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仙侠——《明仙》

第55节 灵秀峰

清源山灵秀峰,素心殿内。
苏海诺坐在侧首椅上、攥着条青色方巾正在出神,听到脚步声响,忙将方巾藏在袖中。
进门的,正是齐云剑派执掌灵秀一脉的灵素真人。
苏海诺起身作礼道:“师父!”
灵素真人笑着摆手。
苏海诺问道:“掌门真人突然叫您过去,出什么事了?”
“没大事——”灵素真人笑道:“说十方山金刚寺传信江湖,请玄门各派帮着寻找玄木矿……”
“金刚寺?”
“是啊——”灵素真人叹道:“听说金刚寺前些日又闹贼了,贼人闯入慈福塔毁了法阵,若不是阖寺僧众奋力御敌,那无生法像又被盗了。”
“啊?!”苏海诺轻呼一声:“怎么这么倒霉,不是才找回法像么?”
“谁说不是呢。”
“那——找那玄木矿又为什么?”
“为了修复法阵——”灵素真人道:“咱们也没富余的,掌门说各宗都要派人去找——要我说,门中积弱、什么法阵也没用。”
“是啊……”苏海诺叹道:“也不知杨简哥哥怎样了?没他的消息么?”
“那倒没听说——”灵素真人摇头道:“你放心好了,他在寺中有人照料。”
苏海诺喃喃道:“杨简哥哥腿脚不便、又孤身一人,着实可怜。”
“你这孩子……”灵素真人叹息一声,又道:“对了,刚才未及问你——齐云心法修得如何了?”
苏海诺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没事,顺其自然——”灵素真人安慰道:“你修行进速远超常人,已大大出乎为师所料,很好,很好——”
苏海诺俯首道:“弟子盘桓此境已有月余,实是惭愧。”
灵素真人笑道:“突破这层境界我用了一年多,你着什么急?这几日先别练了,去后山散散心,别出门派就行。”
“噢。”苏海诺点头道:“那我去映真师姐那里看看,听说那边山花早就开了,我还没去看过呢。”
灵素真人笑道:“去吧去吧。”
*
离了灵秀峰,苏海诺沿着清源后山漫走而行,不知不觉中抬头一看,竟是到了碎骨洞前。
五精碎骨洞依着一方巨岩凿建,洞口用方圆丈余的水晶封住,看不清楚里面。
水晶虽然绚目,碎骨洞却是极其凶险的所在——
五精金、木、水、火、土依时变化、流转不休,受罚之人在洞中备受酷刑。
金精——如铁似砂,以罡风将人寸寸磨碎、化为齑粉;
木精——化作青藤缠身绕体,使罪人四肢麻痹、血脉堵塞,浑身僵如朽木;
水精——无孔不入,从七窍灌入人体,不多时便肢体肿涨、爆裂而亡;
火精——烈焰凶张、焚烧万物,如地狱之火将人烧为飞灰;
土精——厚重深沉、力逾千钧,将人反复挤压,只至成为肉饼……
凡修行之人,一提起五精碎骨洞便如闻鬼魅、莫不变色。不过也正因如此,非人仙之境以上的罪徒不会关入其中。
*
苏海诺静立洞前,黯然伤神。
脑中仿佛又映出那人的神仙风采、绝世英姿,映出那睥睨天地、威震八荒的金仙气概……
她手中紧攥的方巾,便是当日素青锋赠送的青帐。回山之后交与师父看过,灵素真人说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怕是素真人没事炼着玩的。既然送了就留着,万一遇到危险,也多一分保命的手段。
*
正痴怔间,苏海诺忽觉眼前一闪,水晶璧后现出一道青色身影,正是披衣散发的素青锋。
依旧是神情冷峻、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一道黑烟忽从他左膝升起,俄尔火焰蹿升、顺势燎上……
“啊!”苏海诺轻呼一声,退开半步。
眨眼间素青锋左半身已被火焰吞噬,越燃越旺、有如油泼。
身被烈焰的素青锋却是不为所动,目光清澈悠远,似是无视、又似是端详。
苏海诺心头一酸,泪水上涌——素仙人若不是为救自己,也不至于回山受罚,受这五精重刑。
想到此处苏海诺上前两步,仰望水晶璧后,却不知如何是好。
那火烧得甚疾,眨眼间素青锋左颊已被波及,血泡焦皮、惨不忍睹。
苏海诺眼泪溢出,浑身微颤。
忽然素青锋探手,指了指青巾。
“这个?”
素青锋点头,运指处、青巾拉伸成细索状,穿过水晶探入洞中。接着垂垂开展,化成纱帐将身躯裹住。
苏海诺只觉手中微振,青巾掉落——再看素青锋竟是站在面前,浑身上下清爽洁净、微尘不染。
苏海诺慌忙行礼,嗫嚅道:“素、素……”
素青锋定定看了一刻,低头缓步、负手前行。苏海诺轻咬嘴唇,紧走两步跟上。
时已仲月,清源后山百花怒绽、万木同青,端的是大好春光!
*
行过一时,素青锋问道:“你叫……”
苏海诺身形一震,应道:“晚辈——苏海诺。”
素青锋点点头。
“素、前辈——”苏海诺忍不住道:“那五精碎骨洞、不是只有掌教真人才能开启么?”
素青锋淡淡道:“我是天仙化胎、你是人仙道体,再加上这青巾为引,还有什么出不来的?”
“那——”苏海诺壮起胆子道:“那您偷跑出来好不好?不要再回洞中受苦了……”
素青锋脚下不停,并未作答。
“为救晚辈,让您受此责罚——”苏海诺站定道:“晚辈深感不安……”
素青峰轻笑一声,苏海诺拧身跟上。
*
二人来到一处峰顶,放眼望去群山葱翠,浮云漫卷。
素青锋身形不动,忽是问道:“你修道——为了什么?”
苏海诺一怔,自己修道是被爷爷拽上山的,并未想过太多。缓了缓道:“我修道……是为了成仙……”
“成仙又为何?”
“呃——”苏海诺怯怯道:“为了长生久视,寿与天齐吧……”
素青锋道:“长生久视、寿与天齐又如何?”
“……”
苏海诺答不上来,斜眼偷觑素青锋,只见他眉峰紧锁,似有无限心事——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呆立一旁。
痴缠一时苏海诺放下心思,遥望山川、吸纳秀色。
只觉亘古亘今,极目身前,天地同化,万物消融——不由得痴了。
素青锋道:“回吧。”
苏海诺点点头,舒口长气——憋闷许久未得突破的境界似是有所松动,不禁心中乱跳,急于回去验证一番。
“陌上花开——”素青锋似是知她心意,微笑道:“当缓缓归矣。”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8-12-30 20:40:07 +0800 CST  
第56节 三宝

杨简站在街边正闲极无聊,背后被拍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陆承宗。
“走吧——”陆承宗笑嘻嘻道:“别把风了。”
谁能想到天机三宝之一、离火浣天纱藏身之地的入口,竟在天机镇中一间绸缎庄后面。
“得手了?”
杨简望风还没一柱香的功夫。
“准备越齐全,得手越快!”陆承宗得意道:“怎么样,没看见我爹我哥他们吧?”
“没见。”杨简住在陆府时,见过陆承宗两位兄长。
陆承宗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他们要是发现、还不剥了我的皮?快跑!”
“跑啥啊?”杨简挑指赞道:“你们家的镇族之宝都敢偷,你多厉害!”
“这算什么?”陆承宗不以为然道:“另两件宝贝对我来说没用罢了——而且分别藏在别处,偷起来太麻烦——否则我早都偷了。”
“除了这个什么纱,还有什么?”
“离、火、浣、天、纱!”陆承宗一字一句道:“都告诉你几次了,就是记不住!”说着揽过杨简钻进早已备好的大车,招呼车夫向城外行去。
*
陆承宗趁着老爹仍在金刚寺修复法阵之机,与杨简偷偷溜回天机镇。
他费尽心思,将金刚寺折腾得天翻地覆,便是为了盗取法阵中的玄木矿。此番得手更不停留,连夜潜回。
进得城后,陆承宗没敢回家、也没敢作威作福,生怕事后留下把柄。
他虽然精心制作了那柄“太极混元乾坤生妙有无量清静大海破迷天”的钥匙,但为了对付家传“迷天锁”,又作了一番准备。
妥当之后,让杨简在绸缎庄外望风,自己则潜入密室盗宝。
*
“你还没告诉我——”杨简在车厢一角追问道:“你家另外那两件宝贝是啥呢。”
“哦,忘了——”陆承宗拍拍脑袋道:“一个是‘八荒一合柱’,一个是‘朝元紫金环’。”
“八荒一合柱?”杨简皱眉道:“听说过八荒六合,没听说过八荒一合……”
“《金刚经》你白读了——”陆承宗不屑道:“那什么……‘若世界实有者,则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杨简接道:“……‘须菩提,一合相者则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
“对嘛——”陆承宗颌首道:“‘八荒一合’就是这个‘一合相’的‘一合’。”
“噢……”杨简道:“那‘八荒一合柱’是干嘛用的?”
“没用!这个最没用了!”陆承宗叫道:“你都没听说过这么没用的东西!”
“噢?怎么讲?”
“这件宝贝是这样的……”陆承宗整理一下思绪,向车外指道:“天机镇呢,是依据天机台——我们天机府下面——而建的,天机台是整个城镇的中心。这八荒一合柱,就作为枢机藏在天机台中……”
“噢……”杨简捋道:“天机镇,天机府,天机台……”
“当初建天机镇的时候,我家老祖穷心尽力,节节贯通天机镇每一处,使之如肩使臂、如臂使指——也就是说,整个天机镇就像一个奇大无比的机械巨兽!”
“机械巨兽?!”
“对!如果有人攻打,你看,比如那个当铺啊……”陆承宗撩开车帘指向路边:“可能就是个拳头,那条街,可能就是条臂膀……”
“你这么说——”杨简只觉得匪夷所思,瞠目道:“天机镇能站起来?”
“站起来倒不必吧……”陆承宗皱眉道:“反正大概就是几十条巨大的手臂、拳头来捣毁敌人……大概就这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你说,还有比这更没用的宝物么?”
“如果是真的——”杨简思索道:“怎么会没用?真有大敌当前,不就用上了?”
“难道真能有大队人马来攻打?陆家建镇百年素与朝廷交好,围城屯地也是皇恩浩荡、特批默许的……”陆承宗压低声音道:“就算有朝一日交恶,朝廷派兵来打,我们脚底抹油不就完了,难道还真用这‘八荒一合柱’来杀官军?那不是死上加死的死罪么?”
“又不是造反……”杨简听着有点儿晕:“怎么就杀起官军来了?”
“我就说这意思……”陆承宗道:“另外好比说真有修真高手杀来,人家能来多少?顶多几十个吧。把这整条街抡起来,不是大树打苍蝇么?能打着人家吗?总而言之,老祖宗这宝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杨简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那个什么环呢?”
“朝元紫金环!”陆承宗怒道:“我们家就这三样宝贝,你一个是搞不懂,两个是记不住,猪脑啊?”
“朝元紫金环!”杨简大声叫道:“这名字好生威风——行了吧?”
“威风是威风,可惜我用不了——”陆承宗泄气道:“那个是需要道力驭使的。”
“所以你爹让你修道。”
“是呗——”陆承宗无所谓道:“可我也没想着用它啊。”
“那这个……”杨简指指陆承宗怀中:“这个离、离火浣天纱不需要道力御使?”
“也需要——”陆承宗神秘道:“不过有人帮我!”
“谁?”
“反正不是你——”陆承宗道:“给你你也使不了。”
“我怎么使不了?”
“就你那微末道行……再练三十年差不多!”
“那你这千辛万苦、大费周章——”杨简不解道:“偷这离火浣天纱,到底要做什么?”
“嘘——小点儿声。”陆承宗指指车夫,低声道:“这要被我爹知道,我哭都哭不出调儿来了。”
杨简笑道:“敢偷不敢认。”
“那是——”陆承宗笑道:“偷东西不挨打,被人发现才挨打。”
“到底干嘛用的?”
“我先问你——”陆承宗道:“知道咱为什么要备干粮和大车吗?”
“你别说为了寻找玄木矿。”
“当然不是,谁找那玩意儿——”陆承宗笑道:“让金刚寺的和尚们哭去吧——叫他们不收我为心灯弟子……咱们先沿着北地一路东行,我还要寻找几样东西……”
“你是找东西——”杨简笑道:“还是偷东西?”
“能找则找、不能找则偷……”陆承宗亦是笑道:“在这之前,我先告诉你个秘密。”
“你哪来那么多秘密?”
“懂得比别人多呗——对不懂的人来说,就都是秘密。”见杨简作势欲打,陆承宗忙道:“你可听说过云霄宝鉴?”
“宝剑?”杨简比划。
“说你什么好!”陆承宗气道:“宝鉴!宝鉴!是一本册子!里面记载着各种天地异宝,尤其是七种最为卓著的仙器的名称、来历等等,以及最后在人间出现的时间……”
“仙器?”杨简一听这个,眼睛放亮道:“什么仙器?然后呢?”
“你听我慢慢说……”陆承宗咽口唾沫道:“有天我得到个绝密消息,知道阎浮灵光塔中的一部分流落何处……”
“阎浮灵光塔?是什么?”
“这个……”陆承宗露出向往之色,道:“聚灵用的!你不是能用自身道力灌注元灵珠么?它是用天地灵力灌注储灵之物——你若跟它比起来,简直是萤火皓月、涓滴大海之别……”
“能有这么大差距?!”杨简不信。
“这么说吧——那怕你练成天地轮,每天也只能灌注一个顶级元灵晶。但如果用灵光塔,一天至少能灌出一百个!”
“啊!”
杨简骇然。明白这样一件法器,对陆承宗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它能提取天地灵力,可谓是浩浩汤汤连绵不绝,可惜啊……”陆承宗道:“可能因这灵光塔太过逆天,被人拆作三份分开放置,其中我知道的那份、便在东海之下。”
“东海之下?!”杨简惊道:“难道咱们要扎到海底去找?”
“扎到海底也不行……你不懂,这其中还有多少关节——”陆承宗目中放出热切光芒,咬牙道:“所以咱们要做的——是将东海连根拔起!”
*
*
*
(第二卷终)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8-12-31 02:12:55 +0800 CST  
第三卷 金井擒龙

