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城鋕之绝境 (暂名)

正待要倾说出第二之时,忽听城门边又是一片混乱嘈杂。
就见一行扛着长杆的人与盘查的发生了口角,正在吵嚷。
诸唯大步过去一看,只见这伙人肩上都扛着一抱长木杆,杆头都被布裹得死死的。
那些人刚才还理直气壮喊叫,见来了个一身官衣的像是个头,就都闭嘴了。
诸唯听这些人都是赵国口音,只是上前道:“把杆头那些布卸下来看看!”
那些人畏畏缩缩,都没动手。
“怎么要官爷们自己动手吗?”差役喝道。
那一行人互相左看右看,忽然一人大叫:“快跑!”人人扔下杆子撒腿就跑。
可没多远就被差役齐齐地制住,跪到了一片。
诸唯用胡刀挑开杆头的裹布,就见长杆的头上已被修成了两种形制不一的卡槽。在军中呆过的他如何不知这是什么,顿时怒喝道:“说!谁让你们带进来的?”
那些人还在哆哆嗦嗦,谁都没敢讲,这时要倾过来看看道:“这些木杆装上铜头就变成了长戟长枪,私运兵器可是死罪呀!你们都想死吗?”
那群人顿时嗡声一片,一个人哀求道:“官爷官爷,我们只是脚夫,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要知道是兵器,打死也不敢运呐!”
“那快招!”诸唯瞪眼作势要拔刀。
“这是我们在城外收人钱财,要运进城来的!”
“送到哪里去?”“辛子里的一户人家!”
诸唯脑子飞闪,几乎与要倾同时出口:“那里挨着铸造坊!”
他立刻吩咐两队人带上挑夫前去悄悄勘察,想想自己不放心也要跟去。
要倾叫住他道:“你要在这里坐镇!”“还会有事?”
“福行单,祸成群!多事之秋到了!”要倾平静道。
随即他跟颜樱道:“颜姑娘,不如我们移步那边等着,这里都是粗莽人,伤了姑娘可就不好了!”
颜樱回头看着诸唯,就见他正瞪眼盯着城门进入的百姓,也就悻悻地走了。
有了这两档事,城门差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一细细盘查,而诸唯却心焦地等着那个人。
也不知她入城了没有?要不派个人去她家看看?可那一来不就人尽皆知了?
正在他犹豫不定间,忽然眼前一亮,似乎刚刚凝聚的乌云刹时就化开了。
就见一白衣女子正缓步入城,黄昏中的城门似乎渐渐亮了起来。
她提挎着个篮子,步履轻盈,行动间宛如清莲泛水边。
她轻掀一下帷帽,掌柔指纤,举手间仿似白玉枕月华。
虽不见其面,但一种脱尘绝俗的气质就已经弥漫开来。
倒是有人认出她来:“赵夫人,您怎么又亲自出城下田了?”
她轻回道:“您说笑了,还没大婚,还不是呢!”
“哎,反正早晚的事,要不我帮你把东西提回去?”
“不用劳烦,自己能成!多谢啦!”那声音也亦如袅袅仙乐,闻之无不心悦。
但这句赵夫人却让诸唯脸色顿时黯淡,他呆了呆讪讪地叫了声:“关城门!”
身在远处的要倾看此情景,嘴角泛起了一丝颇有深意的笑。
这时一阵城门旋风刮过,女子帷帽下垂的面纱被卷起,一阵明丽闪耀而出。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6 16:47: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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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7 17:00:07 +0800 CST  
牛傻圣早就按捺不住,要去买吃的了。听到命令,扛起大梁喊道:“合门!”
这城门一合,大梁一卡一闩,就算是千钧巨力也万难撞开。
就在那女子已经步出城门洞,而两扇城门将要合到仅三尺许之时,嗖嗖两个黑衣面罩人飞速窜进门,一人一边架着女子就要出城。
女子突遭此变顿时惊得大叫,挣扎中帷帽掉了,一袭长发披散下来,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庞终现出来。
旁边差役一看顿时痴了,就听到一声大叫:“别让人被抓走了!”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举剑便刺向黑衣人。
就见两个黑衣人手腕一动,长剑已在手,连刺扑过来的差役。
就听呲呲几声,接着又是当啷声,几人纷纷中剑手中兵刃落地。
幸好那二人并不恋战,拖着人就要出城门,正这时就听咣当一阵重响,接着一件巨物落地溅起一片烟尘。
等烟尘过后再看,就见一根半人粗的大梁落在地上,它刚刚正把两扇城门砸的仅剩不足尺许宽。
黑衣人惊讶地回头看,就见牛傻圣正呵呵地像山墙样站着傻乐。
二人去势受阻,诸唯业已飞身赶上,抽刀在手,向着左边人就狠砍下去。
他这一刀去势又猛又狠,一旁的手下都未见过头儿使出如此杀招。
那黑衣人见对方来势汹汹难以力敌,便灵机一动想把女子拽至身前阻挡,好让此人不敢投鼠忌器。
可他忘了,这女子的另一边胳膊,还被那边的同伙紧紧抓着,所以一用力竟然没拉动。
等他反应过来状况,诸唯的刀锋已经逼近此人头顶,他只得松开女子,双手握剑招架。
就听仓啷一声过后又是噗地一声,他手中青铜短剑已被诸唯的精铁胡刀砍为两段,而刀去势不减,直接就把他一边的臂膀劈了下来!
这情景别说是众差役了,就连远处的要倾都看得一惊,再见颜樱已经吓得用手蒙上了眼。
要倾倒是体贴地伸出大袖,遮在了颜樱的面前。
再看另一边的黑衣人,也是顿时吓呆了。战场上一剑把对方胳膊卸掉这情景常见,可罕见砍断对方兵刃后还把人臂膀砍断的,这力得有多大,刀得有多快。
他忙用剑架着女子的脖颈叫道:“你别过来!要不我杀了她!”
此时诸唯已经目眦欲裂,他举着尚在淌血的刀指着那人,凶光毕露缓缓道:“她若伤了一根汗毛!我把你一刀一刀地剐了!让你疼上半个月不死!而后再一点点割你的手筋脚筋,舌耳鼻,再让你疼半个月生不如死!最后再把你一点点儿地挫骨,接着让你疼足一个月!最后让你看着自己的肠子被一点点切断剪碎!保管你悔死来这世间一遭!”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上一步,此刻刀锋已与黑衣人不过一尺。
周围人从未听城尉说过如此惊悚的话,无不动容,大气都不敢出。
黑衣人更是吓得持剑不稳,牙齿打战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我的女人!”一语顿惊四下俱寂。
而那女子的眼神却是从刚刚的惊恐变成了震惊。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7 17:01:25 +0800 CST  
诸唯没有去看那女人充满惊疑的目光,而是继续盯着那黑衣人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放下人,赶紧滚蛋!”
