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卡丘】
美女给的地址是一间轮船配件厂的地址。也不能算作是厂，规模并不大，能看到的也就是两三间不大不小的仓库，今天周六，连个做事的人都看不见。

我关上车门，先四处环视了一圈，随后看到了斜对面中间那间像是车间一样的地方，里面似乎有办公室。

小四冲我们点点头，“我走前面，迪特断后。”说完朝迪特打了个手势，迪特立刻会意。我有种我们不是来找人，而是来搜捕罪犯的感觉。

仓库里面到处都是轮船上的大型零件，还有小型船只，把外面的光都挡住了，显得十分昏暗。而办公室则在最底部。

小四领着几个人先把这间仓库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之后，才去开办公室的门。门没锁，只是虚掩着。小四一脚踢开门，先把枪伸进去探了下，里面空间很小，一眼四壁，只有几张一家买的靠背椅和一张方桌，一台老式电视机，桌上一个吃了一半的饭盒。但是没有人。

小四把枪放下来，四处看了看，冲我们摇头。

“这饭盒不像是隔夜的，”我拎了下饭盒里的刀叉，这是典型的意大利人自己做的饭盒，里面有绿酱金枪鱼通心粉，和混合沙拉。“东西看起来很新鲜，里面的人刚刚应该还在这儿。”

话才说完，我就看到小四后面有个人低着头正在走过去。本来我也没注意到，他把头压得很低，我还以为是我们自己人，但是他走起路来却是一瘸一拐。

站在门外面的迪特也注意到了，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您好！”那人一听，顿了一下居然立刻跑了起来，被迪特几步就追到，压在了地上。

“您好，”我跑过去，“我们…没有恶意。”他抬头的瞬间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他那张脸上到处都是植皮的痕迹，耳边上露出来长得吓人的伤疤。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

汤勺看到这张脸也是眉头一皱，但做警察的心理素质比较好，立刻恢复了笑容，先示意迪特可以放开他，反正我们已经把他围住了，他也跑不掉。

“是海岸旅馆的玛迪莎让我们来找卡丘先生的，您是卡丘先生吗？”汤勺说完，拿出来一张字条，这不是昨天那个金发给他的那一张，这上面的字好像多了许多，我瞄了一眼，上面字迹潦草看不太清楚写了什么。

但是那人看完字条之后，神情倒是淡定了许多，虽然说双眼还有戒备的神色，不过应该不会再想着逃跑了。

何钥匙站在边上推推我，轻声问：“他看到我们跑什么？”

这话估计是给那人听到了，瞟了一眼何钥匙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好人。这一片黑手党很多的。”他转向汤勺，又说，“我就是卡丘没错，你们找我干什么？”

汤勺先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这个人的右腿确实是瘸的，怪不得刚才那样走路。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们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把饭盒盖子盖好，喝了口水，“说吧。”

“是这样，我们想问一下您，您知不知道这里的海军部队在07年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汤勺这个问题一问完，卡丘就猛地把头抬起来，眼神警惕地看着我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这些？”
这反应基本上已经告诉我们，他肯定知道这件事。

“您听我说，我们现在不得已，一定要把一些事情查清楚。希望您能把您所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们，假如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地方，我们也一定会帮忙。”汤勺说话的语气显得十分诚恳。

何钥匙又推推我，小声道：“你这哥们儿是演电影的吧。”说完自己咯咯咯地轻声笑起来，被我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他疼得含着眼泪抱着小贱跑出去叫唤了。

卡丘不说话，但是望着汤勺的眼神中的警惕明显有所减少。

汤勺像是戳准了曾经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一定跟这件事有联系的这一点，又加了把劲，竟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我们有必须要追寻到的真相，希望您能帮助我们。”说完之后，情深义重地看着卡丘的双眼。卡丘明显是被感动到了，又或者是因为我们的问题确实直击到了他的软肋，他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样，我愿意提供帮助给你们，但是我也需要你们帮助我。”

我一听一愣，他还真有要帮忙的地方…

汤勺说：“您也请说，但凡能帮到忙的，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卡丘听了点点头，道：“我也需要真相，希望你们能帮我把这件事的真相找出来。”

