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境线上的诡异往事——1985年,我在新疆阿尔泰山淘金子


试着捏了捏病人的脖子,如果是颈项强直的话,肌肉应该会硬邦邦的,但我却出乎意料的发现,那里的肌肉非但不硬,反而显得很柔软,甚至比正常人的肌肉还要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赶紧问阿廖莎后来怎么样,这病人的脖子就一直硬着么?

他摇摇头,说只硬了一天,后来脖子就变软了,而且软的过分,脑袋耷拉下来抬不起头,肩膀也塌着,胳膊都软的跟面条似的提溜在身上。

听他说完,我的心跟着一沉,又沿着病人的肩胛、胳膊一路捏过去,肌肉果然都是软绵绵的感觉,抬起他一条胳膊来回活动了几下,发觉阻力很小。我有些吃不准,又让武建超躺下捏了一遍做对比,最终得出了个让人很难接受的结论,这是局部瘫痪。

我挠挠头,一时也想不出会是什么病,感觉还得再仔细观察观察,抓着病人手腕测了下脉搏,又趴下去听了听心音,还试了试呼吸,仍然没什么思路。

我脑子犯浑,还有个原因是阿廖莎和武建超都在边上看着,把我弄得十分紧张。我学的是兽医,给母猪做个人工受精,治个猪瘟鸡瘟的倒还能胜任,可给人看病,那是专业不对口,纯粹是赶鸭子上架。

阿廖莎看我摆弄了半天也没啥结果,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他之前还说,耳朵里总是听见奇怪的声音。”

怪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抬起头,瞪着眼睛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7 11:44:00 +0800 CST  

八天两万一千字,12万多点击,700多回复,我也不知道算是个什么程度。

不过我会坚持,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7 12:53:00 +0800 CST  

他没想到我这么大反应,愣了一愣说道:“就是耳朵里有声音呗,他说有时候会轰轰乱响,像是过火车,有时候好像是人吵架,还有时候像是鸟叫什么的。”

我听了心稍微一宽,又问道:“那有没有锯木头的声音?”他摇摇头,说好像没有。

我这才放了心,病人应该只是普通的耳鸣,跟我听到的怪声音不一回事,骂了自己一句神经过敏,又问道:“以前有没有人得过这种病?还有,最近他除了干活,做过其他什么事没有?仔细想。”

阿廖莎先是摇摇头:“淘金野吃野住的,伤风感冒,跑肚拉稀之类的常有,吃点药扛扛就过去了。他这个病法绝对是头次见,不然也不会找你来。”说完又想了一阵,接着道:“至于干别的事,平时也就喜欢下下象棋。对了,半个月前,他从树林里捡了只死狐狸,剥了皮留下,把肉扔了……”

我的心又是咯噔一下,野外工作,接触动物,高烧,呕吐,颈项强直,之后上肢肌肉瘫痪,这些概念在脑子里飞快的组合,让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慎重起见,我没敢随便下结论。只是让他们把人抬到了外边,毕竟地窝子里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又叫他们把那张狐狸皮拿来,铺在地上,我找了双劳动手套带着,扒开浓密的狐狸毛,在阳光下细细检查了一遍,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东西。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证实猜想了,不过我没什么高兴的感觉,站起身,指着那病人说:“把他衣服脱了。”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8 13:25:00 +0800 CST  

阿廖莎的小舅子被扒了个精光,我心里有了个大概,俯下身去细细检查。看完了正面,又把人翻过来看背后,不但皮肤表面,连腋窝、腚沟、肚脐眼之类的都要扒开瞅瞅,可除了一层厚厚的陈年老灰,没发现什么异常。我脑门不禁冒起了汗,心说难道是之前想错了。

四周干活的工人都好奇的围了过来,阿廖莎喝斥他们了几句,不过没什么用。武建超看我好像找到门儿了,问这是在干嘛。人一多我心更虚了,闷着头说别着急,待会儿一起说。

说着又拨开了病人的头发,我定眼一瞧,就在脖子后发际线位置的皮肤上,有一块小小的红斑,看起来像蚊子叮出的小胞,不过中间有个突出的黑点,一摸之下还有些扎手。

我心说就是这个了,长叹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病根找到了,可能是森林脑炎,得马上把人送出去治病,不然生命有危险。”

阿廖莎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什么脑炎?”