黑衣人看着他滴血的刀剑,那如碾压般的气势让他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在寒痛,而诸唯在杀场上浸染出的杀气更让他开始呼吸困难。
他眼见着诸唯只要再向前一步,刀剑就要触到了自己的面门,心胆俱裂,把女子往前一推,发足就向西边狂奔而去。
诸唯见女子要倒,上前把女子揽住,而后温声急切地道:“你没事吧?”
女子被他揽了个满怀,怔了一下,就要挣脱,可怎么也挣不出去。
她只得羞红脸道:“诸城尉,我已与他人婚约在身,请自重!”
诸唯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讷讷地将女子扶起,拾过她掉落的篮子,递过去讪讪道:“吓坏了吧?”
女子摇头,他见篮子里的野菜洒落了不少,弯腰边捡边道:“这野外摘野菜的事情就别干了!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今日幸亏我在,要不可真不知怎办才好?”
“还有城外饥民那么多,你又能救济得了多少?我看你每天就别出城了……”
等他絮叨完抬起头来,女子已经不在眼前了。
回首一望,只见佳人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中默默地离开了。
诸唯长叹口气,好久不见,思念成灾,哪知一见也是灾祸现场。
不过他倒是猛然想起什么,忙侧头叫道:“那人给我抓……”
这时就听到头上嗖地一声箭响,这箭羽似是有什么特殊构造,箭声奇响。
就听到箭响停时,一人惨呼一声,就再无动静了。
他忙朝箭响方向奔去看,只见那挟持女子的黑衣人跌倒在地,一枚羽箭从他后心插入,贯穿而过,那人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毙命了。
再抬头看,就见郭城卫卫尉章寻正落着弓,向这边冷冷地看来。
诸唯大怒骂道:“显摆你箭法好是不是?你当老子当时宰不了他?老子就是要拿活的!现在人被你射死了,你是何居心……”
谁知章寻只是看了他几眼,理也没理,转身就消失在城墙上。
诸唯正气今日两件蹊跷案子的活口一个都留下,完全不知那偷运火油进城的和这两个强掳心上人的到底是何人指使,所图为何,人就全死了,所有的线头还没抻出来就全断了!
正在他气得直想骂娘之际,一个声音在旁笑道:“你也别说大话了!当时你都骨酥筋麻了,还哪里宰得了人?”
诸唯怒气冲冲地回头,说话的正是一脸不屑的要倾。
他正寻思着怎么给这个说风凉话的回几句,就听一个娇怯的声音问道:“哥哥,那个真是你的女人?”
说话的是颜樱,就见她满脸写着委屈和凄凉,似乎泪水都要流下来了。
诸唯忙辩解:“哪里?当时是为了让凶徒丧失胆量,随口而说,颜樱妹子你别放心上!”
颜樱稍稍有了几许安慰之色,可转念又脸色一变道:“可你之后又抱着她干什么?还有你怎么对她那般温柔?”
“哎,她当时不是要摔倒嘛!顺手救人了!”
“不对!不对!”要倾突然冒出一句。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7 17:01:41 +0800 CST  
这句不对让颜樱刚有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据我所知此女子是将军赵括的未过门正妻,四年前已有婚约,但尚未大婚。缘由在于此女子四年前刚好丧母,按礼制服孝三年,今年刚刚要排婚期,正赶上这场大仗赵将军领兵,又给耽搁了。”要倾对城中事似乎如数家珍。
“可诸兄是三年前才当的南城缉捕城尉,这时间却是对不上!”要倾难得给了他个礼称,诸唯一见这厮好像是要揭底实际是在为自己说话,不禁向他点头微笑。
“不过据我所知,诸兄是邯郸土生痞头,年少时也曾横行南城。九年前突然弃恶从军,在阏与之战中崭露头角,三年前才几经辗转放弃了武将官职,回来自降身价当了个城尉。”
诸唯似乎听出了要倾话中的不善,忙瞪眼欲制止,可要倾嘴快接着侃侃道:“当年慷慨激愤的浪子如何得以回头?事后又肯放弃官位为吏,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诸唯听他越说越觉得心惊,这段过往他是宁愿烂在肚子里的,也不想给心上人抹黑,没想到全让这混蛋给猜出来了!他此刻觉得这满腹韬略的人是如此险恶可憎!
这时要倾问颜樱道:“颜樱姑娘,那女子也算是名满南城了,她叫什么来着?”
诸唯刚要阻止,就听颜樱撇嘴道:“谁不知道赵将军准夫人,她叫辛雨!”随后气鼓鼓地一跺脚,掉头而去。
诸唯忙叫着:“妹子,妹子,不是要到我家去避避吗?这是怎么了……”颜樱头也不回,就见着手臂不时举起,在脸上拭着。
要倾轻哼道:“你露馅人家生气了呗!看你两边两个妹妹你顾得了谁?”
诸唯被他这一番揭底也是气着了,这朋友关键时就往自己肋下捅刀子啊?他也恶狠狠道:“别以为你那点儿破事儿我不知道?”
“我?”要倾嗤笑道,“某行正坐端,又不是宋玉之辈,哪里有什么贪贪恋恋?”
“别把自己说得跟柳下惠似的!”诸唯也撇嘴道,“我看你比那个栽赃登徒子好色的宋玉还坏!人家无非就是巧言令色,你呢始乱终弃,背情负义!”
他虽然不是读书人,也根本不知柳下惠宋玉何人其事,但男人堆里,对于这些作古名人的花边轶闻传得比风还快,谁又不知呀?
要倾果然听罢脸色大变道:“污蔑!哪个始乱终弃了?”
诸唯哼声道:“别当我是瞎子,你每天坐在庚申巷酒肆那个角干什么?还美其名曰赏花,我呸!”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不就是为了旁边庚未巷楼上的赵姬蓁杋吗?自己那点小伎俩瞒得了谁?你最不齿,只敢看着,无胆鼠辈!”
诸唯平时不数落人,但一说起来也是直捅要害,毫不留情。
“别说了!现在她是吕不韦的人!”要倾被点中要害,甚为不悦。
“吕不韦怎么了?他还能用钱把你砸死?你就是没胆量!难怪蓁杋弃你不理!”
见要倾被说得悻悻然,诸唯又补了一句道:“听说她现在已经不是吕不韦的人了……”
要倾眼顿时瞪圆了,上前揪住他衣襟急问:“你说什么?”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7 17:02:02 +0800 CST  
正此时,已经被收拾一番的南门下,差役又准备重关城门。
牛傻圣嘟嘟囔囔不满地扛起大梁,就要上闩。
就听到城外突然有人大叫:“快开门!吾乃公子非,快开门放行!”