看来这所谓的事故确实有问题在里面。

卡丘打开旁边的水又喝了一口，“我相信你。我不知道这些年下来我还能相信谁，现在我也只能相信你了。你先说说你们查到什么了？”

汤勺先从那个文件袋里找出来那张军事演习的批文，拿给卡丘看。卡丘接过去看，看了一眼，就问：“这个你们哪里来的？”

汤勺回答说：“在威尼斯本岛上警局里的资料室里得到的。”

卡丘一听，就低头笑了。他那张面孔笑起来所有的皮和疤都皱在了一起，显得尤为恐怖。

“我猜，你们是偷来的吧。”

他这么一说，连小四都是一惊，这都能猜到。

“我还猜，你是一位警察。”他指着汤勺说，“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汤勺点点头，“我是佛罗伦萨市政总部的刑警。”

“呵呵，”他又笑了下，“我不管你们究竟为了什么事情查到这里来，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要保护我的安全，我要活着听到真相。否则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望着汤勺，眼神里全都是坚决。

汤勺点点头，“我答应您。一定保证您的安全。”

“好。你们手里的这张批文，当年只有两个人有，他们是负责07年那次军事演习的两个领队者，我猜你们拿到的那张应该是斯特奇的。”

我们听到这个名字，大家都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汤勺紧接着问：“您说的斯特奇，是不是斯特奇歌里？”汤勺从口袋里掏出照片，指着歌里给卡丘看。

“对，是他。”卡丘点点头，“07年那场事故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活了下来。”他指着那张军演批文上的一排名字当中的一个：“这是我的名字，我叫福特令卡丘非尔比特斯提尔。以前他们都叫我非尔，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为了偷偷做调查，所以把名字改了，现在人们喊我卡丘。我曾经服役于海军三部，我也参加了那次的演习。那是一场很大型的军事演习，我们参加的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整个演习队伍里一共有37个人。两个指挥官，就是这两个人。”他指了指照片，“艾尔和斯特奇歌里。”

他又喝了口水，接着说：“他们是隶属于级别更高的海军一部，所以我以前也不认识他们，被分配演习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他们。我的哥哥罗佩特在一部服役，跟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被分配到一部参加军演，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兵，本来是不够资格的。但是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到从卡丘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恐惧，汤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尽量让他感觉到安全。

他看了眼汤勺，继续说：“其实那次的军演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联合海上缉私队，对当时著名的文物走私王大鹰进行捉捕。海上缉私队好像已经盯了他好多年，一直到06年年末的时候，他做的一些事情才留下了点线索，所以他们从06年年末开始就一直在组织那场以军演为幌子的捉捕行动。”

“大鹰？”我忍不住惊讶地脱口而出。汤勺随即回头给了我一个示意的眼神。

卡丘挑了我一眼，“假如你在佛罗伦萨警队工作，我相信你对这个名字肯定不陌生，他可没少走私你们那边流出来的文物。不过这些我起先都不知道，都是等我分配到演习队伍之后，我才了解到的。军演的时间定在三月二日凌晨三点。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偏偏海上还起了大雾。据说是得到了准确的情报，那天大鹰在三点半到五点这个时间段会在这片海域上进行大型的非法交易。由我们一部的演习队，和二部的演习队同时联合海上缉私队对他进行围堵。大鹰似乎每次交易都会选择在私人大型游轮上，他光手下就会带至少上百号人，所以我们是做了充分准备的。结果我们出航之后，在海上转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那艘所谓的私人游艇，但是不知道是由于大雾还是什么原因，我们一直看不到海上缉私队和二部的影子。于是我哥申请了一下指示，决定派我出去侦查一圈。当时派我去，是因为我是三部的，我哥罗佩特希望通过这次演习让我好好表现表现，能找机会把我调到一部去，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因为这种原因，我，活了下来…我，我坐小艇，开出去五分钟都没到，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船爆炸了。”

“什么？！”汤勺吃惊道，“爆炸了？！”