我又大声急道:“森林脑炎,也叫春夏脑炎,是一种急性传染病。你们谁去找辆拖拉机?必须赶紧把人送走,这事拖不得。”

可没想到,周围的人一听到“急性传染病”几个字,都呼啦一下退出去好远,包括武建超和阿廖莎,一个个满脸惊恐的望着我,好像在看瘟神。

我心里骂这都什么人啊,真是没义气,可嘴上还是解释道:“别怕别怕,被虫子咬了才传染,现在没事。”

可还是没人敢靠近,我没办法,心知必须打消他们的恐惧才能救人,冲过去把武建超和阿廖莎硬抓了过来,指着病人脖子上的红斑说:“就是这儿,被一种叫蜱的虫子咬了,这才得了病。蜱知道么?”

说着又把那张狐狸皮拿来,扒开毛找到一只灰白色死虫子,说就是这东西。那蜱虽然已经死了,可头还在狐狸皮里扎着,肚子鼓得很大,像是吸足了血,足有半粒黄豆大小。武建超插话说:“这不是狗豆子么?狗身上就长啊。我以前也被咬过,怎么没事?”

“狗豆子”是老百姓对蜱的一种俗称,东北的一些地方也叫草爬子。我冷笑一声说:“被咬了,没事是没事,一有事就是大事。”

如果我猜的不错,病人很可能在剥狐狸的时候,让蜱爬到了身上,而那红斑里的黑点,估计是病人发现被咬时,把虫子硬扯下来,结果虫子的头断在了肉里。

刚说到这儿,躺着的病人忽然大叫了一声,接着两手两脚猛地绷直,浑身像触电似的开始抽筋,一抖一抖的频率很快。人群再次哗然,呼啦一下退得更远了。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8 13:27:00 +0800 CST  

阿廖莎跟着紧张起来,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扒开病人的眼皮,发现他两只眼珠正在快速颤动,又叹了口气说道:“脑炎脑炎,这是脑刺激反应,神经系统已经出问题了,抽筋抽久了,弄不好会窒息。”

阿廖莎是真的急了,毕竟得病的是他内弟,不是一般的工人,慌慌张张的叫人找车,又问我还有没有救。

我说我只是个学兽医的,心里有个大概,但也拿不太准。不过又交代他到医院了跟大夫明说是被蜱咬了,让他们对症治,这一点应该错不了。阿勒泰林区很多,大夫肯定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话说回来,人病到这个地步,能不能救活都不一定,就算治好了,估计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当然,这半句我没敢讲。

森林脑炎算是林业工人的一种职业病,病毒寄生在动物身上,通过蜱叮咬传播,大多是隐性感染,发病率并不高,顶多有万分之一,但只要发病,就厉害得要命。而且潜伏期长,初期症状很像感冒,容易被耽误。

从这件事之后,我就总结出一个道理,概率这种纯数字统计的东西,对于个人的命运是没有意义的。就像阿廖莎的内弟,万里挑一的低概率被他赶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事情到这儿就基本算完了,阿廖莎陪着病人出山,我和武建超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把那狐狸皮烧了,火着起来的时候,那些死蜱还会“噼啪”爆响,听着像放小炮。

看着渐渐熄灭的火苗,我的心情有些沉重,觉得虽然看出了那是森林脑炎,但是山上条件有限,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武建超却拍拍我肩膀说别在意:“你已经很神了,要是没你,那人现在还在地窝子里傻躺着呢。”

我勉强的笑笑,其实心里还有个疑惑一直没讲出来,课本上说森林脑炎向来是在五六月份,多发于森林深处。我们这儿的几棵树根本算不上森林,而且如今这个时间也偏早,可以说既是错误的时间又是错误的地点,让人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

