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言语时,这玉像却就缓缓踱步,行至于那蓝色浅水之上,微微欠身,伸足在那水面轻轻一拨——“只是我有一句话劝你。名必有所分,称必有所由。有分则有不兼,有由则有不尽。执古可以御今,证今可以知古始。你能有缘来此,实属大不易。何必为他人穷尽一生。天下徨徨迷惑,驰骋是非之境,失其自然之节。情变至化,糅于万物。你可瞧瞧你这形容,你且细思你那心胸。忧患满腹,不安生,不乐俗,何其凄苦。如今至于太上之界,得行太上之门,何不为自己求个缘法,何不遂了自家心愿?若就此为他等一去,福祸未定,生死难料,岂不辜负了天与你的一场劫运?”
言语时,那蓝色浅水之上,却就徐徐幻出一个阴暗的地下洞穴来。那洞穴深居于地底,阴森灰暗,地面生满潮润湿滑的鬼脸苔,洞顶倒挂着许多嶙峋的怪石,时不时会滴下一两滴水来,滴水声虽个轻微,却在洞中四面回荡。洞中远处,垒着许多枯骨,或是走兽飞禽,或是鱼虾鳖虫,密密麻麻,森然一片。那枯骨更远处,有许多窅然而深的地窟与甬道,里头隐约有些人声——“那妖物定然藏在左近,未必就远。这等怙恶不悛的东西,断然容它不得……”
那景致恍惚其状,一时又变幻开去,却见又现出个黑黢黢的水下洞穴来。那洞穴之中,皆是浑浊的淡黄色污水,水中有半人高的一堆鱼骨,鱼骨上大半都爬满了苔藓。鱼骨下,见个盘腿人坐的乌龟,那乌龟手中捉着只螃蟹,“咵嚓”作声,已然将那螃蟹啃去大半截,这乌龟一行啃食,一行笑道——“你不往人间去,不读人间书。不知道人间有句俗话,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但凡似你这等形容可怖的,瞧着令人骇怕的,都是怪物。你吃不吃人,都不打紧。哪怕你吃素哩,他们都认作你吃人长大的呢。你既长成了这形容,自然就有害人之心。他管你清白不清白。再说了,你清白甚么,同我一般,吃了多少鱼虾蟹虫了?若这些个鱼虾蟹虫有知,又有能耐,岂不找你寻仇?怕他怎地!依得我,那些个臭道士如此欺凌,将他吃尽了,也不为过!你还存着甚么敬畏之心!甚么天地之灵!不过是些蠢蠹罢了!”
一时间景状变化,却又见个泥泞莫甚的沼泽之地。那地头远处皆是低矮的芦苇与木贼,近处到处都是洼地,长满了杜香苔藓之流。蒿草之中,随处可见腐烂的走兽骸骨。虽个是幻境,那大殿之中却也弥漫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腐臭之味。这沼泽之中,一见不着个人影,二听不见人声,那日头偏西,冷风北来,整个沼泽地中,莫名有些孤寂。
前面那些个景致也罢了,独最后这境况,那玉像瞧着,却就有些怅然——“这地方,却同我这神殿,有何不同?”太息之中,那境况倏忽而去,那玉像退去数步,微微招手,那碧蓝池中,便就缓缓而起两根水柱。那水柱彼此而向,瞧着像是要结为圆环,开出劫运之门。
赵墨也罢了,越曦甯瞧着,却有些恚怒,两眉紧皱,同赵墨道:“赵师叔,这起邪魔外道,断不能容他走脱!若不留下,将来我家这圣殿,岂不成了是非之地!快将这魔怪拿下!”赵墨听其言语,言之有理,立时放出剑来,厉声叱道:“妖怪休走!主人家有话问你哩!”呵斥声中,捏动法诀,那碧水池畔的神木树枝“咵”然一响,陡然掉落一枝,那枝条倏尔落地,霎时化作个丈余高的树人。
这树人头身兼备,手足俱全,通身披拂青枝翠叶,落地下来,手中便见捏着一柄电光赫赫的神锤。神锤在手,这树人将身一摇,“呼哧”一声,其通身上下便都燃起三尺来高的烈火来。那火焰附着其身,“突突”喷薄,却未将这树人点燃。
说时迟,那时快,这树人变化停当,也不过是眨眼功夫,其化身得成,立时提了神锤朝相柳急扑而去。因近在咫尺,那劫运之门尚未结成,这相柳想要全身过门,却就有些力不从心。越曦甯瞧在眼中,心下欣慰,又掉头瞧向那玉像,心下却有些嘀咕——“这上古之物,如何有些糊涂!这昆仑圣境,竟好赖不分,什么妖魔鬼怪,竟都能来求个缘法!”
正个胡思乱想,冷不防那相柳在腰间一拍,手下猛然拎出个道人来,提着这道人头发,望身前一挡,厉声叱道:“别过来!小心这峨眉老道人头不保!”那树人堪堪扑近,陡然见得那道人脸面,登时骇然不能自持,猛然一个转身,“噔噔”连退数步,赵墨“啊”得一声,却是脱口唤道——“林师兄!你怎么……”底下话未说完,猛然调转头来,朝着相柳喝道:“妖怪!你敢动我师兄分毫,看我不将你剥皮抽筋!”
相柳嘿嘿一笑,随手一扯,将林玄真那道袍撕扯开来,露出胸膛,左手微微一抬,一勾一划,却就在林玄真胸口拉出三尺来长的一条血痕,鲜血淋漓,顺着林玄真的腰肋滚落。相柳嗤笑一声,在左手掌心轻轻舔舐,点头道:“果然这玄门道真的鲜血,格外香甜。”赵墨失散在外良久,乍见亲故,本就激动莫甚,陡然见了相柳这起魔怪形容,登时毛发皆竖,咬牙切齿道:“泼皮!你要怎地?”
相柳见他两眼血红,听他声音发颤,心下了然,啐得一口,冷道:“你若识相。便退开些。我虽嗜血,瞧着你本分,未必就不饶了他!你若恃才狂放,自以为是,这老道性命,可就要送在你手心!”鄙薄之中,却见那劫运之门已然开启,心头哪里还按捺得住,也不问个由头,一手提着林玄真,便就朝那门中投去。
那玉像见彼行景,却是一声叹息——“劫由心生,运从命起。这门户虚空未分,清浊未判,如今是个玄虚寂寥之里,你这般过去,恐怕不能如意……”这言语未尽,那相柳已然挟人而过,赵墨瞧得分明,却是猛一跺脚,“倏”然一声,便就跟着投身过去。那越曦甯看得分明,将傍身的树人一提,那树人立时两足一蹬,倏尔间隙,便就扑到那劫运之门跟前,过门在即,越曦甯却突地将身一定,但就犹豫起来。那玉像从旁看着,微微一笑,轻声道:“劫运之途,倏忽而灭。你若迟缓,可就来不及了。”越曦甯嘴角一抿,涩然一笑,突地有些惆怅——“我昆仑大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我怎能轻易赴险,全然置昆仑于身后。这起时候,便有天大事端,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我若去了,此间种种,却是谁去知会家门宗主?”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8-11 11:32:34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五节 无量


赵墨一头撞入那门户,眼前却是陡然一花。他原曾数次往来虚空,那中间皆是无垠之地,上下茫茫,虚无无尽,人入期间,只得孤烟一线之地可以往来。此番下来,却就跌入了个怪诞莫甚之地。
立身之地,却见上下前后左后,六方皆有数不尽的虚空格子。这些个格子四四方方,长宽皆有十来丈,彼此纵横交错,竖着看,像是从上而下通天绝地的柱子,横着看,像是西去昆仑外无极、东去蓬莱外无方的甬道。
那每一个格子之中,皆是一个天地,内中都立着一个赵墨。赵墨落在正中之地,骇然远望,瞧着那无数个自己忙碌奔波。正个惊异,身侧那虚无之中,却就突地传来了自己的声气——“你来了。”
赵墨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悚然转头,却见那虚无之中,慢慢荡起一团似有若无的虚影。那虚影身量形容,却就同自己一模一样。赵墨下意识的望后一退,心头嘀咕一时,皱眉道:“你是谁?”
那影子微微一笑,“我无名无姓。无有来历。不过是这昆仑古墟的唇舌。”赵墨左右眺望,上下远看,犹豫一时,放出真法,将那影子逼视一阵——这影子清清白白,明明朗朗,全无半分妖邪孩子气,亦无半分魔怪之状。迟疑片刻,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那影子笑道:“这里是无量之境。这是一个可以照见一切过去,一切将来的地方。”
赵墨迟疑一时,又问道:“如何这里有这许多我的幻像?那中间有些我瞧着眼熟,像是曾经历过的,有些瞧着又眼生,像是未曾经历过的。若说未经历过的,那形容又在我少小之时,论理已是过去。这却是什么缘故?”
那影子笑道:“你进来之时,我不是同你们都说过了么?今时之事,可变过去之因,亦能结未来之果。一念之差,则过者将不往,来者将不至,古今倒置,因果转换。你心绪未定,那过去之事自然就变化无方。”这影子言语之时,却又往前缓走两步,走到赵墨身前,指着那无尽的格子,轻声道:“世人常说,生而为人,身不由己,凡事不能顺遂,遇人不能尽贤。如今你来了此地,也算是你的福泽深厚,你且瞧瞧,这周遭哪一个你让你觉着快活,你径直投去,便可得那周全一生。这中间林林总总,万万千千,有不如意的,自然也有如意的。有事事都艰难险阻的,自然也有事事都顺心如意的。你且瞧瞧,只管自家选去。”
赵墨听得他这话,却就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望那格子中瞧去——有和初一并肩而坐,谈法论道的;有和少君兄弟友睦,一起斩妖除魔的;也有和冰砚兄妹团聚,彼此比邻的;也有所有人都在一处,吃茶顽笑的。但凡种种,竟都是心中可望不可及的。一时瞧瞧这边,一时又看看那处。
但就这么瞧着,那影子却就笑将起来,轻声道:“不急,你慢慢的看,慢慢的挑,这里没有时日,你可以将这所有格子都瞧尽了,再选也都不迟。”赵墨看了一时,却突然回转头来,瞧向那影子——“这都是真的么?选哪一个都是真的么?”
那影子笑道:“自然都是真的。这万万千千个你,都是真的。”赵墨怔怔的望着,瞧了一阵,却就调转头来,摇头道:“那我便不挑了。我只要现在的自己。那里头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不想去。我不想我认识的人,都不认得完全的我。我也不想那相熟的人,全都是我认不得的他。那困顿的,让他自己去苦,那得意的,让他自己去好。”
那影子听得这话,却就笑将起来——“那你来此,是要去寻你投身过来的师兄么?”赵墨愣了愣,点头道:“是的。”又惑然道:“难道师兄,也遇见了这般的形容?也要选自己去的世界?”那影子笑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可想明白了。若是你师兄选了,去了你不想去的地方,你可就跟着他去了。那你的过去将来,可就都因为他变了。”
赵墨听着这话,却就摇头——“我师兄心性,我自然……”
“你可别这般盲从。”那影子突然打断了赵墨的言语,“你的师兄。早已不是你从前认得的他了。”
“他的孩子背弃师门,流亡天下,你当他心中不懊悔么?你且想想,他就没有怨恨自己无能么?如今有这时机,你当他不愿意回去拉自己孩儿一把么?”那影子嘴角微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形容——“他的师弟亡故,师叔谢世,你当他心中没个不悲不恸么?你蹒跚来此,虽然艰难,但你兄弟还在,相好还在,总有许多叫你庆幸处。可他呢,尝尽了这么些个苦痛,你当他不想逃脱么……”
“够了。”赵墨突地望前跨上一步,望着影子手腕抓过去,“我不用再思量了。我要去寻我师兄。”他抓是抓得快捷,奈何那影子空荡无物,一抓之下,却就抓了个空。赵墨抓无所得,心下未免也有些尴尬,讪笑一声,道:“我脑子不灵光,哪里想得了那许多事情!管他如何,先去了再说!底是如何,皆是我的命数。我自家选的,自然就得认命。”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8-17 20:37:19 +0800 CST  
他这言语一落,身畔那影子陡然一暗,好似挥墨溅落莲池,倏欻间隙,便就平白化个干净。那影子一去,周遭景致倏尔变幻,霎时之间,赵墨却就被冲进了一片汪洋之海的海底。波涛汹涌,四面皆是翻滚的涡流。只是这涡流冰冷刺骨,头顶的水面却有一股灼热之感。
变故突然,赵墨被狠狠呛了两口海水。他如今非同往昔,被那水流冲得两下,便就稳住心神,不必念诀,但就捏个法诀,两耳之下,便就生出腮来。且这浪头再急,其身也如磐石一般,既不上下乱突,也不左右晃荡,稳稳定在这海水之中。
赵墨心定神静,堪堪立稳,身旁却突地传来了林玄真的声气——“师弟!你怎么来了!”赵墨急忙掉头,却见林玄真落在前头数丈之地,其身前立着一块黝黑礁石,头顶燃着一节蜡烛,淡淡的烛光笼起个罩子,将那海水排开。
赵墨两足一蹬,霎时落到他身旁,一头扎进那罩子里头,道:“先不说这个,相柳呢?他去哪里了?”林玄真皱眉道:“我一过来,便就吃了几口海水。眼前身后,皆是这茫茫一片,何曾见过那妖孽。”
赵墨两眉一皱,略作思忖,见林玄真身子有些孱弱,并不客套,扶了他臂膀,将身一纵,便就望海面急升上去。这海底深有三十来丈,左近原应黝黑,然那海面之上,好似燃着个火海,这海底竟被照得透亮。临近海面,那海水竟真个成了开水,“咕咕嘟嘟”翻滚个不休,那海面之上,竟真的燃着一片火海,煌煌赫赫,竟没个边界。各处海面之上,皆有七八丈高的水汽奔腾。
赵墨恐林玄真受累,也未客气,捏动法诀,身侧便就放出一股祥风来,团团将两人围住,赵墨侧头一吹,却就一口将林玄真头顶烛光吹灭,道:“师兄你省些力气。”言语时,却见远方一处海面,凹着百十来丈的一个豁口。那豁口的边缘,不住的望空中弹射着破碎的虚空碎片。那碎片五彩缤纷,恰似一柄柄被抛上天的匕首,将那海面上的空中划出无数皲裂的虚空裂纹来。那裂纹之中一片幽蓝,因彼此交错,瞧着竟像是给那豁口立了一圈编制的竹篾片墙壁。
赵墨正个看得入神,那豁口之中陡然一声巨响,那豁口之中,陡然探出了一座石塔。那石塔露出个尖来,那豁口周边便就“噼里啪啦”一通爆响,成串连片的虚空碎片冲天而起。也不多时,那豁口之中,便就见挺水而出一座巨大无匹的石城。
那石城外围是数十丈高的褐色石墙,墙头上挂满了巨大的透明水母。这水墙冒出海面,那水母身上便就冒出腾腾袅袅的水气来。那水气氤氲在空,将那石城隐没其中。远远看去,那水气之中影影绰绰可见些高楼孤塔,然迷蒙一片,细致处却就瞧不清楚。
赵墨看得分明,正觉惊骇莫名,那天穹之上,却又陡然一声惊雷。那惊雷震耳发聩,好似从天心正中炸将下来,整个海面似乎都因这惊雷颤动起来。赵墨骇然抬头,却见头顶那穹苍之中,陡然裂开了一条巨大无匹的裂痕。
那裂缝从东至西,将整个天穹一分为二,因隔得远甚,那裂痕瞧着像在天穹拉着的一条深蓝色的带子。只是这裂缝两端,却见闪烁着无计其数的闪电。那闪电或在天穹撒网,四面扩散开去,或径直奔窜向下,好似流星一般坠向各处海域。
那裂缝乍现,那极远之处,却就见从海平面下腾起无数黑影来。那黑影摇摇晃晃,彼此跌跌撞撞,望着天穹上的裂纹飞升而上。赵墨正个看得入神,却听林玄真“哎唷”一声低呼——“快,飞高些!”
