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晁盖之死(修改版)——一段关于梁山的惊心往事

林冲所料不差,戴宗确实是从延安府赶回。他从北面上了山,一刻也不敢耽误便直奔东房正堂。宋江、吴用及吕方、郭盛都在,一见戴宗急急进来,未等宋江吩咐,吕方、郭盛便起身到门口守护。
室内三人没有一句客套,戴宗甫一落座便道:“老种经略相公已经被罢免,童贯以监军身份接管了军权。”
宋江把手中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顿,腾地起身,双目霍霍。吴用看他一眼,轻声问戴宗:“朝廷可对老种经略相公定罪?”
戴宗还未回答,宋江发觉自己失态,便打岔道:“贤弟这次千里跋涉,好生辛苦。还没用饭吧?不如我们去客馆边吃边聊。”
戴宗忙道:“不过是分内之事,何劳哥哥挂齿。”
宋江略一沉吟,道:“走,去客馆那边。”说罢便往外走,吴用、戴宗相视一眼,便都起来跟在后面。
三人进了客馆的大堂,里面正是人多的时候,颇为热闹,有的还在推杯换盏,有的已经开始呼雉呵卢。见宋江他们进来,众好汉都纷纷起身招呼,宋江笑道:“兄弟们饮酒吧,我三个今日躲个清静。”
众好汉纷纷大笑,宋江三人便进了一个里间。宋江对一旁侍候的喽啰吩咐道:“上几盘菜肴,别忘了蒸羊肉,要快。再拿壶老酒。”
喽啰忙不迭答应退了出去,宋江笑对戴宗道:“贤弟好几天没沾荤,这回可以饱餐一顿了。”
原来戴宗施展神行之术,须不荤不酒,他素来做事谨慎,每逢出去办差,便顿顿素食。戴宗听了宋江的话,笑道:“真是馋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哥哥。”
吴用道:“趁酒食未上,戴兄把打探的事详说一下。”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8 16:21:00 +0800 CST  
戴宗忙正色道:“我先童贯一天到延安府,当时都风传童贯要查办老种经略相公。童贯开始几天不动声色,对老种经略相公颇为恭敬,只是到处巡视犒军。到了前天他忽然亮出圣旨,把老种经略相公就地罢职,他自己接管了兵权。听说圣旨给老种经略相公定了老迈昏聩,畏敌如虎,私用军饷几条罪名,除了削职为民,还命他速回原籍,不得逗留。”
戴宗正讲着,四五个喽啰依次进来,端酒上菜,摆了满满一桌。待喽啰们退出去,宋江拿起酒壶,给戴宗、吴用倒了酒,道:“慢讲,先用点酒菜。”
三人饮了一杯,又吃了点菜,戴宗继续说道:“童贯又罢免了十几名老种经略相公的得力心腹,还有三人被砍了头。延安府的张知府也被童贯劾奏了,听说在家闭门待罪。延安府人心惶惶,都说不久就要与党项人开战了。”
宋江叹道:“想不到老种经略相公大半生戎马倥偬,威震边陲,居然一道圣旨,便落到如此地步了,真是天威莫测。”
戴宗道:“还不是蔡京和童贯搞的把戏。满延安府的人都为老种相公抱不平,街上传出童谣‘打破筒(童贯),翻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
吴用问道:“戴兄可打探老种经略相公多大年纪了?”
“听说已经七十了。”
吴用轻声道:“古稀之年了,怕是不会再起复了。”
宋江道:“如此说来,老种经略相公这条门路走不通了。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戴宗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道:“招安之事不能过急,还须从长计议。”
吴用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如何听不出宋江的意思,不独是如何招安,更是如何处置冯骏。见宋江觑着眼看他,当下便笑道:“好做,以后不必再投鼠忌器了。”
戴宗这才明白了宋江的意思,便道:“军师说得极是,不能再由着冯骏一派胡言,动摇军心。”
“贤弟想如何做?”
戴宗毫不犹豫,道:“先逼冯骏下山,然后安排两个兄弟半路——”他挥掌一扫,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吴用摇头道:“这不是万全之策。冯骏不足道,可恨的是他说过的话。”见宋江和戴宗都看自己,他继续说道:“暗杀只能杀人而不能废其言,不足稳定山寨人心。明正刑典,才能毁其人,废其言,杀其身。”
宋江点了点头,道:“那军师有何高见呢?”