第57节 京城

陆承宗与杨简或是雇车或是骑马或是开动木龙,延着大明北境一路东行。
六岁之前对杨简来说一片空白,打记事起便在定兴城当个小乞丐,之后被掳上金钟寨囚了十一二年,最后转到十方山——这些年可谓都在清苦中度日。直至跟随陆承宗闲混这些日,才见识到凉州、天机等名城重镇的繁盛之状。
此番东行,虽说陆承宗有意避开名城大府,但这一路之上所闻所见——乡村颓败、民生凋敝,更有甚者十室九空、疮痍满目,似乎还不如金钟寨过得安稳——另杨简大为不解。
*
“刚才那村子都没人了——”杨简在大车中闷闷道:“想吃口热乎饭都没人给做。”
“这边老百姓都跑光了——”陆承宗翻眼道:“胡虏屡犯、侵扰不绝,唉,日子不好过啊……”
“这不在边墙之内吗?没人管吗?”杨简疑道。
“边墙之内耕作劳动,还不如边墙之外逐草四方。”陆承宗道:“对他们来说那边可能还快活些,这边不好活啊。”
“噢?你不说大明有百万兵士吗?这九边重镇更是精兵强将,还怕寇虏了?”
“什么百万兵士、什么精兵强将,都是虚的!朝廷还说二百万呢!实际能有一百万就不错了——”陆承宗指道:“这戍边卫所毕竟要守境抗虏、可能还好些,十成军籍中大概有七成是实的,待到大明腹地估计只有五成,再到江南,十成之中能剩三成就不错了……”
“十之存三?”
“是啊,那些将校不仅虚报人数、贪功冒饷,而且还勾结豪绅侵占屯田,把兵士都当作自家豢养的农人……”陆承宗靠着车厢道:“你想啊,那些军丁世代相继,本就是仰仗屯田过活,慢慢的地都被吞了,不跑干啥?所以听起来堂堂百万,但一来是冒饷虚报、二来是流离失所,能剩多少?留下的还都是家丁一般的老弱残兵……”
“他们这么干——”杨简问道:“没人管吗?”
“呵呵,只要能依附严党,怕什么尸位素餐?”
“严党……”杨简当然知道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严党,想了想又道:“就算攀附严党可保仕途无忧,那就不怕鞑子打来么?”
“当然打来!年年打!”陆承宗叹道:“说起来鞑子那边过得也苦,想买些日常用度、工具器皿啥的,可空有草木牛马——咱大明不换啊!”
“为啥不换?”
“看不起呗,一帮夷狄——”陆承宗撇嘴道:“咱是中原上国,能跟他们蛮夷之人互市吗?所以那边俺答汗穷的急了眼,年年进犯、岁岁兵戈!唉——说实在的他们也是可怜,听说煮口水喝连锅都没有,只能直接用火烧烤皮囊……”
“直接用火?那还不漏了?”
“谁知漏不漏,反正挺惨。不过近年来——”陆承宗压低声音道:“近些年来白莲教日益兴盛,鼓动大批流民叛逃过去,造房耕地、生产器具,稍有缓解,但还是杯水车薪……”
“白莲教?”杨简摇头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最好,那些人邪得很——”陆承宗指了指帘外车夫,沉声道:“少提这犯禁之事,他们人丁广布,难免隔墙有耳。”
“唔……”杨简眉头紧皱,想了一时道:“我在金钟寨时,就知道官军积弱……没想到不堪如此……”
“唉!这些年就没个消停——北有鞑子南有倭贼,屡犯中国无一宁日……唉!”
“那皇上——”杨简难得看到陆承宗长吁短叹,问道:“不管吗?”
“他老人家忙着炼丹呢,哪管得了这许多——”陆承宗笑道:“这些年已从屯兵渐渐改为募兵,但也多集结于京师左近……这东起辽东、西至甘肃的九边重镇绵延万里——不好管啊,九边重镇……说不好听的就是个筛子!”
“也是,这么老长——不好防……”
“您就别操这闲心了——”陆承宗被杨简的样子逗乐了:“咱升斗小民,管不得这天下大事,还是找咱自己的宝贝吧。”
……
*
“嘿!醒醒——”
这日清晨,坐在车头的陆承宗回身拍打杨简道:“你不是想看京城么?前面就到了!”
“唔……”杨简迷迷糊糊转醒:“你起了?”
“我早起了!”陆承宗道:“谁像你这么贪睡——”
“你那是急不可耐——”杨简嘟囔一句:“我还不知道你?!”
*
杨、陆二人日夜兼行,或是钻山越岭、或是穿乡入镇,这一程足足走了两个来月。
除了赶路,陆承宗也会不时岔开寻找材料,杨简就闭着眼跟他乱转。
此番出行名正言顺,又银两充足衣食无忧,就当是借着春光饱览胜景了。
杨简记事这十余年皆是作寨中囚徒,上了十方山也是足不出寺。此番出游好比出笼的鸟儿,瞧什么都新鲜、吃什么都好吃——只盼这逍遥日子天长地久、永无绝期。
*
杨简探身撩起车帘,天刚放亮——只见远方灰气笼罩处高墙耸峙、巍如山岳,好一番君临气象!
“那便是京城么?”杨简从车夫和陆承宗之间跳下大车,站定道:“果然广大!”
“那是!帝都皇城当然是甲天下喽——”陆承宗下巴一扬,道:“京城里面是皇城,皇城里面是宫城……”
“宫城里面有皇上……”杨简接道。
“差矣——”陆承宗摇头道:“皇上不在禁城之中。”
“不在禁城那在哪里?”杨简讶道:“天子不上朝么?”
“这——”陆承宗看一眼车夫,跳下车道:“咱们溜达溜达。”
“咋了?”杨简见陆承宗神秘之状,心中好奇。
“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陆承宗低语道:“被人听到便是砍头的死罪!”
“啊?死罪?!”杨简吓了一跳:“你说啥了就死罪?”
“皇上不在禁城之中,早就转到西苑去了……”
“西苑?在哪里?”
“也是京城,边上不远……”
“噢……”杨简点头道:“为啥到那儿去了?”
“这——”陆承宗犹豫一下,道:“我说的这些你听过就罢,千万不要外传!”
他越这么说,杨简越是好奇:“快说吧!我能跟谁说去?”
“呃…… 抑佛崇道、痴迷丹鼎之事,你知道吧——”
“噢,怎么了?那也……不算坏事吧……”
虽然释道有别,但道家毕竟是玄门正宗,天子喜爱也并非坏事。
“唉,你不知道——”陆承宗揽住杨简肩头道:“圣上痴迷长生之术,整日在宫中修设斋醮,这倒也不算什么,但他主要是提炼那种仙丹……”
“哪种仙丹?”杨简听陆承宗语中有异,不禁问道:“怎么提炼?”
“不知道别人——”陆承宗道:“反正不是他那么炼的……”
“怎么?”
“他、这……”陆承宗现出一丝尴尬之色,道:“我问你,一般来说延生续命的仙石,你知道用什么材料吗?”
“我哪知道?”杨简比起陆承宗来可谓是知之甚少,瞪眼道:“我又没搞过。”
“呃,我大略给你讲讲,我也不太懂……”陆承宗比划道:“比如里面有汞、有丹砂、有秋石……”
“秋石是啥?”杨简道:“汞和丹砂我知道。”
“秋石……呃……就是……呃……童男的尿液,掐头去尾只接中间那段……”陆承宗道:“然后熬制而成的晶石……”
“熬成晶石?这……这也太恶心了吧……”杨简皱眉道。
“这算什么!你要接着听下去,这就不算什么了。”
“噢?那还有啥?”
“呃……比如——含真饼子……”陆承宗道:“是指婴儿出生时口中所含的淤血,据说以此入药可强身健体,促进……促进……”
“促进什么?”杨简见陆承宗欲言又止之状,很是着急。
“呃……兴致……”
“什么兴致?”
“还能有什么兴致?”陆承宗被问得不耐,怒道:“就是那男女之事的兴致!”
一听这个杨简不言语了,脸色微红道:“噢……”
“噢什么?”
“没什么。”
“既然你想听……”陆承宗见杨简脸红,觉得有趣,又道:“那你知道什么是红铅么?”
“红铅?是什么?”
“红铅就是……”说到此处,陆承宗也脸色泛红,道:“就是……就是用处女经血混合药物熬制而成的东西……”
“啊?!呃……”听得这个杨简怔住,手足无措一刻,喃喃道:“这、这……这……”
“我都说了吧——”陆承宗掩饰一下尴尬,大声道:“刚才那秋石比起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那还有什么?”见陆承宗难得尴尬,杨简倒起了促狭之心。
“什么还有什么?”
“就是还有什么……更那什么的吗?”
“更什么啊?”
“比那个红铅、更……恶心的?”
“有啊当然有!你还小,我不能说!”
“你比我还小呢——说!”
“好!既然你这么好学,我就说……”陆承宗卖弄道:“什么阳精啊、泥液啊……啧啧啧,不能再说了——你释门弟子、听这干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说了么?你还小——”陆承宗撇嘴道:“未经人事,哪懂得这些?”
“我未经人事?”杨简反诘道:“你经了?”
“我?我?”陆承宗结舌道:“我也没有,但我知道啊……”
陆承宗在天机镇中虽然任性胡闹,但于男女之事却防之甚严。虽说已到男大当婚的年纪,家里也张罗过几次提亲,但陆承宗一门心思放在机关术上,哪有心思顾及这些?
“其实说起来,我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丹药——”陆承宗尽量淡然道:“但大略知道炼丹应是内外皆修,内丹不成、外丹无益……若是以这些乱七八糟的入药,多半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我说也是呢——像你说的都是什么尿啊、经啊……”杨简苦着脸道:“堂堂天子就吃这个?也太不堪了吧……”
“当然不能光是这些,那也太……什么了!还得混上人参啊、鹿茸啊、麝香、附子啊……什么的这些热性药物,熬制而成……”陆承宗总结道:“说白了——就是春药!”
“春药?!”
“呃……就是助兴之药。”
这下杨简明白了,迟疑道:“修仙……就这么修?”
“修什么仙?哪个男人不爱这个?要是你当了皇帝、只怕也是日服夜服。”陆承宗调笑道。
“怎么会?”杨简高声道:“我才不会!”
“现在是这么说——你当当试试!哈哈!”
“胡扯!”杨简辩驳道:“不可能的!”
“一方面是贪爱女色,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子嗣……”陆承宗补充道:“皇上便令身边方士炼制这些,你还别说,在圣上三十岁那年还真有了太子,后来接二连三又有好几个儿女……”
“啊?这么神?”
“是啊!皇上自幼便倾慕道家,这接连得子、能不更信么?如是乎每日修行,还让朝中上下也一起信奉……”
“这还一起信奉?”杨简讶道:“太荒唐了吧!这肯定是有信、有不信的啊。”
“不信的就打屁股、杖刑!”陆承宗道:“比如有个叫杨最的——你们老杨家门的官员——因为这事直言抗疏,就被打死了。”
“呃……”杨简皱眉道:“因为这个、就被打死了?”
“那是——天子嘛!想打谁就打谁!”陆承宗道:“别说打死,抄家灭族充公流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要不都想当皇帝呢……”
“不过也因此——”陆承宗道:“出了一番事故,差点儿要了皇上的命!”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1 23:55:56 +0800 CST  
第58节 宫变

“出什么事了?”
“宫女——”陆承宗左右看看,附耳道:“要弄死皇上!”
“啊?!”杨简闻言大惊:“还能有这事?”
“有啊!且听我说,还是那句话——”陆承宗贼眉鼠眼左右环视道:“别外传,否则咱们项上人头难保!”
“明白明白!”杨简好奇之状有如中年农妇:“我的嘴最严了!”
“刚才不是说了,皇上为了炼制红铅就要多采集经血——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这玩意儿你也知道,哪能说来就来?”
“我哪知道?!”杨简叫道。
“不知道就听着!你想啊,以药催之,对宫女的身体能好么——”陆承宗道:“除此之外稍有不从、或是闹病的,就都杀掉。在宫女闹事之前,已被皇上处死二百多个了……”
“二百多个?!”杨简骇然,忿忿道:“如此滥杀,何谈修仙?”
“你想这么折腾,那些宫女能不恨么?认为采经血对自己身体有害这是其一!”陆承宗数道:“第二,为了让宫女身体洁净,经期之间只能吃桑叶、喝露水,因此得病者甚众……”
“这……服了……又不是春蚕吐丝,只吃桑叶?”
“还有呢……这第三,不仅喝露、还要采露——”陆承宗又道:“皇上为求长生不老,欲以‘吸风饮露之道’成仙。便在园中植蕉数株,每早叶上布满甘露。晨起口干舌燥之际吮吸若干,非但甘甜爽口、且有延年益寿之功……”
“建个承露盘不就得了?”杨简道:“像汉武帝那般。”
“那多没意思——”陆承宗道:“皇上为采集甘露饮用,每天命宫女凌晨即往御花园中采露,因此大批宫女累倒病倒……你想想,因着这几条,那些宫女还有活路么?”
“是啊……”杨简叹道:“不是服药伤身、就是被虐被杀、或者病倒累倒……这皇帝,好生荒唐……”
“小点儿声!所以呢,有个叫杨金英的宫女——又是你们老杨家门的——便串通其他十来个宫女,准备弄死皇上!”
“咝——”杨简虽已听说,闻言还是倒吸一口冷气:“弄死皇上——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那是!谁不知道?”陆承宗叹道:“不管事遂与否,都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那她们……唉!”
“不是活不下去了嘛——”陆承宗同情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啊!”
“然后呢?”虽然知道皇帝无恙,杨简仍是问道:“事情成没成?”
“在嘉靖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这天夜晚……”陆承宗压低声音道:“皇上要去曹妃所在的翊坤宫,这曹妃虽受皇上宠爱,却也屡遭责罚,她手下的宫女更不用说了——苦不堪言,动不动便被打被杀……于是那个叫杨金英的宫女,便联合了苏川药、杨玉香、邢翠莲等等——名字我记不全了——联合了这十多位宫女,说道:‘咱们快下手吧,否则便死在他手里了’……”
“这话——是她们说的、还是你说的?”杨简疑道。
“她们说的!能是我说的吗?”陆承宗叫唤一声,旋又沉声道:“后来录口供时,便是这么写的。”
“噢……”
“有个叫杨玉香的宫女,解下一条细料仪仗花绳、搓了个绳套。话说曹妃侍候皇上歇息之后,便去沐浴更衣……”陆承宗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戳指道:“趁这机会,杨金英将绳子递与苏川药,苏川药又递与杨金花作了个圈套,然后一齐下手——将皇上死死按住!”
“呃!”杨简一声轻呼。
“这边另有个姚姓宫女掐住皇上脖颈,杨翠英喊道‘掐住脖子、不要放松!’……”见杨简听得入神,陆承宗益发得意,绘声绘色道:“那皇上从梦中惊醒,正要叫喊、却被人用布团把嘴塞住!又有宫女将黄绫抹布蒙在面上,然后一起用准备好的绳套将皇上脖颈套住,用力拉扯!”
见陆承宗运臂描模,杨简也跟着较劲。
“有宫女按着胸口、有人按住身体、有人压住左手、有人拿着右手、还有两个按住双腿……最后两个扯紧绳套……”陆承宗比划道:“就这么死劲勒啊勒啊!”
“这——宫女虽然年少……”杨简度道:“但架不住这许多人压在身上,皇上他也动弹不得!”
“着啊!”陆承宗叫道:“他又没练过金光诀、连寻常武夫也算不上,当然被压得死死的!之后便死命挣扎……这些宫女看勒不死,便又打了个结——但就是这个结、却打坏了!”
“坏了?怎么坏了?”
“你想啊——先是一个死结、又是一个死结,两个死结锁在一起,越拉越紧、越扯越死……可那圈套却再也不能寸进!不管怎么使劲,就是勒不死皇上!”
“嗯……”杨简模拟着:“是啊……还真是……”
“这些宫女见状急了,纷纷拔下金钗、银簪朝着皇上便是一顿乱刺!”陆承宗急声道:“皇上被这么些宫女死命按住,浑身是血、动弹不得,可就是不死!”
“用簪子扎,能扎成啥样?又没致命伤……”杨简喃喃道。
“嗯——咱这是闲聊天,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可当时那十几个无知宫女、又能有什么主见?”陆承宗道:“眼见皇上勒不死,有人怕了——认为这皇上就不是人!是‘真龙’、是‘真命天子’!于是乎,一个叫张金莲的宫女跑出翊坤宫,直奔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自首!”
“自首?”
“是啊,自首——慌了神儿了!”陆承宗道:“皇后娘娘听说一群宫女谋杀圣上,这还得了?——忙带人赶往翊坤宫救驾!这边杨金英等人见势不妙,只得抛下皇上、四处奔逃……可禁城之内,又哪里逃得脱?最后一个个皆被抓了起来……”
“然后呢?都杀了?”
“杀了——那还能有个跑?”陆承宗叹道:“连自首的宫女一起杀了,首当其冲者,灭九族!”
“自首的也杀?”
“杀!所谓‘盖先同谋,事露始告’——”陆承宗道:“同谋时有你,见事不遂、即将败露,你去告发——那不也得砍了么?”
“唉!”
“对皇家来说杀一两个宫女算什么,漫说这十六个宫女,便是侍寝的宁嫔、端妃也一并杀了!”
“嫔妃也杀?!”杨简惊道:“为啥?”
“有人传说是宁嫔因妒生恨、便作为内应,指使宫女行刺!”陆承宗道:“可那端妃却实是枉死之人!虽然事发在她的翊坤宫,却着实与她无干!”
“既然如此——”杨简道:“为何还要杀她?”
“据说……呃……据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陆承宗叹道:“端妃受宠,皇后早看她不顺眼。趁着皇上昏迷之机便假传圣旨,处死无辜端妃。听说那几日京城莫名其妙的连着几天大雾,老百姓都说,这是端妃的冤魂在哭告呢……”
“唉……”杨简摇头叹道:“没想到后宫这么乱,出了岔子、还要倾轧内斗……”
“哪朝哪代不是如此?”陆承宗倒不在意,道:“反正皇上当时也无法反对,正昏迷呢!”
“噢……那皇上,后来如何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2 18:25:02 +0800 CST  
第59节 移驾

