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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滦阳消夏录一[19]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交河老儒及润础,雍正乙卯年参加乡试,傍晚到达了石门桥。当时,客栈已经住满,只有一间小屋,因窗户挨着马槽,没人愿住,及润础也只好将就着住了进去。夜间,群马踢跳,难于入睡。人静以后,忽然听到马的说话声。及润础平常爱看杂书,记得宋人说部中有堰下牛语的事,知道不是鬼魅,就屏息听下去。一马说:“现在才知道忍受饥饿的苦楚,前生贪污骗取的草料钱,如今在哪里呢?”另一马说:“我们马辈多是由喂马的人转生的,死后才明白,生前丝毫不知,太可悲了。”众马一听,都伤心地呜咽起来。一马说:“冥间的判决也不很公平,为什么王五就能转生为狗?”一马回答说:“冥间鬼卒曾经说过,他的一妻二女都很放荡,把他的钱全部偷去给了意中人,这可以抵他的一半罪。”一马插言说:“这是对的,罪有轻重,姜七转生了个猪身,要受宰割,比起我们马来岂不更苦。”及润础忽然轻声咳嗽了一下,马语立即停止,寂静无声。此事以后,及润础常用此事告诫喂马的人。

【原文】

交河老儒及润础,雍正乙卯乡试。晚至石门桥,客舍皆满。唯一小屋,窗临马枥,无肯居者,姑解装焉。群马跳踉,夜不得寐。人静后忽闻马语,及爱观杂书,先记宋人说部中有堰下牛语事,知非鬼魅,屏息听之。一马曰:今日方知忍饥之苦,生前所欺隐草豆钱,意在何处。一马曰:我辈多由圉人转生,死者方知,生者不悟,可为太息。众马皆呜咽。一马曰:冥判亦不甚公,王五何以得为犬?一马曰:冥卒曾言之,渠一妻二女并淫滥,尽盗其钱与所欢,当罪之半矣。一马曰:信然,罪有轻重。姜七堕豕,身受屠割,更我辈不若也。及忽轻嗽,语遂寂。及恒举以戒圉人。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0-29 22:26:17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0]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我的一个侍女,从来也没有骂过人。她说曾亲眼见到她的祖母善于骂人,后来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舌头却烂到喉咙部位,不能吃饭,也不能说话。翻来覆去几天后便死了。

一个人在家睡觉,有天早晨起得很晚,呼唤妻妾,都不在。问家中的小婢女,回答说跟一个少年人往南去了。这个人拿起一把刀就追上去,要杀了这三人,那少年忽然不见了。有位身着红袈裟的老和尚,一只手托着钵,一只手握着锡杖,挡开他的刀,说:“你还不醒悟么?你这个人求利心重,嫉妒心太重,奸诈心太重,而能掩饰得别人看不出来。但鬼神最忌恨这种人,所以判你的二位妇人做出这种事来惩罚你。她们有什么罪呢?”说完也不见了。这人把自己的妻妾领了回去。二位妇人说,这位少年我们从不相识,也并不喜欢他,忽然如做梦一般跟他走了。邻居们也说:“这两个妇人,不是那种作风不正派的人,不可能作出私奔的事,而且她俩一直不和,怎么能同跟一个人走?况且私奔之事要回避旁人,哪能大白天公然逃跑,还慢慢地缓行等待追赶的人?这一定是神的惩罚。然而大家最终也不知道他的罪恶,这真是”隐恶“啊!