这时已经过了关门的时辰,刚才一番大乱,不少差役都受了伤,再加上这位公子名头实在不响,根本没人停下手中活计。
一人叫道:“我等按制关门,除大王亲临别无二致,另想办法吧!”
而此刻突然从还有几寸尚未合严的城门外,抛进了一把钱币。
关门差役顿时愣住了,手也停住了。
外面人接着叫:“快开门放我进去!重重有赏!”
这才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牛傻圣听闻此言,都砰地扔下大梁,上去拽门。
有他上手,没几下门就开了,公子非策马而入,抛下一个荷包,众人纷纷丢下活计去抢。
而赵非却并未策马狂奔,而是绕到城墙边看了看王榜,又低头沉思片刻,这才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这波操作,直把还在计较纠缠的诸唯要倾二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诸唯摇头道:“这帮没出息的!”见到牛傻圣撅着个牛大的屁股在地上抢钱,恨不得上去踢上两脚。
而要倾也摇头道:“财帛乱人心,损规制,世风日下呀!”
而后两人心中都有了个疑问,几乎异口同声道:“这厮怎么又回来了?”
就这时,忽听另一边一人叫道:“属下区既,见过城尉大人!”
这两人侧目,只见一人正拘谨施礼。
诸唯一件事他,才回想起那件无头命案,于是问道:“哎,这都一天半了,那么点儿事,你怎么才回来?”
区既一听上司有责备之意,忙低头作揖道:“属下回来已有半刻,但见城尉和友人……嬉戏,未敢打扰,才等到现在。”
嬉戏?二人俱是一愣,低头看这才发现,要倾还攥着诸唯的衣襟,而诸唯还抓着他的手呢!
二人忙放手,诸唯整了整衣襟喝道:“我没问你这一会儿,我是问你那么点小事,你怎么做了一天半?”
他就看不起这家道殷实,买进官衙的小白脸,你在衙门里闲逛也就罢了,偏要进缉捕署,给他丢人现眼。
谁知诸唯却微笑道:“城尉以为那是小事,区既以为不然。”
“经一天调查,此案已有线索!”说罢搓手做得意状。
“什么线索?”诸唯没想到这小子,竟为了个看似就破不了的无头公案,自己去找线索,还好似找到了,不禁一问。
谁知区既却卖起关子来:“城尉可知,既这一日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不辞辛劳,往复取证,这点线索实在来之不易!”
“快说!”诸唯气得上火。
要倾也插嘴道:“他刚杀了一个人,现在还想杀!”
区既惊得是小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而后赶紧战兢兢地道:“那死者,是个秦人,而且是个秦兵!”
此言一出,诸唯要倾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7 17:02:2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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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8 16:57:05 +0800 CST  
第八章 疑团惴惴


酉时刚过,壬丑里,现在是一片死寂。
与南城其它地方都升起炊烟不同,这壬丑里是一派清潇。
因为这里本是闲汉青痞的聚集地,一般良善百姓哪里受得了这些人的骚扰,有条件的早就避之不及躲出去了,而剩下的多是家有逆子的和实在无处可去的。贫寒百姓
再因为战事吃紧三次征兵,以前这片但凡敢轻易白日露头的青壮,全都被强行绑了送去了前线。
所以这里现在只剩下一些枯守家中的老人,没了平日的谩骂叫嚣,倒变得清净异常,当然现在城里多数地方都较往日安宁不少。
这时两个揣着袖子,污渍满身的汉子,贼眉鼠眼地在聂提格道上四处乱瞟。
见四下确实空落,一人小声道:“三哥,你说闻老四打了条地道通向墓地,是真是假,怎么连着多日都不见人影?莫不是给抓去前方当了肉盾吧?”
“不会!”另一人摇头,“闻老四一贯油滑,像只老鼠,听风吹都恨不得躲到地底下去!没人抓得到他!”
“这地道还是很久前,一次他喝醉偶尔漏的话,错不了。”
“而且今天赖二不说,前天还见他出来找帮手,这事没跑。”
“可他又没找我们?”先前人道,“咱们兄弟可是跟他结过梁子!这么贸然过去他恐怕不会给好脸吧?”
那三哥道:“管他热脸冷脸还是鸡头酸脸,咱们兄弟就缠上他了!”
“他要不带着咱们,就说给他报官去!”
“那他要不答应,咱们真报官不成?”先前人疑惑。
“你老娘皮洗脚水喝多了不成?哪里有贼自己跑去报官的!蠢死算了!”三哥敲了他头一下。
“当然是吓唬吓唬,还是要磨着他带着咱们。这都两天没开伙了要不可真就饿死了!”
那人忙点头称是,而后两人就站定在一座破败的院子前。
三哥踢了另一个一脚,一使眼色,那人就赶紧上去扣那两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连扣了几遍,里边没动静。
“三哥,不是没在家吧?”
“兴许提前下地道了。”三哥分析道。
“不会吧?这么早?……”
“要不我们翻墙进去得了……”
就在二人商量之际,门嘎吱一下开了。二人对望一眼,都异常惊诧。
那三哥胆气壮,上前一脚把门踢了个洞开,而后闪身就进了院。
外面人听到一声叫“老七”,随后也跟了进去。
二人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正在发呆,忽见两条黑影冲着他们的头颈就扑了上来。
二人惊吓之中一人叫天一人叫娘,可还没叫全就被仆倒在地,再也发不出声了。
此时门被砰地关上,一黑衣斗篷人在门边仔细听了听,而后回头对地上两个呼噜呼噜吸血的小兽道:“你们呐!这一时半刻都忍不了。”
不过他看着一只陂着脚绕了个方向,不免又心疼地过去俯身摸着它的头道:“就是可惜你了!这咱不回去,你就得一直陂着。”
“算了!就纵容你们几日吧!不过下回,没我的令绝不能随便咬人了!”
“这两个一看就是坏种,死了也就算了,要是伤了好人怎办?”
而后他又起身望着天自言自语道:“又天黑了!这图没到手,要不要去跟东主说一声呢?”
“还是我们就索性自己给他办了!可带着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又难免不伤人……”
正在他絮絮叨叨间,忽听斜对角的辛子里处传来一阵哀号喧哗之声,而后又有不少杂乱的脚步和兵器声。
他疑惑地侧耳倾听半晌,又冷笑着自语道:“这邯郸城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8 16:58:08 +0800 CST  
日落酉半,火把把城衙专属敛房照得透亮,诸唯正在向医吏陈施问那无头死者的详情,陈施虽老大不乐意,但毕竟他也是小吏,端不起官架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满腹牢骚:“要说我这医吏呀,可算是整个衙门最凄惨的,就连个小差役都不如!”
“薪俸不高也就罢了,没有外财就算命不济,最苦的是时不时要被你们呼来喝去看尸体,还没个准晌!”
“再者我说,那个差役,叫什么来着……”区既忙道:“区既!”