“你听我说啊——”陆承宗缓口气,接着道:“皇后一面派人解开皇上颈间套索,一面赶紧召来御医。这会儿皇上虽然没被勒死,却昏了过去。其实他伤势并不太重,只是被宫女们扎得浑身是血……”
“三成是伤,七成是吓的……”
“对!”陆承宗道:“可眼见着皇上气息将绝、浑身是血,哪个御医敢动?唯独那太医院使许绅冒着万死,调药服下……辰时下的药,未时才发出声响、才能说话……”
“辰时、未时……这都过去七八个时辰了……”杨简算道:“再迟一迟,只怕皇上——吓也吓死了……”
“且不说皇上能否吓死,这御医可是被吓死了!”陆承宗道:“事关天子国运……”
“御医被吓死了?”
“是啊!救醒皇上,许绅被重重赏赐!”陆承宗道:“可他回家不久便得了重病,弥留之际对家人说:当日冒险救皇上,如果救不好,我也必死!因此惊悸加身,非药石所能医治……你看,连太医院的官长都能被吓死,这事有多严重!”
“是啊……”杨简无言、唯有叹息——想不到宫中内斗,似乎比江湖更加凶险。
“皇上这边昏迷,那边皇后便代传圣旨——”陆承宗皱眉道:“说这些逆婢并曹氏、王氏合谋弑君于卧所,凶恶悖乱、罪及当死,所以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其族属如参与其中,逐一查出,着锦衣卫拿送法司,依律处决、没收财产收入国库……”
“这一大串诏令——”杨简思索道:“是趁着皇上昏迷,铲除异己……”
“可叹皇上还未完全苏醒,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眼看着爱妃被糊里糊涂处死……”陆承宗道:“得了皇后旨意,刑部会同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陈寅等人,捆绑案犯押赴市曹,一一凌迟并枭首示众……再接着捉拿各犯亲属,依法处决……”
“这些宫女倒也罢了!她们那些亲属又招惹谁了?”杨简感叹,若非皇上残暴荒唐,那宫女又怎会行这谋逆之事?且牵连之下,又有千百人的性命因此而逝。
“你是心疼宫女,皇上却是心疼端妃——”见杨简露出不忍之色,陆承宗道:“他根本不信端妃会对自己下手,但也没办法。因了这事,皇上便经常感到宫中闹鬼,曾问徐阶道:‘壬寅大变,内有枉者为厉。’徐阶则应道:‘彼生而贵近,段受枉,能无为厉!’”
“枉者为厉、枉者为厉……”杨简喃喃道:“他不怕宫女为厉,倒怕这端妃变为厉鬼……”
“宫女性命在他眼中形如草芥,即便化为鬼厉也不放在眼里。只是怕这心爱之人……”
“然后呢?”
“然后这大内就呆不下去了——”陆承宗停了停,道:“一来觉得宫中闹鬼,二来怕有人再次谋害,皇上便索性迁往西苑万寿宫,不再上朝。”
“厉鬼申冤、活人索命,这岂是躲得过的?”杨简摇头道:“但愿皇上经此一遭,能忏心悔过。”
“呵呵,你说的那是常人,常人经此一事必定悔悟——”陆承宗无奈笑道:“但皇上沉迷修炼日久、心智已非常人,经这一番变故反而更加痴迷修道……”
“更加痴迷?!”杨简停步,站定道:“若非他这么胡闹,也生不出这杀身之祸!”
“那是你这么想!”陆承宗不屑道:“这种事咱们都想着——差点儿要了命,以后不要这样……他老人家呢,却往好处想——就因为自己崇信道教,所以天尊护佑,那绳索怎么也勒不死自己……”
“心存善愿,神灵佑之。”杨简道:“像他这样倒行逆施,只能是天怒人怨,又怎会吉人天相?”
“‘他’?‘他’是谁?”
“皇上啊!”
“他都这样了——”陆承宗笑道:“你还称他为‘皇上’?‘圣上’?”
“那能怎样?”杨简左右看看,低声道:“难道称为‘老贼’?”
“哈哈!咱又不造反!我问你这话的意思——”陆承宗笑道:“他如此荒唐,咱还要尊称其为‘圣上’,就因为这皇权道统乃千载圭臬、乃立国之本……天子奉天承运、君临凡尘,他好也罢、坏也罢,咱们还得称他为天子、圣上……对不?”
“呃……对啊!”杨简亦道:“咱又不造反!”
“咱都这么想,他自己更这么想了——”陆承宗道:“他可不管自己对错,只认为自己是天子,必然受到上天眷顾。再加上一重修道因缘,那上天神祇不是庇佑有加了?”
“君权天授、四海为家——”杨简低头道:“他这么想,也是再正常不过……”
“明白了?”陆承宗问道:“明白他为何不躬身自省,反而变本加利了?”
“明白了……”杨简叹道:“有这一意修仙的‘圣主’,难怪朝野上下纲纪废弛、民生艰苦盗贼丛生呢……”
“别看皇上移驾西苑,他也处理朝政、把握权柄,只不过更醉心修道罢了……”陆承宗低声道:“忠奸善恶、鹰犬龙蛇都在他眼里、皆在他把握之中……”
“这么说——”杨简抬头道:“他也还干理朝政啊……”
“是,不过是无意民生社稷、无意毁誉清浊,眼中只有自己……”陆承宗道:“你知道他炼丹,一年下来光材料就要烧掉多少银子?”
“多少?”
“你猜!”
“炼丹?烧材料?”杨简算道:“能烧多少——一千两?一万两?”
“乘十再乘二!”陆承宗比划道:“光材料一年就要烧上二十多万两银子!”
“多少?!二十多万两?!”杨简大叫道:“二十多万?两?!”
“听错——”陆承宗着重道:“是二十多万两!白银!”
“这、这……”
普通四口之家、一年用度有二十两白银足矣,这皇上炼个丹,光材料一年就要烧掉二十多万两!
“你想谁有这魄力?!谁有这能耐?!”陆承宗现出向往之色。
“这算什么魄力、什么能耐?”杨简翻眼道:“无非是黎民百姓的民脂民膏!”
“如膏如脂、烧起来才旺——”陆承宗笑道:“刚才说了,天下英才满朝文武、哪个不在圣上眼里?但只要谁能给他敛财、谁能供他炼丹、谁能哄他清修——他便用谁。所以、唉……所以咱就别在这儿妄议了……”
“唉……”痴了半晌,杨简叹道:“这些大内秘事,你又怎么知道?”
“庙堂上是党派之争,江湖上是门户之斗——名门大派要想立足,又怎能不了解这朝中秘事、天子喜好?我们陆家立派百年、可不是白给的,当然在朝中多有耳目……”陆承宗笑道:“不过这些秘辛你再问我,我可说我不知道、没讲过。”
“嗯——明白!”
“咱们在这荒郊野外说说也就罢了——”陆承宗又嘱咐道:“在京城内一定不能清谈妄议,否则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砍头灭族的大祸……”
“噢知道了……”杨简眺望京城,只觉得阴霾笼罩,气象又沉暗许多。想了想道:“那咱还要进去?”
“这你就怕了?”陆承宗被逗笑了:“不乱说不乱动、安稳过你太平日子——不就得了?”
“呃,我没怕,我能怕啥?”
“咱们进京要寻一样东西,为那大事做准备——”陆承宗指道:“这东西据我所知,只有京城有。”
“什么东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陆承宗笑道:“我不刚说过要谨言慎行么?怎能现在就告诉你?!”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3 11:26:43 +0800 CST  
第60节 鹿宅

交过路引、通过盘查,杨简与陆承宗踏进京城。
放眼望去,店铺麟次难掩高墙碧瓦、街陌畅达不碍曲径旁蹊、车马川流交通天材地宝、旗幡锦绣笑迎北往南来——真可谓是君临天下、好一个十丈红尘软香净土,唯我帝都、说不尽百里通衢花锦世界!
……
*
“禁城在哪儿?”杨简藏在车内偷瞧,眼睛都不够使了。
“前面——此时被房子挡着,看不到。”陆承宗指道:“就算到跟前也只能远远望着,有守卫巡值、哪容近前?”
“噢,看看也好啊……”杨简转头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找个老师傅,他可是打造兵器的名家大匠——叫鹿金锤……”
“鹿金锤?”杨简叫道:“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陆承宗讶道:“你不一直在山沟里窝着吗?”
“当日在蜈蚣岭获救,听张捕头与苏老先生聊天时说起过——”杨简道:“张捕头那口镇铁宝刀便是请京城鹿师傅打造的!”
“噢……”陆承宗点头道:“这捕头也算是下血本了——又找镇铁、又请鹿师傅的……”
“对!花光积蓄不说、还拉了不少亏空——”杨简道:“听说他找好几年,才找到指甲大的一点儿镇铁……”
“才指甲大啊——”陆承宗笑道:“我当多少呢!”
“镇铁不是铁中之精吗?极为难得……”
“对对!难得、难得……”陆承宗敷衍道。
“你找鹿师傅——”杨简道:“也是打造兵器?”
“我?我哪用得着他?!”陆承宗扬头道:“我都自己来!”
“吹牛吧你就。”
“吹什么?回头见到他你问问——”陆承宗笑道:“我的手艺如何?”
“不打兵器,那你来干什么?”
“一来是拜访一下老爷子!二来是打听点儿事……”
*
大车行了一时,来到城南一座小院跟前。
打发了车夫、二人跨进院首,只见两名伙计正在闲坐。见杨、陆二人进来,一伙计起身道:“来啦——要打什么啊?”
“我找鹿师傅!”陆承宗高叫道。
“我师父他不会客!”那伙计道:“有事找我们就行……”
“在下天机镇陆承宗,我也就不找名帖了——”陆承宗一扬下巴,笑道:“你进去通报吧!”
“噢?陆家的?”另一名弟子凑过来,点头笑道:“我好像见过你,去年还是前年来过。”
“对对,我老来啊!”陆承宗笑道:“跟着我爹。”
“看着眼熟,又长高了这是——”第二名伙计笑道:“你等下啊,我去招呼!”
不一时,那伙计跑出来道:“陆公子,请!”
*
陆、杨二人随伙计来到后院,只见干枯的葡萄架下摆着两张竹椅,其中一张上躺着个老汉。这老汉粗胳膊粗腿、满面红光,此时天气还冷,却是敞胸露怀、腆着一口锅般的大肚子。
“鹿师傅您好啊!”离着老远,陆承宗便大声招呼。
“你这小家伙!来来来——”鹿金锤半欠起身,笑道:“你怎么来了?”
陆承宗两年前跟着老爹来过鹿府,盘桓数日、混得极熟。
“我这不是看您老来了!”陆承宗介绍道:“我师兄——杨简!”
“噢!”鹿金锤向杨简点点头,又向陆承宗道:“师兄?什么师兄?”
“别提啦!唉——”陆承宗旁边找了个板凳塞给杨简,自己坐在另一张竹椅上道:“我爹把我塞金刚寺受苦去了!”
“哈哈哈哈!”鹿金锤笑声洪亮,声震瓦宇:“就你小子——受得了吗?”
“吃糠咽菜谁受得了——”陆承宗苦着脸道:“这都好说,还不让我碰家伙,憋死我了!”
“那可够难熬的!”鹿金锤深表同情:“我这一天不敲敲打打就浑身难受,怎么着都不对劲……”
“您这不闲着呢吗?”陆承宗四下打量道:“怎么不打个物件玩玩?”
“没看得上的!”鹿金锤不耐道:“价钱不说,没好材料找我干嘛?若只是些粗笨活计、那随便找个铁匠不就得了?我这鹿金锤仨字——落在地上都得砸个坑!”
“那是那是——”陆承宗奉承道:“到您老这境界,莫说凡品、就算逸品也看不上眼……”
“就说呢!好东西越来越少,难呐——”鹿金锤叹息道:“你小子最近又鼓捣什么玩意了?”
“我?”陆承宗想了想道:“身上带的、也没啥新东西……有个大家伙您看看?”
“看看、看看——”鹿金锤勉强提起一丝兴趣:“啥?”
陆承宗掏进袖中摸索片刻,甩出件巨物“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丈许尘土……
“这大家伙叫钻地龙,挖土用的!”陆承宗介绍道:“您看外面这些架梁,全是精钢打造……”
“行行,不错……”鹿金锤饶有兴致地打量道:“你小子在这歪门邪道上,倒是颇有心得。”
“啥叫歪门邪道啊?!”陆承宗显摆道:“您看哈,除了挖地、这家伙还能变成一件武器,呃……就叫……龙尾桩吧……”
“武器?”鹿金锤讶道:“这家伙沉得……谁能抡起来?”
“不是抡起来——”陆承宗左右察看道:“您这哪有……哎,那边那块大石头,还有用么?”
“能没用吗?不过就是块垫石——”鹿金锤顺陆承宗所指,看向院角道:“怎么你要毁了它?去吧!”
“好咧!您看着啊!”陆承宗御使钻地龙,“咣咣咣”移到大石之前。
杨简见那巨石大如灶台,不知陆承宗卖什么关子,跟上几步观看。
陆承宗先是一番摸索——只见钻地龙“吭吭”数声、拱起个半人高的竖架,顶部斜槽内一根钢柱首尾探出——这钢柱四五尺长、大腿粗细,两端尖圆、擦痕斑驳,似经过无数撞击。
“看好了啊各位——”陆承宗大声招呼。
“看着呢!”鹿金锤笑着应答。
陆承宗又作调整——顶端斜槽以钢架为轴、转动调整后,钢柱提起后撤……
“站远些——”陆承宗将杨简拽到一旁,大喝一声“中”!
再看斜槽内钢柱顺着滑道电射而出、击中巨石,轰然闷响之后,那巨石四分五裂、迸溅崩飞。
“啊!”杨简吓一大跳,慌忙躲避。
想不到钻地龙除却开掘地道,竟还有此功效——那灶台大的坚硬巨岩,转眼间变成碎屑!
“怎么样?哈哈哈哈!”陆承宗大笑。
“不错不错!”鹿金锤笑道:“这力道、这准头……就是笨重,不便移动。”
“本来就是挖地道用的,这雷霆一击——”陆承宗指道:“顺手琢磨出来的!”
“行!挺好!打不到敌人、能打犯人啊——”鹿金锤戏道:“抓住之后往它跟前一扔,起码能吓唬吓唬……”
“哈哈!是——”陆承宗广袖一展收了钻地龙,坐回椅上道:“这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还行吧?”
“挺好挺好!唉——”鹿金锤眼馋道:“你是爱鼓捣这些,我就爱打个兵器——有时实在馋得不行,寻常刀剑也打上两下,活动活动筋骨……”
“嘿嘿!我就知道——”陆承宗从袖中又甩出一物砸到地上:“您看这个——这行不!”
听到“咚”的一声,鹿金锤眯眼看去,地上是个拳头大的小包,指道:“什么?”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艺儿——镇铁。”
陆承宗大喇喇满不在乎,杨简却吃一惊——想那张重元遍寻几年才找到指甲大的一点儿镇铁,眼前这包可是超其百倍!
“哈哈哈哈好好好!”鹿金锤看到镇铁比看到“钻地龙”高兴多了,喘气弯腰、提起小包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就往地上扔?”
“我不是拿不动吗?”陆承宗笑道:“在乾坤袋里装着不觉得,真拿出来、得有把子力气……”
“唔……”鹿金锤打开包裹查看镇铁成色,似极是满意:“说吧!找我什么事?”
“瞧您说的——”陆承宗笑道:“我能有啥事?不是来给您老请安的吗?”
“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鹿金锤将镇铁挪到一旁,笑道:“那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
“得得!您这可是越说越不堪了——”陆承宗作为难状:“既然您这么说……我还真想起个事来!”
“说说!小猴崽子!”鹿金锤不满道:“还费这半天功夫。”
“您老久居京城,关于城内的一些传说,想必知道吧……”
“什么传说,哪个?”鹿金锤靠在椅上问道:“你又惦记上谁家东西了?”
“瞧您说的,我是那人么……”陆承宗笑道:“那您可知道——北新桥的海眼?”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4 12:41:19 +0800 CST  
第61节 八臂哪吒城