吴用呷了一口酒,似乎成竹在胸,道:“有一着棋我想了很久,如今终于可以落子定局了。”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8 16:24:00 +0800 CST  
第十七章:往事伤神

冯骏从恶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环顾黑魆魆的房间四周,这才想起自己仍在梁山,仍在西旱寨。他想坐起来,撑胳膊的时候又想起自己只剩下一条右臂。每天清早,或者在黑夜惊醒时,他都必须重识自己只剩一条胳膊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掀开窗帘向外看,天色微明。冯骏自断臂之后,便睡不安稳。他起了床,穿好衣衫,推门而出。
夜晚下了一场雨,山上凉风飒飒,吹落枯叶,几名喽啰正用扫帚清扫。冯骏方觉自己衣衫太薄,暗暗叹了口气。他已经没有了随意出入各关寨的权力,好在在西旱寨尚可以任意走动。周围的喽兵早就熟识了他,并不阻拦亦不理睬。
待天色放明时,他回了自己住的倒座房。服侍他的喽兵给他带了饭菜,用过之后,便到在大门口闲逛。每日早晨安道全都会派伙计过来给他换药,因此他用了早饭便在门口恭候。
这时,林冲从大门走出来瞧见了他,问道:“安先生还没派人过来?”
“没有。”
林冲道:“听说昨晚东旱寨不少喽兵患了下痢,安先生药铺那边怕是忙得顾不上,不如你我一起去药铺那边。”
冯骏道:“不劳林头领,派个人带我去就行了。”
林冲笑道:“其实我也正要去。”他指指自己的右肩,“这旧伤就怕凉风,一夜疼得难受。”
冯骏点头笑道:“那好。”
林冲看了看他,又道:“天有些冷了,要不你添加件衣物?”
冯骏摇头道:“不必。”
两人并肩而行,都不说话,沉默了多时,冯骏开口道:“昨日纵火之事查得——”
林冲打断他道:“失火灭火,没什么可查的,房屋修葺一下便没事了。”
冯骏见林冲改了主意,便停住脚步,道:“林教头为何如此说?不查了?”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8 18:40:00 +0800 CST  
林冲向前走了几步,方停下,回过身道:“陈大年已死,你我两手空空,还能查什么?”
“查失火,找出杀人纵火者,再顺藤摸瓜。”
林冲双眼直视冯骏,道:“我劝你还是尽快下山。”
冯骏右手托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恨声问道:“下山?你让我如何甘心不明不白地下山?”
“你孤身一人在梁山,不甘心又能如何?为人为己,你还是下山为好。”
冯骏道:“此话怎讲?”
“宋江已经答允放了刘唐,你在山上,宋江担心你们再度合伙,反而不敢放他出来。为刘唐,你还是早日下山为好。”林冲见冯骏低了头,又道,“莫非你忘了自己到梁山的差事?”
“什么?”
“你为招安而来,却在梁山待了二十多日,说不准老种经略相公已经望眼欲穿。”
冯骏道:“招安与否,并不急在一时。”
林冲道:“有一件事你还不知,梁山下山打探声息的人说蔡京、童贯指使亲信劾奏老种经略相公,童贯奉旨去了延安府,估计老种经略相公处境艰难,你莫要因自己之事误了老种经略相公的大事?”
冯骏心中一沉,这正是他一直反复思忖、左右为难的事。他还不知老种经略相公已经被罢职,但处境艰难却是知道的。若再在梁山待下去,回延安府真是遥遥无期了。
冯骏过了多时才问道:“宋江果然答允放了刘唐?”