赵墨听得言语,不容细想,身子一晃,“嗖”然一响,便就窜将起来,他这道法,早非吴下阿蒙,如今这催光穿云术但一施展,几是眨眼功夫,便就扑上云来。立身半空,却见那极远之处,已然卷起百十来丈高的巨浪。那巨浪一浪接着一浪,好似涟漪荡漾一般奔将过来。
那巨浪恰似群山奔腾,齐头并进,浊浪未至,声音先行,那四下里早已是轰然作响。赵墨身下的海面好似受惊的小兽一般,瑟瑟发抖,无数的涡流在海下涤荡起来,海面翻腾的火焰被卷下海去,“咕噜”声中,扑出一个又一个的巨大水泡。那水泡“突突”飞升,冒起十来丈高便就“噗噗”炸裂,一时间,像在海面开出了无数白莲。
那巨大豁口处的石城,才从海底冒将出来,堪堪立稳,孰知便迎着了这滔天滚来的巨浪。巨浪将至,那石城周遭的海面突地开始陷出数不清的暗色凹痕来。这凹痕横七竖八,凌乱无章,仿佛是那海底开裂,崩出了许多裂缝。裂缝崩现,海水倒灌,这才现出这等景状。
只是这景状才刚出来,那滔天巨浪已然奔涌而至,几是眨眼功夫,那巨大无匹的石城便被海浪冲将起来。墙头匍匐的巨大水母被海浪撞得四面翻滚。赵墨远远瞧着,心头惊骇不能自持。林玄真放眼瞧着,直是大气都不敢喘。正个惶惑,那石城之中,却见突地喷出一道白光。那白光飞在半空,却是个白影化出的人形。
赵墨认不得,那却是少君先时见着的胡臣胡可寻。这胡可寻翛然立在半空,左手望空一挥,其掌上五指“簌簌”数声,便就化作一蓬烟丝。那烟丝从空倾斜,四面飞扬,那尾端兀自还是烟丝,其前端却是化作了无数黑石雕琢而成的锁链。这锁链巨大无匹,每一节链子都有数丈之巨。那锁链前头,却都套着个钩子。
这无数巨大的锁链当空飞坠,但听潮浪声中一阵“当当”巨响,几是倏欻间隙,那钩链便将那石城各处旮旯勾搂起来。钩挂稳当,那半空里的胡可寻轻描淡写的伸手一扯,那偌大一座石城,竟好似纸叠草扎的一般,竟就被他轻轻巧巧的扯出水来。
拖扯在手,胡可寻却就拉着那石城望那穹苍之上的裂痕飞去。第一波巨浪过处,那石城原处,却也见现出一个巨大的虚空塌陷。塌陷周边,无尽的海水望着那虚空之中滚滚而去,拉出刺耳的尖啸声。只是这虚空凹陷瞧着虽然骇人,然与远处那即将奔涌而来的巨浪一比,却好似群马奔腾下的兔窝,未免有些不值一提。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8-18 23:47:30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六节 魔城



赵墨瞧在眼中,真个心惊肉跳,正个惊骇莫甚,却听四面各处皆传来震耳发聩的巨响,响动声中,各处地面皆冲天而起无数喷薄的熔岩与浓烟来。那熔岩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像是朝天喷起的数百丈高的赤红喷泉,这熔岩喷泉的顶端,黑烟笔直的插上天去,像是突然间在天地间撑起了无数连天接地的柱子。
赵墨心下惧畏,下意识的拖着林玄真望更高处飞去,飞得愈高,那林玄真看得越不真切,眼中濛濛,不过是茫茫漭漭的黑烟,一团团的,将大地、海面遮去大半。然赵墨有龙魂附身,那眼神绝佳,立在高空,放眼俯瞰,却是给唬得难以作声。
那大地像是被火钳夹断开的烤馍,一块块的被抛在翻滚着火焰的海中。彼此的缝隙之间,一半冒着白蓝色的烟气,一半喷涌着赤红的岩浆喷泉。每一块大地的边缘,都被岩浆烧得焦黑。
远远的,各地皆有数不清的黑影朝着天穹上的裂缝飞去。林玄真看不明白,眼中所见,不过是或淡或浓的黑点。赵墨看去,那些个淡的,多半是些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魔物;那些个浓的,却是从大地上飞起来的巨大物块。这物块各色皆有,数百丈的一块平坦地面,四角七零八落,瞧着像是被两块彼此对撞的大地地块挤出来,弹上天的;百十来丈高的孤峰,上尖下方,瞧着像是一整块的巨岩之山,上面也罢了,下方却还裹着熔浆,不住的望下滴淌,瞧着像是被喷薄的岩浆冲出来的;数十里长的一段河水,两岸还有浅滩,河中还有乱石,只是飞在空中,那流水两端不流,中间不淤,恰似一条奇长无比的水晶放在河床之上。
赵墨越看越是心惊,转头同林玄真道:“师兄。我瞧这有些不像意。这偌大个世界,似乎要分崩离析了呢……”话说一半,却突听身下轰隆巨响,那声音传来,那天穹似乎都摇晃了起来。
赵墨悚然低头,却见身下那海中的虚空凹陷,只这刹那,竟开始崩塌起来。破碎的虚空边缘“轰轰”作声,海底的地面一块接一块的朝那虚空之中掉落下去。那虚空凹陷愈来愈大,像是一个无底之洞,这汪然大海,似乎要彻底碎裂跌将下去。
这一看见,林玄真亦唬得脸面变色——“这下头是回不去了。快,头顶那天之裂痕,瞧着像是个虚空之道,快,咱们也跟着这些个人过去!若不快走,只怕是走不掉了。”
赵墨本就这般寻思,听得林玄真言语,哪里还有犹豫,两足在那云中一点,“嗖”然一响,便就拔身窜将上去。这飞得越高,便就飞得越快,烈风刮面,直刮得林玄真眼皮嘴皮“噗噗”乱响。赵墨听在耳中,忙忙捏指放出个圆光之盾来,罩在头顶,满是歉意道:“师兄。这一上来,那裂缝里头便自有一股巨力牵引,我一分力使不上,只是跟着它去罢了,你担待些……”
话音未落,那圆光之盾“噼啪”作声,却就被那裂缝中的罡风吹开了无数迸裂的裂口,似乎转眼之间,便要分崩离析。赵、林两个彼此对望一眼,却都有些无可奈何。正个窘迫,人已然至于那裂痕之前。
那裂痕从下上看,像是天上挂着的一条蓝色的带子;飞将近前,却见着是一道从中撕裂开的口子。那裂痕远远瞧着,虽个甚宽,然瞧着到底有限,孰知这一飞到跟前,才觉着那裂痕真个宽得骇人,恐是将下方地界一起抛上来,也都装得下去。
落入那裂痕,通身那血脉登时一紧,手脚皆难以动弹。这裂痕之中,原本空落无物,如今四处却都悬着下界飞上来的各色东西。这些个东西坠入天痕,好似草叶纸片抛入了龙卷风中,只管四下乱飞乱撞。
赵、林两个树叶一般,抛卷其中,吃得两下飞来的乱石撞击,但觉骨头都要碎了。也是他两个运气,那虚无之中,不知从何处卷来了半个亭子,倒栽着飞过来,赵墨眼疾手快,放出天诛。那天诛疾射而出一道闪电,这闪电奔涌而出,虽个明晃晃的,无有实体,然一奔出,却跟个套索飞爪一般,紧紧套在那亭子的柱子上,赵墨咬牙切齿的死命一扯,两人“嗖”然一响,便就径直投在了那亭子里头。
这亭子四面八根柱子,断了两根,余下的都还有大半截,两人落在那倒放的亭顶心处,正好可以容身。再有东西飞撞过来,大半都被那柱子给挡了去,一时竟还周全。
落在亭中,不知过得几时,身不由己的望着那裂缝上端疾冲而去。赵墨仰头眺望,那上头空空杳杳的,竟不知是要去向何处。正个忐忑,突听林玄真“哎呀”一声,跌足道:“不好!怎么冒出这么个城池来了!”听闻其声,赵墨悚然低头,却见那虚空涡流的下方,却就见一团黑影摇摇晃晃的追了上来,定睛看去,那却是一座铜铁金石铸就的一座城池。
那城池之上,却见飘着几截断开的巨像碎片。那巨像是女娲之像,其手尾断折,手卡在城池东面的台楼之间,尾断在城池西面的花园之中,身子断作数十断,有的在那城中地面,有的浮在城池上空数十丈高处,被虚空涡流拉扯着“呼呼”旋转。巨像的脑袋裂作五六块,散在城中各处,独那脑袋的上半截勾在城池中的一座高台之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被涡流卷走。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8-24 22:06:15 +0800 CST  
那城池飞升快甚,电也似的望上急冲。说时迟,那时快,赵林两个才刚瞧着,也没错眼,那城池便疾冲而来,且听“哐啷”一声巨响,那亭子被那城池上的一座铜屋撞个稀烂,两个“啪”然一响,便被掼在那铜屋屋顶。
这城池上升途中,不知撞了多少山石物件,那屋顶虽是黄铜,却也早被撞得千疮百孔,赵林两个撞个正着,在那屋顶滚得两下,便就从那屋顶破烂处跌将下来。
这铜屋屋中,原甚空旷,只靠墙立着两个黄铜书架,屋中间立着个七尺来高的铜像。那书架嵌在墙体之中,倒不曾东倒西歪;那铜像乃是个人身狗头的怪物,那怪物生着三个脑袋,瞧着极是怪异。
滚落下地,赵墨慌忙一把拉住林玄真,左手放出天诛,天诛“兹兹”两声,放出个一张电网,将他两个牢牢系在铜屋地面。堪堪稳住,彼此舒一口气。孰知才将松懈,屋中间那铜像突地身子一扭,竟转过身来,那中间的狗头两眼一眨,两个眼珠“咕咕”两声,竟在铜眶之中动了起来。
那黄铜狗头往前一探,将个赵林两个细细打量两眼,却就皱眉道:“你们是太玄都的人么?”林玄真听他忽然开口,吃了一吓,略一寻思,便就醒悟过来——这怪物置身于此,恐折了身子,这才变作了个黄铜之身。赵墨乖觉,笑道:“不是,不是。咱们是外乡人,原非故意来此。因这苍天开裂,涡流飞转,这才来此。不请而来,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勿怪。”
那狗头人听得这言语,却是冷哼一声,左脚陡然一踩,厉声叱道——“滚!”言语一落,那黄铜地面“咵嚓”一响,赵林两个足下立身的那黄铜地面陡然传来一股巨力,赵林两个“哎”然一声,登时被弹将起来,“嗖”然一下,便从屋顶那裂缝中被甩将出去。
身在半空,赵墨放眼一看,那城池上空的虚空已然变得有些透白,像是变得晶莹透明的蜂巢,蜂巢上面,隐隐约约可见微蓝的天穹与淡红色的云霞。赵墨两眉一皱,拉着林玄真,天诛上“轰”然一下,放出一个炸雷,借了这炸雷之力,“嗖”然一下,便就如离弦之箭一般,望着那穹苍疾扑而去。
那蜂巢般的界面,一触即过,只是穿身过时,人却被抛在了云海之上。那云海莽然一片,赵墨不及细看,身后便听风声呼啸,回头看时,那铜铁城池已然撞过虚空,径直飞坠而下。赵墨在眼中,“哎唷”一声,忙忙避开,那城池从天而降,风声大作,四下里皆是怪响。
云海之下,乃是苍苍一片山岭,那城池从天而降,瞧那形势,可巧要落在一处山坳之中。赵墨正个细看,思量其状,却突听那城池在半空里突地“轰”然一响,竟在那半空里砸出个虚空窟窿来。
那窟窿有数百丈之巨,周遭满是破碎的虚空碎片。那碎片如水花一般激荡起来,抛在半空,却既不陨落,又不消亡,映着暮日,竟发出微红金黄的华光来。恍惚一看,好似在半空里开出了一朵绚烂至极的鲜花来。
那窟窿里头,却见是座悬空的岛屿。这铜铁之城撞破虚空而来,却有大半插在了那岛屿下面的乱石之中。那岛屿绵延数百里,上头有数座孤高之峰。那峰顶皆有宫室,诸峰之间,挂着青翠欲滴的藤萝之桥,远远看去,颇像是在诸峰间挂了一张碧绿的蛛网。
赵墨瞧着眼生,林玄真却“啊”得一声,向下一望,诧然道:“这是罗浮山!”又朝那虚空中的浮岛道:“那是硃明辉真洞天。怪哉!怎么穿过来,是这地头!”言语时,那浮岛上的宫阙中已然激射而出数道光华,却是鱼贯涌出了数十个身着褐色道袍的道人。
这些个道人疾驰而来,个个面容惊骇,林玄真就此一望,那里头大半都是些少年道人,瞧着十分面生,独这前头第一个,长髯霜鬓,却是旧相识。这人姓郭,唤作公仲,乃是辉真洞天掌教的兄弟。
这些个道人急急而来,尚未近前,那城池之中,却就四处乱响,几是倏欻间隙,便就从那废墟中跳出数千之众来。这城池中的人物,个个皆是人身,然颈项之上,皆是狗头。只是立在那里,有一个头的,有两个头的,甚或还有三个头的。
那三个头的,显见地位低些,团在一处,立身比那些个双头的矮几分,双头的聚在一起,立身比一个头的又低一些。这一个头的,也不过十来位。那最前头的,穿着一袭青衣,肩头挂着两副锁甲,脸面七分类犬,三分似人。见着人来,呼哨一声,那一干狗头齐齐放出兵刃来,哗啦两下,便就结出个阵势来。
那郭公仲奔之近前,眼睛便都在这些个狗头人身上,目不斜视,并没瞧见云头藏着的赵墨林玄真。将一干狗头人下细看了一阵,迟疑片刻,同身边的道人叮嘱两句,便就跨前,一脸惑然道:“尔等从何而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撞坏我家洞天?”