【原文】

余一侍姬,平生不尝出詈语。自云亲见其祖母善詈,后了无疾疾,忽舌烂至喉,饮食言语皆不能,宛转数日而死。

有某生在家,偶晏起,呼妻妾不至。问小婢,云并随一少年南去矣。露刃追及,将骈斩之,少年忽不见。有老僧衣红袈裟,一手托钵一手振锡杖,格其刀,曰:汝尚不寝耶?汝利心太重,忮忌心太重,机巧心太重,而能使人终不觉。鬼神忌隐恶,故判是二妇,使作此以报汝。彼何罪焉?言讫亦隐。生默然引归。二妇云:少年初不相识,亦未相悦,忽惘然如梦,随之去。邻里亦曰:二妇非淫奔者,又素不相得,岂肯随一人?且淫奔必避人,岂有白昼公行,缓步待追者耶?其为神谴信矣。然终不能名其恶,真隐恶哉。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0-30 20:32:28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1]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凡事往往都是命里注定的,难道不确实是这样吗?戊子年春天,我替人题《蕃骑射猎图》说:“白草粘天野兽肥,弯弧爱尔马如飞。何当快饮黄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围。”这年八月,竟然投身军旅到了西域。还有董文恪公曾替我作《秋林觅句图》。我到乌鲁木齐,城西有茂密的森林,古老的树木高耸入云,绵延几十里。以前的将军伍公弥泰在里面造了一座亭子,题名“秀野”。散步在其间,很像是之前这幅画中的景色。辛卯年回到京城,就自己题一首绝句说:“霜叶微黄石骨青,孤吟自怪太零丁。谁知早作西行谶,老木寒云秀野亭。”

南皮县有位专治疮病的医生,医术很高。不过,这位疮医常常暗用毒药,向患者勒索大量钱财,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必定恶疮发作,死于非命。由于他的毒术诡秘,其他医生谁也不能解救。一天,他的儿子被雷电击死。现在南皮这位疮医还活着,但已经没人敢请他看病了。有人说疮医杀害了许多人,老天为什么不杀他本人却杀了他儿子?这是罚错了。我认为这种理解并不正确。犯罪达不到极点,刑罚就波及不到妻子儿女;作恶达不到顶端,祸殃就落不到后世子孙。老天杀死他的儿子,正说明他罪大恶极,受到了祸延后嗣的最重惩罚。

安中宽说:“过去吴三桂叛变时,有个术士精通六壬,要去投奔他。路上遇到一个人,说也要去投奔吴三桂。于是两人一起投宿。术士遇见的那人睡在西墙下,术士说:“你不要睡在这儿,这座墙将在今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倒塌。”对方说:“你的艺业还不精。墙向外倒,而不会向里倒。”到了夜里,墙果然向外倒塌了。我认为这是牵强附会之谈。这个人能知道墙往哪个方向倒,怎么就不知道吴三桂一定要失败呢?

【原文】

事皆前定,岂不信然。戊子春,余为人题蕃骑射猎图,曰:白草粘天野兽肥,弯弧爱尔马如飞,何当快饮黄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围。是年八月,竟从军于西域。又董文恪公尝为余作秋林觅句图。余至乌鲁木齐,城西有深林,老木参云,弥亘数十里。前将军伍公弥泰建一亭于中,题曰秀野。散步其间,宛然前画之景。辛卯还京,因自题一绝句曰:霜叶微黄石骨青,孤吟自怪太零丁,谁知早作西行谶,老木寒云秀野亭。

南皮疡医某,艺颇精,然好阴用毒药,勒索重赀,不餍所欲,则必死。盖其术诡秘,他医不能解也。一日,其子雷震死,今其人尚在,亦无敢延之者矣。或谓某杀人至多,天何不殛某身而殛其子,有佚罚焉。夫罪不至极刑不及孥,恶不至极殃不及世。殛其子,所以明祸延后嗣也。

安中宽言,昔吴三桂之叛,有术士精六壬,将往投之,遇一人,言亦欲投三桂。因共宿,其人眠西墙下,术士曰:君勿眠此,此墙亥刻当圮。其人曰:君术未深,墙向外圮,非向内圮也。至夜果然。余谓此附会之谈也。是人能知墙之内外圮,不知三桂之必败乎?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0-31 22:17:22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2]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有个游方和尚到交河县,住在苏吏部家。他擅长方术,变化无穷,自称与吕道士为同门弟子。他和泥捏为猪,念咒语,猪就渐渐蠕动;再念咒语,猪发出叫声;再咒之,猪便跳了起来。他把这头猪交给厨师屠宰了供客人吃。猪肉的味道不太好。吃完,宾客都大吐不止,吐出来的全是泥巴。有一位读书入因途中遇雨同和尚住在一起。他偷偷向和尚询问:“《太平广记》记载,术士向瓦片念咒,将瓦交给他人,用这片瓦划墙,墙马上就开了,可以偷偷地进入别人的闺房,大师的术法能否达到这种程度?”和尚说:“这不难。”和尚于是拾起一片瓦,咒念了很长时间,说:“你拿这片瓦去就可以了。但不要说话,说话就不灵了。”读书人用瓦片一试,墙果然开了。读书人来到一个地方,见到了他日夜思慕的女人,正卸妆准备睡觉。他牢记和尚的告诫,不出一声,关好门直接去与她亲近,那女人也很热情。第二天,读书人醒来一看,发现躺在妻子的床上。两人正在相互怀疑,和尚上门数落读书人说:“吕道士因一念之差,已被雷击死,你还要连累我么?我施小术与你开玩笑,幸好没损你的大德,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存这种邪念。”之后和尚叹息说:“你这次生出的邪念,阴问司命官已经记录下来。虽然不受大的惩罚,但对你将来的仕途会有影响。”后来,这位读书人果然一生坎坷,晚年才得了个训导之职,一生穷困潦倒。