“正是。”
冯骏并不知道柴进与林冲谈过,也不知道宋江到西旱寨对林冲应允过什么,更不知道到西旱寨杀死陈大年然后纵火的是一直被林冲视为心腹的曹正。他思忖了片刻道:“好,既然如此,我明日就下山。”
“好,我过午报与宋江知道。”
两人都不在说话,各怀着心事,只默默赶路,不多时便到了药铺。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8 19:57:00 +0800 CST  
这个药铺是安道全挑中的地方,在一片乱树丛中砍出了一大块平地,建了前后两排房屋。后一排房屋作存放药材之用,前一排房屋则如市肆的寻常药铺,大门敞开,任人进出。屋里以柜台作隔,柜台内是排成整片的紫漆药柜,以及十几个忙忙碌碌抓药的伙计。柜台外有不少各关各寨过来取药的喽兵,而两侧都有桌椅,是坐堂大夫诊病开药的地方,也坐得满满当当。里里外外又有不少伙计在推药碾子、捣药罐子。屋前面搭着好几个草棚,草棚下面都架着大锅,正熬药。上百名喽兵提着木桶,等待盛取熬好的药汤。药汤在锅里翻腾,药香弥漫了这片山林,让人恍如从兵甲森森的梁山进入另外一片天地。
安道全调教了几十个资质好的喽啰做学徒,抓药、熬药不在话下,更有出类拔萃的十几人可以诊脉开药。他屋里屋外进进出出,时时停步指点。
林冲指着一旁,道:“安先生正忙着,我们不如等他一会,到那边亭子歇歇。”
冯骏顺着林冲所指方向看,见不远处果然有一个四角木亭,亭下坐着的大刀关胜、双鞭呼延灼、美髯公朱仝。
林冲和冯骏走了过去,呼延灼瞧见了,招手笑道:“林兄、冯都头过来坐。”说着请两人坐下,关胜、朱仝也含笑点头。
林冲问关胜道:“你那边病情如何?”
关胜道:“安先生昨晚熬了次药,又用艾蒿熏烧了半夜,营里已无大碍了。今早再熬一次药,我看就无事了。”
林冲道:“呼延兄、朱兄怎么也过来抓药?”
呼延灼还未回答,一个人走过来笑道:“这里好生热闹。”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8 20:24:00 +0800 CST  
几人瞧去,却是小李广花荣。花荣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话坐下,呼延灼才接过林冲的话来,笑道:“药堂门口不是贴着金石草木药有性,虚实寒热病无常嘛。我这无常之病,来求求安先生的有性之药。”
花荣问道:“兄长是怎么了?”
呼延灼用手扶着自己的腰道:“老腰伤了。当年我与一个同僚比武,我用双鞭,他也用双鞭,谁都不服谁经常斗气。一次和他较量,我托大,没披铠甲,结果两马一错蹬之时,一个不留神,他一记反手鞭砸在我后腰上。我当时就听到咔嚓一声,我想完了,果然腰被砸断了。”
大伙都看呼延灼,见他昂然而坐腰身笔直,都笑了,花荣道:“后来呢?别卖关子了。”
呼延灼也笑了,道:“还好求医求到东京的大骨传药铺,给我开了方子,又让我天天服虎骨药,贴虎骨膏,喝虎骨酒,大半年功夫算是治好了,也几乎耗尽家资。”
花荣道:“那也值了。”
呼延灼拍了拍腰,道:“是值了,不过这些年行军打仗,一赶上秋风凉和阴雨天,腰就疼,真是要了命。去年安先生给我开了方子,服着倒好。”
关胜叹道:“咱们这些丘八哪个不是浑身伤。我当年被人用铜锤砸着肩膀了,真以为此生再也拿不动大刀了。我也是在大骨传让那个孙聋子给治好的。”
花荣笑道:“你俩当时怎么没碰上面?一个弓腰,一个斜肩。”说的众人都笑了,冯骏也只好坐在那里听他们闲聊。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8 20:33:00 +0800 CST  
呼延灼道:“我俩还好,杨志更惨,你们看他马上打斗还好,马下跟人较量,打久了左腿吃不住劲。我早就发觉了,问他才知道是他早年与人比武,那人用枪,一个地滚枪到他身后,枪扎进他腿弯,伤着了筋骨。以后虽求医问药,不过也落了病根。”
花荣也笑道:“我还当是就群我自己一身伤,想不到大伙同病相怜。林兄也是来求药?”
林冲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肩膀,道:“多年的老伤了。在东京时高俅诬陷我持刀擅闯白虎节堂,我被押送到开封府,吃了二十脊杖,这两个肩膀着实受罪了。伤还没好,紧接着又发配到沧州,一路天寒地冻,得了这漏肩风。”
花荣点了点头道:“林兄当年真是被高俅那奸贼害苦了。”
林冲惨笑一声,花荣知他心中之恨,赶紧岔开话,问道:“朱兄也染病了?”