他这边说话之时,其身后那一众道人便就放出神兵利器来,在他身后散开,彼此神色不一。这些个道人瞧着年轻,半是未出山入世的,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被挤在队伍中间,那神色都有些惴惴不安。队伍两侧的,立在第一排的,一半神色从容,颇有几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度;一半神色冷傲,眉头紧皱,瞧着便有些侠气,显见是不怕事的。
郭公仲放声问话,那狗头人的首领却也望前走了几步,一时回头瞧了瞧下方地界,一时又探头瞧瞧虚空浮岛,闷了一时,缓缓道:“这是什么地方?”郭公仲见他不答反问,迟疑一阵,却也据实相告。听闻地名,那狗头微微一怔,旋即骇然道:“这是中土神州!”他身后那一干狗头人听得这话,登时哗然一片,竟有一半人低下头去,下细看那下方地界。看得数眼,便就情不自禁的议论起来——“神州之地,果然非同寻常!你看那山峦,竟是这等颜色!那是什么仙草灵木!果然色色都稀奇哩!”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8-25 22:22:19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七节 残余



郭公仲见他一干人等,呱噪个不休,他原也是个沉静人物,也还忍耐得,然未及一时,身后那洞天之中,却就突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异样响动。疑惑时,回头一望,却见那洞天之中,竟渐渐生出许多虚空裂纹来。那裂纹蛇行龟进,慢慢的由内向外皲裂开来。
也不多时,便就见一张皲纹之网,从洞天正中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乍然一看,整个洞天好似一块突然碎裂的水晶。那裂纹过处,若是虚无,不过是在虚无中撕开一道口子,若那洞天处有山峦,那山峦便如绢帛遇着绞剪,不过“哧哧”一阵微响,便就被那裂纹轻轻劈开。
洞天破裂,那上方的也还罢了,洞天下方那破裂处,却就渐渐朝人间坠落而去。那破碎的洞天映着日光,泛着黄红相间的光华,从天飞坠,落不甚远,便就燃烧起来,晶莹的碎片怳惚间,便就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拖出数百丈长的浓烟。那碎片若小些,未及坠地,便就在空中烧得一干二净,徒留漫天烟霾;那碎片大些个的,却就“轰”然落在下方山岭之间。
所幸这洞天之下,皆是莽然无人之区,一无村寨,二无通衢,只可怜那山中飞禽走兽。郭公仲瞧在眼中,急在心头,那一干狗头人看得真切,却就齐齐抽身望外飞去,远远的瞧那境况。
公仲门下,却就有些个人惊呼起来,这个说家中尚有物件,那个说榻下尚有书卷,七嘴八舌,皆想回去拾掇。公仲见那阵势,哪里敢容他等回去,一阵呵斥,领着众人跳出残余洞天,不过眼睁睁的白瞧着,竟全无办法可想。一干子弟立在洞天之外,一个个脸面青灰,或有长吁短叹的,或有抹脸抹泪的,无一不伤心感慨。
正个无计可施,那云头呼喇喇一声炸响,轰然间,却就见闪出个高壮青年男子,这男子单手提着个蓝光四射的巨锤,锤上炸着一道闪电,那电光“兹兹”而响,顷刻间窜入洞天之中。那电光一入洞天,便就化作一张电光之网,这电光之网碰着那洞天间的裂纹,好似鱼钩勾住游鱼,竟拖着那裂纹行进,那裂纹先时裂得也慢,经这电光牵引,“欻欻”声中,竟如电闪一般快捷。倏欻间隙,那电光便引着裂纹将个洞天中公仲等居所的那峰峦切割下来。山峦下的那狗头人寄居的魔城,亦被切在里头。
剜得干净,那电光之网陡然收缩,那被割将下来的山峦城池,亦随着电光渐渐缩小,不过片时,那电光之网便缩回那男子的巨锤中去,不过留下些许电光火星,偌大的峰峦城池,却就停在了那巨锤顶上,就此看去,竟就只是个比拇指指甲盖略大些许的石块。
这边剜去一块,那边洞天却就已然开始坍塌,那裂纹越裂越快,残破的洞天一块接一块的坠向人间。公仲瞧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还有人有这起本事,能这般轻易收去一片洞天。
这持锤之人,自然便是赵墨。林玄真见他出手,心下也奇,自认没这本领,正个欣喜,却见公仲已然领着人众急急飞来。他恐这公仲认不得赵墨,生出无谓事端,忙强挣着抢在前头,朝着公仲唤道:“郭贤弟,别来无恙!”
哪知郭公仲疾奔过来,却是满脸的惊喜,忙忙朝林玄真回礼,礼毕,却又朝赵墨急急揖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恩公!怪道有这手段。”林玄真心下疑惑,诧然道:“恩公?”郭公仲见状,忙笑道:“兄长有所不知。赵真人是我家掌教真人的救命恩公。咱们主殿上有恩公的画像和长生牌位。咱们日日烧香,都是认得的。”
赵墨“嗳哟”一声,面有愧色,道:“这如何使得!岂不折杀我了!”言语中,摘下那洞天石,递与郭公仲,道:“情势危急,我怕都折了,不及同你们商量。抢着挖了一块出来。或有残缺,那也无可奈何了。这洞天你且收着,等它复些元气。再重新安置罢。”
郭公仲听着,心下着实感激,两膝跪地,双手过头,含泪道:“今日天降大祸,我只道咱们罗浮仙缘,至此而终,不曾想还有从头再来之日。恩公之德,何啻再造之恩。”其身后一干子弟,亦齐刷刷的跪将下来,磕头谢恩。赵墨原是个脸皮厚的,虽个生性豁达,却何曾见过这场面,“哎呀”一声,忙忙侧身让过,又忙忙慌慌的跪下来,回磕一个头,笑道:“咱们玄门正宗,彼此扶持,何必行此大礼。我年纪轻轻,当不起,当不起。真人这大礼,我就权当谢我师父了哩!”
公仲见他这般行事,何等感激,忙忙搀扶赵墨起来,又呼着身后人众起来,彼此站定,这才恭恭敬敬的去接那石头,孰知那石头瞧着小小一块,飘在赵墨掌心,竟拿不动它。林玄真见状,略略迟疑,忙道:“洞天之石,独与缘定之人,旁人拿着,重如泰山,有缘人手里,轻如鸿毛。郭兄弟身负重任,阖族上下,门宗长幼,皆望着你一人,想来这石头体谅尊贵,不敢再滋扰。便有心托付,亦恐伤了门下众人的谆谆之情。这里兄弟众多,莫不然换个人试试。”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8-31 18:38:35 +0800 CST  
那郭公仲乃是掌教郭解的兄弟,乃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从不计较这些许小事,听闻这一说,倒也觉着林玄真言辞贴心,一则领他的情,二则门下子弟 个个有些沮丧,若有谁扳动这石头,倒也鼓舞人心,便就回头,着人都来试试。林玄真瞧了瞧他身后那些个人,惑然道:“郭掌教出门去了么?往日间有位田仲田兄弟,今日也未见呢。”
郭公仲道:“家兄与田师弟跟着贵宗的灵虚师伯去了,至今未归。”又指着人群中一个瘦高道人道:“那是田师弟的兄弟,唤作君孺。”听得说道,那田君孺忙忙上前,与林玄真行礼。林玄真见他容貌清雅,举手投足间,颇有君子之风,心下甚爱惜,便就同他闲话一二。一时众人皆试过了,都拿动不得,林玄真便唤田君孺上前一试。
田君孺迟疑道:“众师兄弟都试过了,皆拿不动它。我泯然众人,何德何能,就能请得动它了。莫若请恩公先收着。将来还请咱们掌教来取便是。”郭公仲见他推辞,忙劝,道:“事非寻常,如今是子弟们出力的时候,万不可推辞。这洞天石关乎门户存亡,大任当前,不可藏拙。”田君孺听得这话,只得上前,只是他上来便挣红了脸,却也依然拿不动这小小一块石头。
郭公仲见门下皆拿不得这石头,却也无奈,只得同赵墨道:“若是旁人手中,咱们未免羞惭。如今在恩公手中,却也只有腼腆些,还请恩公包涵,替咱们暂且保管。将来事定,家兄再来亲取。”
这厢说话,冷不防那云头传来个声气——“你们既都试过了,拿不动他,如今恐也轮着咱们来试一试了!”赵墨讶然抬头,却见头顶数十丈高处,那一众狗头人四散开站着,在这碧海青天上围成了个铁桶。
那云端之上,不知何时,却就现出了四尊数十丈高的石像。那石像身如狮子,颈项之上却是人身,人身颈项之上,却是个狗头。这怪诞石像罗列四方,手中皆拿着个巨大的石刻火炬。那火炬之中,并无火焰,却是一颗光芒四射的赤红珠子。那珠子上的光芒中亦罩着一层诡谲莫甚的红色丝芒,这丝芒瞧着像是向上喷薄的火焰,然一丝一缕,极是分明,远看倒像是罩在火炬上的一层丝网。
那一众狗头人围着那石像团团而立,将个罗浮山众人围在中间,一个个眼中皆慢慢浮着些红色黯光,时明时暗,若隐若现,瞧着如妖如魔,却是有些骇人。
那些个狗头人,立在前端的也罢了,落在阵势最后头,于最外围的,手中皆擎着一根长棍,棍子瞧着像是玉制,顶端放着一粒赤红宝石。那宝石上腾腾冒着烈火,火焰飞舞,笔直的飞出十来丈,便就散开化作一张火伞。因这狗头人有数千之众,那火伞便就密密匝匝,结成了一个巨大莫甚的浑圆火球。
林玄真抬眼一望,心下暗叫一声不妙。转头同郭公仲对望一眼,尚未作声,那赵墨身子一晃,竟就此一分为二,一个扶着林玄真,一个却就望空一跳,跳出数丈,望着那狗头人首领斥道:“奇了,你好端端的,将咱们围着作甚?莫不是要作甚么背德的亏心事么?”