“对!就是你!午后我不都跟你详细说了吗?怎么地这么点儿事没记住?”
“记住了!可是城尉不信,非要自己来看看!”
陈施瞥了诸唯一眼:“看与不看不都一个样吗?就是个死人,看来看去他还能下边多个蛋,上面掉颗牙?”
一说到牙,区既立刻就后退了两步,今天他看那没有脸皮的死者几次,森森的牙床就那么外露着,已经被吓出了几身白毛汗,现在听起来就哆嗦。
诸唯打断他道:“我说陈老头,你就别埋怨了。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从小就认识你,那时我没带人祸害过你家吧?那还不算恩惠?”
“再说了,你一个老鳏夫,回家也是死气沉沉地,连个伴儿都没有!”
“还不如在这儿,管他死人活人,最起码人多!”
陈施一听急了:“我爱一个人在家呆着怎地!告诉你们,我老妻就是被你们这帮子混蛋青痞吓得一病不起,就撒手人寰,扔我一个人了!”
“那也不怨我呀?我早就当兵打仗去了!”诸唯回道。
自从今天偶然救了辛雨,被冷落又被奚落了一番后,他怨气颇重,贱话就多。
这时要倾见陈医吏被气得不轻,忙说和道:“老人家,您别动怒!他今天事事不顺,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这死者可能关乎都城安危,还望你老如实相告!”
陈施气稍顺了点,瞪了一眼诸唯道:“学学说人话!”
说罢他叹口气道:“也罢,老夫就在给你们详细说说这一天的发现。”
原来这尸体被运到敛房后,开始陈施并未多留意,因为在客栈他已经验过一回了,就打算草草登记入简,就算完活。
而且那个小差役区既吓得人都不敢进来看,又见诸唯就派这么个生瓜蛋子来,显然是没放在心上,也就乐得事事从简。
可一往竹简上登记,他就发现不对了。
原来医吏手里的简册,就是记录城中凶案他杀或疑似他杀之人的。
他打开竹简一看,上一条正记着另一条疑似纵火案死者。
这个案子诸唯知道但并不了解详情,因为这案子是发在东城一家高等客栈的。
但由于这里是城衙敛房,所有死者都要放到他这里,所以登记的就详细。
那是七天前的一起案子,事主报的是纵火。可他去看查,却发现火只烧了一间房。
准确地说是一间房内的床榻,更准确地说是床上死者的手脸。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8 16:58:22 +0800 CST  
等他进入时,觉得无比蹊跷。
那死者好像是睡梦中被人烧了脸和双手,甚至都没什么挣扎的痕迹。
试过毒,没有,试过温,也是夜里死的。
可为何要烧了人的手脸,其它地方都不烧呢?
当然他只是个医吏,别的用不着管,也就没多问。
而此时,却又见一少了手脸的死者,顿时便联系在一起了。
于是他就叫来区既,把疑点说了,区既正是初生牛犊,干劲十足,于是马上到衙库去查底档。
下面就是区既的叙述了,他查了底档后,对比这个案子的书简,立刻就发现问题了。
这两个死者的特征如此相似,都是几乎不说话,都是现付房前,都是入门后足不出户,都是无法辨别国别身份。
而最重要的是这二人都没法分辨容貌,也都没有手。
这共性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这些共性都不是能查案的线索,可偏偏这样一来巧合未免太多了吧?
带着疑问,区既又回了敛房,他想看看,这死者的特征如何。
未曾想,陈施又给他翻出了一个半月前的死者简记,这也是个无名尸。
但此人是夜里在铸造坊被发现的,这造坊是铸造民用金属器具的地方,除农具外就是一些家用器,当然还有定制的大号铜器。
这就需要铸模浇造炉,炉身通常很高,铸造匠需要搭脚手平台到二层方能做工。
而铸造时,晚上先把铜矿石放到高炉上融化成滚烫的铜汁,到了白天再开始。
这具尸体就是在铸造炉的边上发现的,整个头和双手都被铜汁烧焦。
虽然早上发现死尸,但陈施判断还是晚上死的。
区既只得又到县衙去翻当时的简卷,发现这宗案子的死者,同样具有上两起一样的特征。
没法判断哪国人,哪里人,更别提有人认识。
这么一来,死法不同,但缺少的部件相同。地点相同,但死者的身份类似的三起案子就连在一起了。
而且巧的是,每次案发都相隔七天整,这就不由得陈施不好奇了。
他再对三具尸首仔细地检查,也把他们身上的证物交由区既检查,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
看区既在那里有些眉飞色舞,诸唯皱眉道:“你小子,我不是告诉你这无头案就草草处理了事得了!我们就那么点儿人,这么大摊子,谁忙乎得来?”
区既却是兴奋一脸地道:“城尉,你听完,肯定感兴趣!”
陈施也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管那些能收钱的案子,死人的不管了?”
诸唯刚要辩驳,但一想确实这两天大家都围着抓捕梁缺跑了,这的确是收钱的案子,也是无可辩驳,便不开腔了。
要倾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医官,到底是何发现?”
陈施一听他叫自己医官,果真十分受用,他捋须道:“那就是这三人都是秦人!确切讲都是秦兵!”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8 16:58:37 +0800 CST  
这话区既也说过,诸唯问:“有何证据?”
陈施把二人领到敛房边一个简易木支架上,掀起白布,下面就是昨日的死者。
此刻他无面脸上的血迹已经彻底凝固,白布掀起,还是有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但随着白布逐渐掀起,诸唯却发现死者此刻已经全身赤裸,衣服早被扒光了。
他看了要倾一眼,回头诡异一笑道:“没想到,你老陈头还有这口嗜好?”
“啊呸!这是为了检查他身上有无证明他身份的印记!”陈施真呸了他一口。
“那查出什么了吗?”诸唯见此人除了身上黑些,再就是脏些,其它真没看出什么。
“你来把他翻个身!”诸唯只得依命。
一翻身,就见此人后肩颈处有一个烙印,是个新印。看起来后一个字像是九,但前一个看不太懂。
见他皱眉,要倾道:“就知道你不学无术!那是个‘累’字!”
诸唯还是拧着眉:“累?不是那么写的呀?”这累积的累字他认识呀,怎么能认错?
“这是秦文的累字,加一起念是‘累九’!”说到这里要倾明白了什么,转眼盯着陈施。
“别着急!再来看第二具!”说着他掀开了旁边一块白布。
只见布下人脸被烧得焦糊一片,看着十分骇人,而且尸体上还散发着一种烧臭肉干的味道,着实让人恶心。区既顿时就扭过身去。
陈施让诸唯如法炮制,再翻过去,只见这人的后肩处有两个烙印,一个写了个‘一’,另一个是‘累五’。
要倾当即就坐实了自己的判断道:“最后一个是不是后肩颈也有烙印?”
