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老院说起,跟大家讲述这些年一直困扰我的一件事,

我家以前住的是单位分的房,八十年代盖的四层老楼,有四个单元,楼跟对面的土城墙之间空出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成了院子,种了树,土城墙下面还有一排煤房,没听说过煤房的回去问问爹妈就知道了。

我从小生活在这个院子里,耳闻目睹了很多事情。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自己慢慢长大,和同学和社会接触越来越多之后,才发觉这个家属院有点不太对劲,直到我上初三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开始害怕。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08 19:14:45 +0800 CST  
回到家里,奶奶给我盛饭,爷爷在窗户边探着脑袋朝下望,我问他院里出啥事了,他老人家哼哼了两声,说小孩子不要问,叫我快吃饭,吃完饭回去写作业去。

因为初三确实紧张,所以我养成了吃完饭撂下碗筷就往楼下跑的习惯,我们家住三楼,我一溜烟跑到单元门口,老楼的单元门洞里总有各种飞行物,夏天是苍蝇,秋天就变成了一种小飞虫,我讨厌这些虫子,每次跑到一楼都会挥着手冲出去,结果那天在单元门口一下子把曹奶奶给撞翻了。还好曹奶奶心善,挣扎着爬起来,说没事没事,我赶紧帮她拾起地上的篮子,她接过来一声不吭地就进了单元门,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门洞外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听见她自言自语地反复念叨着:该来了,该来了……谁都躲不了……说着她自顾自上楼了,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我痴痴地站在单元门口愣了半晌,我能感觉到,老太太根本没把我撞倒她的事放在心上,她平日里是不坏,可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有一次她在院里打麻将,我拿弹弓不小心打到她,还被她骂了一顿,这回竟然就这样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当时真是有点恍惚了。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08 19:26:00 +0800 CST  
回到教室全是作业,我也就把这事忘了,等到晚上放学(当时那个鸡嘴英语老师拖堂很严重),我没精打采地走到院门口,惊讶地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火堆,火苗足有半人高,我心说这谁干的,我们院收发室那几个老头管的很严,敢这么搞的我还真没见过。

等我回家收拾完吃完饭,把自己关进房间开始做题的时候,隔着木板门听见奶奶问爷爷:牙呀,那个里头要出事呀?紧接着传来爷爷的呵斥声:莫胡听,莫胡传,管好自己口巴!爷爷声音很严厉,搞得我都不敢大声喘气了。过了一会,奶奶大概想起什么了,又问:那单位集资盖房,咱们还参加不参加?爷爷沉声道:参加!然后对话就到此为止。

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一系列事情联系起来,也根本联系不起来,除非我有妄想症。所以大中午老人们一反常态聚集在院子里,还有曹奶奶被我撞翻后的异常表现,以及莫名其妙的火堆和爷爷奶奶的对话在当时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几件不相干的小小怪事,那天夜里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第二天做课间操的时候,班上一个同学跟我说咱们院要拆,现在的楼太老了,拆了盖新的,单位要家属集资。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他们家为这事吵了一宿了,吵的她连作业都没写完。我一听,心说这可是大事啊,房子拆了先不说集资要多少钱,起码得搬家这是肯定的。要知道,那可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好不夸张说,院里每一片角落都有我的记忆,一下子说要拆,我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09 01:26:00 +0800 CST  
无论什么年代,对当事人而言拆迁都是大事,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慢慢注意到,院子里的气氛变得不正常起来,尤其是老家伙们,以前我中午吃完饭下楼,麻将桌早就支起来了,不到冬天是不会撤的,可那段日子连黄老太太家的麻将桌都空置了,这就真的不正常了,并且几乎所有人都神秘兮兮的,原本大嗓门的人,说话也变小声了。又过了三五天,门口收发室对面的报墙上出现了一道横幅:xxx(单位名字)离退休职工全体坚决反对拆迁!横幅上有很多签名。