我们俩边聊边往回走,为了让我开心点儿,武建超还讲了几个他当兵时的笑话。这些天的接触,已经基本颠覆了我最初对“劳改犯”的认识,觉得他这个人虽然有点粗,不过挺热心,经历丰富而且爱讲话,有点意思。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我们自己的小岛,可远远的我就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大白天的,河边竟然没人在干活,而且地窝子的外边,正站着一个陌生人。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8 14:06:00 +0800 CST  

我心里纳闷,不由得脚步一停。那个陌生人似乎也发觉了有人靠近,警觉的看了过来,目光冷冷的。我也飞快的打量着那人,发现他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得有什么东西,紧接着心底一寒,认出了形状,好像是枪。

我不敢往前走了,心说自己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武建超在旁边捅了捅我,我紧张的转过头,却见他一脸笑意的说:“收金子的来了。”

我不解,皱眉问:“什么收金子的?大伙人呢?”

他撇撇嘴,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自己走了。正好这时大哥从地窝子里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个陌生人。大哥看见我,说回来的正好,赶紧把藏的金子拿来,价钱已经谈好了。

他多解释了两句,我才明白怎么回事。金子虽然是硬通货,但不可能拿到街上直接当钱花,要换成人民币才算数。采金区隔三差五的会有收金子的人来,淘金的把黄金卖给他们,他们再通过各种渠道走私到内地,从南方流入香港、澳门的一些地方。

我兴冲冲的跑到树林里,把玻璃瓶挖了出来,又兴冲冲的跑了回去,金子沉甸甸的很压手,我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终于能见着现钱了。

其他人也都拿了自己藏的金子,陆续回来,聚在地窝子边。俩金贩子说要找个避人的地方称金子,大家刚要走,我却发现赵胜利还没来,忙叫大家别急,武建超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这个赵胜利,怎么又是他!”

正说着,就看见赵胜利从远处跑了过来,人却失魂落魄,脸都是白的,冲着我们几个结结巴巴“俺俺,俺……”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大哥叫他别着急慢慢讲。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带着哭腔说道:“俺,俺咧金子找不着了。”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1:46:00 +0800 CST  

特此通知一下,明天有急事,可能没法更新了,大家见谅。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1:48:00 +0800 CST  

看着赵胜利一副将哭未哭样子,我心里第一个念头,却是暗自庆幸,幸好之前没跟他去树林里找那个奇怪的声音,不然这事弄不好会赖在我头上。

到了这个份上,赵胜利也没了什么忌讳,领着我们来到他藏金子的地方。那是几棵树之间的小空隙,地上有几个乱七八糟的小坑,估计都是他刚找金子时挖的。我们大伙散开了,在树边上,石头底下,灌木丛里帮着他又是一通好找,还在地上多刨了几个坑,仍旧什么都没有。

金子又不是人参,总不会自己在地下乱跑,找不到了只能说明是被人偷了。大哥说这事情不好办,且不说现在不知道是谁偷的,就算知道,金子上又没写名字,你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只能认倒霉,下次注意藏好了。

赵胜利一听,心知这一个月算是白干了,眼泪都要掉下来。而我的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怀疑这会不会跟树林里的怪声音有关系。赵胜利今天刚听见那声音,金子就不见了,可想想又觉得不对,我也听见了,但我的金子没事。

金贩子还在那儿等着,有几个人不耐烦了,不想再浪费时间,就嚷嚷着让赵胜利继续找,他们要先过去卖金子。说实话,金子都是每人自个儿藏的,你丢了别人还真没义务帮你找。不过这话如果讲明了,肯定伤感情。

场面一时有点僵,看得出大哥有些为难,我想说两句却不知道说啥。而武建超蹲在赵胜利最先挖出来的那几个坑边,用手扒拉了几下,接着气急败坏的喝了一声:“赵胜利,你他妈给我过来。”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1:49:00 +0800 CST  