陈施却是一笑道:“自己来看!”说罢他领着人往后走直到这一排的墙边才掀开了架上的白布。
甫一掀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伤口周围还隐隐有蛆虫爬动。
这回就连诸唯也受不了了,他忙掩口鼻道:“你这老陈,也不知处置处置!”
“石灰粉早就没了,再过十天就埋了!”陈施倒是不动声色,但是看着要倾掏出个香囊,优雅的放在鼻下,不禁微微点头。
这回轮到要倾来给尸体翻身了,诸唯还在数落:“老陈,你不说把尸体往外摆摆方便查验也就罢了,怎么还不给翻个身?”
“还说呢?”他涮了区既一眼,“你这下属连尸体都不敢碰,老夫一人怎搬得动翻得了?”
诸唯见区既那怂包样,顿时火起,一把把他扭过来往架上一推道:“你个软蛋!连尸体都不敢看,还想当缉捕吏?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
区既刚呀了一声,随即哎了一声道:“翻过去了!你看这后背上什么都没有!”
诸唯要倾仔细看去,果真什么都没有。
他二人不解地看着陈施,陈施看了看区既,使了个眼色,见他还在畏缩,便吼道:“老朽让你显露一下,你还不敢说吗?”
区既只得从地下的衣堆里拿上一个东西道:“虽然没烙印,但找到了这个!”
诸唯一见这东西,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8 16:58:50 +0800 CST  
要倾看他面色不对,问道:“这是秦军的东西,是也不是?”
诸唯沉重地点点头,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阏与战场,喊杀震响,蔽日遮天。到处都是剑影戟光,血肉横飞,满耳都是痛苦哀嚎,利器钝声。
一排排一列列一阵阵的兵卒倒下,瞬间就被后阵或敌阵踏平,什么叫人命如草芥,什么叫血肉满天飞,他永远都忘不了。
最后渡河击杀秦军时,整条河水都被染得通红,河里到处都是尸首,而秦兵的腰间还悬挂着砍下的人头,那份极致恐惧,是他永远的噩梦。
那是一场惨胜,无论赵奢将军多么用兵如神,但秦军的杀器真的也让面对者胆寒。那就是秦军的强弩。
赵军也有弩箭,其实各国都有弩箭,可是最多能射远至三百步外。
而秦军强弩足张弩则能射超过五百步外,臂张弩达三百步,就是手弩也能射到百五十步。
军中想找到几个弓箭神射手那是难上加难,就像南城尉章寻一般,三百步内,命中目标的已是罕有之极。可弩箭不同,一般士兵稍加训练就可操作,不求准度,只求如暴雨般发射过去,击溃对方大军。
那为何各国都造不出秦国那样的强弩呢?主要是弩弦不同。秦军弩弦为特制,用麻绳,牛筋混合狼筋等多种材料构成,又经秘法浸泡晒干,强度奇大,为各国所不能。
但此种手弩如单凭手拉开,久了能把手指生生割断。是以手弩手都会有这么一个戴在指上的木套用来拉弦保护手指,这东西就叫做‘弦击’。
听了诸唯的描述,诸人也都愕然,虽然最早发现死者身上有此物的区既恍惚知道一些,但哪里有这么清楚,只是睁大眼嘴巴也合不上。
要倾叹气道:“战争直如将人做庄稼般收割,何其悲也!”
不过他又道:“那前两个我就来说说吧。”
秦国施行晋爵制,爵位的高低决定百姓在国内的地位及实物分配,这套由商鞅创造的办法在秦国一直延续,再无二法。
但这爵位制虽然只有二十级,但对普通百姓来说,更像个永远摸不到顶的宏楼,任是何等神通也没法升到最顶层。
但对于底层百姓来说,除了垦荒种地和当兵杀敌,没有任何其它晋级办法。而对于年轻男子来说,当兵杀敌是晋爵最快的办法。
按秦法,当兵杀披甲兵将一人,即可晋爵一级。为防瞒报造假,早期都是靠战场上士兵拿回的人头算数。
可随着战事规模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这办法就有了问题。
尤其是商鞅被车裂后的几十年后,随着各国早起变法培养出的精兵,都在战场上被消耗殆尽后,这问题越来越明显。
第一,战场上已经没有多少顶盔挂甲的精兵了,想杀一个砍头十分不易,这基本就断了士兵的晋爵之路,严重影响士气。
第二,就算有的士兵十分凶悍,砍了几颗精兵人头,足有几十斤重。都挂在腰间作战是多有不便。
第三,时间长了,人头腐烂,还容易滋生疫病。
所以在阏与之战后,秦军将这一办法优化成只取被削干了皮肉的下颌骨。
并对军法做出了适度修改,只要杀敌累十人就可升爵一级。
在行军中由随行军曹官监军官和主将共同核准,将一级爵位直接烙在身上,而且到了夏季,一场大战结束,但未等回国还可能有接下来的大战,也会把杀敌累数烙在身上。
当然这举措只是针对秦军的精兵,最多是中军帐下的兵,其余人等罕有知晓。当然这都是为了主将和中军大营的安全考虑的。
而此前两人身上有类似的烙印,足可以证明也是秦军。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9 16:25:27 +0800 CST  
可问题就来了,这三个都是秦军,又都乔装改扮混进邯郸,所图为何?为何又相继被人杀死?又都被取下相同部位呢?
要倾想想道:“这不难想,切了脸皮是怕被人认出长相,秦人赵人细看还是有分别的,那边天气更干风沙更巨,皮肤粗粝更重,而且眉唇也不一致。”
“至于手嘛,军士常用兵器弓箭,尤其是强弩,相应的部位必然有重重老茧,一看便能认出来。所以取走这两样,显然就是为了掩藏身份。”
诸唯有不同意见了:“那为何不连烙印一并挖走?”
“我不是说了,这等取巧的办法只有中军的亲兵精兵才可能知道,至于其他人可能闻所未闻。杀人者可能根本就不知还有这事!”
“那这个呢?”区既这才敢凑过来,把第三死者身上发现的下颚骨拿了出来。
“这个这么新,显然是此人在出了秦帐之后路上杀的人,舍不得扔,就随身带着了!”要倾振振有词。
这一切都说得通,但越说得通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每隔七天死一个,死法都差不多,都是亲兵,那意味着什么呢?
这时区既自言自语道:“前天晚上死的,那天正好是前线传来第三封捷报的时候……”
诸唯和要倾顿时一惊叫道:“你再说一遍!”
区既忙重复而后问:“到底怎么了?那天我在衙门里,还赶上吃肉了呢!”
“你再说说前两次捷报都是何时来的?”诸唯道。
“第二次和第三次隔了七天,而第一次和第二次好像也隔了七天……”说到这里,他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众人。
“就是说捷报一来,当天晚上就死了一个秦兵,还是被掩饰身份杀的!”