卡丘点点头，“是的，爆炸了。砰地一声，漫天的火焰，我也被炸得随着小艇飞了出去。”

“那你的伤…就是在那次爆炸之中…”

“不是！那次爆炸我其实离船体已经有些距离了，我只是受到了波及，受了轻伤。被救回来之后，有一些脑震荡，昏迷了几天。我变成这样，是被人害的！”

他眼中露出了凶光，用一种即将杀人泄愤的目光盯着汤勺手里的照片。

“就是他！”他指着笑得十分灿烂的歌里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歌里？对…歌里那天不应该也在船上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汤勺问。

卡丘收起眼中杀人的神色，尽力让自己平静，缓缓抬头望着汤勺：“他那天并没有上船。罗佩特说，他是急性阑尾炎发作，所以那天上船的指挥官只有艾尔一个人，我哥哥罗佩特做的副指挥官。”

“所以，你认为他跟这起爆炸事故有关系？”

“不光是这样。那天离出发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军牌没有带，我估计是落在宿舍了，所以我只好请求下船回去取。结果返回基地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歌里鬼鬼祟祟地往司令部走。他不是急性阑尾炎吗？怎么没在基地医院待着，而要跟做贼似的溜进司令部？而且当时据我所知，司令部一个人都没有。后来发生那次爆炸之后，很快就被定义成了意外事故。我一直觉得那事情不是单纯的意外，我甚至写了信给司令部，要求彻查这件事，但是没有得到受理。所以我只能自己偷偷地调查歌里。他可能也是发觉到我在调查他，有一次，突然在吃饭的时候找到我，说他快要调职了，但是有些事情想弄清楚，约我当天的半夜十二点到已经被废弃的一部宿舍楼见面。我答应了，我也想直接问问他，他到底干了什么。我十二点准时到了一部的宿舍楼，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我等到大约十分钟的时候，整栋楼突然就，爆炸了！”他抬起头来，脸部表情扭曲地笑起来，“呵呵，他肯定以为我死了，结果我还活着。”

我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肯定很可怕…”何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我们的身后，一边摸着小贱的脖子，一边眼神呆滞地喃喃自语道。

“可怕？呵呵，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可怕吗？那场差点让我死掉的爆炸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火光和一片红色。可是之前那场爆炸，我不止记得这些，还记得那三十五条人命！我们一共三十七个人，除了没上船的歌里，和死里逃生的我，其他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由于爆炸发生在海里，很多尸体都被炸成了碎片，有些甚至连碎片都找不到。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都要靠DNA比对才能确定身份。我和我哥哥从小相依为命，可他就那样死了！我敢用性命跟你们担保，那绝对绝对不是一场意外！那爆炸一定和歌里有必然的关系！他一定是发现我在查那件事，所以才想杀我灭口！但是上帝保佑，我竟然没死！上帝要我活着把真相查出来！”

他这么说的话，确实种种迹象都让人觉得歌里很可能跟那次事故有扯不清的关系，而且也很可能就是企图杀卡丘灭口的凶手。但证据不足，也不能就此断言。不过这么说来，艾尔确实是死于那场事故，只不过死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玛迪莎告诉我们海军司令部搬了地方，现在在十八号港湾是吗？您有办法让我们进去吗？我们需要进去查找更多的资料。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们也一定会做到。而且我们要查的这件事里面非常有可能包含了您要的真相。”

卡丘听完，缓慢地站起来，走到柜子边，拉开第一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一本小册子，打开来，里面镶嵌了一枚徽章。“这是我搞到的司令部通行证，你们记得，凭这个只可以进去两个人。”说完把它递给汤勺。

汤勺接过徽章，又对卡丘说：“您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答应要保护您的。但是我们没法留在这里。您跟我们在一起，也会更加安全。”

卡丘笑着摇头，“之前对你这么说，是想测试下你们的诚信度，我相信你们。但我不会跟你们走。你们带着我也麻烦。实话告诉你们，是我让玛迪莎遇到假如有人问起当年的事情的话，让他们来找我的。我一直在等，或许可以帮我，查清真相的人。假如你们先于我查到真相，记得来告诉我。”