接下来的事,就让人啼笑皆非了。

赵胜利的金子既没被偷,也没自己跑掉,而是好端端地躺在那里。只是他藏金子的时候,生怕被人找到,唯恐坑刨的不够深。但收金子的人一来,匆匆忙忙的来挖,还没等挖到放金子的深度,人已经先一步慌了,以为金子丢了。关心则乱,他只知道在附近乱刨,以为记错了位置,却没想到自己根本还没挖到地方。

又是虚惊一场,大家都埋怨赵胜利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瞎耽误工夫。那时候天天过的累,脾气都很躁,嘴上也不干净,尤其是武建超骂得最难听,光说都觉得不解气,还照着他脑门上狠敲了个大爆栗。

赵胜利起初还有几分金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不过被别人连说带骂,时间久了,脸色就阴了下来。这会儿他捂着被敲过的脑袋,闷闷的不说话,盯着武建超,眼神里有些愤恨。

其实我看得出来,从上一次捡羊的事之后,赵胜利就一直对武建超有些记恨,他老是觉得武建超是仗着先前和我大哥认识,狐假虎威的欺负自己。

但说实话,武建超这个人没那么坏,只是大大咧咧的比较粗,在有些事上得理不饶人。这次也是多亏他才找回金子,赵胜利该谢他才对,不过我这么想,人家却不一定这么想,人对人的成见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1:50:00 +0800 CST  


我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金贩子拿出天枰,为我们一个个的称金子。金子放在天枰一头,另一头放的却不是砝码,而是一张张的钞票。说来也巧,那时每张十元人民币钞票的重量,基本上就是一克,而一克金子就值六十块钱。

金钱金钱,金子和钱向来是联系在一起。我怀疑金贩子是有意这么做的,直接用钞票来称黄金,那种诱惑,视觉上真的很有冲击力,让人看了血脉喷张。

每人的金子量好,数出另一头有多少张十块钞票,再把那个数字乘以六,就是金子的价钱。不过之后并不是想象中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是金贩子把算好的数字用笔写在每人手背上,让我们走远一点,换个地方拿钱,因为这样不容易人赃并获。

之所以像做贼一样,说起来惭愧,其实按照当时的规定,私人采金前要跟有关部门签合同拿执照,而且淘出来的金子不能私下交易,必须卖给国有银行。但国家收购价一克只有三十来块,相比之下,走私贩子出价向来是六十块上下,还都是上门服务,大家会把金子卖给谁不言而喻。

我们一没执照,二没把金子卖给银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做贼,那是盗采国家矿产资源。至于金贩子,玩的就更大了,他们身上的枪是干什么用的,想必不用解释。

这种事当然也有人管,黄金局会经常派人来清山,一个个骑着马穿着制服,把我们淘金的人从这头撵到那头,像赶羊一样,漫山遍野的乱跑,还会烧掉不少地窝子和淘金工具。不过这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也无需我多讲。

称完了金子,来到约定的地方,照规矩,我们派出个人跟着金贩子去背钱。那时还没有一百块的大钞,都是十块十块的,所有钱加起来要用麻袋装上一大包,发到每人手里,也都是厚厚的一叠。

当天晚上,摸着怀里厚厚的一沓票子,我心里美得不行,虽说淘金又苦又累,恨不得让人脱三层皮,但一个月七百多块,已经比内地有些工人一年的工资都多了,吃再多苦也值了,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挣钱。

但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在这种地方淘金,可不仅仅是吃苦受受累那么简单。不但赚钱多,有时甚至还会有“意外收获”。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1:51:00 +0800 CST  

抽空上来看下,发现大家对卖金子的的问题很感兴趣。

我解释一下

当时淘金在和河谷里并不是不花钱的。进山时也不可能把快半年的粮食全带够,都是边吃边买(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还有一些日用品也有人卖,比如武建超的原型,他的钱大部分就换了酒喝。所以必须把金子换成钱,才能买这些东西,维持在河谷中的生活。

另外,前边说到过有清山队,如果被他们抓到,金子是要被没收的,但是你身上带的是钱,他没办法收。各自把金子藏起来,一是为了防范同样是淘金的人,一个是防范黄金局把你抓住。