这结论倒是让众人顿时哑口无言,这发现说是巧合也成,但往大了说可就没边没际了。
诸唯感觉冷汗都下来了,他看看要倾,见他点头道:“很有可能是秦军故意派人传假捷报,让大王疏于防范,而后内应动手杀了假扮送信的秦兵,来他个死无对证!”
这结论着实太震撼了,诸唯一时拿不定主意,左思右想。
这时医吏陈施发言了:“还等着干嘛,赶紧击鼓向尹滿大人禀告啊?”
“可是口说无凭,大人会信?”诸唯踯躅。
“有个呈文把详细案由写上去,不就一目了然了!”陈施道。
“有几分道理,不过这证据还是不能说明什么,我要继续出去看看另一处抓捕怎么样了!”说罢就要和要倾出去。
区既一下急了问道:“城尉,我们都走了,那这呈文不写了?”
“谁说不写?你不在这嘛!和老陈头一起辛苦辛苦,写得详细直白点,尹大夫可没精神听你废话!”诸唯道。
“可……怎么又是我呀?”区既一脸委屈懊丧。
“这线索是你查出来的!谁想的主意谁做事,不懂吗?好像朝堂上那些卿家大夫都是如此吧?”
“既然你是能者,那就多劳吧!要不你问问陈医吏愿意帮你不?”
区既看向陈施,老者立码回头当什么都没听见。
正此时,外面有人磕磕绊绊、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见诸唯方才叫道:“城尉你怎么在这,让我好找!辛子里出事了!”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9 16:25:46 +0800 CST  
公子非已经在宫内大殿门口,跪了快一个时辰了。
他现在心中无比懊恼,甚至悔恨,为了一件脑门发烫引出的欺君之罪,和另一件心中惊恐招致的背师之错。
他不该得到了小道消息,自以为是地请出师父来为大王卜梦,更不该在感觉情势不对时仓皇而逃。
他的恩师仲启本已古稀高龄,在仙山修养长生之术,不问世事,为了成全他才慨然出山。
而他呢就因为在殿外听了几句话和大王的怒骂,便吓得弃师不顾。
这全是大错,而且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跪了这么久,根本就没有任何音讯,让他心中不住地恐慌揣度着,大王正在寻思个怎么收拾自己的办法。
师父仲启来时都是好好的,等他驾车一路奔回邯郸时尚不到午时,进城后草草在东城吃了点东西,就直奔王城。
王城与郭城间有一道既宽且长的甬道相连,说是甬道,其实更类似于高大的中空城墙。
能也只能穿行其间到达王城的離门,这也是到达王城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与执事太监说明情由,经通禀,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城门开,人被放入。
而当被引领到大殿前时,是宦者令殷富亲自出来迎接的。
这令公子非心中暗喜,要知道这位在王城内权势通天,连王后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此前自己只是恭敬地跟人家打过个招呼而已。
殷富一副迎纳世外高人的礼数,将仲启请了进去,但回头对他面无表情地道:“请公子侯在殿外,非传勿入。”
赵非心中虽有不快,但至少师父已经帮他叩开了接近大王的大门。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他此刻该知足。
等了少许,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他便试探着向上面台阶走了几步,却发现虎贲卫根本就没拦着他。
再大胆走了一段,还是没受到任何阻拦。
他大喜,直接就悄然无息地上到了台阶的顶层,直接就靠在了大殿门外,侧耳向里倾听。
这时才听到了一声叫:“大王驾到!”
他这才明白,怪不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原来大王现在才上殿!
想想也对,大国之尊,怎么着也得有个气派,有个威严,总不能让大王坐在龙椅上等人吧?
想到此处,他又想着是不是再下台阶,走回殿下。
想想似乎也不必,宦者令不是说让他等在殿外嘛?这不就是殿外?
所以他心念稍安,继续侧耳向里听着。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询问和赐坐等繁复的礼节,一切合乎周礼,没什么特别。
但他似乎听到师父除了名字和道谢外,没说什么话,很是沉默。
‘或许第一次见大王,有些拘谨吧?’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有些忧虑。
他知道师父一向是轻名淡利,不近权贵的,万一这一会后也不愿说什么话那可就让王家难堪了。
正此时 ,师父突然在里面开腔了:“大王,老儿第一次来这邯郸城,不知王家可愿知吾观感否?”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9 16:26:04 +0800 CST  
公子非心头一震:‘师父这是要在说什么?’
赵王道:“但闻先生高论。”
此时的百家学说经过蓬勃发展期,已进入了实践期。
由兵家的代表庞涓及孙膑,法家的代表申不害和商鞅,纵横学家的代表苏秦和张仪,甚至儒学家的领军孟轲及荀况,都曾在列国间游说向国君阐述自己的自己的学派思想和理念。
其中法家、兵家和纵横家都在各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甚至能让切身实践的秦国由弱变强,也让曾经光耀的魏国由强变弱,再在列国间频现壮阔。
是以各国国君都似乎达成了个共识,对那些锋芒毕露的年轻游说者持宽容态度,而对年长的老学究则保持适度的尊敬。
就听仲启缓缓道:“此涣涣大城,如巨树荫达,
然万民难蔽,又岂曰朝华?”
赵非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师父怎么如是说?岂不是要惹大王不悦?
果不其然,赵王的话中已有了不快之音道:“先生此言是说我赵国百姓没有王家的荫庇不成?”
“非也,非也。”仲启道,“邯郸城内农商繁茂,百姓安居,实乃大邦大城气象!想秦咸阳纵为虎狼之都,然市井萧条,实不可与赵都同日而语。”
这话把赵非和赵王都听得一愣,怎么又找补回去了?
“然老朽观城外流离百姓,其状凄惨,草木飘零,心有不忍。大王何不施予仁慈,彰大国宽容气象,令王为万民所颂焉?”
这话是,调一调,夸一夸,谏一谏,咋听刺耳,后觉舒心,再听恳切,让赵王十分受用。
他道:“先生此言极是,倒是本王久居宫中,失察了!寡人这就叫人开仓赈济城外难民!”
“其实大王不必如此费心!”
“只需让城门守备放难民进城便可!想以邯郸之繁茂,百姓可自寻活路。”
“如此一来大王之仁德必为万民争颂,实乃大王之福,百姓之福!”
这一开始,赵王的心情似乎就被仲启弄了个跌宕,现在眼见此人是劝自己对流亡百姓施以援手,又大加溢美之词,他飘然间就开口说了个:“既然先生对我赵国气象如此感念,寡人就……”
谁知殷富的声音却突然传来:“城外难民何止上万,若依先生所言,都放入城来该如何安置?”