相传太祖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后,忽做一梦,因连年战事惹怒上天,有一对龙王夫妇要把北平的水全部带走。
于是太祖找来刘泊温,问可有补救办法。刘泊温说有倒是有,但要找来一名忠心耿耿的大将化解。
找来大将,刘泊温交代道:“今日午时你着战袍、骑战马,到东门外看到一对老夫妇、推着水车在路旁休息,你上去就把水车刺破,别问为什么。刺过之后就往内城跑,不要回头,否则性命难保。”
大将领命而去,到了东门果然见到那对老夫妇。他上去就刺破水车,又掉头疾奔。
临到城门、大将想该没事了,就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可了不得——只见涛天大浪扑面而来!
就这样大将溺死,水也退了——那一男一女便是龙王夫妇化身,死去的将军,就是高亮。
高亮虽死,可龙公仍咽不下这口气,心中暗恨:“刘伯温在、我惹不起,可你建完北平城,走了之后,就该听我的了!”
老龙如此算盘,刘伯温也有对策——
他请来姚广孝一起设计,二人不谋而合,将北平建成个“八臂哪吒城”来镇妖降魔!
所谓八臂哪吒城——
正南中间一座门是正阳门,便是哪吒的脑袋;瓮城东西开门,是耳朵;正阳门里两眼井,就是哪吒眼睛;
正阳门东边数起——崇文门、东便门、朝阳门、东直门,是哪吒这半边身子的四臂;
正阳门西边数——宣武门、西便门、阜成门、西直门,是那半边身子的四臂;
北面安定门、德胜门,是哪吒的两只脚。
……
*
八臂哪吒城还未建好,龙公便带龙子顺着地下水道,向北平冲来。找到一处海眼,猛地一撞、冲出地面,这地方就是后来的北新桥。
眨眼功夫,北新桥的南北东西全成了大江大河。附近百姓哭天喊地、慌忙逃命,那龙公、龙子却是得意非常!
此时刘伯温不在城中,有人急忙报知姚广孝。
姚广孝提起宝剑飞身赶到,到后用剑一指、便将大水止住,又腾身喝道:“孽障,敢发水淹城!”
龙公、龙子不由分说,恶狠狠扑将上来,三人斗在一处。
以一敌二姚广孝有些吃亏,眼看落败,蓦地云光一闪——老龙“哎哟”一声倒在水上,腿上鲜血直流。
云中有人喝道:“姚军师快拿妖龙,我乃大宋朝岳飞是也!”
姚广孝闻言精神大振,一举将龙公锁住。又在北新桥的海眼上修了口深井,用长长锁链扣住老龙,再镇上一座岳飞庙。
龙公被锁进海眼时问道:“姚广孝,难道你要关我一千年一万年吗?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姚广孝指道:“等这桥旧了,便是你出头之日!”
打这之后,这桥就叫“北新桥”——永不会有旧的那天……
*
这段传说被陆承宗娓娓道来,杨简听得悠然神往,叹道:“刘伯温、姚广孝好生厉害,只怕是道门上仙!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别听这小兔崽子瞎扯——”鹿金锤打断道:“哪有这荒唐事?!开国时京师是应天府,这北平乃是成祖作燕王时的封地,后来成祖承继大统,又将这故地改为京师……怎会有太祖和刘伯温兴建北平一事?”
“不都这么传么?”陆承宗笑道:“甭管这八臂哪吒城是谁建的,反正有人建、反正是这模样……”
“你这么聪明的小人儿,也信这扯淡的事?”鹿金锤笑道:“我可看不起你了啊!”
“不是信!我是想从这里面找出点儿什么——”
“故事里能找什么?”
“那还得靠您老啊——”陆承宗笑道:“您老土生土长,肯定没少听这故事吧?”
“都是瞎扯,越传越玄乎——”鹿金锤摇头道:“这故事我当然听过,听说后来还有人找过那井呢……”
“找过那井?”杨简好奇道:“看来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既然传说出自这城里——”鹿金锤笑道:“有好事者来寻其踪迹,也是正常。”
“对!”陆承宗叫道:“我就是那‘好事者’……您给讲讲,他们怎么个寻找踪迹?”
“懒得讲!”
“您——”陆承宗叫道:“没处动手了就动动嘴吧!要不人都锈住了!”
“哈哈哈你小子,既然非要听、我就讲讲……呃……嗯……话说过这些年,那岳飞庙是早就没了……”鹿金锤想了想,道:“北新桥那边建了个茶楼,听说海眼所在的古井就在茶楼里面……”
“那茶楼还在么?”陆承宗连忙问道。
“茶楼倒是有,是不是当初那个、就不知道了——”鹿金锤拍腿道:“但我能肯定,茶楼里没古井!”
“您去过?”
“去过,那有什么——”鹿金锤道:“我可不是找井,就是路过了喝喝茶、听听书啥的。”
“您没在里头找找?”陆承宗仍不甘心。
“找个屁!”鹿金锤瞪眼道:“屁大点儿地方一目了然,哪有什么古井?”
“噢……”陆承宗失望道:“那您接着说。”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5 19:19:41 +0800 CST  
第62节 谋划

“说什么?”鹿金锤不耐道:“我不说了吗——那茶楼里啥都没有!”
“不是——”陆承宗追问道:“您接着讲那故事,我想听个详细!”
“有啥详不详的?”鹿金锤不耐道:“全是假的。”
“先甭管真假,故事总得讲完嘛——”陆承宗扭头道:“是不是杨简?”
“呃,是是。”杨简点头道:“您给再讲讲。”
“那……好吧。”鹿金锤瞟一眼杨简,道:“那就讲!我他娘的没事干,成说书的了……”
“嘿嘿。”陆承宗干笑。
“当年那个茶楼,大人可以进去、小孩儿不行——只要一到门口伙计就会出来轰,不让小孩儿靠近。”鹿金锤闭着眼道:“说是有孩子贪玩掉进井里,没了踪迹……”
“噢?”
“噢什么噢?吓唬小孩儿的——”
“我就是小孩儿!”陆承宗叫道:“您接着吓唬!”
“……又说有这么一伙人啊,要把深入古井的铁链斩断,可那铁链极是结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成功……”鹿金锤道:“既然斩不断呢,又有人出主意把它拉出来,于是乎一伙人开始动手……这一拽就是七天,铁链铺了一院子、堆得有三丈来高,仍没拽出个头来……”
“一院子!三丈高?!”陆承宗比划道:“那不成一座小山了?”
“这时只听井中不断传出海啸之声,十分吓人……”鹿金锤讲得上瘾,也不搭理陆承宗,接道:“那伙子人害怕了,胆小的还尿了裤子,只好又把铁链乖乖放回……”
“放回去了?”陆承宗失望道:“没全拽出来?”
“你还想怎样?”鹿金锤撇嘴道:“就算真有那口井、就算真有那铁链——见了这阵势谁不害怕?”
“唔,说的也是——”陆承宗点头。
“那井底不但传出呼啸、还隐有雷鸣之声……”鹿金锤比划道:“井水翻腾上涌、都喷出井口了,就像开水滚开了那样……你想想,看见这、谁还敢往上拉?旁边围观的人都怕了,说这是作孽啊……”
“作孽、作孽——”陆承宗点头道:“干这事,旁边就不能有人看着!”
“你小子……”鹿金锤笑道:“老想干点儿见不得光的!”
“瞧您说的——”陆承宗亦是笑道:“哪有……”
“我还不知道你?”
“那后来呢?”杨简还等着听故事呢。
“后来?没后来了——”鹿金锤把手一摊,道:“众人把铁链扔回井里,井中就恢复平静……再后来听说在那井上盖了间屋子,常年锁着。”
“有屋子?什么屋子?”陆承宗追问道:“那屋子还在么?”
“这不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说么?屋子到处都是,哪有什么藏着金井的屋子……”
“噢……”陆承宗不甘之色形于言表。
“你要实在好奇——”鹿金锤遥指道:“自己去北新桥看去!我懒得哄你们了!”
“那您去过北新桥么?”
“去过啊。”
“那——那边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北新桥那边?”鹿金锤皱眉道:“能有什么?顶多有个正统年间建的观星台。”
“观星台?”
“对,上面放着简仪、浑仪、浑象什么的,一堆观天象的物什……”鹿金锤随意道:“你又对天象有兴趣了?”
“没。”
“我就说呢——观星台有两处,一个在城东南的角楼、一个在北新桥……”鹿金锤道:“你若有兴趣,我叫伙计带你们转转去。”
“我们自己去就行——这趟来京城呢,跟您实话吧,就为那老龙而来——”陆承宗左右看看,凑前低声道:“听说当日镇压老龙时,高人在它额上钉了七根镇龙钉!我要拔出四根,有用……”
“哈哈哈哈!”鹿金锤放声大笑道:“小家伙你真行!第一这传说虚无飘渺,第二就算真有老龙被镇,就凭你、能拔它额上镇器?你打得过老龙?就算拔出镇器,那恶龙出来发水,你又如何收场?”
“嘿嘿,我哪行啊——”陆承宗作揖道:“这不向您老求助来了?您也知道,我做机关器械没问题,可若要降龙伏虎、还需借助道门中人。”
“我又不修道不修仙的——”鹿金锤道:“要说修、修的也是炼器之道,帮不了你。”
“那是!您老是锻器冶炼的大宗师!”陆承宗奉承道:“您虽然不修道,可您锻炼天下神器——总结交了不少道门中人吧?”
“这……”鹿金锤迟疑道:“人家付过钱便与我两不相欠,凭什么帮我?而且先不说有没有这条龙,就算有——你这事也是搅动禁地、徒生祸端!”
“怎么讲?”
“怎么讲?”鹿金锤左右瞄瞄,压低声音道:“这是天子脚下,禁中高手如云!你敢在这儿兴风作浪?把你爹叫来、你问问他敢么?”
“哎呀——不管怎么说您帮帮我呗,我又不干坏事,万一真有这老龙呢?”
“真有老龙?哈哈哈!”鹿金锤压根不信,大笑道:“你先找着再说。”
“好,那我先找着——”陆承宗道:“您这边也帮我找着。”
“找什么?”
“找高手啊!”
“人家凭什么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您!情上不行,就许之以利——”陆承宗分析道:“谁要缺什么天材地宝打造兵器,您就应承下来,然后包在我身上!”
“哪那么简单!备齐材料只是其一……”鹿金锤一提锻造便来了精神:“打造神兵需要诸多条件——就好比那难寻难得的药引子一样——不光是材料的事!你看眼下这镇铁,就不是什么都能用的。这不前两天来个老道找我打造‘捆仙索’,他这‘捆仙索’便是金丝绞纹钢制成的,跟镇铁无关……”
“老道?”一听这个陆承宗双眼放亮,道:“哪里的道长?”
“好像是清源山齐云剑派的,没细问。”
“清源山?齐云剑派?杨简——”陆承宗扭头向杨简一乐,又向鹿金锤道:“那道长如何称呼?厉不厉害?”
“名讳我没问,给够银子就得了!”鹿金锤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别看名字叫得响亮,顶多算个良材美质的中下之资,跟法宝不沾边……我若不是实在闲的,这活儿都不接!”
“噢……”陆承宗略感失望:“不过能出重金请您打造,就算不是法宝、也不是一般修行人能玩得起的……那道长看起来如何?”
“岁数不小、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鹿金锤回想道:“至于厉不厉害,不知道。”
“得咧!就他了!”陆承宗拍腿叫道:“他什么时候还来?”
“明后天吧,来收货!”
“那您千万留住他!”陆承宗道:“我先试探试探——”
“你跟人家素不相识,如何让他帮你?”
“这您就甭管了!”陆承宗笑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诓之以义……反正我看着来!”
“哈哈!你这小子!”鹿金锤笑道:“人我可以帮你留住,剩下就看你了。”
“没问题!总之这几日您帮我联络联络,看看除了这老道、还有没有肯帮忙的高手,城里您也给打点打点……”
“没到那一步呢!”鹿金锤根本不相信有什么老龙。
“行!到那一步再说!”陆承宗道:“我呢,先走上一趟,去找老龙。”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一听这个,鹿金锤又靠回椅背,笑道:“你若能找到老龙,我就能给你铺平垫稳……”
“哈哈!”陆承宗笑道:“您这‘不信’二字都写脸上了!”
“我能信么?”鹿金锤道:“我在京城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的事,能让你小子给找到了?”
“好!那咱就这么定了——”陆承宗道:“只要我能找到那条恶龙,您就帮我!”
“行行行好好好!在京城呢、就这德行——”鹿金锤转向杨简笑道:“一天到晚听人扯淡!”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6 23:58:23 +0800 CST  
第63节 茶楼

鹿宅休息一夜,翌日清晨杨、陆二人前往北新桥打探。
*
“这事还得抓紧……”陆承宗皱着眉头嘟囔。
“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有什么抓紧不抓紧的……”杨简斜了眼陆承宗,道:“且就算真能查到什么……你能打得过妖龙?”
“我是不愿意求人——”陆承宗含糊道:“咱们来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老有人找我……”
*
杨简当然知道,这一路千里万里不管是城镇乡村、还是荒郊野岭,隔几日便有陌生人前来招呼——或是寒暄请安,或是将陆承宗叫到一旁询问什么……
不用多想——这些人必与那奇袭慈福塔的魔将有关,陆承宗不愿多说,自己也就不多问了。
杨简心底,总觉得这些人非良善之辈,生怕接触久了、又会生出祸端。
*
“那些人……”杨简试探道。
“我说过——”陆承宗沉声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为好。”
“你不说我还省心呢!”杨简撇嘴道:“那咱们就抓紧找吧……”
老龙这事杨简是九成九存疑,不过能在这繁盛富丽的京城闲逛一番,倒也是惬意非常。
*
二人走了半日,来到北新桥左近。
离着老远便见一座高台突兀耸峙,拔于民宅之间,应是那观星台了。
踅到某一路口陆承宗站定,向杨简道:“咱们……打听吧……”
“打听什么?”
“那口井啊!”
“怎么打听?”
“上来就问。”
“好……吧。”杨简犹豫一下,道:“你先!”
“切!”陆承宗不屑道:“看我的!”
抬眼见前方有位拄棍老者,陆承宗鼓足勇气上前揖道:“老爷爷,请问一事。”
“什么?”那老者吓一跳,侧身站定。
“请问——”陆承宗指道:“这附近可有一口井?就是传说中……”
“哪有什么井?”那老者不待陆承宗说完,便打断道:“都是传说。”
“您是本地人吧?”
“是啊!”老者道:“我祖祖辈辈都住这里,你说的那个什么井啊龙啊,都说是上一辈人见过……上一辈呢,又是听上一辈人说起……若真问起来,只怕是谁也没见过……”
“噢……”陆承宗失望道:“那这附近有井么?”
“井?井有啊!”老者指道:“那边宅院里有一口,再过去胡同西头也有一口……都是住户吃水用的井,里面顶多有个蛤蟆,哪来什么老龙……”
“噢……”陆承宗揖道:“既是这样,那多谢您了。”
“不谢不谢。”老者摆手道:“你们去别处转转吧,京城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多的是……”
“好好,好咧。”
*
杨、陆二人又问过七八个路人,都没听说过那井,最终灰了心。
“看来鹿师傅所言不假——”杨简站在街边叉腰道:“毕竟只是传说……”
“这事并非空穴来风,你不知道罢了。”陆承宗皱眉道:“我是听一个修行人讲过的……”
“他说什么?”
“就是我说的那些……但他说确有其事!”
“那……还是没用啊!问谁都不知道……”杨简道:“眼下怎么办?”
“歇会儿,接着再问——”陆承宗烦道:“我着急用那镇龙钉呢,总不能这么算了……”
“好好,歇会儿再找。”杨简虽有木龙撑着双腿,但乱转这半日,精神上也有些乏了。
“前面那不有间茶楼!不知道是不是鹿老头说的那个——”陆承宗指道:“走!吃茶去!”
“你若真能‘吃茶去’……”杨简想起赵州禅茶的典故,笑道:“咱倒也省事了。”
“小小年纪,光想着省事——”陆承宗喝道:“走!”
*
迈入茶楼,只见一楼大厅内摆满桌椅、聚着百十号人,桌上排着茶壶、瓜子、点心、手巾……等物,大厅对侧木台上空着张长案。
“两位!”见杨陆二人进来,立时有伙计迎上,笑道:“听书啊?”
“对对!”陆承宗应道:“还有位子吗?”
“您二位来得正巧!”伙计指向角落道:“那边还有一桌,再晚些便满了。”
“那……来壶茉莉花吧——”陆承宗道:“各色点心都端点儿上来!”
“得咧!”伙计笑道:“两位里边请——”
*
杨、陆二人刚落座,便听得一阵呱噪,偏头看去,原来是说书先生走上台来。这说书先生年近五旬,形容清瘦、焦面薄唇,显得甚是干练。
“嗡——”众人一片欢声。
说书先生走到长案后,先是笑着打了个罗圈揖,旋即“叭”地一拍醒木,高声道:“列位!咱们今日讲‘金刚三圣斗九阴’最后一回!”
“好!”
“好啊!”
“终于等到了……”
“是啊,为听这段、我连饭都没吃,大老远赶过来……”
众人叫嚷不提,杨陆二人却是心中一动,互看一眼。
“他讲的可是……”杨简悄声问道。
“应该是吧——”陆承宗点头道:“这金刚三圣与九阴老魔,还有哪个?”
“噢?!好啊……”
杨简心中暗喜——这传说他只听过大概,别说蜈蚣岭、就是十方山也鲜有人提及此事。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却听说书人说起。
“说书嘛——”陆承宗笑道:“多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当不得真!”
“管他真不真呢,听听也好!”
此时茶水点心上来,杨简捏起块绿豆糕放入口中,转过身形,看向说书人。
“叭!”
醒木又是一响,说书人喝道:“前文咱们说过,千年之前天现异象,九星耀世、震动八方,一个自称九阴的魔中之魔降此凡尘!
这九阴号称魔中之魔,也叫‘有顶天魔’。
列位,这‘有顶天’本是释门中的说法,有两重意思——一个指的是‘色究竟天’,乃色界四禅天之第九天,为有形世界之最顶峰,故称有顶;另外这‘有顶天’亦指无色界之第四天,即‘非想非非想处天’,此为三界之绝顶,故称有顶……
不管哪种说法,天高若此,便是穷尽绝处——这老魔呢,法力无边、恶也恶到极至之处,故称其为‘有顶天魔’……”
说书先生讲声绘声绘色,底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九阴老魔一身邪功修炼多年,已趋入大魔之境!”说书先生拍案道:“更为可怖的是,他竟寻得血魔元,参悟出血魔秘法!前边咱们讲过,九阴藉着这些邪功秘法所向无敌,短短六年、便险将天下道门屠戮殆尽!”
“嗡……”台下议论纷纷。
“……眼看这天下道门风雨飘摇,却有那十方山金刚三大士横空出世,这三人皆已练就金刚寺的不世绝学——金刚十轮无生法印……”
“无生法印是什么啊?”“十轮是哪十轮啊?”底下有看客喊道。
“我前文讲过……”说书先生顿道。
“我今天才来,前面不知道!”
“我过些天还要把这书再说一遍,你来听就是喽!”说书先生手敲折扇,道:“现在稍安勿躁,且听我讲!”
“就是就是!”旁有看客喊道:“快讲吧!都急死了——打这些年,最后怎样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7 17:32:47 +0800 CST  
第64节 听书