有人说干完了一起带出去,大家太小看我们的国家机器了。个人携带大量金子,在淘金区没什么,但是回到文明社会,是很扎眼的。那个时候也并不是可以随便卖出去的。所以淘金客都是把金子卖给金贩子,靠金贩子走私。这里边有很长的一个利益链条的。单个的人所知有限。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8:14:00 +0800 CST  

另外,我再多说一点。

淘金出力的大多是口里人,边疆的一些少数民族一般不干这个。

当然不是说他们不碰金子,剩下不用我多讲吧,大家各有分工。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09 18:21:00 +0800 CST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大家卖金子得了钱,用处各不相同。有人专门做我们淘金客的生意,会经常拉些东西来采金区卖。大哥补充了些粮食,武建超也买了些酒喝,当然,价钱都比外边贵得多。至于赵胜利、王老爷子他们的钱,都藏得严严实实,没见怎么用。

那好似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我干了一天活儿,坐在河边休息。卷好了莫合烟正要点上,一抬头,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河上游漂了下来,随着水流起起伏伏的,时隐时现。

天色有些暗,等那东西又近了些,我才看出来是条橡皮水裤。水裤是淘金必备的工具,大多是橡胶做的,裤腰很高,还有背带,防水隔热,只有穿着这个才能长时间站在水里干活。那时一条水裤值不少钱,而且坏了不好修补,在采金区也没地方买,属于稀缺资源。

也不知道谁这么粗心大意,连水裤都让冲走了。我一阵窃喜,看左右没人注意,抄起把十字镐,两步跳到一块靠近河心的大石头上,打算把那水裤钩上来自己用。

河水还是挺急的,我蹲在石头上,浪花飞溅,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打湿了,风一吹还微微有些冷。不过我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是热切的看着那水裤一点点靠近。等漂到了跟前时,赶紧把十字镐伸出去,然而一试之下,发现距离有些远,竟然没能够着。

到嘴的鸭子不能让飞了,我急忙换了个手,抓着十字镐把儿的最末端,大半个身子探到石头外边,胳膊伸长到极限,用力一甩,这才用镐尖儿堪堪挂上就要漂走的水裤。

钩到之后,先是感觉手上一沉,紧接着发现那力道大得出乎意料,而当时我人几乎凌空,重心不稳,差点被拖进水里。我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子,咬着牙往回拉,可这一拉不当紧,水裤只是原地打了个滚,小小的浪花一翻,一个人头竟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

大家都喜欢用“出水芙蓉”来形容美女,可有几个人见过“出水人头”?那情景不过是一两秒时间,可在我眼里,简直就是恐怖的慢镜头回放。水波中,先是一团犹如水草一样的头发浮出,而湿漉漉的头发底下,是一张变了形的模糊人脸。

我“啊”的一声惊叫,条件反射的就想往后躲。说那它变形,因为那张脸几乎是平的,五官像是被压扁了一样烂在了一起,深陷进肉里,只有一双带血的眼睛凸了出来,显得又大又圆,直直的正对着我。

我原本就重心不稳,乱动之下彻底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水里。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2:31:00 +0800 CST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大家卖金子得了钱,用处各不相同。有人专门做我们淘金客的生意,会经常拉些东西来采金区卖。大哥补充了些粮食,武建超也买了些酒喝,当然,价钱都比外边贵得多。至于赵胜利、王老爷子他们的钱,都藏得严严实实,没见怎么用。

那是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我干了一天活儿,坐在河边休息。卷好了莫合烟正要点上,一抬头,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河上游漂了下来,随着水流起起伏伏的,时隐时现。

天色有些暗,等那东西又近了些,我才看出来是条橡皮水裤。水裤是淘金必备的工具,大多是橡胶做的,裤腰很高,还有背带,防水隔热,只有穿着这个才能长时间站在水里干活。那时一条水裤值不少钱,而且坏了不好修补,在采金区也没地方买,属于稀缺资源。