汤勺没有再坚持，感激地望着他点点头。

我们刚起身打算告辞的时候，突然，卡丘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让他本来狰狞的脸更显得狰狞无比。汤勺赶紧上去想扶住他，他推开汤勺，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有血顺着他的眼角和嘴角流下来。

“毒…毒…呃…”他伸手指着桌子，转过来，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来，他用绝望的表情看了我们一眼，就“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们都瞬间石化了，完全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何钥匙吓得脸都白了。

小四摸了摸他的脉搏，抬头对我们说：“死了。”

【第六十章 海军司令部】
“死了？！怎么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么一个大活人，刚刚还在跟我们说话，前后不过几分钟，居然突然间就这么死了！

小四从身上抽出来一个硬纸条，先过了一下饭盒，似乎没发现什么问题。他又打开旁边摆着的那半瓶水，倒出来一滴在纸上，纸立马变成了红色。

“水里有毒。”小四朝我们晃了晃手里的测试纸。

“真是毒死的？！”何钥匙颤抖着声音说，“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在这里晃了一圈，没什么可疑的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下毒的人是抢在我们前面来的，我们晚了一步。”汤勺蹲下去，帮卡丘闭上了眼睛，“我怀疑毒是临时下的，他从喝水到毒发时间这么长，很可能有人想直接杀了他，结果发现我们来了，没来得及下手，所以只能下毒了。我们得赶紧去司令部。如果真的和我猜测的一样，那人肯定也会猜到卡丘告诉我们了一些东西，下一步他该去销毁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会不会是歌里？”我问。

汤勺望了一眼尸体，“不要妄下定论，现在不好说。毕竟没证据。我们先去司令部再说吧。”

“那…尸体怎么办？”何钥匙问。

小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块不算很干净的白布，盖在了卡丘的尸体上，“没办法，我们没时间埋了他。现在赶紧走，搞不好还有什么陷阱在这里，慢一步可能警察就来了，到时候我们怎么都解释不清楚。”说完就命令他们撤退。

小四说的对，这些无端发生的事情，总会有一些后续和牵连，虽然感觉很抱歉，但是我们眼下也无能为力。

从汤勺的脸上能隐约看到愤怒的神色，但他并不显露出来，最后只在转身离开之前默默看了一眼尸体。

我们撤离得很迅速，不一会儿那些仓库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有些灰色调的海水。
“他会不会认为是我们下毒手杀了他？”何钥匙在车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很有可能。”小四说，“要不你跑回去跟他解释解释？”

汤勺看向车窗外，“查清楚真相之后，他会知道的。”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来。

我掠了一眼照片，问汤勺：“你怎么看？”

汤勺抬头看了看我，说：“我不知道。直觉告诉我，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每次问他都是这句固定台词。假如整件事都很简单的话，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十八号港湾并不是很近。这片海港很大，沿海开了大约半小时才到所谓的十八号港湾。这里应该算是比较偏的地方，和原来的军区旧址十三号正好占据了两头地域面积最广的地方。

我们把车停在军区以外很远的地方。小四从车上拿出望远镜观望了一下，对我们说：“门口重兵把守啊。”他放下望远镜，看着汤勺问，“你确定那个什么徽章能进去？”

汤勺掏出卡丘给的徽章看了看，“不然呢？这里肯定不会有什么破网让我们钻进去的，试试看吧，不行就说我们走错门了。不过这玩意儿只能进去两个人。”他边说边看我。

“我和李如风进去吧。”

小四瞟了我一眼，“他？还是我跟你进去吧。”

“不用，汤勺拦住了小四，“假如有事，你们还能救我们。万一连你也陷在里面，情况只会更糟。”

小四听了下，估计到也觉得有道理，也没再争辩，给了我们两只耳挂式微型对讲机，“有什么用这个呼叫我们。你们自己当心。”

何钥匙一脸不放心地目送我们，那眼神就像送我们上西天似的。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问汤勺：“你为什么不要小四一起？你怀疑他？”

“没有。理由就像我说的那样。”

“可是还有迪特在外面啊。”