朱仝道:“是雷横染了伤寒,我正好来山顶办差,顺路帮他取药。”
呼延灼道:“满山寨我最服气朱兄,面相厚重,福泽绵长,无病无伤,不愧天满星。”
朱仝也笑道:“满山寨我服气的却是呼延兄,不但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还兼会相面。” 说得众人又都大笑起来。
呼延灼问道:“花兄弟又是哪里有伤?”
花荣正要回答,安道全已走过来,道:“有劳诸位久等。谁先来?”
众人都让冯骏先,冯骏一直在听他们谈话,自己并不插口,此时才说道:“我不比诸位都是忙人。”
又推让了一阵,关胜和呼延灼跟着安道全过去了,朱仝只是取药,也跟着走了。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18:00 +0800 CST  
林冲、花荣都起了身,在亭子外闲聊,只有冯骏依然坐在那里。不多时,又有喽啰过来说关胜与呼延灼都取了药,林冲便让冯骏先去,冯骏跟着喽啰去了安道全那里。
安道全把前屋最东一间作为自己诊病开药的地方,屋子虽不十分宽敞,但窗明几净,好似一尘不染一般。桌上干干净净绝无一本医书,除了文房四宝,便只有一只暗青色的香炉飘出若有若无的轻烟,令人顿生安逸沉静,心无挂碍之感。
安道全见冯骏进来,让他坐下,又吩咐屋里的那个徒弟给他解了裹伤口的细布。安道全看了看,道:“伤口愈合的还不错。”
冯骏道:“我准备明日下山,还劳烦安先生开几副药。”
安道全点了点头,又让那徒弟用温水给冯骏擦拭伤口周围。他在一旁仔细端详伤口,过了多时,才道:“早点下山最好。”
冯骏道:“我这条命多亏安先生了。”
安道全轻轻一笑,从香盒中取出两块香料放进炉里,又盖上了盖,这才斯条慢理地说道:“我行医这么多年,见的病人成千上万,断手、断脚,比你惨的人多了。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殁于杀,你凡事愿出头,难免招惹杀身之祸。失去一条胳膊,从此不能再好勇斗狠,或许反救你一命。”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21:00 +0800 CST  
冯骏苦笑道:“医者意也,安先生不愧是神医,不但能治我身病,也治我心病。”
安道全对徒弟道:“可以上药了。”又对冯骏道:“哪有什么神医,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况且我也没少失手过。你做都头,难道没有冤枉过好人?”
“哪个衙门没有冤死的鬼,我岂敢说没错捕过人?”
“死生有命,更何况山寨之人大多本身就是贼寇。入了这旁门,横死暴死都是在所难免,你又何必看不开?”
冯骏点了点头,道:“死生有命倒是真的,倘若安先生当时在军中,晁天王也不会死了。”
“那也难说,医者医病不医命。”安道全又对徒弟道:“再涂上猪油,便可裹扎了,扎得松点。”
冯骏问道:“射罔膏怎么解毒?”
安道全道:“这倒不难,你没做过军官,自然不知,军营中一般用甘草来解。”
“原来如此。”
安道全看他一眼,笑道:“死人早就化成白骨,你还耿耿于怀。在梁山你还把自己当做都头不成?我们金陵人对你这类人有个叫法,叫做板板六十四。”
冯骏道:“原来安先生是金陵人,我早年也去过那里,好生繁华。”
这话却触动安道全的心思,他把脸转向窗外,叹息道:“金陵好啊,到了九月秋凉,一盘咸板鸭,一壶老酒……有生之年怕是回不了金陵了。”
“那也未必。”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23:00 +0800 CST  
安道全发了一会呆,才道:“当初张顺到金陵,为逼我上梁山为宋公明哥哥治病,害死了四条人命,还在墙上用血写了‘杀人者安道全也’。我若不到梁山,只有一死了,还能到哪里去?”说到最后,十分伤感。
冯骏哪里懂得其中的缘故,张顺所杀四人其中就有安道全的相好李巧奴。安道全所念念不忘的岂止板鸭与花雕,恐怕更多的是当初的柔情蜜意,软语娇音。
冯骏道:“安先生也要在梁山过一世?”