那狗头人听得这话,却是“嘿嘿”一笑,啐道:“你这无启小儿!满口浑说。你将咱们的高堂大屋收了去,难道咱们还不该讨要么?”赵墨笑道:“混账东西,若你家还在原地,我自然不敢动手。如今你连家带屋的,冲撞过来,将人家好好一个洞天撞得稀烂,没说赔礼,没说道歉,反倒跟人要洞天来了,天底下哪里有这等胡搅蛮缠的事情。我且劝你,你们先自去了,等他家掌教回来,寻回真灵宝器,将这洞天重新撑起之后,再来计较。若你家气运还在,那房子屋子自然都在,这辉真洞天是光风霁月的门户,哪里会昧你家家私,将来自然还你。若你家气运尽了,这房屋倒塌,家私崩坏,那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今争执,却也无用哩。”
那狗头人听得这言语,却是仰天哈哈一笑,森然道:“你这小儿,满嘴皆是歪理。也好教你得知,往日这中土之地,无礼可教,无道可传,世人蒙昧蠢蠹,不知天理人伦。如今咱们咸池仙官来了,少不得要治理天下。但凡行事,要依着咱们的礼数,但有祭祀,要遵着咱们的制度。你们素来野惯了,行事狂悖,言语荒谬,我也不同你计较。”
言语下,其身下那云彩渐渐聚化,几是倏欻间隙,便就化作了一只数丈之巨的铜雀。这狗头人踏足铜雀之背,右手微晃,掌心“突突”作声,却是化出了一截丈余长的黄铜桃木枯枝。变化得成,那铜雀两翅招展,徐徐飞将上前,这狗头人冷笑道:“世人既蠢且痴,若无神力,不知拜服。少不得,要教你个乖,你才识得真神伪神。若将你们都杀尽了,显不得我咸池慈悲,若太宽宏,你们不知真神可敬。我看你像是个出头的,你且过来,我正好拿你作个筏子,与他们露个霹雳手段,这才好降伏。”
鄙薄中,狗头微抬,又朝赵墨冷道:“我手下不走无名之辈,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可有些个来历?”赵墨听他这话,却是咧嘴一笑,道:“若要问爷爷姓名,那也使得。只是抬举你。我这手下,专过山精水怪,专过孤魂野鬼,却不知你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那狗头人听得赵墨这言语,却是哂然一笑,缓缓道:“蛮荒之人,果然但知口舌逞强。不知礼仪教化。也罢了,我是天国上尊,不必同你计较。也好教你得知,本尊一道三号,玉狡,山颉,风獜,皆是我的法名。我等原居于郁单圣境,皆为咸池国仙官。因世仇太玄都失德,以至于天倾地陷,郁单崩坏,这才屈尊来此,为汝等作个开化。好识得仙家懿范。”
赵墨听他这一说,却是哈哈一笑,啐道:“混账东西,把你嘴乖得,怕不是个占便宜的祖宗!罢,罢,罢,我也见过些世面,这世道,哪里是凭口舌分证使得的,说来说去,不过是顾着脸面好看,到底还是看谁手中的刀快些,今日我倒来会会,看看你这三个名字的妖精,是不是比那一个名字的强些!”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01 17:13:44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八节 邪魅


喝叱中,赵墨将身一挺,放出神剑,岿然屹立,朝那狗头人道:“我年轻,见识有限,瞧不出长幼,只是看先生行事,想来比我大上些年岁。你那郁单之界,礼仪如何,我不得而知。你一魂三身,三个名字,我也不知如何称呼。如今咱们身在中土,我敬你年长,且就请你先动手吧。”
那狗头人居高临下,暼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如今同你说话的,乃是我的山颉之身。临阵对敌,竟还有这等虚伪做作。这中土之民,果然气数已尽。”鄙薄之中,其身下那铜雀“昂”然一声嘶鸣,网上一窜,陡然一扑,便就朝赵墨迎头冲撞而下,掌中那铜木高高擎举,亦照着赵墨劈下。
那铜雀巨伟,但一行动,便就呼呼起风,好似从天栽下一座小山。赵墨未知深浅,这些年亦吃了些亏,心下寻思,还是稳妥些好,虽未闪躲,却也暗自捏诀,放出个火焰罩来。
孰知也是巧了,那罩子堪堪结成,那玉狡还隔着数丈,后脑却就突地“砰”然一声巨响,不知何物,竟在倏欻间隙,猛然击中了这火焰罩子。赵墨骇然回头,却见身后丈余处,不知何时,竟窜出了个手执黄铜桃枝的狗头人。
这狗头人身段比山颉略高些,身形瞧着却更瘦削些,两臂两腿十分纤细,只那脸面却同山颉一模一样。这狗头人一棒子砸下,原以为一击必中,孰知赵墨倏尔之间,竟弄出个火焰罩子来。那罩子瞧着薄薄一层焰火,谁知竟比金铁还坚硬些,一击下来,那黄铜桃木震得“嗡嗡”直响,那火焰罩子竟是纹丝未动。
只是一击未中,那狗头人虽个错愕,然铜木一收,将身一抽,望空一跳,“嗖”然一声,便就化得无影无踪。这厢才去,那半空里的山颉已然扑至,黄铜桃木“轰”然作响,已然当头劈下。
这山颉的铜木粗壮得多,瞧那力道亦重了不少,赵墨哪里敢容他劈个正着,“呔”然一声,左手猛然放出天诛,天诛锤头上电芒一闪,“乓”然一响,便就炸出一道飞电来,说时迟,那时快,倏欻间隙,那飞电便就同山颉那桐木撞个正着。
一撞之下,电光碎裂,那山颉身下的铜雀被震得倒飞数丈,赵墨亦立身不稳,一个趔趄,连退数步。退开之时,正个踉跄,身前下方丈余处的虚无之中,陡然又窜出那狗头人来,这狗头人脸色阴狠,掌中铜木望着赵墨肚子便就猛然一搠。但听“哐”然一响,赵墨那火焰罩子登时四分五裂。只是罩子破裂,那铜木亦被弹得倒飞。那狗头人拽着铜木未肯撒手,被铜木拖着弹飞数丈,其余势未消,尚未稳住身子,那身子却就烟散风中,倏尔间,便就又没了影踪。
郭公仲从旁看得真切,“呔”然一声,骂道:“以二敌一,暗算偷袭,要脸不要?”那山颉上空稳住身形,听得斥骂,冷笑一声,森然道:“我适才同你等说得分明。我是一魂三身。这风獜与我本是一体。你们有眼无珠,反倒来说嘴,可笑不可笑。”
鄙薄中,又低头朝赵墨冷道:“我倒是小瞧了你,竟还有些本领。”言语中,其身“噗”然一声微响,却就又化出个狗头人来。这狗头人瞧着却是个女的,身披绮罗,面罩纱巾,头顶戴着三寸来高的一顶半圆的紫金宝冠;瞧着竟还有些苗秀窈窕,想来是他口中说着的玉狡。
这玉狡两足凌空,手中亦捧着个黄铜桃木,只是她这桃木短些细些,且并非光秃秃的桃木树干,上头还生着些许枝叶,挂着些许桃花。看着多了几分妩媚俏皮。
变化得来,那玉狡一声娇叱,同着山颉一道,抡着铜木一左一右的飞扑下来。郭公仲见那行景,心下却就有些忐忑,早便捏了个法诀,略上前两步,心下思量着,若有个闪失,哪里还管什么规矩,先救下人再说。
那山颉以雷霆之势扑下,眼见赵墨立在原地屹然不动,心下发狠,掌中那黄铜桃木捏得起汗,桃木尖端“呜呜”作响,竟隐约有火光闪烁其上。眼见挥落,赵墨却就将那湛卢、天诛望空一抛。也不听他咒言,且听“轰”然一响,湛卢霎时化作了沦波舟,天诛亦变作了驱山铎。
这沦波舟乃是个巨大无匹的赤金之螺。这金螺立在半空,大如车马,上下皆缠有突突水浪,那螺身光芒万丈,从水浪中折射出来,更是如虹彩一般璀璨夺目。那沦波舟变化一成,登时旋个不住,缠绕的水浪四面翻扑,好似有数百头雄狮猛虎缠螺而扑腾。金螺旋得奇快,周遭旋风四起,“呜呜”之声此起彼伏,好似有数百个茅山道士齐齐吹响法螺,直炸得人耳膜轰鸣。
那驱山铎乃是个巨伟莫甚的赤金之钟。钟柄之上,栓着一条粗如巨蟒的赤金长链,于钟身之上环绕,恰似龙缠天门之柱。那巨钟由上至下,皆窜有电光,“兹兹”作声,星火四面飞扑,好似内中舀着一瓢雷池之水。这驱山铎变化得成,钟内金舌便就“当当”撞响,响动之时,那钟身之上的金链便渐渐松散开来,那链子环环脱散,便就变作了满空飞旋的带电金环,一时间金光夺目,电光刺眼,满目烂然,晴天白昼,竟叫人比幽夜傍晚更不能视物。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07 21:23:12 +0800 CST  
这道法极其炫目,神异非凡,那山颉睹见其状,心下未免有些惊异——这道士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只是惊诧之下,人已迫近,并无退路可走,虽个有些讶异,口中却是陡然喝叱,手下更添几分狠劲罢了。郭公仲从旁瞧得分明,却有些着急——兵刃脱手,却是如何防那未现身的玉狡!
说时迟,那时快,那山颉扑在前头,已然挥着铜木同那沦波舟猛然交击,且听“哐啷”一声巨响,山颉那铜木一撞之下陡然脱手,恰似断线的风筝一般,“嗖”然一声,猛然抛入头顶那云海之中,徒然拖出淡白的一道长线,再不见个行迹,不知坠向了何方。沦波舟吃那铜木一击,螺身一震,陡然停滞,再不旋转,然螺身之上的急浪猛然一扑,恰似饿狼一般,猛然撕咬过来。山颉见势不妙,前腿一轻,后足一踩,那铜雀陡然翻起挡在身前,且听“砰砰”数声,那巍然巨雀,倏欻之间,便就被这急浪霎时扑个稀烂。
驱山铎与沦波舟齐头并进,那厢沦波舟同山颉硬碰硬,撞个正着,这厢驱山铎直冲上来,却就扑了个空。那玉狡左手一抡,手腕“蹭蹭”伸长数尺,手掌在山颉肩头一拉一扯,其身登时如鹞子一般轻轻巧巧的翻过山颉的头顶,“倏”然一下,便就越过沦波舟,扑在了赵墨头顶,只是人一过来,她却未曾挥击铜木,人在赵墨头顶丈余,突地仰头一声尖啸。
她这一叫,周围数丈的道人登觉耳膜一震,眼前倏欻之间,便就幻出百十来层幻影。那幻影重重叠叠,只云成了云山,数人成了人海,眼前怳惚一片,朦胧一片,竟就有些迷糊。郭公仲眼前一花,登时心下一跳,他是个有些道法在身的,心下警醒,立时结印作法,比及眼前一亮,立时定睛朝前望去。但这一看,登时暗叫糟糕。
只这玉狡尖啸须臾,众人无不眼花耳鸣,那风獜觑着时机,已然凭空化出真身,落在了赵墨身后数尺,其两手紧握铜木,呼喇一下,照着赵墨后脑便是猛然一击。
但这霎时,变化快甚,哪里来得及弄甚手段,那山颉立在前头,瞧得真切,却是脱口一声喝叱——“纳命来!”话才出口,孰知赵墨那后脑之上,陡然又生出一张脸来,其肩头“噗”然一声微响,几是霎时间,竟从身中又扑出另一个肉身来。这肉身但一出来,左手一挥,“哐”然一响,却就见弹出神火印来。这神火印见风即长,倏尔间,便就化作一面带火之盾。那风獜一击而来,“铛”然一声,便就劈在了盾牌之上。
盾而格挡,赵墨分身右手一抬,其掌心“咔嚓”一声,猛然甩出一条枯骨臂膀来。那枯骨臂长数尺,爪如飞钩,“歘”然一下,便就一把扣住了风獜的脖子。孰知一抓得中,那风獜全然未惧,脖子猛然一挣,其身“噗”然一下,瞬时化作一蓬妖风,赵墨分身那枯骨手爪登时捏了个空。
脱身化去,玉狡将身一拔,窜起数丈,口中一阵怪叫,其掌中那铜木“簌簌”作声,霎时间,便就化作一株十来丈高的桃木。那桃木枝繁叶茂,树冠枝枝桠桠撑开三十来丈,怳惚间,恰似幻出了一片桃林。那桃木之上,叶繁如星,花密似锦,瞧着青翠欲滴,殷红似火,直与真树一般无二。只是那叶片之上,却都生着一只眼睛,那眼睛在叶片之中骨碌碌四下转动,四下打量,瞧着未免叫人毛骨悚然。那桃花之中,又见生着粉嘟嘟肉刮刮的一张红唇。
变化得来,那漫天之上,皆响起那红唇的呢喃之声。这声音窸窸窣窣,听着有些软绵绵的,仿佛爬了半坡的绵羊,趴在那草窠子一齐“咩咩”吵嚷。这声音听在耳中,虽不似那丝竹管弦下的靡靡之乐,亦不类那锦幛香闺中的耳鬓厮磨,听着却叫人有些头重脚轻。那罗浮山有些个道人年纪轻些,听着便有些不像,两腮发红,额头发烫,好端端的,倒像是染了人间风寒,只觉着天旋地转,手上有些使不着力。
怪音四起时,那桃叶中的眼睛里便就突突冒出一丝丝的黑烟。那黑烟袅然飞出,如飞箭一般朝着赵墨乱射而来。山颉立在半空,一声怒吼,两手握住铜木把柄一扯,那铜木霎时一化为二。分执在手,山颉腰身觳觫,不过微微略晃,那肩也宽了,腿也长了,只这片时,便就化作了个七八丈高的巍然铜人。变化得成,立时左右开弓,一段铜木劈向沦波舟,一段铜木斩向驱山铎。
黑烟激射,如箭雨飞至,赵墨左手捏个法诀,口中一声轻叱,其头顶“嗖”然一响,便就疾升而起一根玉色蜡烛。这蜡烛倏尔而出,霎时罩下一层烈火罩子。罩子一起,郭公仲立时心下暗自松一口气。孰知赵墨那金铁不过的罩子,这时候却不灵光,那黑烟之箭倏倏而来,竟如入无物之境,“噗噗”声中,竟是径直穿罩而过,齐齐射在了赵墨身上。
只是那黑烟之箭,瞧着锋锐莫甚,但一扑在赵墨身上,竟是一触即溃,无数飞箭落来,竟都扑成了一团黑烟。郭公仲瞧着费解,正个莫名其妙,却突听赵墨一声咳嗽,其身突然一颤,其身上陡然现出五六个虚晃摇摆的魂魄来。那魂魄左摇右摆,似乎赵墨那身子乃是一团烂泥,这魂魄裹足其上,走又走不得,站又站不稳。
但这一望,登时将个郭公仲唬个魂飞魄丧,这黑烟之箭,伤的不是肉身,却是炉灶中的魂魄。正个惊恐惶惑,不知所措,那风獜却又陡然现身。此番他吃准了赵墨无力抵挡,全无顾忌,竟就此落在赵墨身前,手中铜木无有他想,望着赵墨的胸口便是猛然一戳。
郭公仲“哎唷”一声,两足一点,便就往前一扑。然隔着十来丈远,哪里能同近在咫尺的风獜相提并论。眼见那湛湛铜木,便要搠身而过。林玄真瞧在眼中,亦骇然一声惊呼。