“……话说九阴老魔横行六载,金刚三大士率领群英与之又鏖战七年,历经惊天动地三次大战之后,总算是重创九阴!”说书先生道:“这日九阴身被重创、仓皇逃窜,善现三人紧追不舍,一直追到泰山那日观峰上!”
“善现是谁?”坐在前排的那游客又是叫道:“听不明白!”
“善现就是金刚三大士啊!”一听众不满道:“听你、还是听人家的?”
“就是就是!”
“不知道就别说话,老实听着!”
众看客纷纷表示不满。
“噢……”那游客不敢再言,低头饮茶。
“金刚三大士是十方山金刚寺的三位年轻圣僧……”说书先生见台下安静,顿一顿又道:“法号分别是善现、善明和善光,这三人天资傲世、术法卓绝,江湖人称‘金刚三大士’……这回知道了吧?”
“知道了。”那游客低声道。
因为那游客买了个最近、最贵的席位,所以说书先生特意解释一下。
“三位圣僧追到日观峰上观望,小师弟善光指道:‘师兄,你看那边!’”说书先生拿起折扇一指,又换个身份答道:“‘噢?这山中怎么会有一片荷塘……走,看看去!’答话的正是大师兄善现。
‘师兄——’这时二师兄善明问道:‘你觉着那老魔……藏在这里?’
善现点头道:‘他必在这日观峰上!山中哪来的荷塘,怕有古怪!’
列位,咱们前文说过,三人之中这老三善光脾气最暴,此时已是按捺不住,大叫一声:‘师兄,那咱们开打吧!’
善现大师点头道:‘九阴老魔纵横十三载、屠戮数万众,此时也该有个了结了……’
三人来到塘边跏趺坐定,善现大师高声喝道:‘法眼通明,照彻天地——九阴老魔,你还不现身么?!’”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左右环顾。众看客怕他此时“且听下回分解”,皆是瞪着眼睛静默。
“随他这话,只见那荷塘渐渐绽出异彩,金光映处——绿叶、红花、白藕……竟如琉璃打造一般,皆是纤毫毕现、通透明彻!”说书先生张目道:“见这般情形,三位大士齐诵咒语,施展那降魔之法。
三人诵咒声越来越大、越传越广,不一时便响彻清霄。只见奇光中一挺洁白莲从塘底探出,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善明大师浓眉微皱,低声问道:‘师兄,你看那九阴、可在这白莲之中?’
善现点头笑道:‘当年魔王波旬被帝释打败,便率领八万四千魔军躲进一根藕丝之中,想不到今日九阴也效仿此法……’”
“波旬是谁?”有客人叫道。
“波旬乃是天上的大魔王,坏事作绝、专与佛祖作对——也称‘极恶’!”说书先生又道:“……没想到这九阴也效仿当年波旬天魔,藏身于白莲之中!
此刻善光大师再按捺不住,清啸一声,身后光芒耀眼、影轮映目,却是祭出金刚十轮之——日月光天深密解脱轮,喝道:‘九阴老鬼还不现身,要逼我们使出无生法印么!’
这一声大喝,直震得山摇地动、万兽皆惊!
善现大师见状拦道:‘师弟且慢!此山受不住你这一击……’
善明大师亦是笑道:‘师弟,咱们来那小巧功夫……’说罢闭目吟诵,只见无数金光密咒从他唇间逸出——不一时,这密咒竟凝成一尊菩萨形状,探手去拈白莲。
眼看这幻化菩萨的纤纤玉指便要触及莲身,异变陡生——那纯洁白莲竟喷出一道污血,射到密咒菩萨手上,菩萨身形登时消散!
善光见师兄受挫,不禁大怒:‘困兽犹斗!不知死的老鬼——’说罢腾身而起,掌中金轮高高举起、便要劈下!
‘我来!’大师兄善现左手上翻、阻住善光,右手于虚空中一抓,取出个红彤彤、光焰焰的火轮来,压将下去。
火轮罩覆中白莲悠然摇动,俄尔蹿出一道虚影,现在三人身前,正是那至凶至毒的邪道天魔——九阴老祖!
九阴老祖腾身虚空、巍然端坐,笑道:‘三个小贼秃,我会怕你们吗?当年你们释迦老祖于菩提树下打坐,我王波旬便要将他扔到海中……’
‘那又如何?’善光冷笑道:‘佛祖当时便道:“我观世间,无能掷我着海外者。”……他老人家慈悲,懒得搭理你们这些邪祟妖魔——若换了我,早把你们扔进海中!”
‘哈哈哈哈!好狂的娃娃!’九阴怪笑道:‘我与你们十万人打了十三年,什么样的绝顶高手没见过?怎会怕你们三个?’
‘少说这没用的!’二师兄善明收了密咒菩萨,从眉间取出道白晃晃的佛轮来,向九阴老魔道:‘还是引颈受戮吧!’
‘哼哼!’九阴老魔不屑笑道:‘虽说这大愿地藏亲授的金刚十轮横超三界、竖出十方,但十法界对应十种佛轮,你们每人三个、总共只习得九轮,我且问你们——最后那顶界佛轮可曾习得?’”
……
听到此处,杨简动了心思——他虽然已得祖师秘授,但因未贯通灭海要义,所以无从探知天地轮法要,更不知地藏十轮对应什么、有哪些名目……
“你问问……”杨简悄悄捅了下陆承宗。
“问什么?”陆承宗正听得入神。
“金刚十轮都有哪十个?”
“问这干嘛?”陆承宗尚不知杨简已神功天授。
“问问呗——你不想知道么?”杨简道。
“好吧……”陆承宗见杨简着急,便扯着脖子喊道:“金刚十轮都有哪十轮啊?先生!”
说书先生撇了一眼,见陆承宗坐得甚远,懒得理他,接着讲道:“……那九阴说道:‘且不说最顶界的无上佛轮你们没有习得,我再问你们,天地轮之上还有毗卢三式,你们可曾知道?’
‘噢?’一听这个,善光好奇道:‘什么毗卢三式?’……”
“对啊!什么毗卢三式?”陆承宗又放开嗓子叫道。
说书先生翻个白眼,又向大众讲道:“……九阴老魔见三圣皆露出茫然之色,便嘲讽道:‘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我就不讲了……’”
“日!这说书的、说话这么费劲——”陆承宗怒道:“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没想到说书先生也这么说:“那善光喝道:‘什么毗卢三式,分明是你编出来的!就算我们未曾习得顶界佛轮,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8 17:14:35 +0800 CST  
第65节 透世之法

“‘哈哈哈哈!’九阴老魔面对金刚三圣丝毫不惧,悠然道:‘怎么,你们要杀我?’”说书先生比划道:“听得此言,善现大师冷冷道:‘十三年大劫,十万同修、二百万百姓之命……你说呢?’
‘嘿嘿——’那九阴老魔淡然一笑,道:‘我本来就在天魔之位,以黄泉秘术召出血魔魔元后,又藉此踏入玄魔之位!到此境地,只有十地菩萨和大罗金仙才能灭我!放眼天下,成此界者只我一人……就凭你们三个小子,呵呵——能奈我何!’
要说这话太狂了,可偏偏却是实情——到九阴这境界,除非佛祖临世,否则只有十地菩萨或大罗金仙才能降伏。以金刚三圣眼下这修为,尚有不足……
‘玄魔之位又如何?’听闻此言,善光大师叫道:‘金刚十轮,灭尽九道!只要你还在三界,就能降你!’
‘我是在三界、但我在九道之巅,你们不信、那就放马过来——’九阴老魔又爆发出一阵狂笑:‘就凭你们三个小家伙,只知有天地轮、不知有天外天,拿什么灭我?’
‘什么天外天?天地轮你又知道多少?’善现大师听得此言,神色一动。
‘大魔之境交通大道,远非你们所能思议——’九阴老魔懒懒道:‘你们不知道就算了,我是不会说的……’
‘你知道个屁!死老鬼!’善光大师早就烦了,恨恨骂道。
那九阴听了这话、倒也不怒,拖长声道:‘就算我说出来,对你们来说也没用——习得天地轮,便能参悟天外天么?你们三人之中有两个是七世修行、一个八世修行,还差得远呢……’
‘少扯这些!莫非你在找机会逃走?’二师兄善明叫道:‘九阴,如今你魔功溃散、命在旦夕,快将血魔元交出来吧!’
‘我不跑了,我认命!——’九阴老魔长叹一声:‘可惜我踏入玄魔大道时日尚短,只参悟了血魔一途。若我参透九种魔元,别说你们,便是红阳亲至——又能奈我何?!’
‘大胆!’善光见九阴出言无状,怒道:‘莫再多说,今日便收了你!’说罢挥起日月光天深密解脱轮,只见解脱佛轮化出六道轮镜,将九阴上下左右团团围住。
前面咱们说过,九阴逃到这日观峰时,已是连被重创、苟延残喘。此时见佛轮笼罩,只得化出一柄血如意来接招——这血如意见光吸光、见气纳气,眼看着便要将六面轮镜吸入其中。
大师兄善现见了,高声喝道:‘一真法界,十轮化生!——玄明龙变星海曜日轮——出!’手中那红彤彤一团光芒,如山岳般直直压下。
二师兄善明亦是一声长喝:‘鬘影旋行离光幻世轮——出!’白光绽现,亦向九阴罩去。
这三大佛轮一出,如旭日高升、万山红遍,千百道霞光将九阴罩在其中。
接着三大士对视一眼,又齐齐诵起灭魔第一的楞严神咒:
‘稽首光明大佛顶,如来万行首楞严,开无相门圆寂宗,字字观照金刚定,瑜伽妙旨传心印,摩诃衍行总持王……’
咒语声渐诵渐响,再看日观峰上金光万道、霞蔚云蒸,天地间一片灿然,好似那庄严清静的极乐净土移至此间!
九阴老魔本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仗着身藏的血魔元硬扛,此时在三圣全力作法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只听“啪”的一声暴响,血雾迸发、旋又消散——他身上的血魔元竟被生生震碎!
‘啊!’九阴惨叫一声,金血喷出、仰头便倒。
善光大师见魔元被破,立时拈起降魔法印,欺身上前道:‘九阴!四大分离、明灭断续、生生死死、如转火轮……’
下面的偈诵还未念出,却听师兄善现断喝一声:‘住!’
‘怎么?’善光施法被打断,十分惊讶。
这边善现大师用传心之法,向善光说道:‘不能将其魂魄打散!’
‘为何?’善光也用传心之法回应。
善现叹道:‘这九阴已踏入大道玄魔之境,其魂魄神识皆以众生业力为托……若将其元神击碎、使之神魂破灭,那他的本元魔性便会化作无穷无尽的烦恼恶业,散入红尘……’
‘这……你是说——’善光想了想道:‘世间会平添许多恶业?’
‘对。’善现大师道:“所谓平添——当然也是有缘故,这缘故、就在此间……”
‘那……怎么办?’
善现想了一时,摇头叹道:‘众生受报乃自身业力所致,若再让这些烦恼障业散入人间,只怕会凶怨四起、天下大乱!为今之计,只有将其累劫镇制了……’
‘累劫镇制?’善光问道:‘那镇到什么时候?万一被他跑了怎么办?’
善现皱眉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佛祖不现世,就只能如此——只有等阿逸多菩萨将来成佛,方能以无上法力化之……’
‘阿逸多菩萨成佛……是五十六亿七千万年之后……’善光喃喃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唉!众生因众生生,众生缘众生植,众生果众生了,众生报众生受……’善现大师长叹一声:‘咱们没别的办法,只能用那透世之法倾尽全力!’
‘透世之法?!’在旁一直未语的善明大师闻言惊道。
‘是……’善现大师现出哀色,道:‘只怕对不住你们两个……’
‘那有什么?’善光决然道:‘只要能将这老魔累劫镇制,莫说七世沉沦,便是堕入无间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善现看向善明,善明也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过师兄……咱们还得找个险绝之处将他镇压,免得又被他魔子魔孙解救出来!’
‘对!’善现略一思咐,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生死连牵、幽明断续,是个绝佳的永镇之所……’
话说善现三人用传心术正在合计,那九阴老魔却忽然问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啊?’金刚三圣俱是一惊,齐齐看向九阴。
‘你们商量妥当,就该我了——’只见九阴笑嘻嘻地举起一支小小金箭,道:‘你们——认识这个么?’……”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8 17:30:14 +0800 CST  
第66节 昧因转缘