按照现在人的理解,这种拉横幅搞签名反对拆迁的集体行为,往往是为了得到更多拆迁补偿款,可我们院这个拆迁根本涉及不到补偿问题,单位的地,单位集资拆旧楼盖新楼,其实是好事,因为旧楼确实有年头了,拆是迟早的事。当然了,这些道理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当时我看到那个横幅,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这样是不是可以不拆了,说白了就是童年情结,有点舍不得而已。之后的几天里,尽管老家伙们闹腾的很凶,但集资的文件还是印发到了每家每户,我们家也填了表,爷爷按了手印。

文件下发后,各项工作层层推进,矛盾就来了。像我们家这种愿意配合拆楼工作的,受到了领导的表扬,并签订了装修补偿合同,而且说是等图纸出来以后可以优先选户型,虽然楼还没拆,但各种条件开了一堆。与此同时,反对拆楼的那部分人开始空前地团结起来,闹到了法院,这些人占多数,其中不少以前和我们家关系不错的,一夜之间全都翻了脸,更奇怪的是那几家有旧怨的,竟然打成了一片,以前的过节统统放在了一边。短短几个礼拜,院里人的矛盾持续升温,那阵子我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小心翼翼,因为院子里到处都是人,老家伙们争吵不休,渐渐激化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儿女们上来帮忙,连着打了好多天,直到闹出了人命,这才稍微安静了点。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09 13:52:00 +0800 CST  
听说院里闹出人命,我一点也不惊讶,照当时那个状况发展下去,不死人才怪呢,派出所都恼了,就差鸣枪了,现在回忆起来简直跟文化大革命纪录片一样。当时我在学校,听同学说我们院死了人,接着班主任来了,把我和班上那个女同学叫到外面,让我们俩赶紧回去看看,要是家里没事就回来继续上课。那是两千年初,爸妈都还没买手机呢,我们院的事儿就传到学校了,可见闹腾的有多厉害。死的是院里吴老头的儿子,我清楚记得当时我带着那个女同学一路往回跑,然后远远看见院门口停着警车和救护车,吓得我们俩都不敢靠近。至于说吴老头的儿子是怎么死的,这事儿恐怕谁也说不清,因为找不着元凶,当时场面混乱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后脑勺来了那么一下,人就倒地不起了。吴老头也不是什么善类,儿子死了他的反应可想而知,但这和我要说的事情基本上无关了。

由于死了人,冲突暂时得到休止,那段日子院里停着两辆警车,片区的民警三班倒,来换班的把枪别在腰上,故意亮出来,就这样守了俩礼拜,一直到元旦跟前警车才撤走。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10 02:20:00 +0800 CST  
讲到这里,看上去和灵异没什么关系,但请大家听我慢慢说下去,爪机码字好累。大家平时听惯了鬼呀神啊的,那都是编出来的东西,谁敢摸着良心说他真见着鬼神了!我要说的这个事情,绝不是什么尸体和鬼,但这个事实在诡异得很,可以说至今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点点讲出来,是为重新理一理,也希望有人能看出些端倪,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总之那几年考试比打仗还紧张,我们初三的连元旦都不放假,往死里补课。吴老头儿子入殓后,单位领导出面调停,商量着给吴家赔一笔钱,单位出一部分,那些参与滋事的家属认捐一部分,然后集资盖新楼的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要再闹,再闹就是跟领导过不去,跟党和人民过不去。由于院里大部分人都是离退休老干部,还有退休和下岗工人,眼看又到了年关上,所以单位决定年后拆,给大家四个月时间做准备。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10 14:17:00 +0800 CST  
四个月时间,对于我们家来说没什么,反正老爷子一拍板,大家跟着走就是了。但别的家里往往没这么好办事,尤其是儿女特别多,老人又拿不住事的那种家庭,为出钱的事,还有新房写谁的名字闹得不可开交,院里刚刚消停下来,各家关上门又开始折腾了。黄老太太是我们院唯一的五保户,当时叫做孤寡孤独,学校组织学雷锋什么的经常会去她家帮忙擦玻璃,天冷的时候老家伙们就在她房子打麻将,拆楼的事情对黄老太太打击很大,第一她拿不出那么多钱集资,第二她年事已高,又无儿无女,就算能拿出钱来,能不能住进新房还是个问题。领导考虑老太太的特殊情况,决定把单位锅炉房旁边的那间小屋给她暂时安身,反正那屋子也没人住。可老太太不愿意,说死也要死在老屋里。那时候我奶奶可怜她一个人,常给她送点饭菜什么的,等我放学回去,一进门奶奶就叫我去黄老太太家把碗筷拿回来,这是经常的事。