【原文】

有僧游交河苏吏部次公家,善幻术,出奇不穷,云与吕道士同师,尝抟泥为豕,咒之渐蠕动,再咒之忽作声,再咒之跃而起矣。因付庖屠以供客,味不甚美。食讫,客皆作呕逆,所吐皆泥也。有一士因雨留同宿,密叩僧曰:太平广记载术士咒片瓦授人,划壁立开,可潜至人闺阁中,师术能及此否?曰:此不难。拾片瓦咒良久,曰:持此可往,但勿语,语则术散矣。士试之,壁果开,至一处,见所慕方卸妆就寝,守僧戒不敢语,径掩扉登榻狎昵,妇亦欢洽倦而酣睡。忽开目,则眠妻榻上也。方互相疑诘,僧登门数之曰:吕道士一念之差,已受雷诛,君更累我耶?小术戏君,幸不伤盛德,后更无萌此念。既而太息曰:此一念,司命已录之,虽无大谴,恐于禄籍有妨耳。士果蹭蹬,晚得一训导,竟终于寒毡。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1 22:59:25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3]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康熙年间,献县胡维华以烧香为名,聚众叛乱。他所在的地方,沿大城、文安走,离京城三百多里;沿青县、静海走,离天津二百多里。胡维华计划兵分二路。一路出其不意,兼程到达京城;一路占据天津,掠夺海船。在北京得手则天津的兵也往北赶,不利则逃往天津,登船入海而去。他正要给下属部署时,事情已经泄露。官军前往檎拿,先包围,后用火攻,斩尽杀绝,连幼小的孩童也没放过。当初胡维华的父亲富有资财,喜欢接济穷人,从来没有大的恶行。邻村有个老儒张月坪,生有一女,长得美丽动人,可以称得上国色,胡父看到以后,不觉为之心醉。但是张月坪品行端正,又迂腐固执,不会把女儿给人做妾。胡父就聘请他来家教读。月坪因父母的灵柩在辽东,无法运回,所以经常闷闷不乐。有一次偶然与胡父谈及此事,胡父就捐助钱财让他扶灵柩而归,并且赠予埋葬的坟地。月坪家田里有具横死的尸体,生前是他的仇家,官府因此要以谋杀罪审理。胡父又千方百计替他申辩,使月坪得以释放。一天,月坪的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三个儿子都很小,月坪回自家看守门户,估计要好几天后返回。胡父就暗中指使家丁夜里锁上他的门户,焚烧他的房子,父子四人都被烧为灰烬。他表面上假装吃惊哀悼,代为料理丧葬,而且常常周济月坪的妻女,到了依靠他生存的地步。有人要想聘娶她女儿,月坪妻必定来同他商量,他就暗中阻挠,使不能成功。时间久了,渐渐露出求她女儿做妾的意思。月坪妻感激他的恩惠,要想答应。女儿开始不情愿,夜里梦见她的父亲说:“你不去,我终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女儿于是听从了母命。一年多,生下维华,女儿不久病死。维华最终覆灭了他的宗族。