“金刚三圣不知九阴所持何物,互看一眼、没有答话。”说书先生接着讲道:“九阴老魔却是摇着金色小箭笑道:‘此乃我年幼时、波旬大王所赠之物……’
‘波旬?’金刚三圣闻言大惊。
列位,前文说过这波旬乃是六欲天顶——他化自在天之主,魔名‘极恶’,乃是魔界中的至尊魔王。想不到此时这九阴手中,竟有当年波旬所赠之物!
九阴老魔见金刚三圣惊骇之状,极是得意,笑道:‘今日我便是败了,你们也不敢碎我魂魄——我乃不灭之身,世在我在、我亡世亡——而且你们知道、这箭是何物么?’
善光大师最沉不住气,问道:‘什么?’
‘此箭名为“昧因”,也叫“转缘”……’九阴老魔转动手中金箭,高声道:‘人人皆知有因必有果——可若只有前因、没有助缘,又哪里结得出后果呢?就算你们能镇住我,可有了此箭,我便能不昧因果、转化因缘!’
‘这?!……这怎么可能?’善光大惊道:‘世间哪有不落因果这事?’
‘这世间——有什么“可能”又有什么“不可能”?说这些、你便着相了……’九阴笑道:‘你们修净土的带业往生,不也是不落因果么?’
‘那是佛法!佛祖尚且受报,遑论修行之人!’善光叫道:‘就算能避居净土,也是在苦习勤修之后!’
‘着啊!许你们佛法里有,不许我们魔门中有么?’九阴大笑道:‘而且我魔门还不用修行!有这个就行!’
‘既然这么厉害,哼哼——’善光冷笑道:‘你用它逃命啊!’
‘你说的那是“转因昧果”,娑婆世界无人能行……’九阴打量手中金箭,痴痴道:‘……我所转的是只一部分助缘,助缘转化、结果当然也就不同……’
‘吹牛吧!’善光喝道:‘你什么也转不了,只是在这装神弄鬼!’
‘哈哈好啊!既然你等不得——我现在就转给你看!’
听到此处,善现大师猛然省悟,叫道:‘不可让他说出来!’说罢曜日佛轮一召,熊熊炽焰灼向九阴。
善明、善光亦是省悟,同时施法,猛攻九阴。
九阴老魔强忍痛楚,于灼炽光焰中大叫道:‘大尊魔王波旬在上!今日我九阴用此昧因神箭转动因缘——第一,我若被困,千年必出;第二,我若被困、必为我阴山子孙所救;第三,脱我困者、必有金刚寺弟子;第四,金刚十轮法脉衰微,及至后世,百年不出一人……’
听到此处,善现三人惊怒交加——金刚十轮乃祖师海空大师灵识亲授,每一甲子才出一个传习者。此番为了对付九阴,阖寺上下祈请三年,善明、善光方才习得。
此刻若被九阴用‘转缘神箭’坏了法脉,那金刚寺岂不就没了立足之地!
善现见九阴老魔卑劣若此,终是大怒,长身而起高声喝道:‘累世金身,重劫法要,横超三世,竖出十方。缘起性空,刹土无尽,大千世界,慈悲永生。百千亿身,礼敬诸佛,我今会道,破灭虚空!’
随他语落,只见八道金身从天而降,与他合而为一!
善明、善光见师兄用出透世之法,亦急忙施展此术。
再看善现身处半空,端坐莲花台上,宝相庄严、光明无尽,喝道:‘金刚十轮、灭尽九道!破——’
善明、善光亦是喝道:‘金刚十轮、灭尽九道!破——’
此时日观峰上长风瑞霭、宇廓天清,远远望去金霞万道、光彩扶摇……直如真仙降世一般!
九阴老魔再也支撑不住,光焰之中长声笑道:‘哈哈哈哈!金刚三圣、金刚三圣,你们能奈我何?能奈我何……’渐渐的话音微弱,终化为一个小小光球。
静默一时,善现大师长叹口气。
才过些许光阴,他便如老了几十岁一般,沉声道:‘咱们强施逆法,后命堪忧……善明、善光,你们不会怪我吧?’
善光大师喘息道:‘师兄你这是哪里话来?不就是七世沉沦么?万丈红尘走上一遭,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旁边善明大师却是忧道:‘师弟你可小心,依你这性子——唉,无明侵染、隔世之迷……你莫要失了真心才好……’
‘你就放心吧!’善光站起身来,向善现道:‘师兄,咱们去你说的那里吧!’
‘好!’善现大师又叹口气,缓声说道:‘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儿最合适!’
善明大师却是垂头琢磨,道:‘适才九阴说的那些,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是放狗屁!’善光喝道:‘听他一派胡言呢——我就不信师兄说的那地方、阴山教魔子魔孙能够找到!而且有咱们三人施法,他们就算找到又能如何?’
‘除却担心这个……’善明大师摇头道:‘我还惦记咱们天地轮的法脉兴衰——师兄,你用清静法眼看看,后世如何?’
‘我这法眼净修成未久,看不到那么远……’善现大师想了想,笑道:‘人不英雄枉少年!咱们金刚寺的后辈小子,未必就输了咱们!’
‘哈哈也是!’善明放松开来,亦是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依我看这后日英杰四起、傲气天生,定是一片光天之世!’
‘说得好、说得好——’善光大师捬掌笑道:‘那咱快走吧!’
眼见二位师弟走出数步,善现大师蹲在地上悄悄划了六道横线,似在琢磨什么。稍顷起身望向天际,露出一丝笑容……”
*
说书先生不语,众看客也是沉默。
过了一忽,有人试问道:“啥意思?讲完了?”
“是!列位!”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喝道:“有道是‘仙乡路远几万重,芒鞋踏破亦空空。古今红尘多少事,皆付春风谈笑中’!——这《金刚三圣斗九阴》到此完结,多谢各位捧场!”
“啊?!这就完了?”有人叫道:“没听明白呢!”
“是啊!最后善现大师划那六道横线啥意思啊?”
“那不重要,主要是九阴老魔被关到哪儿去了?现在出来没有?”
“就是啊,金刚三圣学没学天外天、毗卢三式啊……都没交待清楚!”
“列位列位——”说书先生作个安抚手势,笑道:“说书虽是小技,但也不能信口开河。我这本子口口相传,师傅就这么教的……你们问这书外的,我不知道啊!”
“那不行!不知道你可以编啊——”有看客不满道:“每天打赏,就听个半吊子——这啥意思?”
“是啊!你说书的、得有点儿谱啊!不行不行!听着不过瘾!”
“就是就是!以后不来了……”
“也不是不来,他说得还不错!就是这本子没完呢……”
“列位列位——”说书先生又笑道:“后续那些事情,我是真不知道!金刚三圣史上确有其人,那金刚寺立派千年,如今还在十方山上,诸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至于说九阴老魔关在哪里,这是天下道门中的公案,谁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编一个呗!”
“好好好!既然诸位如此热切——”说书先生作揖道:“下回再讲时,我就将这故事再加些……再来时肯定能听个囫囵!如何?”
“切!谁还听你下回!”有人叫道:“这回都冤了……”
“就是!你先琢磨好再说吧……不要拿这半吊子来哄我们!”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都是衣食父母,没伺候好、是在下学艺不精……抱歉抱歉!”
“算了算了!你说的也不错,下回改了便是!总得有个圆满!”
“就是!听得这叫一个别扭,下回不能这样了啊!”
眼看说书先生拱手致歉,大家也就不再追究,纷纷议论起书中情节。
*
“这人知道不少啊——”角落桌边,陆承宗向杨简道:“也不知真的假的……”
“是——”杨简环顾道:“他们问的那些,我也想问呢……”
“你尽想那些不着边的……”陆承宗不满道:“别忘了,咱还有正事呢!”
“怎么不着边了?!”杨简反诘道:“那就、一起问他呗!这人知道挺多……不过人家能搭理咱吗?”
“不能搭理咱们,能搭理它啊——”陆承宗掏出一锭银子笑道:“走,问问去!”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8 17:53:25 +0800 CST  
@tony6688 2019-01-08 18:10:40
写的非常好,给楼主点赞。
-----------------------------
3Q!
谢谢鼓励:)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9 15:57:34 +0800 CST  
第67节 焦躁

陆承宗给了伙计一些赏钱,让他带自己二人来到后院。
伙计叩过一间房门之后、直接推开,只见说书先生正在椅上饮茶,陆承宗拱手笑道:“先生您好,歇着呢?”
“啊?是啊——”说书先生扫了眼伙计,看向陆杨二人问道:“你们是……”
“我们有些事要向您讨教——”陆承宗回身向伙计道:“多谢,你回去吧。”
“得咧。”伙计关门离去。
“呃……”说书先生微有些不悦,放下茶碗道:“有什么事在前面问,这会儿我要休息……”
“坐坐!”陆承宗回头招呼杨简,又向说书先生笑道:“我们不多耽误,就一会儿功夫……您看,这点儿茶水钱略表心意……”
“噢?呵呵好——”说书先生看到案上的十两银锭,放松身形笑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位有啥要问的?”
“唉!我们啊——也是听书听得入迷!”陆承宗一拍大腿道:“今天才听到那《金刚三圣斗九阴》,实在是心驰神往,可有些事情不问清楚——这心里堵得慌啊!”
“好,什么问题?”
“这第一……”陆承宗扫一眼杨简,又向说书先生道:“这话本最大的悬案——那九阴老魔最后被关在哪儿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说书先生正色道:“我就一说书的、并非修行中人,师傅怎么教、我就怎么讲……至于那些江湖悬案,我也是不知其详!”
“噢噢……”陆承宗点头道:“还那金刚三圣,后来是否习得‘天外天’、‘毗卢三式’什么的……您也不知道喽?”
“对!就跟刚才我在前面讲的一样……”说书先生笑道:“你要真想听,我给你编一段?”
“哈哈别啊——”陆承宗笑道:“那那什么……关于金刚十轮那些名目,是您编的、还是真就这样?”
“我学来就是这样……至于真实与否,我不知道——”说书先生道:“如果让我编,莫说十轮、便是百轮我也编得出来……但是不是人家本来的功法,这个你不能问我——有空上十方山,去问金刚寺的和尚吧……”
“对对!是这样——”陆承宗敲击桌面道:“说书嘛,有真有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亦真亦假、亦假还真……”
“小兄弟是明白人!”说书先生赞道:“如此才能吸引客人不是?莫说我们,就说那些修书撰史的史家,他们著书时也难免加入个人的喜好见地吧?”
“哈哈!此言极是——”陆承宗恭维道:“我看这不管是著史还是编书,都是后人对前事的一种揣度……而且别说后来人,就是当时亲历者自己,都未见得能搞清楚……”
“就是这个理!史藉也罢、话本也罢——”说书先生挥手道:“看的不是‘事’而是‘理’,或者说由‘事’而生出的‘理’,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先生高见!”陆承宗笑道:“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随意说说罢了——”说书先生摆手笑道:“说这些年书,不管是书中事、还是身边事,经得也有些了……天理循环、人事流转,不管是贤愚凡圣还是忠奸善恶,看多了——都差不多、差不多……”
“对对!您就是看得通透——”陆承宗突然问道:“请问先生,北新桥那口关押老龙的井在哪里?”
“井?什么井?”说书先生正感慨间,被陆承宗问得一怔:“你问那个干嘛?”
“没事!”陆承宗指向杨简,道:“我们兄弟来京城玩,到处打听名胜古迹……听到这么个传说,便来看看。”
“噢,那只是传说——”说书先生道:“我也知道这故事,但哪里有什么井?”
“真没有?”陆承宗又掏出一锭银子推到案上:“在下对这些掌故传说最是神往,如果经您指点、能前往观瞻,必当重谢!”
“这——”说书先生看了眼银子,犹豫一下又道:“这真是无中生有的传说,小兄弟就算再给我十两……不知道的事我也不能乱说吧……”
“噢……”陆承宗失望道:“您真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也罢——”陆承宗笑道:“这银子您先收着,如果有什么消息还望告知。”
“呃——”说书先生迟疑道:“这个……真打听不到……”
“您就随便帮着问问……”陆承宗道:“万一真有呢!”
“那好……”说书先生探指将两锭银子顶到一处,摆弄道:“不过这事……两位小兄弟不要当真。我打听归打听,但有没有结果……可不敢保证。”
“好说好说——”陆承宗站起身道:“那就不耽搁您休息了!”
“慢走——”说书先生起身送道:“有空再来听书啊。”
*
“唉——”
来到街上,陆承宗长叹口气。
“这事本来就虚无飘渺,你还想一天就打听出结果来?”杨简道:“今天能听着说书,已经算个收获了。”
“听着说书?金刚三大士跟你有啥关系?九阴老魔跟你有啥关系?天地轮跟你有啥关系?!”陆承宗没好气道:“你倒是听得热闹……要不明天你还来听书得了,我去办事。”
“着什么急?!”杨简不满道:“好不容易来趟京城,多转转多玩玩不好吗?”
“你是不知道——”陆承宗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躁,泄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知道那阎浮灵光塔其中一部分在哪里……”
“呃,是啊……”杨简回忆道:“不是说在海里吗?”
“对!要想找塔,就得用我家的宝贝离火浣天纱……”
“你不是偷出来了吗?”杨简道:“而且这玩艺儿跟海有啥关系?”
“这个一时半会儿讲不明白——”陆承宗比划道:“这么说吧,要想驱使浣天纱作法,其中一个条件——就是需要四根镇龙钉!”
“噢……想要镇龙钉就得找到老龙、找到那口井……”杨简点头道:“可就算找,也不至于这么急啊!”
“你是不知道——”陆承宗左右观察,低声道:“有一大拨人等着我呢,没我这宝贝,他们、成不了事……”
“一大拨人?你是怕他们等急了?”
“那是——”陆承宗道:“成千上万人等着呢……要不老有人来催!”
“成千上万人?!”杨简讶道。
“呃……我就说那意思——”陆承宗转言道:“总而言之,这事越快越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杨简劝道:“就算你再急,那井也不会凭空冒出来,而且有没有这井还另说呢……”
“唉!这回怨我,从一开始就设计错了——”陆承宗皱眉道:“把宝押在传说上,现改也来不及了……以后绝不能再干这种事!”
“你也别急,那咱们……找街坊再问问?”杨简见陆承宗焦躁,心中不忍。
“问这些街坊邻里怕是没啥结果……除非能遇到什么奇人,没准知道……”陆承宗摇头道:“算了!今天先回吧,明天再问。”
“好——”杨简安慰道:“明天咱早点儿起……”
“不是早不早起的问题……”陆承宗又是一声长叹:“唉!”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09 16:46:29 +0800 CST  
第68节 巧遇