安道全越发显得悲戚,喃喃地说道:“梁山好啊,好歹有个安身之地,怕就怕梁山也待不住。”
冯骏见他如此,不知该如何安慰,看那徒弟已经为自己裹扎完,便站起来,道:“那我先告辞了。”
安道全并不说话,只挥了挥手。
冯骏出去了,林冲与花荣站在屋檐之下,花荣便请林冲先进,林冲含笑点头便进了安道全的里屋。冯骏与花荣站在一起,一时无话可说。
终于花荣开口道:“冯都头,以前我虽怪你在梁山生事,不过也佩服你是条敢做敢当的好汉。方才听林头领说你要回延安府,到时未必能为你送行,只愿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罢,抱拳行礼。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24:00 +0800 CST  
冯骏道:“多谢花头领了,可惜我只一条胳膊,不能还礼了。”
花荣道:“宋公明哥哥因为你自断一臂,十分自责,望你不要怪他。休说你是为招安而来,便是寻常人,宋公明哥哥也以宽厚相待。”
冯骏倒没料到花荣也知道自己为招安之事而来,他怔了怔,道:“有一件事,想向花头领打探。”
花荣爽快地说道:“有事但说。”
“刘唐尚在囚监中,不知宋寨主想如何发落他?”
花荣道:“不瞒你说,此事我也问过宋公明哥哥。其实哥哥虑事十分周详,刘唐此次得罪了多少兄弟,大伙焉能不记恨他?把他关起来,是让他别再惹事,也让兄弟们消消气。他现今关在库房里好吃好喝,只是不能到处走动罢了。过上些日子,他知错了,自会把他放了。”
冯骏道:“若他一直不知错呢?”
花荣皱了皱眉,道:“你还不了解宋公明哥哥,山寨之上不少兄弟十分顽劣,哥哥都以宽厚相待。虽然有时面上发怒,但只是做个样子,终不肯重责自家兄弟,否则也不会令如此多兄弟心服口服。”
冯骏点了点道:“宋寨主果然宽厚,只求不是口是心非。”
花荣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林冲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包药,笑道:“花头领进去吧,我们先走。”
冯骏冲花荣一点头,便跟着林冲回西旱寨。
林冲见冯骏面色难看,便道:“你怎么了?”
冯骏立足脚,双眼直直盯着林冲道:“林教头,我想请教一件事。”
林冲听他语气不善,十分惊讶,只要问他何事,忽听后面有人粗声喊道:“有种别走,你个撮鸟。”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25:00 +0800 CST  
第十八章:三进忠义堂

林冲误以为喊自己,勃然大怒,回头一看,只见黑旋风李逵已经跑近,冲冯骏就是一拳。冯骏也早转身看,见拳头来到,忙向后退。李逵一脚踹来,冯骏不比以前灵便,只好再后退。李逵又上前抓他衣襟,手腕却被人架住,一看是林冲。
林冲喝道:“李逵,你干什么?”
李逵天生神力,摆脱开林冲,口中道:“这撮鸟是个奸细。”又要向冯骏冲来。
林冲横身拦住李逵,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李逵大怒,仗着力大,伸手要把林冲揪开。林冲何等身手,用右臂缠住李逵抓来的胳膊,猛地一拽,脚下使了个绊子,李逵庞大的身躯扑倒在地上。
李逵爬了起来,见已经有人围观,恼羞成怒,回头冲后面的人喊道:“去拿我大斧。”又冲林冲摆开架势。
林冲笑道:“兄弟,到底什么事?”