孰知电光火石之间,那赵墨身上,突地炸雷一般,陡然响起一声龙吟。这龙吟之声,震耳发聩,恐是玉帝的凌霄宝殿亦有惊动。龙吟一响,赵墨那身躯“轰”然一声,便就化作了个光华四射,烈火飞卷的骷髅。一身的皮肉,倏欻之间,便就化得个一干二净。那晃荡不休的几个魂魄,转瞬间,便就沉回了赵墨灵台。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08 20:08:24 +0800 CST  
第一百七十九节 斗法


风獜铜木戳来,心思既毒,力道亦狠,哪里还收得回手,且听“咵”然一响,那铜木便就刺进了赵墨的肋骨之中。一刺而中,直是穿身而过。只是那火骨之间,空空落落,除却烈火,无有一物,哪里伤得了赵墨分毫。
铜木穿身,那骨上的烈火却就“轰”然一声,顺着铜木烧了过去。那风獜见机快甚,见火撩来,立时猛然甩手,然他虽个手快,到底慢了一步,那烈火已然贴着烧将过来。只一霎时,便就在他手上燃将起来。
风獜“哎呦”一声,两足一蹬,望后一个空翻,其身倏然消失,然身虽去了,那火焰却如影相随。众人虽瞧不见他人在何处,却见一团火焰在那空中四下突突闪现,一时窜在这里,一时窜在那边。想是烧得厉害,吃痛不过,那风獜再稳不住,众人听得一声惨叫,循声望去,却见那声响处现出风獜真身,那火焰“呼呼”微响,从他面前缓缓落下——这风獜却是个果敢的,竟将一条膀子齐肩砍了。那膀子血肉之躯,哪里禁得起赵墨这雷火焚烧,短短片时,便就化作了灰烬。
那风獜断了膀子,无力再战,却是一头扎进了狗头人人堆之中,只一霎时,便就没了踪影。不知其去向。赵墨化身骷髅,分身自然消散不见。那驱山铎、沦波舟左右飞旋,同那山颉斗在一处。赵墨右掌托起神火印,望了一眼半空里的桃木,陡然一声厉喝,且听“呔”然一声,那神火印“轰”然一响,霎时化作了一口径口数丈的烈火罩子。
这罩子乃是烈火飞扑交织而成,罩身之上扑着九头颜色各异的巨龙。巨龙周遭,漫着一层层的黑烟与赤云。变化一成,那九头巨龙齐齐张口,望着那桃木便是“嗷”然一下,霎时喷出红橙黄绿青蓝紫诸色火焰来。那火焰交织在一处,“蹭蹭”乱窜,呼喇一下,便就如惊涛拍岸,望着玉狡与桃木卷扑而来。因来势奇快,那玉狡不及作法,两足一蹬,恰似穿云之箭,便就疾射而去。那火焰卷天而来,且听那一众红唇齐齐惨叫,只一霎时,便就被这烈火烧作铜水。四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什么花叶,什么枝桠,通通化作了带火的铜水之雨,从空急坠而落。
山颉在上看得真切,情知这回碰着了个真人,不是耍处,哪里还敢卖弄口舌,也不怕丢了颜面,身形一收,“嗖”然一声,便就朝那狗头人人群中躲去,一行去,一行尖声叫道:“快列阵法!将这伙中土妖道通通围住!一个都不能放他走脱!”
那一干狗头人眼见山颉落了下风,输得难看,然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这一伙狗头人亦深谙其中三昧,听得招呼,登时个个放出神通来,将个罗浮山众人八方围住,真个如铁桶一般。围猎周备,一个个竟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起来。那人一多,放开嗓子一吼,数千之众,且个个都是修身炼法的道士,那众口呼喊,便有千军万马,便有巨鼓铁钟,也没他这等阵仗。
那罗浮山的道士,大半都还年轻,便有些年岁的,又何曾见过这起阵势,还未动手,也不知高低,便就输了一半。便有豪勇之辈,这当口吃这一通嘶吼,亦灭了几分威风,就算放声怒吼,望着能激励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哪里有半分效应。
阵势一成,郭公仲立时急急上前,朝赵墨急道:“他们人多势众,铺天盖地,真人别管咱们,将林道长带去便是。咱们自家再想法子。”赵墨微微侧头,肃然道:“胜负未定,不能妄自菲薄。我替你们围个栅栏,先挡一挡,若有突围进来的,你们齐心协力,将他收拾了。擒贼先擒王,我去捉那个毛道。”
言语一落,纵身一跃,扑到九龙神火罩上方,“乓”然一声,在那罩身上重重一拍,响声一起,那罩子“倏”然腾空,霎时化作一面巨大无匹的火焰罩子,将个罗浮山的道士齐齐笼罩于内。那罩上的九条巨龙“嗷”然嘶吼,却就从那罩身上飞将起来,一时上下左右,将那罩子团团护住。
那一众天狗结阵过来,稍稍靠近,那飞龙便就“呼”然一声,猛然喷出烈火来。那火焰喷涌而出,呼喇喇席卷过去,好似怒海生波,那动静真个有撼天动地之威。那走在前头的天狗国人,或三或五,结作个赵墨认不得的阵法,见火焰滚来,也不咒印,也不念诀,单伸出手来,或指天,或画地,动作时,其身上便就电射而出一面黯影之盾来。那盾牌共有六边,大小相同,并在一处,齐齐整整,那飞龙烈焰奔涌过来,扑在盾上,虽个烧得“兹兹”作响,却没甚用场,便连一点火星都透不过去。
这天狗人摩肩擦踵,逼迫而近,那罩上飞龙见火焰无用,一个个便就猛扑下来,或挥爪,或摆尾,或撕咬,或顶撞,只在那人群中左冲右突。那天狗人仰仗盾牌,不惧烈火,然身板甚小,却不敢同这巨龙硬碰硬。只是这些个天狗族人,显见是久经沙场的,见这架势,一个个跳将起来,两个三个,或背靠背,或肩并肩,团在一处,将那盾牌变化开来,并做一个个幽黯的黑色圆球;那巨龙抓扯也好,撕咬也罢,圆溜溜的,却是有些不着力。
一时间这暗影之球被巨龙撞得满空到处都是。那暗影之球若绕过飞龙,便就将那盾牌踩在脚下,钉子一般立在神火罩上,手中又化出黯影化来的兵刃,望着那罩子便就一通猛搠。那黯影兵刃奇形怪状,或如弯月,或似两尖枪,在那罩子上戳得叮当乱响。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14 21:10:37 +0800 CST  
今天痛风,没法更新。记账,等身体好点补上。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15 20:00:08 +0800 CST  
近身的如此,那立在外围的,隔得远的天狗人,却就各自放出神通来。有些个手中化出个如水浪滚沸在一处黯影之珠,高举过头,挥洒间,那黯影珠上便就疾射而出成串连片的黯影飞矢来。那飞矢“突突”作声,望着神火罩四面乱射,“砰砰”声中,那罩子之上已然四面开裂。再有些个人等,匍匐在云头,两手捏住自己喉咙,鼓眼张口,却就从咽喉中放出一股股的黑烟来。
那黑烟扑在半空,里头却就冒出些个晶莹透明的妖像来。那妖像半人半蛇,生着三头六臂,穿着雪白的轻纱长裙,三个头都戴着纱翅簪花,若非口角都有尖牙,瞧着还如人间十二三的娇美女郎。这些个半蛇妖精变化而出,便就绕着那烈火罩子四面乱扑,三个头都高仰起来,放声尖啸,那啸声听在耳中,好似从耳中猛刺一根钢针进来,那罗浮山的道人,但有一等修为略次些的,便就觉着头痛莫甚。
田君孺眼见不妙,却也不曾慌乱,眼见郭公仲不顾安危,冲出神火罩,同那罩上的天狗国人斗法起来,里头的人众群龙无首,不知如何是好,当下无敢犹豫,不容人质疑,便就吩咐安排起来。那一干道人得令,立时扑向神火罩四面,捏出法印,口中急急唱起咒言来。那咒声一动,赵墨那烈火罩子之上,立时“噗噗”作响,倏欻间隙,便就开出无数大椿花来。
那花朵陡然开出,娇艳莫甚,花蕊中“嗡嗡”作声,却就疾射而出无数巴掌大的翠鸟来。那翠鸟叽叽喳喳只管乱叫,望空四面乱扑。那落在罩子上的天狗人,或有不备的,被那翠鸟一啄,登时“哎唷”一声,霎时化作一座石像,“乒呤乓啷”一阵乱响,跟着罩面便就滚落下去,望着人间急坠而下。
这一下去,若落个实在,哪里还有全尸,怕不就要跌个粉身碎骨。那下头围着的天狗人见势不妙,立时放出黯影之绳来,在下方结了一张黯影之网,将那滚落的族人齐齐兜住。这些个天狗人虽不曾跌将下去,然却怕彼此撞在一处,若撞着了,不是这个少个胳膊缺个腿,便是那个塌了鼻子掉了耳。
这厢乱做一团,远处的那天狗族人簇拥处,山颉玉狡风獜却也都现出身来,三个聚在一处。风獜断了一条臂膀,却也全然不曾在意,那玉狡一手按住他断臂处,一手按住风獜脑门,口中嘀嘀咕咕的念动咒语,不过短短片时,那断折处便就渐渐生出一截黯影化成的臂膀来。那黯影虽个虚无,里头却见慢慢有血丝细骨生成,袅袅中,便就已有雏形。
几个天狗族人不等吩咐,早便将他三个围在中间,团团护住。眼见风獜臂膀将成,突听前方一阵喧哗,山颉讶然看去,却见前方阵势之中,疾射而来一道火光。那火光如入无人之境,在天狗族人阵势之中横冲直闯,左冲右突。不过须臾,那火光便就扑到跟前。
按火光之中,自然是化作了一具骷髅的赵墨。他掼入阵势,身上已然吃了数百下黯影飞矢。那飞矢击在身上,无皮无肉的,原不该有甚知觉,然吃得一发,赵墨却觉着好似被人在身上掐了一把,虽算不得伤,却也觉着有些隐隐作痛。
风獜外围几个天狗人见赵墨急扑而近,齐齐一声呵斥,打头一个往前一跳,猛然张口,“呜哇”一声,登时喷出一口浊气。那浊气腥臭刺鼻,轰然滚落,从中陡然窜出个丈余高的稻草人来。
这稻草人头戴一顶朱红毡帽,穿着一袭半红半黄的麻布长袍,从头到底贯着一根柳木长棍,两臂乃是扎成一团的柳枝,枝条上缠满稻草。这稻草人虽是草扎,然脸上蒙着一张人皮,五官俱全,眼洞之中尚有两颗黑色虚空石头,左顾右盼,竟与真人无异。
这稻草人变化得成,两臂一挥,那臂上的稻草“哧哧”作声,登时朝赵墨急缠过来,那草索离开柳枝,扑出数尺,便就变作了铜铁铁索,前段皆是尖针。赵墨瞅见其来,眉骨一皱,眼中陡然喷出火来。人未到,烈火先行,孰知火焰一来,那铁丝钢索好似得了淬炼一般,愈发锃亮,饶是烧得通红透亮,竟没个熔断的迹象。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功夫,那铜丝钢索便就将赵墨缠了个结结实实。那稻草人眼见缠绕得稳,一声怪叫,两臂左右一张,便就望两端撕扯。山颉看得真切,暗自皱眉——这骷髅硬如金铁,这哪里扯得动他。孰知这才思量,但听“嘭”然一声,那赵墨竟应声而断,霎时被扯作了两截。
山颉“啊”得一声,下意识的往前一跨,谁知定睛看时,那断作两边的赵墨,倏尔间,竟就此一化为二。那上半截生出了腿脚,下半截生出了腰身。这变化得来的两个人物,一个手执天诛,一个手执湛卢。那天诛赵墨左臂一伸,一把抓住胸前的铜丝钢索,口中一声呵斥,天诛之上电光一闪,“轰”然一声,平白炸出一道震雷来,将那稻草人劈个正着。那稻草人“嘭”然一响,便就化作一蓬黑烟,须臾间散个干净,再没半分行迹。两个赵墨身上的铜丝铁索,顷刻间化作黑色的粉尘,窸窸窣窣的滚落,从空飞洒而下。
湛卢赵墨两足点拨,恰似鱼跃浅塘,轻过莲叶,倏欻间,便就飞至那吐出浊气的天狗国人身前,湛卢一挥,那剑身上紫气暴涨,恰似云天惊现飞虹,刹那之间,那剑气便就斩落这天狗国人头顶。剑气凛冽,比之刀刃更见锋锐。那天狗国人一声惊呼,然急切之间,哪里闪避得及,眼见要一劈两半,怎知那剑气沾身,其人未曾一剖为二,却是“啪”然一响,陡然变作了个指甲大的豆子。
变化一成,那豆子登时就望人间急坠而去。那下头一个天狗国人看得真切,慌忙扑前,一把将那豆子接住,孰知但一接着,自己亦“哎唷”一声,也便化作了个漆黑豆子,跟着望下方掉将下去。旁边人众登时“呼喇”一下,忙忙让开,哪里还敢近前。只是跌出约数十丈,那豆子便就生出嘴来,只管放声尖叫,叫唤声中,再跌得十来丈,便就化回了本相。
湛卢赵墨探头望得一眼,却是哈哈一笑,在自家额头轻轻一拍,道:“学艺不精,见笑见笑。”言语之下,将掌中长剑一抹,那剑身登时紫光四射。赵墨口齿生火,望着风獜等,肃然道:“咱们无怨无仇,原不必以死相拼。只是如今你等这般生事,不肯善罢甘休,赵某无可奈何,那就只有得罪了!”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17 19:41:28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节 擒王


湛卢赵墨口中言语,天诛赵墨一个呼哨,左手捏出个法诀,其指尖“兹兹”作声,却就幻出一个电光缭绕的法印来。那法印形如螺旋,内中星光闪烁,瞧着好似从雷池星河中舀来的一瓢水。法印结成,那天诛之上“砰砰”乱响,倏欻间,便就炸出个一片电光结出的网罘来。
这电光网罘乍然结成,望着前方那一众天狗国人便就兜头罩将下来。那口吐稻草人的天狗人手眼快甚,见是有变,却是仰头一声怪叫,刹那间,却就变作一头数丈高的恶狼。
这恶狼蓬毛尖牙,通身黑毛,两只眼睛蜡黄焦干,瞧着像个干枯的佛手。变化一成,这恶狼长尾竖起,刨腿一跃,径直朝天诛赵墨那电网撞来。旁边一个天狗国人见那行止,却是两腿一蹬,“嗖”然一响,便就跳到那恶狼头顶,其两手望空一抓,便就平白化作一根丈余长的尖刺来。其口中“嗷嗷”乱叫,瞧那神色,似乎与赵墨有甚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啃其骨,寝其皮。
那恶狼气势汹汹,那电光之网兜头一罩,好似飞瀑流泉击着了中流砥柱,“噼啪”两声,便就望恶狼颈项胸口滚落,那恶狼毛发被这电光炸得“兹兹”乱响,满空里皆是刺鼻的焦糊之味。饶是如此,那恶狼不过损些皮毛,大半身子却就撞破了电光之网,伸出半截身子。
那恶狼头顶的天狗国人神色狠戾,眼见恶狼穿透电网,立时两足一点,窜起数丈,挺着长刺便朝天诛赵墨头顶猛刺而下。孰知才刚腾空,却天诛赵墨嘿嘿一笑,左手一抬,右手天诛望空一举,口中一声呵斥:“收!”