那是腊月里的一天,风很大,丧尸班主任拖堂拖到八点,窗户外面黑的吓人,我一路摸黑回到家,饭菜早就备好了,奶奶看我吃完了,就叫我去给黄老太太送点,顺便把上次的碗筷拿回来。黄老太太家在一楼,我从她家窗户经过,看见她一个人点着蜡烛坐在屋里(老太太为了省电,晚上都是点蜡),她家的门从来不锁,我也习惯了推门就进,老太太见我来了,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说了句谢谢你了,我便将饭菜放到她桌上,然后问她上次的碗筷放哪了,她就指了指那边的五斗柜。我认得我们家的碗筷,拿起来就准备走,这时候老太太突然费力地站了起来,跟我说:你等一下。

老太太说完,拄起拐杖朝里屋走去,那是她平时睡觉的房间,里面黑洞洞的,我不敢跟进去,就站在外面等,过了一会老太太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匣子。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11 14:56:00 +0800 CST  
老太太抱着匣子走到桌旁坐下,把我叫到跟前,说:你奶奶是好人,就是成份不好,倒霉了一辈子,你爷爷是见过世面的人,也是有良心的人,就是太固执,太抠。那时候我就是个小孩,听她说这话,感觉莫名其妙,心说你都五保户了,我们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我也没搭腔,老太太对着匣子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过来看着我跟我说: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跟院里那些小孩不一样,不爱惹事。老太太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匣子道: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攒了点首饰,后来给葫芦治病,就都卖了,葫芦还是没了。老太太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是年纪太大,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等情绪过去,她继续说道:金呀,银呀,都卖了,这盒子倒还一直在。老太太反复抚摸着匣子,像抚摸心爱之物一样摸了半天,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突然将匣子捧起来往我身上一塞,我怕掉地上,赶忙接到手里,那匣子很轻,我惊讶地看向老太太,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她的眸子里亮起一道光,只是稍纵即逝,接着老太太如释重负地往椅背上一靠,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记住,这里面的东西不值一分钱,可能也已经不重要了,但你必须保存好,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打开,到那时候你想怎么处理都行,就算扔了烧了我也不怪你,但现在你必须保管好,而且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爷爷奶奶,不要让他们看见,也不要打开它,你能答应奶奶不?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11 18:38:00 +0800 CST  
我知道这事听起来很荒诞,因为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缺乏戏剧性的时代,但那些从八九十年代走过来的人,只要稍微回忆一下那个时候,就不难发现那个年代的神奇之处。像黄老太太这种,早年甚至可能是大家闺秀,经历了几十年战争动荡,晚年迫不得已在异地落脚,然后一声不吭地死掉,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心里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没有人关心这些,老人只能孤独地沉默着,直到习惯了这份沉默,然后带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心情死去,这种人太多太多,他们中间可能不少人连字都不识,却有着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经历,等他们躺进坟墓,被黄土掩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言归正传,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黄老太太的请求,那时候我真的是个小孩,平时在学校赌咒发誓惯了,根本没把老太太的话当回事,出门拐了个弯就把匣子打开了,我不想拿好奇心当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混蛋行径,总之我是很对不起老太太。
楼主 赖师楚  发布于 2016-03-16 14:51:00 +0800 CST  

楼主:赖师楚

字数:4324

发表时间:2016-03-09 03:14:4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3-22 23:43:4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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