“你问题很多。”说完这句，他就不理我了。快走了几步，把那个徽章从口袋里摸出来，回头示意我走快点。

门口真是重兵把守，光站得笔直类似站岗的就有四个，身上都是全套装备的武器。往里面不远处好像还有一队在训练也不知道干嘛，大概一排站了十个，站了三排。

“呵呵，这阵仗，我们进不去也就算了，假如他们怀疑我们，这可不是单纯的丢出来这么简单啊。”我小声对汤勺说。

汤勺没做反应，径直走到站岗的面前，掏出徽章。站岗的士兵接过它，先是眉头皱了一下。我看到他的表情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喉咙口了，总觉得那徽章不牢靠。没想到那士兵立正对我们敬了个礼，就放我们过去了。我一下松了口气，看来卡丘没骗我们。这徽章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确实好使。

我们从刚刚看到的那队站得笔直的军队边上路过的时候，他们没人看我们哪怕斜一眼，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各自面前的空气。

我对着汤勺小声道：“我说，你看这些人穿的服装也不一样，感觉不像是意大利兵啊，意大利人看到我们的话肯定老早全扭头了，哪还能这么专注…”

汤勺瞪了我一眼，“别扯了，这些都是特种兵。”

我们走到一栋建筑门口，这里的建筑跟港口仓库也没太大差别，而且到处都没标识，根本不知道哪是哪。

“怎么走？我们去哪？”

汤勺想了想，“跟我走。”

我跟着他随便进了一栋仓库式办公楼，这里的构造让我想到了佛罗伦萨正在装修的办事局，唯独不同的是，办事局一般就帮你在楼梯维修的坡道上架块木板，而这里好歹都是钢板，一看等级都比较高。

脚踩过腾空的钢板，发出“吱吱嘎嘎”一连串让人心惊的响声。要知道这可是军部，谁能保证到处都安全没有陷阱什么的。

汤勺走到走廊，在连排没有名头的办公室之间转了两圈，最后居然随便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里面坐着一个老头，没穿军服。看到汤勺的时候脸上满是惊讶。

汤勺立刻笑眯眯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们走错地方了。我们在找资料室，您方便给指下路吗？”

老头推开椅子站起来，目测身高只有一米六，但是肚子倒是跟快要生了那么大。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望了我们一眼，伸手指着前面，“走到头，右转，第三间。”

汤勺谢过之后刚想走，老头大概这才回过神来，“等等。你们是什么人？”

汤勺不紧不慢地转身说：“哦，我们是军政厅过来取资料的，之前打过电话联系过。只是我第一次来，平时来的那个小伙子今天没在班，只好我来了。”

何钥匙说的对，他不去演戏可惜了。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哼了一声说：“你们办公室什么毛病，怎么一天这么多人要来取材料。还有，年轻人，回去告诉你们上级，下次别让你们那个小伙子过来了，对待长辈特别没礼貌。出去时候麻烦帮我关上门。”说完又低头弄自己的东西了。

汤勺轻轻关上他办公室的门，“你看着我干嘛？”

“你太牛逼了。”我说。

“别废话，赶紧走。”

资料室的门没有锁。

汤勺推门的时候愣了一下，“不对！”他赶紧打开门走进去，这里的资料归档得比较有秩序。很快我们在层层架子之间找到了人事档案类。

“他们的档案还能在吗？”我问。

“在，军部的人事档案都是永久保存的，就算是人死了也要留着。”

我们在这层架子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那张纸上别的人的都有，连卡丘的也有，唯独没有艾尔的。

“有人来过了，在我们之前。”汤勺把翻出来的档案塞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自己还没说完，就已经明白过来了。难怪刚刚那个老头说，我们办公室一天来这么多人拿资料….看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怎么办？我们撤么？”我说。

“等下。”汤勺低着头想了想，“还有一块地方，或许他们会遗漏。”

说着，他便开始又开始一层层找，最后在尽头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单独的柜子。那个柜子很不起眼，也没有分类标识。里面满满当当塞了一堆文件，估计长久不碰了，碰一下就全是灰。