声音一响,那破碎的电光之网陡然一扬,倏欻间,好似撒出的渔网猛然收紧,那恶狼也好,手持长枪的天狗国人也罢,“呼”然一响,便就被赵墨那电光之网箍成了一团,刹那间,便就变作了个巴掌大的电光这球。收敛得手,天诛赵墨抬腿便是一脚,“嘭”然一下,便就将这一狼一人踢出数十丈,径直在那云海中拉出个“一”字来。
一网而罩,天诛赵墨左手那法印“兹兹”作声,却见又大了一轮,变化时,天诛之上“砰砰”乱响,便就又弹出一张更大些的电光之网来了。这网罘再一飞起,那山颉等便就望后急让,几个天狗国人满口呼喊,或左或右,或上或后,朝着天诛赵墨围拢过来。
这些个天狗国人,身手敏捷,来去如风驰电掣,且想来是围猎惯常的,这一过来,弄出神兵利器,人人眼露凶光,好似恶狗见了热食。孰知才刚相近,天诛赵墨左手一挥,那电光法印之上“哧”然一声,陡然扑出九个巨龙头颅来。
那巨龙“嗷”然张口,因是近甚,又下口奇快,那天狗国人闪避不及,登时一口一个,被那巨龙叼个正着。那巨龙哪里客气,“咵咵”猛嚼两下,便就将这一干天狗国人吞下肚去,那立得远的,陡然见着,登时齐齐唬了个实在,哪里还敢近前。
天诛赵墨斗得酣热,湛卢赵墨将身一纵,却就望山颉风獜等急追过去。那风獜乃是个第一等奸猾的,见得赵墨扑来,身子一转,在那云彩之中裹出个漩涡来,身子一沉,霎时便沉将下去,散得无影无踪。山颉眼见赵墨快逾流星,若要奔逃,恐也有些不甚撇脱,两眉一皱,却是一把拎住身边一个随从的衣领,伸手一抛,“嗖”然一声,便就朝赵墨急甩过来。
那天狗国随从身不由己,口中“哎呦”一声,却也没奈何,眼见赵墨提着湛卢急扑过来,情急中脖子一仰,其颈项之上陡然变作个硕大无朋的狗头。这狗头“汪”然一声,便就朝着赵墨当头咬来。湛卢赵墨见那恶狗凶狠,却是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右手提着长剑,左手一伸,竟是一把扣住了这恶狗的下巴。那恶狗一口咬下,“当”然一响,好似咬着个金铁之物,一口好牙,竟被崩了近半。
湛卢赵墨一把扣住这恶狗下巴,身子前扑之势不消,左手一挥,恶狗“嗖”然一响,便就被猛甩回去,那山颉猝不及防,被这恶狗撞个正着,正中背心,登时一个踉跄,在那云端扑了个狗啃屎。这山颉眼见跑不开,又恨又气又急,抬腿便就给了那恶狗一脚,口中骂道:“蠢货!全无用处!竟连累我至此!”那恶狗吃他一踢,登时滚下云去。
玉狡见山颉立住,略一迟疑,却也飞将回还,一声怪叫,其身子陡然一软,霎时化出百来十只手掌。那手掌之上,齐刷刷的生着一只漆黑如墨的眼睛。变化得成,那眼睛中便就放出万道金光来。金光闪烁中,空中便就陡然响起一阵阵的低沉呢喃——
“这熏熏日头,倒叫人好生疲惫……”
“什么都好,作甚叫人家生出这一双眼睛,瞧着多少丑恶之事,如今想闭着眼,却哪里能够……”
“生而为人,彼此瞧着两相厌弃,活着真个乏味,我瞧着这尘世的一切,又厌恶,又心疼,你若不信,你且将两眼闭了,用你的心去瞧瞧,可曾也见着了……”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21 21:57:50 +0800 CST  
那呢喃之声一起,那山颉立时两足一并,整个人如秤砣落入深井,“嗡”然一下,便就朝云头下方急坠而去。掉下未远,那远处的天狗国人齐齐呼喊,一起放出一道黯影之箭来。只是这黯影之箭射来,却是在那空中结出一张密密匝匝的箭网,将他与两个赵墨分隔开去。等到黯影箭网消散,那山颉却就已然早就失了踪影,想是又藏在了那些个天狗国人中去。
那玉狡施法周备,自忖便无胜算,然挡住这毛头小儿应该也不在话下,孰知各色妖异的声音才刚想起,却就见湛卢赵墨一声冷笑,肃然道:“你有眼睛,难道我便没有?”言语时,便将掌中那湛卢望空一抛。那湛卢“倏尔”腾空,刹那间,却就化作了一只三四丈高,七八丈宽的黑色巨眼。
这巨眼乃是个光秃秃的眼珠子,只是眼周缠满了氤氲的雾气。那雾气缭绕钩缠,中间时时有金光闪烁;这雾气瞧着蓬然一团,瞧那形状,却就像个威严的男子侧面。那男子一张脸侧立在空,一只漆黑的眼睛如活人的一般,微微睥睨,却就将那玉狡盯住。
那玉狡一身眼睛,吃这湛卢之眼一瞧,登时浑身发软,满空里那靡靡之音陡然消散,满身那臂膀倏尔间,却是化作了青枝翠叶的蔓藤。那蔓藤勾连缠绕,将个玉狡裹得如粽子一般。
远处那一干天狗国人瞧得真切,齐齐吆喝,同时作法,但听“簌簌”声响,四面都放出黯影飞矢来,铺天盖地的望着湛卢赵墨疾射而来。湛卢赵墨嘿嘿一声,左手望空一指,悬在半空里的湛卢“叮”然一声脆响,陡然化作一个七八丈高的黑甲天神。这天神巍然立在高空,左手一捞,便就将个玉狡一把捏在手心,右手食中二指捏个剑诀,望空一划,那指尖“呼哧”一声,却就见放出一蓬烈火飞箭来。
那烈火飞箭迎着暗影飞矢,彼此针尖对麦芒,但听四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飞矢与飞箭撞在一处,那影子化作了飞烟,烈火散作了火星,漫空飞扬飘洒,好似在在穹苍之上放着了一场烟火,赫赫然,洋洋洒洒,令人心悸。
湛卢赵墨纵身一跃,跳在那黑甲天神的头顶,望着周遭那天狗国人厉声叱道:“这玉狡在我手中,若想容他活命,还不退开!”呵斥声中,那一干天狗国人果然面面相觑,施法的停手后退,冲在近前短兵相接的接二连三四散退去,一众人等散在四周,与赵墨等留出一个圆溜溜的空地来。
田君孺等鏖战之下,早便有些体力不支,见得人潮水般退去,纷纷松一口气,跟在赵墨身后,慢慢团在一处。郭公仲清点人物,这一时间,门下竟伤亡不少。那受伤的,或轻或重,到底还有一条命;可怜内中,竟还有死于非命的;或有一等仗着自家修为精深的,深入敌腹,腹背受敌,力孤而不能敌,只能以身而殉;或有一等平素谈法论道的,疏于演练,有开石之力,却失之于偷袭暗算,枉送了性命;或有一等心怀慈悲的,便有刀斧加身,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死手,最后白填限的。
郭公仲数着数着,那眼中便就滚出热泪,悲而愤,气而恼,两手抖个不住,口中不住喃喃自语——“我还有何面目与兄长相见!多少子弟,竟在家门口被人屠戮宰杀!”田君孺恐他不能自持,一边将他肩头紧紧抱住,一边苦劝——“逝者如斯,徒能奈何。还有这许多子弟的性命在你手上呢,万不能灰心。总不能叫他们失了指望。”郭公仲眼中含泪,两眉紧皱,不住点头,赵墨瞧着感同身受,心头怒火“蹭蹭”直冒。
那山颉见玉狡失手被擒,惶而上前,望着赵墨厉声道:“你若伤了他分毫,咱们便将你这一干蟊道士杀个干净,你有通天本领,他们可没有!我倒要瞧瞧,你能护得住几个!”
赵墨听得他那呵斥,不过微微低头,暼了玉狡一眼,那黑甲天神的五指登时收紧,玉狡网罗其中,如困牢狱,那天神五指压身,登时痛得叫嚷起来——“你这天杀的泼皮!”又朝山颉尖声叫道——“救我!”
山颉听他叫声凄惨,哪里还按捺得住,两脚乱跳,朝赵墨怒道:“小泼皮,你要怎地!”赵墨眉头一皱,愤然道:“你且让出一条路来。容咱们出去。这妖精便完好奉还。若不然,横竖是一场恶斗,我先将这妖精一把捏死。也不可惜。”
山颉听得这话,登时脸上阴晴不定。他尚未作声,那玉狡却就尖叫道:“你若走了不放我,那又如何?你且弄个人质过去,等我回还,咱们再将那人质放了。”赵墨听得这话,去是瞪他一眼,啐道:“你再开口,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调转头来,同那山颉厉声道:“你这妖精,磨磨蹭蹭,没个刚性。若使得,你就点点头,若不依我,那就干脆些,弄死了这小妖精咱们再恶斗一场便是。哪里就这般扭扭捏捏了!”