李逵恨恨地指着冯骏道:“他是个奸细,来离间山寨,好给史文恭报仇。”
这真是出语惊人,林冲忍不住回头看冯骏,冯骏也惊得有些发呆。
李逵是个好闯祸的人,少年时在乡里惹了人命后逃去避罪,几经流落到了江州府。江州府的押牢节级戴宗看他力大,让他在手下做了个狱卒。后来宋江被发配到江州,颇喜欢他的率直忠勇,便收为己用。宋江在江州的浔阳楼题了反诗,被判斩首,李逵一人从茶楼上跳入法场相救。到了梁山之后,李逵更是出力不少,冲锋陷阵,杀人放火,从不落人后。但有一点,做事十分鲁莽,经常惹是生非。
林冲暗忖这番话实在不像是李逵胡诌的,便问道:“兄弟何出此言?”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34:00 +0800 CST  
李逵又回头指着远处一人,道:“你来,你来。”
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却是险道神郁保四。
郁保四畏手畏脚地走过来,站在李逵的身后侧,面色带着几分惶恐。李逵指着他,道:“你来说,快说。”
郁保四目光闪烁,道:“他是史文恭的结拜兄弟,我在曾头市时就听史文恭说过。他来梁山挑拨是非,就是给史文恭报仇。”
冯骏听他说,顿时心中一沉。
此处还属山顶一带,由吕方、郭盛管辖,早有喽兵报知了,两人都在一旁冷眼旁观。来往办差的头领、喽啰都在围观,听了郁保四的话,纷纷喝骂:“真是个狗奸细。”
“早看出有鬼。”
“把他心剜出来做汤喝。”
林冲心中权衡,他却本想继续盘问郁保四,却见几个喽兵拔了兵刃,跃跃欲试,知道情势难控。他环眼圆睁,大声喝道:“不得乱来。郁保四既如此说,大伙上忠义堂,见了宋公明哥哥再做定夺。”
李逵道:“见什么哥哥?见鬼去。”伸手抢了身边一名喽兵的腰刀,又要上前杀冯骏。林冲正要上前,已经有人从后面把李逵拦腰抱住,李逵扭头一看,正是花荣。
花荣在药铺那边听说此处有事,便跑过来。他一边抱住李逵,一边口中说道:“林头领说的是,李大哥万万不可鲁莽。”
李逵气冲冲挣脱开花荣,却也没有再上前,一甩手把刀扔到地上。
林冲向人丛四下里看,见吕方、郭盛在,便道:“吕方、郭盛,速去禀报哥哥。”
吕方、郭盛不敢怠慢,略一商议,郭盛便匆匆跑了,林冲大声道:“大伙去忠义堂。”
吕方也道:“好,去忠义堂。冯都头,请了。”
林冲、花荣、李逵、郁保四、吕方几名头领在前,冯骏跟在后面,周围又有不少喽兵把他围住,一同向忠义堂走去。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35:00 +0800 CST  
忽然有人惨叫一声,众人望去,只见冯骏身后处活阎罗阮小七脚下踩住一名喽兵。那喽兵适才想偷袭冯骏,却被阮小七重重一脚踢倒在地,手中犹紧紧握着尖刀。
阮小七骂道:“谁敢再暗算,我阮小七非取他命不可。”说着踢了那喽兵一脚,便跟在冯骏后面走。
冯骏并不回头,道:“多谢了。”
阮小七冷笑一声,道:“不必,我只想搞清楚你是不是个奸细,若果真是,我便杀你。”
众人到了忠义堂门口,花荣冲众人抱拳朗声道:“几位头领先进去,大伙在门口等着。”
花荣虽生得眉目俊秀,却素有威仪,众人不敢有违,头领们及冯骏鱼贯而入,有人落座,有人站在堂中。
林冲对花荣道:“此处全仗你维持,我去见宋公明哥哥。”
花荣道:“兄长放心好了。”
林冲大步流星出了忠义堂,向东房一带走去,刚拐过墙角,便见众人拥簇着宋江走来。
林冲抱拳道:“哥哥。”
宋江微笑道:“人都到忠义堂了?”
“到了,我想请哥哥借一步说话。”
宋江便回头让众头领先行,见他们走开了,方对林冲道:“贤弟有何见教?”
林冲道:“今早我已经劝动冯骏,他决意明日便下山回延安府,我看哥哥这次手下留情吧。”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43:00 +0800 CST  
宋江摇头道:“晚了。”
“哥哥非要杀了他吗?”
“那是他自寻死路。”宋江勃然作色,见林冲面有不满之色,便恳切道,“贤弟,你是个有见识的人。冯骏在梁山造谣生事,搞得人心惶惶,岂能想走就走。不杀他,人心难安。”
林冲道:“他毕竟是为招安而来,若杀了他,岂不断了老种经略相公这条门路。”
宋江并不告诉林冲老种经略相公被罢职之事,只说道:“招安之事日后再谈,不必急于一时,山寨兄弟同心同德才是招安之本。”
林冲疑心戴宗探得什么风声,冯骏已无可用之处,因此宋江才决心杀冯骏以安人心。他虽久入绿林,却不愿滥杀,更何况是自己刚刚劝动冯骏下山。他恳求道:“哥哥深谋远虑,非我所及。只是我已经允诺让冯骏平安下山,还望哥哥成全兄弟一点信义。”
宋江自上梁山之后,如鱼得水,功业日大,威望日增,尤其晁盖死后,他处事多独断专行。经历冯骏、刘唐这次风波,宋江也心有余悸。昨日去了趟西旱寨,着意对林冲笼络一番,自不愿意再与他翻脸。宋江心中虽不耐烦,面色却依然谦和,道:“贤弟,若你我易地而处,就山寨今日之事,你会如何做呢?”