汤勺说：“在这里。”

我呛了一口灰，一边咳嗽一边问：“什么东西？”

“那次的演习档案肯定在这里，这里是那些有待销毁的没用的资料。对于一次被全面封锁消息的事故，事故记录肯定老早就被销毁了，但是演习档案得保留，假如里面有鬼的话，鬼一定也想一并销毁这些档案。”

“鬼？…你的意思是，军部里面有人有问题？不是歌里吗？”

“我没说不是歌里，也没说就一定是他。但是这事绝对不会和你听到或者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又来了….我在心中暗暗吐槽。

我们在资料之中迅速翻查，竟然很快就找到了汤勺所说的东西。

“看。”我把一叠纸从资料袋里取出来，上面的时间记录着2007年三月二日，这是海军司令部签署的军事演习声明。底下还有一叠相关于那次军事演习的军事装备资料报告。然后就是参与者的个人信息档案。

“有了。”

汤勺手里拿着的档案上，贴着照片。他把那张合照也拿出来，对比了一下，“是他，艾尔。”

但是我们很快发现，他的相关资料记载比其他人的都要简单。除了服役之后的信息之外，其他基本没有，就连家庭住址联系电话这些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忍不住自言自语。

汤勺把这张纸反过来，背面是空白的。

“这是什么？”他又在空白的背面最下方看到用铅笔写的一行模模糊糊的小字。

我眯着眼睛凑过去，“什么佛罗伦萨圣母报喜孤儿院….”

我抬起头来看着汤勺，一时间脑中有点混乱，“圣母报喜孤儿院…”当我反复念了好几遍，脑中越来越清醒的时候，心脏猛地一跳，似乎把我的神经都崩弯了，“这是…这是我和山川的那家孤儿院。”

【第六十一章 连环套】
小四之前说过，不是假名就是孤儿。

在军队的人，不可能冒险用假名，那就是…孤儿。

“我记起来了。难怪我会觉得这个名字熟悉，艾尔这个名字我之前见过。”

“你认识他？”

“不，我没见过他。我在山川的画册上见过这个名字。”

我对它有印象是因为，它是唯一出现在山川画上的名字。

那幅画是一棵树。

我那时候问过山川：“这是你画的树的名字吗？”

山川微笑着点点头。她说，“对，树叫艾尔，不会说话。”

没错，我想起来了，是艾尔。山川那棵树的名字。

汤勺听完，皱起了眉头，摸着下巴说：“树？…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再找找，看看还有什么。”

汤勺把那张艾尔的个人信息资料折成豆腐干放进了口袋，继续在这一堆杂乱的资料里面翻找。突然，耳边传来两声奇怪的声响——“滴滴。”汤勺应该也听见了，骤然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资料翻找，竖起耳朵听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有了一种惊慌的感觉。

“是什么？”声音还没有停下来，一直“滴滴”地响个没完。

声音是从…等等，就是这个柜子附近传出来的。

汤勺把塞得满满的资料全部抽出来，紧接着看到的东西让我们瞬间都傻了眼。

“是什么？”

那是一个黑色的有数字显示的盒子，数字有四位，前两位的后一位显示3，小数点后两位现在显示58…

“炸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毫无意识地从嗓子里冒出来了这两个字。
“走！”汤勺大吼一声。

我们几乎只用了一秒就跑出了资料室。炸弹显示还有三分半钟左右的时间，这里一共十二间办公室，两边各六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把人清走！

我和汤勺互相示意了一下，非常有默契地一人负责一边，把所有办公室的门都直接撞开，进去喊：“有炸弹！快跑！”

有些快的，很迅速就窜了出来，有些慢的还在里面慢悠悠地回味我们喊出来的话的意思。时间只有三分多钟，现在或许只剩下来两分钟了。我们要尽可能跑离这座建筑物，否则的话还是一样遭殃。

不一会儿，所有办公室的人几乎全都到了走廊上。有些人面带惊恐，有些人面带嘲讽，有些人面带不屑一顾的微笑，有些人面带被人打扰的恼怒。

“什么情况？”

“呵呵！谁喊的有炸弹？在哪里？”

“我妹夫是拆弹专家，我去打个电话好了。哈哈哈。”

“演戏呢？…”

种种声音都杂乱在一起。汤勺站到他们面前，挥了挥手，大声说：“各位，炸弹还有大约两分钟不到就爆炸了，大家要用最快的方法跑出这栋建筑楼。炸弹就在资料室！”

我也佩服这么多事发生之后，我还能一边流着冷汗，一边跟着汤勺这么淡定。我们的打算是，领着这帮人尽可能跑出去，尽量减少人员伤亡，可这帮意大利人….