山颉听他这话,嘴角一抿,将头一抬,四面扫了一眼,便就挥手,喝叱人众,让开十来丈宽一条道来。湛卢赵墨一声冷哼,身下那黑甲神人立时前行开路,从那天狗国人豁口处走去。田君孺领着众人紧跟在后,亦步亦趋。天诛赵墨左手捏着一张电光之网,右手提着天诛,缀在最末断后。两边那天狗国人一个个两眼通红,将众人下死盯住,眼神凶狠,眼中尽是不甘。
出了围猎之圈,山颉立时在后头高声叫道:“你等已经出去,如何还不放人?”湛卢赵墨“啐”得一声,高声应道:“这才几步,咱们伤的伤,死的死,哪里敢同你们这些禽兽比脚力。自然走远些,才好放人。”那山颉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赵墨等径直飞去。
一干天狗国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是都不敢追将过去。赵墨领着人,在那云端疾飞数十里路程,回头看去,并不见他等追来,赵墨便就收了黑甲神人,将那玉狡抛将出来。那玉狡被捏得铁紧,比及出来,两臂两腿都折了,两条膀子松塌塌的,哪里举得起来,两条腿如死蛇烂鳝一般,慢说走路,便是站立都难。赵墨从身旁扯出一团白云,将他悬在半空,瞪他两眼,道:“我虽一肚皮怨气,然言而有信,这就放你。你若老实些,躺在这里不动,自然没甚要紧。你家下寻来,便可无虞。你若自家作孽,非得弄出甚动静,那跌将下去,怕不就是个粉身碎骨。那是你自寻死路,可就怪我不着。”
郭公仲从旁瞧得真切,心下虽万般不愿,然赵墨既放出话来,却也不好驳他,只得上前,朝那玉狡身上啐得一口,恨声道:“若不将你这起妖怪杀尽,郭某枉自为人。你且等着,早晚叫你血债血偿。”咒骂时,那田君孺早来扯他,一行抛下这玉狡,便就急急去了。飞得远了,想来那天狗国人一时追不上,赵墨便就问郭公仲——“咱们逃出来,却望哪里去?我瞧一干道友伤得不轻,恐是要好生寻个地方养伤。只是这些个妖精实在人多,咱们可要寻个稳妥地方。”郭公仲点头道:“这个自然。从此地望西,有个端水山庄。乃是我家一处别院。里头有几位长老修行。都是德高望重,道法高邈的尊者。咱们投过去,千妥万妥。”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22 22:04:15 +0800 CST  
今天有个临时安排的工作,晚上不一定能更新。尽量吧。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28 17:57:15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一节 山庄


赵墨听闻,立时点头道:“事不宜迟,这就动身。”一行从空折行,望西急去。因是赶路,众人无心风景,不知过了几重山,亦不知越过几重水,入了那莽莽山岭之地。这深山密林之中,渺无人烟,不过有些飞禽走兽,樵夫之声一概不闻,唱渔呼猎更是不见踪迹。
经行一时,众人便到得一处函谷。这函谷三面皆是高山,三座巨峰高耸如云,云海直掩去半截山峦。峰顶皆有清泉奔流而下,在那函谷三面拉出三条玉龙一般的飞瀑流泉。泉水滚落,汇聚成潭。
这深潭汪去这函谷大半,潭水正中,摊着个半圆如月的小岛。那岛上绿木成荫,间或有些花木点缀其间,或红或白。岛心处,立着十来间土墙黑瓦的旧房子,小岛外围临水处,也还有几间八角草棚亭子,木柱石墩,瞧着也有些破旧。那房子亭子间,有鹅卵石铺着的羊肠小道,道旁杂草丛生,瞧着倒像是个荒无人居的废弃处。
郭公仲领着人众,从空坠下,落在那亭子外的小道上,周遭静谧一片,不过有些蛙声蝉声鸟鸣声,竟无人出来问询,哪里像个道宗修行之地。赵墨探头一望,嘀咕两声,心下狐疑——他家这长老,莫不是外出云游了,怎么这等雅雀没声的?
正个寻思,却突听前头林子里“窸窸窣窣”一通响动,片时间,又听传来个童子的歌声——“望穿高楼听断雨,倚遍阑干数尽花。借得明月燕子梁,赊来清风秋千架……”
歌声未歇,郭公仲却就欢喜起来,望着那歌声处唤道:“长卿!师伯们可在么?”听闻呼唤,里头歌声一停,林木下便就转出个身形高挑苗秀的少年来。那少年立在树下,也不过来,手中提着个茶吊子,道:“都在。惠轩亭里头听蝉呢。嫌我烧茶吵着他们了。遣我一人在这里。从桃花蹊过去,自然就见着了。”
先时他神情悠闲,同人说话也未着意,眼睛还在林子里的茶炉子上,说着回头,仔细一瞧,见着众人形容,想是唬着了,望空瞄了两眼,疑惑道:“怎么来了这么些人,又都这个形容?难不成还有谁打上洞天去了么?”言语时,将个茶吊子随手放在树下,赶着过来,骇然道:“谁有这泼天的胆子,敢去咱们洞天生事?你们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了,怎么弄成这等腌臜行止?”
郭公仲脸上一红,也不辩白,拉着他道:“快引路。先去与师伯磕头,咱们再细说。”那少年忙忙点头,便就前头带路。田君孺跟赵墨走在后面,同赵墨道:“这是咱们大师伯的关门弟子,唤作兒长卿。”赵墨听着倒也点头——“这孩子名字乖巧,人也好看。”
这兒长卿领着众人,转过两处林木,绕过一片花圃,却就到了个草棚亭子跟前。那亭子四根柱子,上头乃是个圆顶,正中间放着张怄叶木薄板子桌子,周遭胡乱放着几张藤条粗绑圆凳子。桌面上放着个白瓷茶瓮,撂着几个白瓷茶碗,茶碗里头也不是什么好茶,瞧着像是银针茉莉花茶,茶水淡淡的,黄黄的,不过略略有些香气。
亭子里头,拢共就四个道人,赵墨瞧着个个眼生,自然都认不得,那林玄真原是个周游惯常的,一眼见着,却都是老相识。一个坐在中间,穿着灰白长袍,头顶系着根灰色的棉布长绦,面如四十来许岁人物,鬓旁留着长髯,唤作安樊仲,年轻时原甚是粗犷,颇有些放荡不羁的形容,如今脸面却多了几分平和之气,瞧着不似先前桀骜不驯。一个坐在靠水阑干边,侧身坐着,头发灰白,穿着一身棉布白衣,系着一条金色腰带,宽袍大袖的,很有几分神仙气象,也是个有名的,唤作鲁公儒。这鲁公儒少年老成,年轻时原就一头灰白头发,如今年岁大些,那面容看着却同当年似乎没甚两样,不过三十来许岁面容。
一个坐在安樊仲对面,青色道袍,玄色鹤氅,头顶斜插一根褐色木簪,弯弯拐拐的,也不直溜,脸面比前面两个都年轻些,一对浓眉,圆眼隆鼻,瞧着比兒长卿大不甚多。林玄真却晓得他的底细,他唤作朱安世,却比头那两个道人年纪都还大些。
最末一个,坐在席面外,靠着栏杆旁的柱子斜坐,手里拈着个银丝拂尘;穿着一件灰褐色的棉布长衫,肩头披着一领褐色麻布斗篷,足下蹬着一双深褐色的棉布浅口绣鞋,极其素淡,却是个女真人。这女真人长发束得铁紧,箍着个长直马尾,脸面如三十许人间女子,面目也还端庄,两手白得如雪堆一般,瞧着颇有几分淡然不食烟火之气。林玄真却也认得,这女真唤作许负,往昔也同她见过两面,只是她有些高邈自许,轻易不同人言语,林玄真认是认得,却同她没甚交情。
郭公仲急切而来,却就急急扑上前来,“咚”然一声跪在那亭子石阶上,磕头道:“师伯!弟子无能,咱们的洞天,叫人给毁了!”他磕头时,自恨无用,那眼泪却就止不住的顺着脸淌,那几个道人虽见过世面,却何曾听着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齐刷刷的站起来,彼此对望一眼,无不骇然。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28 22:15:57 +0800 CST  
那鲁公儒见他这行止,却就急忙上前,拉他起来,在他肩头轻拍两下,道:“遑论何事,事已至此,啼啼哭哭也无甚用,到底如何,你且细说。”郭公仲一边抹泪,一边言语,将这事端说了。他虽个伤心,话倒也还说得明白,也没甚糊涂处。
听说分明,安樊仲将手一拍,“啪”然一声,将个桌子一巴掌拍去半截,怒道:“青天白日,竟还有这起恶徒!敢欺我罗浮无人!”怒斥时,跳将起来,回头同朱安世道:“孰可忍,孰不可忍。起来,咱们去会会这起恶徒,瞧他是怎么个三头六臂!”
朱安世站将起身,迟疑一阵,道:“此事虽个可恼,然洞天得以保全,子弟们亦得以脱身,如今四角俱全,均在这里。听侄儿言语,他那里手段虽未见如何,然人多势众,咱们便去,杀他几个,那也不过出一时之气,到底不能解恨。兹事体大,还得从长计议。”
他这里议论,郭公仲又敬着林玄真、赵墨,与几位长老相见;鲁公儒听了,却就上前,同林玄真揖手道:“林世侄,大恩不言谢,贵宗今日之德,咱们感激不尽,看你这……”他这里话未说完,那边许负却突地冷笑一声,冷道:“这满门的英雄好汉,恶贼上门,自家不知死战,末了求着外人仓皇逃窜,性命虽得苟全,咱们罗浮山的脸可都丢尽了。”
郭公仲听得这话,一张脸登时紫胀通红,哪里说得出话,田君孺等一干子弟彼此面面相觑,满脸愧色,却也作声不得。林玄真讪笑一声,忙道:“许师叔当时未曾眼见,小道却看得真切。罗浮上下,无一不是死战,个个骁勇,已然尽力了。只是多寡悬殊,那也没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一门上下都赔尽了……”
许负冷笑一声,将个林玄真从头到脚打量两眼,又自一声嗤笑,森然道:“若都肯拼命,以一敌十,杀他几个,自然声威就壮了。那起蟊贼,多半是些个乌合之众,哪里敢同咱们拼命。想来是他们怯弱,见着人多,一个个脚手软的,人家自然瞧着可欺。但凡有些个刚性,何至于此!”言语时,又回转头去,瞧向田君孺,“郭掌教寻常自命不凡,将你几个夸上了天。我便瞧着不像,一个个软脚蟹似的,窝里横罢了,但一出门,没一个上得台面。”
赵墨听她言语刺耳,心下替他几个不忿,眼见林玄真有些尴尬,只不作声,但下往前一步,揖手行礼,道:“事出突然,又凶险得紧,郭师兄能领着门下全身而退,已然不易。如今恶徒当前,理当绸缪当下,何必再苛责。若只是这般不管不顾的,岂不伤了他兄弟几个的心哩。”
那许负眼高于顶,将个赵墨上下扫得一扫,冷道:“果然是峨眉山的道士。个个嘴刁心滑,没有一个便宜。这郭解不知哪里捧了个臭脚回来,日日供奉,夜夜烧香,恨不得转身投了峨眉门户去。如今门下昏聩无能,不求上进,又捧了你两个回来,这还了得,怕不满门都要与峨眉门户作个鹰犬了哩!”
赵墨听她这话愈说愈有些不堪,暼了一眼林玄真,见他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却就“嘿嘿”一笑,同许负作个揖,摇摇头,笑道:“老先生这话说得是。我这脚臭得很。这里也不好久站,只得先告辞,以免脏了先生宝地。”言语时,又牵过林玄真来,转身同郭公仲、田君孺告辞,两个脸庞通红,十分惭愧,因许负在旁,却也都不敢开口。
倒是鲁公儒上前来,同赵墨笑道:“我家师姐,向来心直口快,实则也没别的意思。还请两位世侄不要多心。今日之事,全仗两位世侄仗义相助,若就此去了。岂不伤了两家和气。原是极亲近的,没的叫外人看笑话了。我看两位世侄风骨雅望,想来长辈两句顽话,也未必放在心上。”赵墨听他这般软言好语,哪里还有甚气性,林玄真亦不便多言。
鲁公儒一边劝解时,一边又回头同许负道:“师姐,上门是客,更何况是援之以手的贵客。这般言语,岂是待客之道。”许负听得他这话,却是鼻孔朝天,冷道:“咱们罗浮山名冠中州,生生坏在郭解手中。你看看,如今连洞天都叫人给毁了。还有什么可说嘴的!”
鲁公儒见她油盐不进,听不进去,轻轻摇头,却也微微一笑,回头同兒长卿道:“你先请贵客去客舍歇脚。选些好茶。万不可怠慢了。”又同朱安世道:“师兄,家下这一干人,如今困乏莫甚,若着他们去,只怕误事。你谨慎些,劳烦你,领两个得力的门人,去探查一二,看这伙蟊贼可有跟来。”
朱安世听着这话,也不推脱,即刻起身,点了两个弟子,便就径直去了。鲁公儒又同安樊仲道:“兄弟,他们此来,未必没有人跟着,你道法高妙,他们有所顾忌,恐在左近潜藏,只待时机偷袭暗算。莫若你领几个弟子,先四下里瞧瞧,若见着了,拿下来,也能出一口恶气。”安樊仲听着,回头瞧了许负一眼,缓缓点头,指了两个道人,便就腾空而起,周遭细察暗访去了。
吩咐停当,鲁公儒又同郭公仲道:“郭掌门外出,至今未归,你可知道他下落。若知晓,速速派人寻去。将这里消息与他知晓,请他个示下。”郭公仲尚未作声,那许负却就忿然起身,怒道:“他堂堂一个掌教,亲去峨眉,同那虚陵洞天鞍前马后的效力。如今势败如此,咱们几个,理当肩挑重任,亲出山庄,自己拿主意才好,如何又着人请他!难道还嫌咱们这门宗不够落魄不成?”
呵斥时,又回转头来,同郭公仲叱道:“你那兄长奴颜婢膝,把咱们罗浮一宗弄成这等形容,偌大一座洞天,托付于你,如今败落在你手中,你有何面目见泉下列祖列宗?你兄弟两个,为一己私利,行不当行,为不该为,如今还有脸来执事掌教?”