也不知道谁这么粗心大意,连水裤都让冲走了。我一阵窃喜,看左右没人注意,抄起把十字镐,两步跳到一块靠近河心的大石头上,打算把那水裤钩上来自己用。

河水还是挺急的,我蹲在石头上,浪花飞溅,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打湿了,风一吹还微微有些冷。不过我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是热切的看着那水裤一点点靠近。等漂到了跟前时,赶紧把十字镐伸出去,然而一试之下,发现距离有些远,竟然没能够着。

到嘴的鸭子不能让飞了,我急忙换了个手,抓着十字镐把儿的最末端,大半个身子探到石头外边,胳膊伸长到极限,用力一甩,这才用镐尖儿堪堪挂上就要漂走的水裤。

钩到之后,先是感觉手上一沉,紧接着发现那力道大得出乎意料,而当时我人几乎凌空,重心不稳,差点被拖进水里。我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子,咬着牙往回拉,可这一拉不当紧,水裤只是原地打了个滚,小小的浪花一翻,一个人头竟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

大家都喜欢用“出水芙蓉”来形容美女,可有几个人见过“出水人头”?那情景不过是一两秒时间,可在我眼里,简直就是恐怖的慢镜头回放。水波中,先是一团犹如水草一样的头发浮出,而湿漉漉的头发底下,是一张变了形的模糊人脸。

我“啊”的一声惊叫,条件反射的就想往后躲。说那它变形,因为那张脸几乎是平的,五官像是被压扁了一样烂在了一起,深陷进肉里,只有一双带血的眼睛凸了出来,显得又大又圆,直直的正对着我。

我原本就重心不稳,乱动之下彻底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水里。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2:33:00 +0800 CST  

事情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只感觉浑身一凉,马上就被汹涌的急流裹走了。河水冰冷刺骨,而且比表面看起来更急得多,危急之下,我脑子还算清楚,想到河里明的暗的大大小小全是石头,而自己是脸朝下游掉进去的,弄不好会一头磕死在上面。也管不上什么水裤了,丢了十字镐,两手拼命的乱抓,努力的想把身子转过来。

但水的冲力实在太大,人根本控制不住方向,一时间天旋地转的,我在石头上又是磕又是撞,就是抓不住一处。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穿个救生衣坐着皮筏子玩漂流,我当年可是除了一身衣服什么装备都没有,货真价实又是漂又是流。也不知究竟打了几个圈儿,喝了几口水,就在觉得快要被呛死的时候,右手感觉一硬,终于用三根指头抠住了一点凸起的石棱。

激流仍无情的把人往下拖,我立马把全身的力量聚于一点,死命的扒着那石头,这才止住了身,拼命抬头露出嘴和鼻子,忍着咳嗽的欲望,强迫自己使劲的呼吸,把我给呛得啊……

但这个姿势很不妥当,三个指头的力气能有多大?我一条胳臂像是要被撕开一样,又疼又麻。而且刚被冲下来乱抓的时候,有两个指甲盖儿掀了起来,指甲这东西平时看着可有可无,但现在没了它,手抠着石头,感觉指头尖上的肉都跟着翻起来了,疼得要命,根本使不出力。

我稍稍侧过身,想把另外一只手也用上,却失望的发现,除了右手正扒的那一点,整块石头全是光滑的平面,也不知我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身子下正好是条狹沟,用脚试了几下,也根本够不着底。而且因为脚上的动作,三根孱弱的手指终究不堪重负,一点点滑脱,一个浪头打过来,又把我卷了进去。

这次我是真的急了,因为刚才停住时,我抬头正好瞅见下游不远有个大漩涡,白浪翻腾的,只要被拖进水底,那就万劫不复了。可自己又偏偏什么都做不了,那种随波逐流的濒死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恐怕很难体会。

在我就差几米就要被冲进漩涡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根树棍,我想都没想,张开胳膊就搂了过去,可水太急,一下扑得偏了,树棍先是打着我的脸,又从怀里滑了出去。我眼见不对,胳膊使劲一收,用胳肢窝死死夹上了棍子末端,危危险险,晚上半秒就得错过去。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2:34:00 +0800 CST  