林冲一时语塞,思量了多时才说道:“让冯骏发誓,下山之后不许泄露半点关于山寨之事。”
宋江听了说道:“贤弟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莽和尚的事吗?你知道我如何回他?”
“这我如何知道?”
宋江哈哈大笑,面有得色,道:“我当时就吩咐衙役上去狠狠揍了那和尚一顿。他落在我手上,凭什么让我猜谜。”又对发愣的林冲道:“别让头领们久等了,贤弟,我们过去吧。”
林冲无奈,只好跟在宋江后面。忠义堂门口围聚的喽兵们见宋江、林冲走来,纷纷避让,闪出了一条路。宋江昂首阔步走进了忠义堂,林冲却站在门口,踌躇不决。
宋江上首落座,李逵、花荣一齐都欲开口说话,宋江摆手道:“此事郭盛已经说了。”便沉吟不语。众人不知他待要如何,也都不敢造次。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09 19:44:00 +0800 CST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10 08:28:00 +0800 CST  
终于宋江又说道:“裴先生,你可是堂堂孔目,处置过的案子盈千累万,依我看不如就由你秉公而断。”
裴宣听了好生为难,却又不知该如何推脱,一时颇为尴尬,口中道:“这、这……”。
宋江笑道:“看来再作冯妇也不易啊,裴先生按照以往如何审案便是了。”
裴宣无法,只好点点头道:“兄弟尽力而为。”便站起身,走到大堂之中,转身朝向众人,面色威严,嗓音洪亮:“郁保四,你上前来。”
郁保四只好从座位上起来,站在堂下。
“你说冯骏到梁山是为史文恭报仇,可有凭据?”
郁保四道:“我在曾头市时,就听史文恭说他有个结拜的兄弟叫冯骏。冯骏来山寨时,起初都叫他冯都头,我也不知道他名字,后来知道了,才回想起史文恭的话。冯骏一到梁山便造谣生事,说晁天王不是被史文恭射死了,就是让兄弟们自相猜疑,他好替史文恭报仇。”
“冯骏上山已经有二十多日,你为何如今才说?”裴宣逼问道。
郁保四道:“一开始宋公明哥哥已经答允他十日为期查案,我便没说。谁料想十日之后他断了一条胳膊,我想他偷鸡不成反噬一把米,也就算了。今早我去北关办差,就把这事当笑话跟李大哥说了,李大哥一听火冒三丈,就逼我找冯骏算账。”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10 18:03:00 +0800 CST  
裴宣点了点头,又对冯骏道:“冯骏,你与史文恭有何干系?”
冯骏自被郁保四说他是史文恭结拜兄弟时,便有寒彻心骨之感,知道要对他下杀着,一直思忖对策。这是他第三次踏入忠义堂,第一次获允查案,第二次自断手臂,这一次稍有不慎便性命难保。见裴宣问他,便朗声道:“我在延安府时确实见过两次史文恭,他是个镖头,不过与他毫无交情。”
“你做都头,当知查案需避嫌,你为何不先申明认识史文恭?”
冯骏道:“梁山之上人人皆恨史文恭,我当时想何必自找麻烦。再者,我刚到山上拜祭晁天王时,便对着宋寨主、吴军师的面说过我认识史文恭。”
裴宣按部就班地问完,便转向宋江,道:“哥哥,我已问完。”
宋江畅笑道:“裴先生问得好啊,请回座吧。”又对众人道:“兄弟们说怎么办?”