仲启的声音不疾不徐:“老朽自南门入城时曾看到南门建筑距城墙间尚有大片空地,仅需拨些稻草木枝,就可为流民遮风挡雨、再设粥铺若干,一日两稀即可保草芥不亡,这岂不是大德一件?”
这回赵王似乎也想起什么反问道:“先生可知那空地是干什么用的?”
“略懂!凡大城门户,需有城防内备战区域,彼间正是!”仲启语速平缓。
“那先生还要本王在那里安置人?”赵王不是草包。
“大王此虑甚是!不过王家可曾想过,何等守城器用兵器,抵得过血肉众志?”
“难民得惠于大王,必涕零于内,危难时甘为大王效死命也!”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7-19 16:26:30 +0800 CST  
各位朋友,大家好。
最近因个人原因暂未更新,抱歉了。
今日开始超更,回馈大家。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8-01 12:38:07 +0800 CST  
仲启这话说得很有点,‘恩德于民,民必以命效之’这等儒家的味道。
孟轲曾在三晋之地广为游说仁政之说,差点儿说晕了魏惠王。此时孟子仙去久矣,刚登基不久的赵王当然未亲眼见过,但也听说过一星半点儿。
据说这儒家先师还曾说动了滕文公,在滕国推行了复古的井田制。至于成效几何,时间久了自有公论,可赵王现在应该绝不想听这个。
就听他轻咳了两声,而后殷富的声音传来:“先生所谏,大王定会细细思琢!今日请先生来,实则为了求解大王心中的隐忧!”
仲启的声音依旧慢如钟磬:“老朽不才,也愿替大王分忧。然山野久矣,言语冲撞处,还望王家包涵一二!”
说回了正题,殷富才在赵王的许可后,将这一个月来的三个诡梦再向仲启一一详述。
说得很是仔细清晰,期间里面的仲启一言未发,而门外偷听的赵非却是一阵阵心头抽动。
他只是听到了个只言片语的消息,就如获至宝般搬出了恩师,妄图以此博得大王的青睐。
但他根本不知道大王到底做了什么诡异莫测的梦,只是凭着经验臆断,无非就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怪陆离。
可此时一听,却是如此离奇诡异,心仿佛是在被渐渐攥紧。
在缈云山上,师父的典藏繁多,其中就包括齐国传奇上大夫晏婴所著的《晏子春秋》。
晏子其人历任三朝国君,经过了荒诞丧国的灵公,被崔杼弑杀的庄公,外交频仍的景公,均屹立不倒,其秘密所在就是进谏语言的尺度方法拿捏。
死谏仅为血勇,直谏可算骨勇,而智谏才算心勇,谏而能成才叫勇不可挡。
这话是师父教他的,但师父虽懂这些道理,自己却不愿遵从。
按他的话讲,为了百姓的生死存亡委曲求全尚可,可若为了国君的私欲贪念曲意迂回却是他万万做不出的,所以宁愿做个山间闲人,也不愿丧了底线。
是以他为了流亡的百姓,可以奉迎赵王,就是这个道理。
可现在这三个梦,在赵非听来似乎都是关乎赵王的私欲及妄念,王家的贪婪和恐惧,这些能让师父说出好话来吗?
他心中开始益发恐慌,唯恐从师父嘴里听到一句大不敬的话,那他赵非可真的要惹祸上身了。
世上事,往往会向最坏的猜测方向发展。
果不其然,就在殷富将三个诡梦完整道来后,仲启沉默了半刻,而后先长叹一声,而后问道:“大王认为这三个梦会有什么预示吗?”
赵王疑道:“寡人正是不懂其中玄机,才要向先生请教啊?”
仲启接着叹道:“王家不问苍生,却信虚幻。不专国事,却迷鬼神!”
“若庶民安居国事兴盛,焉会有心中忐忑诸般恐惧?”
“若无贪无欲一心事公,焉会有上党之争引来兵祸?”
“事已至此,问天问地,求神乞鬼,推卦卜梦,又有何用?”
赵王估计听得话里全是挖苦讽刺,拍几大怒道:“住嘴!你自打上殿始,就不住讥讽本王,言语侮辱!你个小民是何居心?”
“寡人以礼相待,你却暗含讥笑,有是何用意?你好大的胆子!……”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8-01 12:40:03 +0800 CST  
公子非就听到那里就吓得狂奔了出去,幸在虎贲卫视他如无物般并未阻拦,他才一溜烟出了宫。
为逃得快些,他卸下马车,骑马狂奔就出了郭城南门。
出了城跑着跑着又觉心下有愧,有负师恩,况且自己不过才听到了只言片语就吓得仓皇鼠窜,实在是被人不齿。
百般思量下,他这才犹犹豫豫地又回来了。
直到城内细细看了那王榜上的‘不计才狂’后,才稍稍定了心返回了王宫。
他边跪着心中边暗揣:不会有事的,师父年已古稀,就算王家气恼,也不会杀了师父。而自己不过才刚过弱冠,难道大王还能迁怒于自己不成?
想着想着心中似乎有了点儿底,可时间越来越久,天眼看着就要全黑了,怎么里面还没动静?
这宫中他熟知的就那么一两个低层宦者军校,此时更无半丝消息,只是越等越燥,豆大的汗珠开始滴到砖石上。
他看着汗滴点点落在地上,开始是自己的头下,而后竟出现在身侧,之后越来越多。
接着脖颈处也被水滴连击,再然后身上四周开始有了轻微的噼啪声。
下雨了!今日天色就很是沉郁,没成想入夜竟悄无声息下雨了!
正想着蹊跷,就听天上闷雷次第传来,一场秋雨蹴然而来。
眼看着雨越来越大,赵非却不敢稍动,还是跪在当地,他心中此时是百感纠结,甚至恨不得雨将他浇个透彻,浇清醒些。
这时大殿的门吱呀开了,他忙抬头,就见殿中灯火间出来了一团红影。
细看下,原来是一一身大红的女人正步出殿来。
就见她长发披肩,飘逸间尽显万般妩媚,无尽娇姿。
他这是第二次入宫,根本就没见过宫中的妃嫔,就连宫女都未曾见过几个。
他一直以大任宏图独居,谢绝提亲。且洁身自好,酒肆歌寮是一个都没去过,像样的女人都没见过几个。
此时一见此女人如此风姿绰约,浑身散发着无尽的魅力,不禁看得眼呆了。
就见那女人在左打灯右擎伞两个宫人的侍奉下,飘然下了台阶,到了他的身前,而他还是愣愣地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女人看他满面已被雨水打湿,一双眼却是闪着光盯着自己,而最奇怪的是此人还身着公子服色,却是呆头鹅般跪立着。
她不禁疑惑地看看他,目光流转中不啻传递着万种风情,
赵非的眼睛被定住了,忘了说话,更别提回避了。
那女人突然一笑道:“你是何人?为何雨夜跪在此处?”