我拉着树棍,哆哆嗦嗦的爬到一块石头上,浑身瘫软。救我的是武建超,当时他离得最近,直接撅了棵小树扔给了我。大哥他们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七手八脚把我抬到了干地儿上。我先是咳嗽,咳得太狠,就开始吐,肚子里灌的水吐完了不说,把胆汁胃水儿也都吐了出来,最后只剩下干呕。

我趴在地上,好不容易才顺匀了气儿,感觉自己就像个落水死狗,狼狈之极。这时有一群人大喊大叫的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我喘着粗气抹开滴水的头发,抬头看着那几个人慌慌张张的经过,心想难道他们是追水里漂着那人的?可那人的脸是怎么回事?

颤巍巍站起来,回头看了看,河水依旧是湍急汹涌,白沫翻滚,我两眼发晕,一阵后怕,刚才只是十几秒钟,自己就被冲出去几十米,而水里冒出的那位,也早就没了影儿。

缓过了劲,这才发觉浑身都疼。咝咝抽着冷气,自己检查了下,身上瘀伤最多,都是被撞的,右手三个指头全掉了一层皮,指甲盖都翘了起来,烂乎乎的正往外冒血,脸上也火辣辣的,是被那树棍打的一下。

甘肃老爷子在边上絮絮叨叨,说往后要是再掉进河里,心里不要慌,要看下水,别看上水什么的。

我一咬牙,把翻起来到指甲拧掉了,嘴上没力气答话,心里却说,有这一次就够了,谁他妈还想有下次?为了条破水裤,差点把命搁进去,贪小便宜吃大亏,说的就是我。

而武建超看着河水,却和大哥在一边嘀咕,说什么今年天气热的早,水也比往常大之类的,会不会跟地震有关系?

我耳朵立马支楞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要再往深了思考,却发现脑子已经转不动了。河水太凉,这时我浑身湿透,冻的牙关打战,当务之急是赶快换衣服取暖。

天沉沉的黑了下来,我脱了衣服擦干身体,裹上被子,抱着水壶烤火。身上暖和,脑袋也活络了,回想起武建超刚说的话,一拍大腿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2:35:00 +0800 CST  

按惯例,都是每天中午更新。但本人明天又有事,不能来更新了。

所以再来贴两段新写的,明天就来不了了。大家见谅见谅!!!!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8:32:00 +0800 CST  

半个月前,阿廖莎内弟得上森林脑炎,我当时想不通为什么季节不对,本来该五六月森林深处高发的传染病,会提前了一个多月出现,而且是在这种算不上森林的地方。

当时觉得万事都有例外,不能太拘泥于教条,没去深究。如今再考虑,很可能就是因为今年比往年热的早,气温反常。这种事自然界很多,比如头一年的干旱往往会造成次年的蝗灾,而大涝之年往往会引发急性血吸虫病之类的。只不过我先前不知道阿尔泰正常年份的天气该是什么样,才没想到这方面。

武建超问我又是拍大腿又是傻笑的,发什么神经?我挺兴奋的跟他解释,不过他显然没我这么激动,只是平平淡淡“哦”了一下。赵胜利也在一边,说你们文化人,就是想得多。

没人接我的茬儿,我也有些无趣,这种事即便想清楚了也没什么实际用,顶多满足一下好奇心和求知欲。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多淘金子卖出好价钱才是最有意义的。没办法,知识在金钱面前,他妈的就是这么苍白无力。

我正鞭挞物欲横流的社会的时候,有几个人从下游走了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就是先前从我们身边跑过去那一伙。大哥把他们拦住一问,这才搞明白今天怎么回事。

原来,上游的两帮人为了抢一个富矿,械斗火并,结果一个人被铁锹直接拍在脸上,晕死过去,摔进河里就被冲走了。他人半截沉在水里,水裤里有空气浮在水面上,正好就让我瞅见了。

他的同伴追下去救人,虽然中间又被我拦了一下,可终究没把人捞上来,连尸首都没找到。我记起武建超曾说河里还漂过死人,现在想来,并不是故意吓唬我。

出了人命,看着那几个人走远,我有些忐忑,问大哥他们:“这事儿没人管么?”