话音甫落,李逵跳出来道:“还问什么问?把这撮鸟交给我,一板斧剁了他鸟头。”
吕方道:“李大哥说得对,杀了这奸细。”
几百名喽兵们早就拥堵在门口,里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都纷纷抽出腰刀,高举在手,齐声喊道:“杀、杀、杀。”
林冲反被挤到外面,听着震耳之声,心中黯然,知道冯骏这番难逃一死了。
冯骏抬起头望着宋江,大声道:“我有话说。”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10 18:23:00 +0800 CST  
他声若惊雷,可是众人哪里还能静得下来。宋江站起来道:“兄弟们听冯都头还有何话说?”
大堂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冯骏道:“请取纸笔一用。”
众人都愣住,冯骏又道:“借纸笔一用。”
宋江想了想道:“好,给他。”
过不多时,一个喽兵端着文房四宝到冯骏近前。冯骏目光游动,见门口处有几把空椅子,便走了过去,示意让那喽兵把文房四宝放在椅子上。然后冯骏盘坐在地上,取过一张纸,提起笔蘸了蘸墨,拧眉熟思如做文章,想了多时,终于开始写字。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看他到底写些什么,可是冯骏把椅背对着众人,哪里看得到?
冯骏边想边写,字写的不多,却思索了多时,终于放下笔,轻轻吹了吹纸,用右臂支撑着站起来,拿起那张纸护在胸前,直走到上首处递给宋江。
宋江诧异地接过纸,不明白冯骏这一次葫芦卖的又是什么药。他看了看纸上的字,先是面带疑惑,忽面色一变,皱着眉头反复思忖了多时,抬头看众人时已经面色如常。宋江叹道:“一诺断一臂,平生不负义。冯都头这是自明心迹之辞,让人感慨。”
众人不明就里,李逵大声道:“哥哥,你糊涂了。这又不是考状元,你管他娘的写什么狗屁诗。”
宋江并不理他,目视裴宣,问道:“裴先生,若在府衙,此案该如何作判语?”
裴宣又站了起来,这次却是毫不犹豫,道:“两方各执一面之词,均不足采信。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10 19:13:00 +0800 CST  
裴宣说完,堂上众头领、门外众喽罗都有些惊讶,有的交头接耳,但更多的人抬头望着稳坐上首的宋江。
宋江笑吟吟道:“裴先生请坐。裴先生不亏是铁面孔目,判得最公允。”
李逵恼道:“公允个屁,咱们杀人放火,还用管什么条例?”
李逵一向鲁莽性直,敢于顶撞宋江,宋江却不以为杵,笑道:“更何况冯都头是条好汉,与兄弟们打赌,愿赌服输,敢做敢当。铁牛啊铁牛,你是空有一身蛮力。我问你,若到万不得已时,你肯自断一臂吗?”
李逵拍着胸脯道:“就是把头砍了我都不怕。”
宋江摇头道:“不怕砍头的人多,可是千钧一发时敢于自断一臂的人不多。若不是冯都头执意要回延安府,我还真想邀他入伙。”
宋江说的却是实情,绿林中人甘死如饴者并不少,但是毒蛇啮臂壮士断腕者非有大勇气不可。李逵嘴拙,不知如何辩驳,只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吴用、戴宗相视一望,心知蹊跷,却不敢说话。
宋江站起身来,道:“明日一早,为冯都头饯行。”他目光在忠义堂扫过一周,落在柴进身上,“此事由柴贤弟来安排吧。”
柴进含笑点头道:“是。”
冯骏也道:“多谢。”
“那大伙就退下吧。”
一场惊风密雨便这样弥于无形,林冲听众喽兵散去时议论纷纷,有的骂冯骏奸猾,有的怨宋江心慈,有的恨裴宣偏袒,不一而足。
宋江见喽兵们散了,便走到堂下,到了冯骏面前,笑道:“冯都头诗写得好。”说完哈哈一笑大步出去了,几名头领忙跟在宋江后面也都纷纷离开忠义堂。李逵走过冯骏身旁,气呼呼地向他用力一撞,冯骏没有闪避,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却有人扶住了他,回头看,见到阮小七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冯骏道:“在我离山之前还有几句话与你说。”
阮小七默然不语,犹豫了片刻扭头走了。
人都散尽,忠义堂中只剩下冯骏一人,他坐到一侧的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楼主 岳峙OK  发布于 2015-07-10 19:15:00 +0800 CST  

楼主:岳峙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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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5-06-03 03:16:5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19 18:39: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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