结果刚一转身，就有枪头几乎戳到我们脸上。

眼前是刚刚那群穿着特种兵服，跟兵马俑一样站在进门的那块广场上的军人，一个个眉宇紧锁，双手举枪，眼中充满了警惕的神色。

“差不多只有一分半了，赶紧！”我其实感觉自己心脏已经快停跳了，死也不能死这里，而且按照这种距离估算，炸弹一炸，连副全尸都没有。

汤勺双手高举过头顶，“冷静！兄弟们，你们听我说！这里有炸弹，一分多钟之后就要爆炸了，我们必须赶紧撤离，否则，你我，和这些人都得死！”

站在最前面拿枪指着我们的那个小伙子厉声说：“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汤勺用手指了指后面，“炸弹就在资料室里，我恐怕你走到哪里就来不及出来了。”

“哦！你们倆，就是刚刚进资料室去的那两个人！”

我们一看身后，说话的就是刚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给我们指路的老头。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带头的哥们儿就是耿直不退让，这时候了还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得在这里给他们陪葬了。”我冷笑一声。本来想救人，结果要连带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还真不合算。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逃命的时候千万不要和意大利人一起。

汤勺看了下表，一分钟都不到了。

身后不知道哪一个突然叫了一声：“真的有炸弹！没时间了！”

叫喊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估计是刚刚去了一趟资料室逛了一圈，亲眼看到了炸弹。这下没人继续淡定了，那架着枪站在我们面前的大兵兄弟也绷不住了，连着往后退了三步。后面这些办公室的人员更是疯了一样地往外窜，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等我们全跑到了建筑外面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砰——”一声，很多人尖叫着蹲了下来，还有人做好了被炸飞出去的姿势。

但是——我们惊讶地发现，爆炸的并不是身后的建筑。

“怎么回事？”我看着汤勺问道。

他直起腰，看了看表，“时间是对的。”说完，又环顾了下四周。

“在那里。”他拎起手臂，指着较远的一角，火光和浓烟正从那边不断翻滚出来。

“是司令部！”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声，那些士兵率先朝着火光冲了过去。

“资料室的炸弹是假的，真正爆炸的是司令部。”汤勺说。

我们趁着意大利人自己制造的惊慌和混乱，跑了出来。门口刚刚那几个守卫都全体不见了。

小四看到我们，立刻冲了过来，“你们搞什么，也不回话！里面怎么回事？”

“爆炸了。快走吧，再不走，估计我们得变成安置炸弹的嫌疑犯了。”我边说边开了车门钻进去。何钥匙居然在后座上睡得津津有味。

小四和迪特他们迅速调头，把车子飞快地开了出去。我回头望了望，从里面冲出来的浓烟依然可见，沿着天边层层翻滚。

汤勺神色凝重，说道：“这事情太蹊跷，弄不好我们被利用了。”

“利用？”我脑神经跳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们很可能知道我们会去找那叠档案，所以故意在那边放了一个假的炸弹，利用这个让我们自己把自己暴露在外面，结果爆炸的是司令室。这要不就是在跟我们开无聊的玩笑，要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跳入追捕圈。毕竟我俩到目前为止，是最有嫌疑的人。”

“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我有点弄不明白，但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无聊的玩笑。汤勺说的对，我俩现在露脸了，弄不好会被全国通缉。

“为了阻碍我们，拖延我们的时间。”汤勺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目的。”