赵胜利几个人面无表情,武建超只是轻轻一笑,甘肃老爷子“阿弥陀佛”的念念有词,大哥却反问了我两个字:“谁管?”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8:33:00 +0800 CST  

“谁管?”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隐隐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恐惧。倒不是因为大哥他们对于人命的麻木与冷漠,而是我突然认识到,死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死了,却没人管。

这是个没有秩序的地方,也就是说,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而且后来的事,也的确印证了我的想法。(九十年代以后,采金区忽然冒出了许多妓院、赌场、旅社之类的地方,坑蒙拐骗,强拿硬抢的事越来越多,乌烟瘴气,乱得不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我只是感叹,人怎么都是越活越堕落呢?)

那天晚上,尽管已经很累了,我却迟迟无法入睡。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都是之前的情景。

那人的眼睛是睁着的,我看得清楚。如果他当时还有神智,那么我就是他生命里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他会怎么看我?会怎么想我?是不是觉得要死了很痛苦?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能拉他一把?

设想如果当时我能站稳了,如果我能把他钩上岸,如果我不是贪图那条水裤,而是叫来更多的人帮帮忙,或许真的可以。只可惜,我没有……

又忍不住一阵自责,又不得不安慰自己,死人的事,见多了就觉得无所谓了,我得看的开些,这事儿不能怪我。

想到这儿,突然一阵心悸,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念头:那如果今天我也死了呢?别人又会怎么想?是不是也觉得无所谓?

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猛的睁开了眼,舒了口气要坐起来,却又一身冷汗的发现,黑暗里,我的脚边,竟无声无息的蹲着一个人。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1 18:34:00 +0800 CST  

虽然淡淡的月光从入口处透了一点进来,但地窝子里仍然十分暗,眼前的那人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根本看不到脸。

我开始以为是哪个同伴儿起来解手,问了句:“谁啊?”

对方没答话。我转眼一看,地窝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并没有谁的位置空出来,立即心说不对——他妈的,有外人钻进来了。

那家伙蹲在那儿看着我,这是要干嘛?我顿时毛了,大叫了一声,转身就去摸手电筒。他见我动了,一句话没说就扑了上来,不等我起身,就一屁股狠坐在了我肚子上。

一个人的分量本来就不轻,而且猝不及防之下力道又猛,我“吭哧”一声呻吟,感觉内脏都要被挤出来了。随之而来的有几滴水落在了脸上,不过一时顾不上这些,我咬着牙想把那人推开,可脖子上又突然一疼,竟被他卡住了喉咙,嘴里的呻吟也闷回了肚里,想喊也喊不出声了。

我的头刚扬起来一点,这又被带了下去,后脑勺直接砸底下当枕头的石块上,眼前蹦出几个金星,差点背过气。而喉间的那双手又冰又凉,正快速的收紧,我的嘴不自觉的张开,舌头吐了出来,渐渐伸长。

这明显是要把我往死里弄!我急忙回过手,想把脖子上的那双爪子掰开,同时腰往上挺,希望能把对方翻下去。可身上的那人重的简直超乎想象,我试了几次,他动都没动一下,而且隔着被子,更加变本加厉的往下坐,我又徒劳的挣了几下,感觉身上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

脖子还被死死掐着,肺里的废气出不去,外边的新气进不来,浑身骨头被压的“咯咯”作响,感觉腔子好像都要被挤炸了一样。我拼命的想把那人的指头扳开,可他的手上好像沾了水,又湿又滑,再加上我右手的指甲盖掉了,不好用力,最后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但那铁钳一样的手反而越收越紧,一丝都没有松开。

楼主 传统人类  发布于 2010-05-13 12:13:00 +0800 CST  

楼主:传统人类

字数:207902

发表时间:2010-05-01 01:14:5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1-05 20:51:24 +0800 CST

评论数:1640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