杨、陆二人回转鹿宅,才跨进院,便有伙计迎上来道:“陆公子、杨公子,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陆承宗振作精神笑道。
“正好!”那伙计近身低声道:“前日打造捆仙索的那老道来了,中午来取货、被师父一直拖到这会儿……聊的都没的聊了……”
“噢是吗?”陆承宗喜道:“哈哈正好!我们这就进去看看!”
*
杨、陆二人穿廊跨院、来到内宅,只见葡萄架下二人闲坐,正是鹿金锤与一名老道。
“鹿师傅!”陆承宗离着老远便叫道:“我们回来了!”
“小兔崽子死哪儿去了?”鹿金锤斥道:“一出去就是一天!”
“哈哈!附近转了转——”陆承宗看向老道,俯身问道:“敢问这位前辈……”
没等他说完,杨简忽是上前一步,探道:“您、您可是苏慕云苏老先生?”
“啊?!”那老道坐在椅上斜望杨简,讶道:“小娃娃,你认识我?”
“苏老先生!真是您!”杨简大喜,上前揖道:“我是杨简啊!定兴城那个杨简……”
“杨简?哪个杨简——你是杨简?!”苏慕云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喜道:“果然是!哈哈!没几个月你就壮实许多,我都认不出来了!而且你这腿——”
“现在能站了!先不说这个,苏老先生救命之恩没齿不忘——”杨简伏地跪倒:“请受在下一拜!”
“哎——哪里哪里,快起来快起来!”苏慕云忙搀扶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见到贫弱孤寒的孩子,哪有不救的道理?”
杨简不顾阻拦、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转向陆承宗道:“承宗,这便是我常跟你说起的苏老先生!”
“苏老先生好!”陆承宗上前揖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仪态翩然!”
“哈哈哈!”苏慕云捻着长须笑道:“这孩子真好,你是——”
“这是我师弟陆承宗。”杨简介绍道:“天机镇陆家的七公子。”
“天机陆家?”苏慕云着重看了陆承宗一眼,复又笑道:“好好,来来来,你们坐你们坐。”
已有伙计拎来椅子,四人落座。
“苏老先生——”杨简探前道:“您怎么到京城来了?”
“你们金刚寺不是要找玄木矿么?”苏慕云道:“散出消息让天下道门帮助,我齐云剑派也遣出弟子寻找……”
*
齐云派中没有富余的玄木矿,处理杂务的白真人便遣派一些弟子外出寻找。苏慕云听到这消息,主动请缨。
乍富回山后,苏慕云没少添置东西——或是购买灵药、或是添置法器,或是重金求得一批二流三流四流乃至十八流的道法秘笈……
当听说手中一本五两纹银购得的秘笈、竟是某人从山下二文钱买来的坊间印本时,苏老先生出离地愤怒了——这山上不能呆了,全是骗子!
看来要想找寻宝贝,还得去外面广阔天地看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萦心——就是要量身订做一件属于自己的法宝。可做法宝呢,需要几个条件:
第一图谱书册,这个有了。
十两银子买到一本《捆仙索制作详要》,这书虽说没了封二封三封四,可正文内容一字没少,照着打造便可;
第二是材料,金丝绞纹钢。这东西虽说贵重、但不难找,只要身上有钱随时可以购得;
第三是匠师。
自己这把岁数了,打造东西呢、一定要讲求质地品位,一定要找天下名匠打造。可这名匠自己只知道一人,便是当初听张重元说起的鹿金锤。
这次若能下山,苏慕云决定远赴京城、打造一件属于自己的仙兵神器,路上也可以再收些宝贝。
除去这事,还想偷回武安看看——看大儿子是否将金银平分给其他几个兄弟姊妹,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此番下山只能是孤身一人——苏海诺正在灵秀峰上闭关,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准备停当,苏慕云向白真人请示。白真人自是应许,泛泛叮嘱几句之后放他下山。
千山万水,苏老先生走走停停,这几日终是进得京城。
*
“这些日子我在修行上颇有进益……”苏慕云将下山因缘大略讲了,又捻须笑道:“可苦于没有趁手家伙,鹿师傅天下闻名,这不,来请他打造个捆仙索。”
“哦?!”陆承宗佯作不知,大声道:“捆仙索?这名字好生威猛,想来定是仙家利器!”
“哪里哪里……”苏慕云摇头道:“老夫一生扶危济困——这个你们都知道——没什么余财,所以打造的只是寻常物件……再者说道法高明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法宝嘛不必过奢……”
“对对!”陆承宗挑指赞道:“您老就是修为高、境界高!那捆仙索可打造好?可否让我们观瞻一番?”
“哦?哦,打好了——”苏慕云从包裹中取出根金丝软索:“这不,你们看,多漂亮!”
“呃……”陆承宗心道:“老先生这话也太外行了!漂亮管啥用啊……”表面上仍是恭谨接过,只见这软索二指粗细,盘成一叠圆圈,若展开、长约三丈……虽不是什么仙家法宝,但确实是十足好料、精工细作。
“工好!料足!”陆承宗赞道:“果然是一件上佳仙器!”
“嗯嗯,好眼力——”苏慕云挺直腰杆道:“这件宝贝,配合着一套心法,那书上都有——长索甩出便能缚住来敌!”
“噢?是吗?老先生真可谓宅心仁厚——”陆承宗奉承道:“用长索捆住对方,不过是止暴的手段……不肯轻易伤人、果然是慈悲心肠!”
“对对!”苏慕云未想到还有这一层注解,闻之喜道:“修道之人嘛,本来就是道法自然、心存善念,他只要不打我,我也不会打他的……”
“咝——不过……”陆承宗皱眉道。
“不过什么?”
“苏老仙人——”陆承宗看向苏慕云道:“晚辈自幼从事机械之术,此时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苏慕云大声道:“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你们不要总抬举我——寸长尺短,有些事还要向你们讨教呢!”
“那我就说了——”陆承宗抚摸金索道:“苏老先生您是仁厚,可若遇到硬茬子,只是将其缚住、恐怕还是不妥……”
“呃,你说的也对……”苏慕云思索道:“万一他跳将起来、飞脚伤人呢?”
“着啊!”陆承宗拍腿喝道:“要我说,不如在这上面添加十八枚柳叶钢刀,您老一运力、这钢刀便插进对方肉里,不就将他废了?!而且这轻重浅深由您控制、不会伤其性命……”
“唔——对对!你说得太对了!”苏慕云为难道:“可这……图谱上没画啊,该如何打造?”
“您放心!晚辈淫浸此道十余载——”陆承宗看向鹿金锤道:“这个鹿师傅知道。”
“对对!”鹿金锤指道:“别看小家伙年纪不大,于上这面极有天赋,有些事情我还得请教他。”
“噢?那好那好!”苏慕云大喜道:“那就请你给看看。”
“您看——”陆承宗捋着金索分析道:“在这上面打造十八个关节,串上十八口柳叶刀……”
“这柳叶刀……用什么材料?”
“当然是上好的精钢!若加些镇铁进去,更是通神!”
“镇铁?”
苏慕云哑然——就算自己有钱,镇铁也极难寻得。
“老先生您放心——”陆承宗察言观色道:“当日听杨简说您老救他于水火,在下除却心生敬仰外,便一直想报答您老人家于万一!今日得见、偿我平生所望——这样,我这儿有镇铁,能在这十八口钢刀中全部掺入……”
“啊?!这怎么使得……”苏慕云慌忙摇手。
如果真掺入镇铁,这十八口柳叶钢刀的价值又远胜金索了……
“您客气啥——都是自家人!”陆承宗叫道:“有好东西不给自家人使,还能给谁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苏慕云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打开,借着灯火翻拣银两:“……我知道这个镇铁,稀有难得,其价远胜寻常材料……”
“哎——”陆承宗探身止道:“老先生、您要给上一文钱,都是在抽晚辈的脸!杨简是我兄弟,您救了我兄弟、我再收您钱——我还是人么?”
“噢……那……”
“您再见外,我就出去了——”陆承宗站起身道。
“呃……既然这样……”苏慕云见陆承宗其情切切,也就兜回布包:“我就不多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就帮。”
“哪用以后啊,现在就有事——”陆承宗心里虽这么说,脸上却绽出笑容,高声道:“瞧您说的!哪会有什么事——您若有事,晚辈们鞍前马后必是承奉膝前……我们要有事呢,哪敢劳烦您老人家!”
“哈哈哈哈,好——”苏慕云从毛孔向外透着舒服,心道这孩子聪明伶俐、好生乖巧!
其实陆承宗此举,一半是想笼络苏慕云,另一半也真心想报答他解救之恩。
“来来来!”鹿金锤见伙计端上酒菜,招呼道:“咱们边喝边聊,大家远隔万里能凑到我这儿来作客,便是缘份!来来来——喝着!”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10 11:03:26 +0800 CST  
第69节 诱劝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
“对了杨简——”苏慕云放下酒盏,问道:“刚才说一半,你这腿是怎么好的?在十方山调养的?”
“不是,虽蒙师长悉心调理,但这腿疾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杨简掀起袍子指道:“您看,这腿上套着承宗做的一件机关,名为木龙,有了它、我才能站立行走!”
“哦?木龙——”苏慕云好奇摸索道:“厉害厉害!小陆兄弟果然厉害!”
“微末小技、不足挂齿!”陆承宗笑道。
“于你是微末小技,于杨简可是倚仗之物!”苏慕云赞道:“这机关术若能福泽百姓,倒真是功德无量了!”
“是啊——”陆承宗应道:“晚辈还要多钻研才是,能帮上千千万万个杨简,乃是晚辈毕生所求!”
“说得好!为这、咱也得喝一杯!”苏慕云举杯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抱负,真乃英雄豪杰!”
“不敢不敢,不敢当!”陆承宗举杯笑道:“晚辈还差得远,还需要多琢磨……主要是这储灵、驱使的材料不易觅得,所以无从推行……”
“这倒是——”苏慕云点头道:“若人人能无腿自行、无翼自飞,只怕是天宫才有此景象。”
“若真那样,不知要耗费多少灵力……”陆承宗叹道:“天下这灵脉福地本就难寻,即便将储藏灵力全部提取,也不能人人可享。”
“说起这个,你们这回出来找到玄木矿了吗?”苏慕云道:“贵寺那慈福法阵修复了么?”
“呃……呃……那只是其一,我们其实……”说到此处陆承宗截住话头,四下观看。
“什么?”苏老先生最是好奇,最听不得半截话。
“这个……”陆承宗低声道:“您听到就得,不要外传……”
“好好,知道。”苏慕云也压低声音。
“是这样,这京城中一直镇压着一头老龙,是不是鹿师傅?……”见鹿金锤根本没搭理自己,陆承宗接着说道:“敝派长辈夜观天象、察觉异常——只怕它近日就要挣脱牢笼、祸乱百姓!”
“啊?!有这等事?”苏慕云看了眼只顾吃喝的鹿、杨二人,讶道:“你们是来查这事的?”
“是……”陆承宗探前道:“再有几日便能查到老龙踪迹,到时候吾辈降伏妖龙、解救百姓,方不负老先生一番期望!”
“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苏慕云兴奋赞道:“可……只凭你们两个,便能降伏恶龙?”
“自有门中长老前来主事!我们两个只是跑跑腿、送送信的——”陆承宗坐直道:“如果过几天苏老先生还未离开,一有好消息我就告诉您!”
“噢噢……有贵派长辈前来伏妖,定可保一方平安——”苏慕云向往道:“难得值此盛事,老夫也想观战呢……”
“这——”陆承宗犹豫道:“降龙有风险,观战需谨慎……老先生还是在这儿静候佳音吧!”
“哎——有你们师长前来,还有什么风险?”苏慕云不悦道:“再说你们两个小家伙都不怕、我怕什么?瞧不起我吗?”
“不敢不敢!瞧您说的——”陆承宗忙道:“您年长位尊、诸事繁忙,这种事哪敢劳您出手?”
“此言差矣!”苏慕云正色道:“正因为年长,我才要多多经历!”
“噢?”陆承宗问道:“何出此言?”
“我且问你——咱们修道不就是为了斩妖除恶、护佑苍生么?”苏慕云道:“这除妖盛事、我若没听到也就罢了,既然得知怎能不去?就算去了只是振臂一呼,也要显出咱道门风骨、修真气象……”
“您老先生法力高强,就算只是振臂一呼,妖龙也会束手就擒!”陆承宗为难道:“不过这事……晚辈还得先禀明师长,看他们意思……”
“这是当然!你只管去禀报——”苏慕云傲然道:“不瞒你说,下午我还答应鹿师傅,要帮他个忙呢!”
“噢?”陆承宗看向鹿金锤,问道:“啥事啊?”
“别提了!”鹿金锤敲骨吸髓、吃得正热闹,闻言不耐道:“一个七拐八绕什么远房亲戚、他的一个同乡,就在京郊——也不知怎么打听到我了,非来求我帮忙!”
“帮啥忙?”
“那家子是个殷实大户,他们家小姐前阵子去北山上香,回来便病倒了……”鹿金锤道:“家中遍寻医药未果、张贴告示寻访高明也没戏……不知怎的,打听到我了。”
“这——这事跟您有啥关系啊!”
“就说是呢!讨厌!”鹿金锤耐心撕着贴骨肉,皱眉道:“他们听说我总与江湖人士打交道,说不得能认识几个高人……”
“哈哈!这倒跟我想的一样!”陆承宗笑道:“人家这么想也没错!”
“没错个屁!我哪认识什么高人?就算认识、人家凭什么帮我?就算肯帮我、我凭什么帮他——谁认识他是谁啊,天天求我的多了……”
“正当此时!”苏慕云一声断喝,伸出干枯手掌道:“贫道正在此处,我一听这个,当下便应承下来!”
“噢——您会瞧病?”陆承宗探道。
“不会!但我爱瞧热闹啊……”苏老先生借着酒劲说走了嘴,忙道:“呸呸这话说的——我当然会了!详问一番之后,别说,还真被我问出些端倪……”
“什么端倪?”杨简好奇道。
“这个现在不好说,没有最后确定……”苏慕云神秘道:“但肯定不是寻常风寒……多半被人施了邪术……”
“邪术?”
“对。”
“那您——”杨简担心道:“您去破解?”
“当然!我学这一年道法,你以为白给的?哈哈早不是了小杨简——”苏老先生豪气干云,喝道:“而且我也留了个活话——就是去看看,治好了固然好、治不好我又不收他钱……”
“噢,这样啊……”陆承宗向杨简使个眼色,接过话茬道:“那我们跟您一起去好不?”
“你们?为什么?”苏慕云斜眼问道。
“没啥为什么!”陆承宗笑道:“就是好奇呗,主要是想看您老施法时的英姿!”
“哈哈哈哈——”苏慕云大笑道:“不行!”
“啊?!为啥?”
“你们降妖不让我看、我去解厄为啥让你们看?”苏慕云见杨、陆二人面色尴尬,破颜笑道:“哈哈逗你们玩呢!当然可以带你们去,但作为回报……”
“好好——”陆承宗咬牙道:“晚辈一定禀明师长,降龙时请您去掠阵!”
“这还差不多——”苏慕云满意道:“那你们就抓紧吃喝,再有个把时辰城门便关了!”
*
院旁茅厕中,陆承宗与杨简低语。
“这苏老先生——到底有没有本事?”
“我也不太清楚……”杨简低声道:“当日他们以风雷之势摧城破寨,但那会儿我在地洞里被震晕了……”
“然后呢?你怎么听说的?”
“后来在定兴城里——”杨简回忆道:“我见张大人及一干捕快对苏老先生前呼后拥,说这地震、便因老先生作法而起!但后来到了金刚寺、听老先生诉说详情时……又说有个叫素青锋的高手前来帮忙……”
“素青锋?怎么听着耳熟……”陆承宗皱眉道:“如果连我都听说过的……那绝对是大大有名的高手!”
“好像是挺厉害——”
“那你看那场大震——”陆承宗又问道:“是苏老先生、还是素青锋之功?”
“这我真不知道。”杨简摇头道:“我先被震晕、后在客栈休息,连飞往十方山都在昏迷高烧之中……寺里也是迷迷糊糊听他们说起此事,具体情形还真不知道!”
“噢……这样啊,好说——”陆承宗道:“咱们一会儿随苏老先生去看热闹,从他施术手段、便可见其境界高低。”
“好!”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11 18:46:40 +0800 CST  
@amlgz 2019-01-11 19:57:16
顶楼主
-----------------------------
谢谢捧场。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12 17:10:06 +0800 CST  
第70节 甲马

眼见着天色将黑,苏慕云抹抹嘴,向杨陆二人道:“你俩吃饱没?咱们走啊!”
“好!”“早吃饱了!”杨陆二人应道。
“鹿师傅——”苏慕云起身笑道:“多谢款待!”
“客气啥!能到我这儿来的都是朋友!”鹿金锤亦是起身,同情地看向苏慕云:“你——去啊?”
“看看去,那我这捆仙索……”
“留在这里,镇铁就用小陆的——”鹿金锤扶着腰晃动身形,道:“一会儿你们去忙活,我也活动活动,十八把钢刀今晚便能打好!”
“好好!那敢情好——”苏慕云喜道:“您多费心!”
“您老客气啥!您不是也帮我了?”鹿金锤笑道:“明天来取便是了!”
“好好,那我们走了。”
“一路小心!”鹿金锤嘱咐道:“若是麻烦就甭多管了!若是碰到难处,赶紧回来叫我!”
“看个病能有啥?”苏慕云紧好包裹、挎上佩剑,笑道:“还有他俩跟我作伴儿呢!”
“鹿师傅您歇着吧——”陆承宗笑道:“我们跟着去开开眼,完事便回,如果晚了您先睡,别等我们——”
“谁等你们?”鹿金锤笑道:“你们又不是大姑娘,有啥好担心的?”
*
出得鹿宅陆承宗望望天色,向苏慕云道:“老先生,这天也不早了,咱们从那边出去?”
“唔……西直门、德胜门都行,西直门吧——”苏慕云道:“那边还近点儿!”
“那咱得快走了!”陆承宗道:“您这把岁数,赶得及么?”
“要说寻常老者、怕是赶不及——”苏慕云醉脸泛着红光,得意道:“但咱是修行人,还怕这个?”
“噢对!我这儿有木龙——”陆承宗低头检索道:“可是只富余一个……”
“哪用你那木龙——”苏慕云掏出一叠彩纸道:“我这有甲马!”
“甲马?”陆承宗笑道:“那好啊——我还真没用过这个!”
“甲马是什么?”杨简好奇道。
“甲马你不知道?”苏慕云讶道:“噢,你学道未久,不知道也正常。看着啊——”
苏慕云哆哩哆嗦摊开几张彩纸,杨简凑上观看——只见纸上印着神像,皆着甲持兵,或是骑马或是站立。
“这些便是甲马了?”杨简指着骑马的神将问道。
“都是!不管骑没骑马的,都叫甲马——”苏慕云道:“要用它,当然还需法术,施法之后还要烧纸钱……”
“噢……”杨简茫然道:“不明白。”
“不明白没事,看着就行——”苏慕云伏腰在两腿上各绑一张甲马,站直身子捏个道诀,又催动“缩地咒”道:“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先生令摄!”
只见他腿上甲马白光一闪,复归平静。
“这就行了?”陆承宗亦是好奇。
“那是!这都只是小术——”苏慕云得意道:“你也试试?”
“好啊!试试!”陆承宗笑着接过两张甲马,依样缚在腿上。
“我那是‘缩地法’……”苏慕云负手笑道:“给你换一个。”
“换一个?什么?”
“哦……给你用的是‘足底生云法’——”苏慕云指道:“刚才给你那两张甲马上,各写着‘白云上升’四字,你没注意?”
“没注意啊——”陆承宗撩腿俯看道:“我以为都一样呢。”
“年轻人就是马虎!”苏慕云笑道:“且听我念这‘乘云咒’——‘望请六丁六甲神,白云鹤羽飞游神。足底生云快似风,如吾飞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摄’!”
但见陆承宗腿上甲马亦是一闪,旋即黯淡。
“好了?”陆承宗抬腿看道。
“好了!一会儿你走起来便知——”
“苏老先生,那我呢?”杨简见他二人皆用甲马,眼馋得很。
“你不行!你腿上套的是木龙,这甲马贴在木头上,怎么用?”苏慕云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杨简等你腿好了再试吧!”陆承宗催道:“天色不早咱快走吧!”
“那——好吧……”杨简愀然不乐。
“陆小友——”苏慕云叮嘱道:“一开始慢些,不要迈急了。”
“噢!”
陆承宗试着迈出一步,未觉着什么,再跨几步也无异样,便索性放开脚步。
这一回登觉不同——只觉两腿似有人推着,越迈越大、越走越疾,竟似飞奔一般!
“慢些!慢些——”苏慕云急忙跟上,暗喝道:“这会儿虽然人稀,还是不要被人看到!”
“好好!”陆承宗勉强收住脚步。
*
出了西直门又走出里许,陆承宗再无顾忌,心意催动疾奔起来。
这回再跨出、每步皆有丈余,眼见着两旁景物飞速倒退,真可谓足下生风、飘摇似仙!
“哈哈哈哈!”陆承宗大笑道:“这个好玩儿!要不都去学法术呢,看来是有可取之处!”
“此乃雕虫小技,稍有道基、便可驭使。”苏慕云并肩笑道。
“你们慢点儿——”杨简催动木龙紧追不辍,喊道:“别把我这木龙跑散了架!”
“来啊杨简!”陆承宗回头叫道:“咱们比试,看谁跑得快!”
“我不跟你比——”杨简不满道:“又不是你的本事!”
“我跑不是我的本事——”陆承宗回头笑道:“你跑却是我的本事!”
听得此言,杨简语塞。
*
三人疯跑一时,苏慕云长喝一声:“停下吧——”
喊完这话,他与陆承宗又蹿出二百来丈,方才稳住身形。
杨简狼狈不堪、勉强辍上——他虽然坐在木龙上任其代步,但黑沉沉的又怕跟丢、又怕撞坏木龙……这一路折腾下来,心神俱疲。
“前面不远便是齐家村了——”苏慕云向陆承宗道:“来,摘下甲马。”
陆承宗将甲马递与苏慕云,苏慕云走到路旁,烧起一堆纸钱、将用过的甲马一并烧了,口中念念有辞。
“咱们一会儿过去——”苏慕云站起身道:“你们就算是我的随从吧……多听多看少问,一切有我!”
“任凭老先生安排!”陆承宗拱手笑道。
“好!走!”苏慕云取出个灯笼来,交与杨简挑着,三人向那齐家村行去。
*
甫到村口,只见二人挑灯等候。
见到苏慕云等人,那二人离着老远便喊:“前面可是苏老仙人?”
苏慕云站定喝道:“正是!”
“您总算来了——”两名家丁跑上前来迎道:“我们等您半宿了!”
“慌什么?”苏慕云一拂广袖,喝道:“我不是说过,要等子时才能作法,现在还早呢。”
“好好,不慌不慌——老仙人请随我们来!”
家丁带路,苏慕云巍巍然、迈着方步走进齐家大院。
*
进得院中,只见齐员外率几名家丁正在等候。
“苏老仙人!”齐员外忙上前行礼道:“您来了——”
“我不是说过,不要有闲杂人等观望么——”苏慕云不悦道:“怎地还有这么多人?”
“没外人!没外人!这都是院里伙计——”齐员外忙道:“他们一会儿不进内院的。”
“噢!此时还早——”苏慕云侧头一点杨陆二人,向齐员外道:“先给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12 17:10:36 +0800 CST  
第71节 剑符