郭公仲听得这话,脸面铁青,愤然道:师伯,我行事如何,门宗上下,难道没有眼睛么?单凭你一人,凭你一席话,难道就与我兄弟两个定了这欺心之罪么?黑白自有天断,是非只在人心。如今是危难之时,咱们理当戮力同心,与那恶徒寻个公道才是,如何萧蔷未倒,内里竟反目成仇了?”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09-29 21:14:57 +0800 CST  
广而告之。下周一恢复更新\(^o^)/~。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10-09 19:59:34 +0800 CST  
第一百八十二节 龙魂


鲁公儒见他悲愤莫甚,忙就上前,在他肩头轻拍一二,轻声道:“你这师伯,素来脾性不见得温和。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洞天毁弃,她心下又气又急,说话不甚中听。你是晚辈,难道还要同她顶撞不成?也罢了,这事你不必着急。我自有安排。你且下去,好生招呼峨眉山的两位敦友,万不要怠慢了。其他的事有我调停,你也不必操心。我瞧着林贤侄伤得不轻,须得好好调养,如今百事烦乱,这一桩要紧,还得要你出力。”
又回头同林玄真道:“这数百年来,我清静无事,炼了些丸药,如今正派上用场。贤侄先歇着,这丹药随后奉上。”林玄真见他客气,忙忙道谢。郭公仲无奈,心下便有不忿,却也无从发作,只得垂头丧气的领着林玄真赵墨出去。
那岛上瞧着不过十来间房子,也不甚宽敞,孰知顺着草径过去,跨过院子,一脚踏入那草棚房子,眼前却是豁然一亮。那房子外头瞧着是草棚子,孰知门里却是个纯以大理石搭建的轩然高堡。
这高堡不用一块木头,墙壁之间自有凹凸,彼此咬合,严丝合缝的,恍然一瞧,倒像是整块石头雕刻而成。进得门来,那大厅轩敞,左右各有两扇石门,门里头是盘旋向下的石梯,竟通向地底。正前方乃是个室内月台,台下放着个案桌,上头摆着一个巴掌大的石头香炉,焚着浓香。月台后头,是一条向上的石阶。那石阶两侧,皆有道人上下。
这些个道人与辉真洞天的道人穿着不同,一色的月白长袍,肩头披着羽纱大氅,一个个的,遑论男女,皆簪着山花。那女子一般别着根簪子般的花枝,长尺许,零星两片绿叶,枝头挂着三五素净白花,瞧着也雅致。那男子却都簪着鲜妍大花,或在脑后,或在鬓旁,大的如牡丹,小的如芍药,且腰间都系着一条玉色腰带,或多或少都挂着几个巴掌大的玉佩。
那月白长袍道人,在那阶梯上下,引着辉真来的道人去寻厢房歇息。见着郭公仲领着人进来,那厅房里头闲站着的一个月白袍道人便就上前,含笑同郭公仲招呼,领着他等望上行去。那道人一边走,一边笑道:“今日人多,未免有些不周到处,还请郭师兄勿怪。”
郭公仲听他言语,却不过微微点头,淡然道:“不必多礼。这两位是峨眉山的贵客,林世兄又有些伤,你寻个清雅些干净些的地方便是。”那道人忙忙点头,几人沿着石阶上去。那石阶两侧,走得数十阶,便左右各有一条长廊,那长廊乃是半弧之状,想来左右两边连在一处是个圆环。环内便有客房。
那白袍道人引着,走了数百台阶,到得一处长廊边,四周便渐见无人,不过听得下头有些人声,仰头而望,那台阶窅然而未尽,不知上头还有多少石阶。那白袍道人领着走向左侧长廊,那长廊两壁上,雕刻着许多削肩细腰的石像,与真人一般大小,或像祈祝,或似祷告,不一而足。步入长廊,顺着长廊走出十来丈,前方长廊尽头,并非什么房间,却是悬在半空里的一间露台。
露台与长廊相接处,站着个丈余高的树人。只是这树人与寻常所见不同,这树人身形苗条,腰身瞧着娟秀细长,两臂皆是娇嫩的青翠枝条,两腿粉嫩,瞧着不像树根,倒像莲藕。这树人生着颈项头颅,脑袋像个无花果果实,头顶挂着几片翠绿叶子,细长细长的,衬着同人相似的五官,瞧着竟还有几分清秀。这树人两臂之上皆挂着个灯笼大小的果实,那果实碧绿浑圆,像是美玉雕琢而成,但有人靠近,那果实便就发出银白色的光晕来。那光晕扩散开去,与那露台弄出一片柔和皙白的光华来。
这露台约有数十丈,三面皆是碧空,头顶数丈高处,便见袅然云山雾海。云雾之中,不见飞鸟往来,却有些南瓜大的青蛙。那青蛙盘腿坐在云中,一不作声,二不睁眼,都眯缝着个眼睛,瞧着像是正个昏昏欲睡。
这露台正中,有数间高低相并的亭台,彼此以抄手游廊相接。那亭台皆无墙壁,内中或有矮几,或有软榻,一目尽收眼底。露台边缘,支着个黑石搭的灶台,上头搁着几块黑炭,旁边两个月白袍子道人,正个烧水烹茶。灶台未远,放着两张石几,上头放着些个瓶瓶罐罐,里头半是茶叶,半是盐、醋等物;那石几后面,亦有两个木质酒桶,封得甚严实,然酒香幽然袭人,一闻可知;酒桶未远,亦胡乱放着几个麻布口袋,里头装得满满的,依稀像是谷物;麻袋后面,却就见个马桩,那马桩高约丈余,上头栓的不是马,却是一具枯骨。
那枯骨瞧着像是一头丈余高的巨鸟,生有羽骨,只是那头颅瞧着不像鸟,倒像是牛,然又一口尖牙,头顶也生有两只麋鹿般的角。那两个月白袍子道人见着人来,不过起身弯腰,略行个礼,并不过来。郭公仲见状,却是有些不悦,道:“这像什么样子,这竟是个望月赏云之地,连个墙壁也无,怎好请贵客歇息。”随行那月白袍子听得这话,却脸面含笑,略略低头,道:“师兄近年少有往来,有所不知。白云阙上下,所有宫室的墙壁都拆掉了。许师伯说,世事都应简略,不该繁琐。咱们白云阙,一无雨雪,二无寒暑,弄那墙壁封得如蜂巢一般,令她不快。这才着人都拆去了。”
郭公仲听得这话,却是瞪大了眼,怫然道:“无墙无壁,这都成马厩猪圈了。既然无雨无雪,索性连柱子屋顶一发拆了,摆几张床板怕还撇脱些。”那月白袍子微微一笑,道:“虽是仙境,却也不能一尘不染,到底要留着遮蔽风尘。”又躬身道:“境况如此,一望可知,也无甚交托嘱咐之事,还请贵客安歇。我也好替贵客跑路问问,看师伯们与贵客还有其他甚事项安排否。”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10-12 18:41:58 +0800 CST  
郭公仲无奈,挥挥手,却就请林玄真等去那无墙的堂屋。这屋子里果然也简单得很,不过几张茶几,几个小杌子,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那茶几上并无茶具,只放着两个油碗,里头趴着两根灯草。那灯草也奇怪,活人一般,见着人来,便就朝油碗碗底缩下去,倒像是怕人点灯一般。
门廊下,摆着两个及膝高的石瓮,里头栽着两株别样花木,高约七八尺,碧绿的茎秆,生着蒲扇般的叶子,那叶子五彩缤纷,红橙黄绿青靛紫,各色都是齐的,倒像是个绚烂的绣球。那花木叶片好看,一朵花没有,然满室都有一股淡淡的甜香,闻着叫人心旷神怡,想来是个稀罕东西。
赵墨扶着林玄真坐下,听得头顶“嗡嗡”有声,抬头看去,却见那阁子顶上,却有个枯木搭建的鸟巢,只鸟巢边上探出头来的,不是甚鸟雀,却是两只萤火虫。见人进来,一只萤火虫飞将出来,那羽翼张开,竟有家鸡大小。这萤火虫尾后莹然生光,跟个灯笼一般,那翅膀扑闪个不住,响个不停。
郭公仲见赵墨抬头,仰头朝那萤火虫轻轻一个呼哨,那萤火虫听得声响,收敛翅膀,落回巢穴,将头趴在巢穴边上,只管打量,倒也再不出声。郭公仲讪笑一声,道:“这些个地方,一发像个荒郊野外了。”林玄真见郭公仲有些不好意思,却就笑道:“这地方清风雅静,却也甚好。”又问道:“适才那些个道人,穿着也奇,与你们都不同,那是个甚么缘故?”
郭公仲眉头一皱,道:“这些人,皆是西海外的壑市国人。有一年许师伯海外云游,见着他那国土分崩离析,莽然世界成了流沙之地,无数国人沉陷流沙,师伯宅心仁厚,从流沙中救了些许人出来。一国之民,陨亡将尽,如今就剩着这么几个在咱们这里。这壑市国人感恩戴德,不愿去别地安身,愿世世代代追随辉真洞天。许师伯心下怜悯,就都收留下来。”言语下,又沉吟一二,慢条斯理道:“因他们骨骼血脉与咱们有别,修道炼法艰难,不过就学些个轻身健体的法门。平常虽也师兄师弟称呼,实则有别。”
见左右无人,郭公仲又压低声音,同林玄真赵墨道:“两位皆是我门下恩公,我也不瞒着。如今这许师伯行事有些偏激,我总不放心。到底亲走一趟才好。两位且先歇着。我与几位兄弟商议商议,再作计较。这里先就失陪,还望两位恩公勿怪。”
林玄真点头道:“你且去。不必虑着咱们。”郭公仲点头道:“多谢恩公体谅。”又同赵墨道:“这许师伯虽说脾性乖张,但必不敢怠慢,容我先去,回头再来相见。”言语下,便就告辞。果然也不一时,那露台边的壑市国人便就奉上茶来,那茶叶鹅黄淡绿,香气扑鼻,乃是人间所无的仙品。一时又有人送了丹药来,一个黑漆木盘子,托着盒红漆木盒子,里头装着十来丸异香扑鼻的药丸,红白相间的,瞧着粉雕玉琢的,煞是好看。盒子旁边,有张花笺,写了有何功效,如何服用。
林玄真细瞧了一阵,倒也欢喜,服药之后,便就运气调息。赵墨无事,又不便四下走动,便就在他旁边捡了块地闭目养神,孰知阖眼未及一刻,耳旁却就响起个极轻忽的声音来。那声音飘摇而来,听着像隔了几重山几重水,不甚分明,赵墨先时听着,只当是这白云阙旁的屋子里的声响,未曾上心,孰知那声音由远而近,渐渐便就好似贴在了耳旁——“血亲,血亲,救咱们一救。”
这声音如此清晰,赵墨直是唬了一跳,骇然睁眼,眼目前下,却见站着个须发雪白的老翁。这老翁身量也高,然有些佝偻,面容十分愁苦,通身上下都裹着一层青绿色的苔藓,瞧着像是才从烂泥塘中爬出来一般。见着赵墨睁开眼睛,却就“扑通”一声跪将下来,望着赵墨磕头——“老朽只当永无翻身之日,孰知竟遇着血亲来此。真个是我族命不该绝。血亲,咱们这一族人的命运,如今可就在你手上哩。”
赵墨见他这形容,却是有些惊疑不定,骇然道:“你是谁?如何这等面目?我同你是什么血亲?我竟不自知?”那老翁跪地不起,哀声道:“不怪血亲认不得。咱们素未谋面,原无往来。若不是血亲身上的龙魂气息,我亦不敢相认。今在血亲跟前,亦不敢说谎,老儿复姓皇伯,单名绍,字子起。”
言语时,那老翁便就潸然泪下,一行哭,一行说道:“咱们这一族,唤作螭吻,因我族族人乃是龙裔,那血脉骨肉,便有些药力,于凡人修行有些裨益。那尘世凡人,便终年追猎捕杀,用咱们尸骨入药。咱们这一族被这些个恶徒捕猎,几近灭绝。也是仙缘巧合,咱们先祖在西海之中,发现了一处濯曜罗的碎片。咱们阖族之人寄居其中,潜藏多年,本以为可以世代周全。不曾想那西海之中,不知何年何月,竟冒出个壑市国来。
那壑市国国王,不知从何得了消息,寻着了濯曜罗碎片隐藏之地。亦不知他用了甚手段,竟请来了许负那个妖妇,以怪诞妖法,将咱们濯曜罗的幻境凿出个窟窿,只待进来,将咱们一网打尽。只是老天开眼,濯曜罗破碎,击破了虚空。破碎的虚空贯通了旁的地方,引来了无尽流沙。将那壑市国埋了个干净。他那一国之民,几乎死亡殆尽。只是报应不爽,咱们一族老小,却也落在了许负这个妖妇的手中。这许负狠毒莫甚,在这白云阙地下,建了个牢狱,将咱们禁锢其中,剥皮剔骨,抽血剔肉,与她丹丸配药,助她修行。
咱们一族老小,被她圈养起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个如同坠入地狱一般。这数百年下来,咱们这一族人,经不住她戕害,一个个的,慢慢都去了。去了也就罢了。倒也免了那苦痛折磨。只可怜我家还有几个幼子,如今还在那牢狱之中,不知天日为何物。这些个孩儿是咱们这一族最后一点血脉,若就这般没了,可叫咱们如何甘心。”
言语及此,那老儿已然哽咽难言,哀恸处,直与赵墨捣头如蒜——“血亲,你身有龙魂,亦是龙脉血裔,咱们虽非一族,到底同宗。还请救一救我家孩儿。”

楼主 陈静男  发布于 2020-10-13 19:02:19 +0800 CST  

楼主:陈静男

字数:3249667

发表时间:2009-07-14 22:12: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4 13:46: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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