小四大概想问什么，被何钥匙的一声震天响的呼噜声打断了。那声音直接把小贱给惊吓地蹦了起来，它钻到我怀里，换了个姿势，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这猫跟着何钥匙待多了，也变懒了。

这事果真没有就此结束。

我们开了很远的路，找了个偏僻的旅馆投宿。

刚进旅馆的时候，身上揣着的胡凯给的手机就响了。我和汤勺同时都收到了一条来自于他的信息。信息上写着：

CIMITERO MONUMENTALE DI STAGLIENO（斯塔耶诺公墓）。不要回信息。

胡凯怎么也把这个公墓名字发了过来？他说假如有第二幅画的信息，他就告诉我们。这意思就是，第二幅画在公墓那里？还不让回信息，这怎么确认是不是？

我和汤勺面面相觑，不过既然胡凯给了我们这个信息，看来是非得要去一趟公墓了。

“今晚去，免得夜长梦多。”汤勺说，小四也点头赞同。

何钥匙一脸委屈地说：“那种鬼地方，难道不能白天去吗？”

迪特绷着一张脸，“要不白天你自己去。”说完这句，何钥匙就不敢再吱声了。

黑脸突然跑进来，让我们开电视看，脸上充满了鄙夷的神色。这小伙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卢比的事情，还一直在为我们不等他而耿耿于怀，但又不好发作。他必要要听小四和迪特的，但我很明显能感觉到他不喜欢我和汤勺，他觉得如果没有我们，他们就不会丢下卢比，甚至猜想，卢比为了保护我们而牺牲了。看小四和迪特的样子，恐怕并不想解释关于卢比的事，所以我们都闭口不谈。看到他现在面部表情这么怪异，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没好事。

电视里的新闻台正在播报今天那起爆炸事件。

“今天下午在十八号港湾海军司令部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爆炸事故。爆炸点是司令室，当时在司令室的除了现任海军总队司令官起霍先生以外，还有海关总署司长梅德，爆炸发生之后，军方已在爆炸现场找到尸体碎片，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做最终分析和确认，但我们相信，尸体碎片属于他们两位。据相关人士称，当时两人正在办公室里进行秘密会谈，所以周围没有安排看守的士兵。暂时还没有发现更多的人员伤亡和失踪。而这起爆炸事故，并非意外，军方很快在爆炸现场找到了炸弹残骸，有理由相信，这起造成军队高级人员伤亡的恶性爆炸事件属于人为。而由当时在军部办公室的多人称，下午在办公室部门曾出现过两个可疑的相关人物，假称资料室有炸弹，引起过恐慌。尚不清楚是否和恐怖组织有关。此案件目前仍在调查，请关注这些天的跟踪报道。”

我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爆炸的问题了…我转向汤勺，目瞪口呆地说：“你觉得我们背得起这两条人命吗？”

汤勺倒是很淡定：“没你想的这么严重。资料室里都有监控录像，我们干了什么，他们一目了然。只是我们露了脸，肯定会被找回去问话。嫌疑早晚是可以洗脱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恰好，我们最没有的就是时间。”

“陈唐说的对，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必须要行动，拿到东西之后，立刻回佛罗伦萨。”

电视上的报道还没结束，镜头一切，又切到了一间仓库。

“是卡丘。”迪特说。

镜头现在正对着躺在地上的卡丘的尸体，他的尸体周围围满了人，有警察有法医还有电视台的记者。

“今天下午，军队爆炸案之前，警方接到报案，在沿港的一间轮船配件厂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为男性，身份还有待进一步确认。据可靠消息称，现在警方有理由相信这是一起谋杀案，正在和第一报案人进行进一步的沟通，这名报案人也透露，曾看到一群可疑人物出现，很可能就是谋杀之后逃离现场的疑犯。”

我一声冷笑，“意大利媒体报道一贯都是这么不负责任的说话风格么？现在我们都成嫌疑犯了。”

“这事看着怎么像个连环套啊！我们今晚会不会再遇上什么事？别再来个尸体或者爆炸什么的…”何钥匙嘟哝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小四瞪了何钥匙一眼，“什么都别说了，你们先休息一下，今晚十二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