偏院厢房中,苏慕云三人休息。
*
“唉——”杨简撩起衣袍,查看木龙。
“你不是坐在木龙上跑吗?怎么还累成这样?”陆承宗见杨简满头大汗,不由笑道。
“还不是追你们!”杨简怨道:“木龙都快跑散架了!你看,这儿也磕裂了……”
“哈哈没事!”陆承宗笑道:“我这儿不是还有一副么?你先换上,有空再多做几个!”
“小杨简受委屈喽——”见杨简狼狈之状,苏慕云亦是笑道:“这不算事,等你把腿养好,我送你一堆甲马,稍有道力便可驱使——”
“我没事,苏老先生!”杨简赧然笑道。
“呵呵,我俩跑得欢畅、忘记你了……”苏慕云拱手道:“对不住啊对不住!”
“没事啊老先生——”杨简欠身道:“我不累,和承宗说笑呢。”
“就是——”陆承宗接道:“就算跑一夜,杨简也跟得上!”
杨简翻个白眼。
“刚才这甲马你用不了——”苏慕云想了想,哄杨简道:“不过有些东西,你使得、小陆却使不得!”
“噢?”陆承宗好奇道:“什么?”
“等等啊,我找找——”苏慕云翻拣行囊,取出两柄小剑模样的东西:“比如这个。”
“这是……”陆承宗取过一柄观察道:“看着像飞刀、小剑,可是又太轻……”
“此物并非兵刃,而是一种符,名曰剑符……”
“剑符?干嘛用的?”陆承宗问道:“祭起飞剑伤人?”
“非也!此物有大妙用,我费重金才寻得两柄……”苏慕云指道:“施法之后——它可以让你眼下、便能使出将来才能习得的法术!”
“什么意思?”
“比如这么说吧——”苏慕云转向杨简道:“比如杨简,你现在学的是……金光三昧拳,是吧?”
“对!”杨简补充道:“不过我前阵子已经练成圆通掌了!”
“噢?!好孩子!进步真快——”苏慕云笑道:“可若让你现在就使那什么……灭海神功,你能行么?”
“肯定不行啊!”杨简摆手道:“还差得远呢!”
“嗯,这剑符,就能在一柱香内、让你使出将来习得的功法。”苏慕云介绍道:“比如十年后你才学会灭海云天掌,那么用这个符、现在就能使出来!”
“噢?有这等事?那我将来也没学会呢?”杨简问道:“这辈子就止于金光三昧拳呢?”
“那使不出来——”苏慕云摇头道:“这符能将你以后学会的功夫借过来,但此生终未习得的、借不过来……”
“噢……果然奇妙……”杨简叹道:“就是寅支卯粮呗!”
“对!就这意思。”苏慕云点头道。
“我知道了——”陆承宗插道:“刚才老先生说这个对我没用,就是因为我现在没学道法,将来也没心思学,那么借过来的只能是空空如也——”
“呵呵对!不过我开玩笑呢……”苏慕云道:“你现在不已经学习道法了吗?如果肯下功夫,他日超过杨简也未可知。”
“那不会!您说得对,我借不来神通——”陆承宗毫不在意,道:“我不但现在不想修行,将来也不想修。”
“要这么说……这物对你确实没用——”苏慕云指道:“因为你擅长的是机关御器之术,这个无从借起。”
“哈哈我好说!你们能用就行——”陆承宗笑道:“能凭空借法,也算是逆天之物了!”
“没那么厉害!要不我哪买得来?”苏慕云笑道:“用这剑符借来的法呢——其境界高低、发挥威力几何,不但受限于眼下功力,而且也不稳定……”
“您的意思——”杨简思索道:“我也许能借来灭海云天掌、也许能借来灭海如意针?这都说不定?”
“对——”苏慕云颌首道:“另外也许能发挥五成威力、也许只能借来三成,这也都说不定的……而且太过霸道的神通以你目前境界……就算强行借来、只怕也有害无益。”
“噢噢……”杨简点头道。
“即便如此!”陆承宗指着剑符道:“这也算个保命求生的小法宝了。”
“对!可惜我只收来两个——”苏慕云又翻拣行囊,道:“我这儿还有好多道书啊、法器啊……都是我新近购得的,来,你们看看!”
“老先生您这宝贝还真不少!”陆承宗见苏老先生摊出几样,笑道:“修行四助——‘法、侣、财、地’,看来您老于这‘财’上着实不缺啊!”
“呵呵!我苏家历代殷实,这些钱还是有的——”听到陆承宗这话,苏慕云又怕自己露了白,停手叹道:“比不得你们啊——你们年纪轻轻、前途远大,我呢,日薄西山……唉!只能以钱财来换些保命法器,说起来实在不堪!见笑见笑喽……”
“您这是哪里话来,不管是修哪种道法,都需要钱财支持。我这一年糟践的银子不知多少呢……”见苏慕云停止动作,陆承宗不禁问道:“您老还有啥好东西?让我们开开眼啊。”
“改天——改天——”苏慕云收拢包裹道:“趁这功夫咱们先行功运气、调理精神,为一会儿施法做准备。”
“对,您说的是!”杨简摘下木龙,将两腿盘膝放好:“晚辈今天还没练功呢。”
“又来了——”陆承宗苦着脸道:“你们又搞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打坐?”苏慕云讶道:“你不是金刚寺弟子么?”
“到现在我连三昧拳的口诀还没背会呢——”陆承宗笑道:“师父一催、我就说头疼,哈哈!至于打坐更没耐性了,就这么干坐着有啥意思?”
“哎——你可别小看打坐!”苏慕云竖指道:“天下修行皆以打坐为根基,不管是释家、道家还是儒家,都通过打坐养气来提升修为……”
“佛门和道家我知道——”陆承宗问道:“儒家养啥气?不都是‘子曰诗云’吗?”
“哎!儒家当然也养气——比如亚圣的浩然之气,比如文丞相的正气、本就是一种‘大光明身’修法,另外像关二爷的仁义之气,岳少保的精忠之气……包括朱老夫子、王守仁啥的,皆是注重静坐养气……”苏慕云道:“和释、道比起来——各有修法、妙不相同。”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陆承宗点点头,指着杨简问道:“儒家也是这么打坐么?”
“打坐分许多种,儒家最常见的比如‘正襟危坐’。”苏慕云挪到椅上端身正坐,显摆道:“就这么坐好,双手放在膝上,你看啊——
这第一,手心扶膝首先就是个心肾相交的架势。心肾相交、肾水上升为气,心火自然下降,保护肺脏不受心火灼害。还可以心火济胃土、滋养脾胃,此为阴阳交泰;
第二,扶膝亦温暖膝头脚心,使下盘不受湿邪侵害;
第三呢,两腿分开与肩同宽,就是坐着的站桩,这有个好处就是开脾经……”
“噢噢……好好好……”陆承宗才听两句、脑袋便大了。
“这是儒家养气最普遍、最简单的法门……”苏慕云哪知道陆承宗心思,又将两腿盘在椅上,卖弄道:“不过你既是释门弟子,当然首选七支坐法。”
“七支坐法?”陆承宗强打精神附和道:“怎么坐?”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13 23:03:49 +0800 CST  
第72节 七支坐法

七支坐法,所谓“七支”是指打坐姿势的七个要点——
一,双足伽趺。如不能双盘,便用单盘。左足放在右足上叫如意坐,右足放在左足上叫金刚坐。
二,脊梁直竖,背脊每个骨节如算盘子叠竖。
三,两手圜结于丹田下,平放于胯骨处。手心向上,将右手背平放在左手心上,两大拇指轻轻相拄。这手印叫三昧印,意即定印。
四,两肩稍微张开,使其平整适度为止,不可沉肩亸背。
五,头正,前颚内收——不是低头——稍压住颈部左右两脉。
六,双目微张、似闭还开,目光随意定在座前几尺处。
七,舌头轻抵上腭,如未长牙齿婴儿酣睡之态。
*
“噢……”一边听苏慕云讲解,陆承宗一边模仿。
“大略是这意思,细讲起来还有很多——”苏慕云问道:“没人教你这个么?”
“教过教过!”陆承宗忙道:“我是听了后面忘了前面,不能一下讲太多!”
“这七支坐法乃最基本的坐姿,如果姿势不对,就会堵塞经络、气脉不通……”苏慕云指道:“来,你盘腿坐好,双盘不行就单盘,单盘也不行?那就散盘……”
“实在盘不上去啊——”陆承宗尝试双盘、咧嘴叫道。
“年纪这么轻,腿却这么硬——”苏慕云笑道:“据说腿硬是因为你心太硬,要多修慈悲心啊……”
“修心与盘腿有啥关系……”陆承宗暗中嘀咕,可又不便辜负苏慕云一片心意,苦着脸调整坐姿。
正当此时,敲门声起。
“进来!”苏慕云正教得起劲,被人打断微感不悦。
陆承宗倒是暗自高兴,放松身段。
来的正是家主齐员外,探头探脑踅进屋来,先向苏慕云揖道:“苏老仙人好!”
“好好——”苏慕云问道:“你有何事?”
“呃……老仙人,这不快到子时了?”齐员外嗫嚅道:“我就是来问问,心中也好有个底……”
“还问啥?”苏慕云扬眉道:“一会儿看我的就行了!”
“师父!”陆承宗抢道:“弟子也想听听前因后果呢,也让我俩学学……”
“这……也好——”苏慕云见陆承宗好奇,便道:“那就让齐员外讲讲,你们听着。”
“呃……是这样……”齐员外整理思绪道:“大约个把月前吧,我那小闺女去西边山神庙上香。本来好好的天气、谁知刚到山间却是风雨大作,可巧车轴又断了,无奈之下便在山神庙中过了一夜……”
“那夜出事了?”陆承宗问道。
“没,没有——”齐员外道:“那山神庙本来就有庙祝打点,再加上家丁陪伴,那夜虽说风雨如晦,倒也平安。谁知回家后第二天,我那闺女竟突发晕厥、神志不清……”
“咝——噢?”陆承宗疑道:“找郎中看过没?”
“那还能不看?当下便请郎中来过,先说睡一觉便好,可过了两日情形益发不对——除却昏迷还胡言乱语,看情形倒像是……”说至此处齐员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中邪了!”
“中邪?”陆承宗吓一跳,低声道:“怎么无缘无故会中了邪?您是……猜的?”
“唉,不单是我,他们都这么说……”齐员外急道:“……说是‘撞客’……”
“撞客?”陆承宗皱眉道。
“他所说的撞客,在民间并非罕见——”苏慕云向杨、陆二人讲解道:“多指撞到死人魂灵或是祸祟邪气、秽毒邪气等等,因此突发昏迷、神志不清、言语错乱、悲喜无常、狂言惊恐、乍寒乍热……有的还以死人语气说话……”
“那不是……疯了吗?”陆承宗试问道:“去上个香、难道能撞到死人魂魄?”
“她这个——不像是撞到死人魂魄,也许是‘三尸’闹的……”苏慕云沉吟道:“典籍记载人死之后三魂升天、七魄入地,唯留人生前寄居体内的三尸——彭踞、彭踬、彭蹻——变化成前人形象,亦称为鬼……”
“鬼?鬼是这么来的?”
“三尸是啥?”
陆承宗与杨简同时问道。
“一个一个来——这俩小家伙啥也不懂,刚入门……”苏慕云向齐员外一笑,又捻须向陆承宗道:“关于鬼、这只是一种说法,要总结各家各派的、怕有百千种之多……”
“噢……”陆承宗点点头,作恍然状。
“尸者,神主之意。”苏慕云再转向杨简道:“这三尸呢,人身上不是有上、中、下三丹田么?各有一神驻跸其内,故称‘三尸’……”
“噢……”杨简跟陆承宗一样,亦是凝眉点头、作领悟受教状。
“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苏慕云悠然道:“这‘上尸’名彭踞,在人头中,伐人上分,令人眼暗、发落、口臭、面皱、齿落;‘中尸’名彭踬,在人腹中,伐人五藏,少气多忘,令人好作恶事,噉食物命,或作梦寐倒乱;‘下尸’名彭蹻,在人足中,令人下关搔扰,五情涌动淫邪,不能自禁……”
“这诸多祸患——”杨简低头检点身心,讶道:“都在身上?”
“你找是找不到的——”苏慕云笑道:“所以咱们要斩三尸,要恬淡无欲、神静性明,要积众善方得成仙。”
“斩三尸?怎么斩?”杨简仍在寻找。
“那方法多了——除以辟谷服气、符咒、服药以驱除三尸虫外,还有守庚申什么的……”
“守庚申?啥意思?”
“就是一到庚申日就不睡觉……”苏慕云不知哪掏出一本书来,照着念道:“《三尸中经》云:‘凡至庚申日兼夜不卧,守之,若晓体疲,小伏床数觉,莫令睡熟,此尸即不得上告天帝’……经曰:‘三守庚申,即三尸振恐,七守庚申,三尸长绝’。又有《神仙守庚申法》云:‘常以庚申日彻夕不眠,下尸交对,斩死不还……’另外中尸、上尸亦是如此……”
“这书上都写着呢?”杨简指道。
“这是我当初学道时的笔记——”苏慕云道:“学道者,要手勤眼勤嘴勤脑勤啊……”
“师父教训得是!”陆承宗赞道:“可不睡觉就能斩三尸了?这么简单?”
“这只是一种说法……”苏慕云又翻阅笔记道:“当然有不信的,比如唐时有许多人在终南山太极观中守庚申,有个叫程紫霄的道士反对,笑曰:‘三尸何有?此吾师托是以惧为恶者尔!’……他认为哪里有三尸虫,不过是为了吓唬为恶者而编造出来的……”
“咳咳!咳咳!”齐员外见苏慕云越扯越远,忍不住大声咳道:“老仙人?呃……这个……”
“噢对!这三尸虫有空再给你们讲——”苏慕云转向齐员外道:“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1-14 18:34:09 +0800 CST  

楼主:八百四千万亿

字数:568758

发表时间:2018-11-08 06:34:2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6 20:11:41 +0800 CST

评论数:30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