赵非张口结舌呆了半晌,两旁宫人看着女人质询的眼光俱是摇头。
女人轻笑摇头刚要走,赵非却猛然醒悟道:“我是公子非!”
女人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公子非?怎么没听说过……”
“那请问尊驾是何人?”赵非鼓起全部勇气。
“夫人的名字岂是你问的!”这尖声尖气的一句猛然把赵非惊醒。
就见殷富正站在自己眼前,目光深邃地盯着他缓缓道:“你师父走时你不在,我已安排人把他送去你府上了!你赶快回去吧!”
赵非一颗心落地,连忙起身称谢,但眼角却在瞥着正在远去的那团红色身影,心中默念着:夫人,这是哪个夫人?真是美若天仙呐!……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8-01 12:41:00 +0800 CST  
第九章 诡夜潇濛


戌时已过,虽然天上泛过了一阵闷雷,但雨势却始终是淅淅沥沥,波澜不惊般。积水很难在砖石路上形成水洼,但到了南城辛子里一带却是另一番景象。
此间凹凸不平的纯土路本就易积水,此刻经过了大量人脚的践踏,更是变得泥泞不堪。
在摇曳的火把下,地上几个哼哼唧唧的差役正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被陈施依次包扎着伤口。
伤者每痛哼一声,陈施就咒骂一句,而一边打下手的区既则不住宽慰。
而另一边,雨中站着的诸唯正皱着眉四看,听副城尉田奎说着事情的经过。
“我带人到后,认清了屋子,就命人四下暗中埋伏,没多久就天黑了。”
“这家院子好像是这几日改动过,土院墙被加高了许多,内里架了个棚子,我们到对面房上都没发现里面的举动,甚至这院子里都没什么动静。”
“我也是奇怪,按理说人走动也得有个动静吧?可竖着耳朵都听不到。”
“我们等了好久就基本断定里面可能没人,要不总该有个活人的举动吧?”
“我们就挟着那偷运木杆的去叫门,反正敲开了再做决定也不迟,总不至于在这傻等着吧?”他看诸唯面色不善,解释了一句。
“谁知里面还是没动静,我们正诧异着,门突然自己就开了!”田奎边说脸色开始凝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运木杆的就像被一股大力猛地拖进了门里!而后门砰得就关了!”田奎的话语里是无比疑惑。
“你们确认没听到任何人声?脚步声?”包括田奎诸差役都是摇头。
“之后你们就破门而入了?”诸唯皱眉道。
“哪里有那么简单!”田奎说到此眼藏恐惧。
“我们门边掩藏的几人猫身靠近,想看看这异端到底为何,这时门突然开了条缝,从里面冒出了一股绿烟,顿时就把兄弟们给裹在其中!”
“而后我们就见到这烟中,有两点血红的光亮猛地冒了出来!”他声音中透着恐惧。
“接着就几乎那么一眨眼间,几个兄弟就被放倒了!而后就是关门声响,我叫人把弟兄们抬回来,找人去找医吏还去四处找你,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然后你们就没有更多动作了?”
“当然了!昨天我们设伏,我这边带着的不少都被妖祟袭击。眼看着这里也妖得很,自然就没人敢再动了!”田奎仍心有余悸。
诸唯瞪了他一眼,如此已经是打草惊蛇了,无论伤人的是什么,里面的人肯定早就有了对策,说不准早跑了!
不过他没多说什么,毕竟昨夜的事太过诡异,连自己都心悸难平,更别提手下了。
他转头去问陈施:“这些兄弟们的伤口与昨夜的像吗?”
陈施咒了句:“老夫算是倒了霉了!连着两晚都要加差!”
不过他还是道:“都是被利器所伤,只是今日的似乎比昨夜的伤口宽些!”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今日伤人的器物比昨日的大呗!”要倾的话突然冒出来。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8-01 12:41:40 +0800 CST  
诸唯回头一看,就见要倾不知从哪里找了块油布罩着头,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怎么还跟着呢?”
“哎,这等奇事我焉有不看看的道理,况且还能看看城尉威风,何乐不为?”
诸唯没计较他的讥讽,问道:“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里面是人是妖,总要进去看看吧?”
诸唯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他的手下已经被叫回了十几个,他一马当先,就要带人过去破门。
田奎忙拦着道:“城尉,里面情况不明,万一那妖物突然发难,我怕……”
“别怕!不管是人是妖,估计早跑了!没听说凶兵恶差鬼见愁吗?”说罢,他抽当先过去破门,而要倾却意外地紧紧跟在他后面。
这一脚过去,门竟然没闩,应声而开。打个火把进去,一片黑洞洞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诸唯刚要跨步,就听要倾叫道:“且慢!”
诸唯回望他,就见要倾指着地面道:“小心!”
诸唯低头一看,才发现有异,门内的地面上铺了一张席子。照火把过去,不止一张,而是席子挨席子,竟似铺满了一院子。
诸唯用胡刀插进去,猛地掀开一张,而后身形疾速后退,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拿火把向里一照,这是个挖开的大坑,里面还是黑不隆冬的。
诸唯索性丢了个火把下去,照清了发现这就是个坑,里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是陷坑,里面总要有什么利器,可这个就是个坑,而且如此大坑,怎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就这么挖成。
他踩着坑缘进去,把那些席子依次掀开,发现下面都有大小不一的坑,而且都是空荡荡单纯的大坑。
“看来这些坑中挖出的土,都被用来加高院墙了!”要倾的声音就跟在诸唯身后。
这点诸唯也猜到了,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院中人为何要在地上刨这么多大坑,而且貌似什么作用都没有。
“也许是要藏什么东西?被撞破了,而后弃坑逃了?”小心翼翼地跟上的区既问道。
“藏东西用得着一下子挖那么多坑吗?”诸唯不屑。
“那是……”区既见没什么危险也凑到了前面。
“这很可能是要从地下哇什么东西出来!因为不知道具体地点,所以才会一个坑接一个的挖。”诸唯倒是觉得这说法更合理。
“不然!”要倾上来了,进了院子,尚有棚盖,淋不到雨,他把那块看上去异常滑稽的油布掀了下来。
“如果从地下找东西,挖一个填一个便是,如此把满院挖得都是坑,做事更加不便,这不合理!”少了油布,他也拿过个火把仔细看了起来。
诸唯带人绕过坑进屋查看,只见小小的两间屋中狼藉一片,但未见半个人影。
他暗忖:这太奇怪了,如果里面人都逃窜了,可犯不着带上那个运木杆的,按说那家伙不管生死,都应该没什么用处才对呀?
正思疑间,外面的区既叫了起来。
楼主 鲜于冶銋  发布于 2020-08-01 12:42:11 +0800 CST  

楼主:鲜于冶銋

字数:122954

发表时间:2020-07-02 00:38: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16 23:46: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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