫侍者何需动怒。”
忽然,一个男子从楼上现身,负手看着下面,对他们笑语宴宴。奈何鲛绡重重,看不清他的容貌。
韦从风仰头,“这位,想必就是无输楼的楼主?”
“好说。”
那男子笑了笑,“今日请两位来是想结个善缘,两位千万别误会。”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6 22:51:00 +0800 CST  
“善缘?”
虚云啐了一口,眼中精光大盛,毫不掩饰突现的杀机,“好,你先告诉我,这弓究竟从何处得来?!又如何得来?!”
他早听闻青广山失落五行弓一事,奈何自己帮不上,如今自是分外眼红。
一幅幅薄如蝉翼的鲛绡原本垂坠轻飏,被虚云狠戾的煞气所激,凭空出现横七竖八的裂口,像被人撕碎扯断了,从半空无力飘落在地。
然而,仍不断有新的锦帐落下,将那男子虚虚实实地掩映在后,只听他继续笑道:“阁下是聪明人,应当明白,这弓从何处得来,如何得来无甚紧要,要紧的,是它今后的去处。”
韦从风盯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世人皆知,除了青广山的弟子,再无旁人能使,无论是谁拿在手中,都无济于事。”
“正是这话,此刻不就恰有两个近在眼前?不过门有门规,无输楼也不能平白将赌注赠与来客。”
韦从风闻言悚然,虚云亦听出他的意思,瞥了韦从风一眼,对楼上夷然不屑道:“你要我用这弓替你做什么?”
“痛快!”
那男子凭栏击节,不无称赞,“我也知空口放话,两位心中必定不服。既然这样,咱们还是赌一局的好,无论两位谁赢了,这一琴一弓尽数带走,无输楼绝不为难。可若是二位中谁的手气差了些……”
他顿了顿,接着道:“东西还是给两位,只不过,须借某位的手,替我做件事,事成之后,双方再不赊欠,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7 22:30:00 +0800 CST  
@翠蔓扶疏 2016-04-25 22:42:00
“听说了没,青广山丢了性命本家。”
“莫非是……五行弓?!”
“可不是?据闻是如今青广山掌门的公子,私自携了那宝物下山,谁料被人给截了去。啧啧,真是虎父犬……”
韦从风手中筷箸一松,一颗花生掉在桌上。
红莲专心地剥着盘青菱角。
“也怪不得他,毕竟年岁尚小。不过话又说回来,敝派的师叔曾见过那位,天资很是上乘哪。”
“哼,初出茅庐的半大雏,天资再高也敌不过人心不是?再者听说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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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的那把是玄元的,这把是熊孩子他爹的,被熊孩子偷偷带下山弄丢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7 22:56:00 +0800 CST  
大家晚安,明天见,楼主爱你们,么么哒*^O^*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7 23:06:00 +0800 CST  
偷偷地巡楼,打枪的不要~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8 12:00:00 +0800 CST  
“好魄力。”
韦从风笑道:“只怕这不是赌注,而是花红。”
五彩光耀的织锦铺天盖地,晃得他眼花,墙角的一棵树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棵看似平凡无奇的桑树,一条条肥腴的马头蚕正在上面蠕动着,不停啃食桑叶,在一众琪花瑶草中显得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一幅幅草书,韦从风不善书画,然而在尘世见的多了,目力自然不弱,眼前字字皆可称之为逸品,只是没有落款,字迹倒是与请柬上的如出一辙。
“随两位怎么想,东西就在这里,待我弹完一支曲子,舍或不舍,请自便。”
那男子一挥手,侍女先将琴抱了上去。
虚云冷然道:“你便这么舍得自己手下人的命?”
“呵呵,钟瀛,你可听见了?”
一直未开口的钟瀛任由双头蛇盘在肩颈,轻描淡写道:“若是能碰一下青广山掌门的弓,便是死了也值。”
他说着,竟当真弯下腰去。
就在钟瀛的指尖离弓还差几分时,虚云眉头一皱,双头蛇寸许长的毒牙立即没入他的脖颈。
出乎意料的是,钟瀛面不改色,只是缓缓将头转过来,看着虚云和韦从风,不过眼神散漫,仿佛只是减了些精神。
虚云既惊又怒,还欲下手,韦从风伸手拦下:他知道这蛇必是众仙也难挡的剧毒,但钟瀛的伤口无半点血,肌骨更无丝毫中毒的迹象,那必是再有恁多毒物也似泥牛入海。虚云此刻头脑发昏,不应再鲁莽行事。
而楼上之人轻轻拨了下琴弦,笑道:“阁下何必和个泥胎木偶置气?”
“木牛流马?!”
韦从风凝视着钟瀛,这厮自打转头之后,便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琴声悠悠响起,令人仿佛置身江月霜天,落花斜阳……便是天音也不过如此。韦从风虽不喜,也需点头,哪怕红莲也未必有这等琴艺。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18 22:47: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评论数:779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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