【原文】

康熙中,献县胡维华,以烧香聚众谋不轨,所居由大城、文安一路行,去京师三百余里;由青县、静海一路行,去天津二百余里。维华谋分兵为二,其一出不意,并程抵京师;其一据天津,掠海舟,利则天津之兵亦壮趋,不利则遁往天津,登舟泛海去。方部署伪官,事已泄。官军擒捕,围而火攻之,髻龇不遗。初维华之父雄于赀,喜周穷乏,亦未为大恶。邻村老儒张月坪有女艳丽,殆称国色,见而心醉。然月坪端方迂执,无与人为妾理,乃延之教读。月坪父母柩在辽东,不得返,恒戚戚。偶言及,即捐金使扶归,且赠以葬地;月坪田内有横尸,其仇也,官以谋杀勘,又为百计申辩得释。一日月坪妻携女归宁,三子并幼,月坪归家守门户,约数日返。乃阴使其党,夜键户而焚其庐,父子四人并烬。阳为惊悼,代营丧葬,且时周其妻女,竟依以为命。或有欲聘女者,妻必与谋,辄阴沮使不就,久之渐露求女为妾意。妻感其惠,欲许之,女初不愿,夜梦其父曰:汝不往,吾终不畅吾志也。女乃受命。岁余生维华,女旋病卒。维华竟覆其宗。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2 19:45:05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4]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离我家三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富户。户主残暴地凌虐自己的仆人,将仆人夫妇致死以后,霸占了他们的女儿。其女一向聪明,善解人意,侍奉户主的生活起居,样样都很称心。而且对户主温柔体贴,打情骂俏,凡能博得他欢心的事情,无所不做。人们都背后议论她忘记了杀父之仇。户主受她迷惑,对她宠爱日益加深,以致达到了只有她的话才肯听从的程度。此女开始引导他追求奢侈豪华,把家产破费了十之七八。随后又搬弄是非,离间骨肉关系,使一家人互相之间成为仇人。接着,经常向他讲述《水浒传》宋江、柴进等人物故事,称赞他们是英雄妤汉,怂恿他去交结盗贼。这位户主最后犯法杀人偿命。行刑这天,此女没有去哭她的丈夫,而是暗备酒果,到父母墓前进行祭祀。她对着父母坟墓说:“双亲经常托梦指责我,对我怨恨切齿,多次要打我。今天明白了吗?”人们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为了蓄志报仇,说:“这个女人的行为,非但人不能测,就是鬼也未能窥破,心机真深啊!”然而,人们并不认为她阴险。《春秋》主张“原心定罪 ”,杀父之仇本来就是不共戴天的。

【原文】

又去余家三四十里,有凌虐其仆夫妇死而纳其女者。女故慧黠,经营其饮食服用,事事当意。又凡可博其欢者,冶荡狎昵,无所不至。皆窃议其忘仇。蛊惑既深,惟其言是听。女始则导之奢华,破其产十之七八,又谗间其骨肉,使门以内如寇仇,继乃时说水浒传宋江柴进等事,称为英雄,怂恿之交通盗贼,卒以杀人抵法。抵法之日,女不哭其夫,而阴携卮酒,酬其父母墓曰:父母恒梦中魇我,意恨恨似欲击我,今知之否耶?人始知其蓄志报复。曰:此女所为,非惟人不测,鬼亦不测也,机深哉。然而不以阴险论。春秋原心,本不共戴天者也。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4 18:37:05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5]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我在乌鲁木齐时,军吏拿来几十张文书,捧着墨笔请我签批,说:“凡是客死在这儿的人,其灵枢回家乡,照例要给文书。不然死者灵魂就不能进关。”因这个文书通行于阴曹地府,所以不用朱笔签发,上面的印也是黑色的。文书上的行文字迹都极其低劣。我说:“这不过是里中小吏们变着法子捞钱罢了。应请求将军去掉这个规矩。”过了十天,有人报告我说,城西的墓地里有鬼哭,因为没有文书回不了家乡。我斥责他胡说八道。又过了十天,有人报告鬼哭声接近城了。我还像上次那样斥责了他。之后又过了十天,我住处的墙外索索有声。我以为是小吏在捣鬼。过了几天,声音到了窗外。当时月光明亮,我亲自出去寻视,什么也没有发现。同事、御史观成说:“你坚持的是正确的,即便是将军也不能责怪你。不过鬼哭是大家都真切地听到了的,得不到文书的鬼,必定要怨恨你。何不试试给它们文书,姑且堵堵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的嘴?倘若鬼还哭,那么你也有可说的了。”我勉强听从了他的建议,这天夜里鬼就寂然无声了。还有一次,军吏宋吉禄在印房,忽然昏倒在地。好久乏后他醒过来说,看到他母亲来了。不一会儿,官兵呈上来一封公文。打开一看,是哈密县报告宋吉禄的母亲来探视儿子,在路上去世了。天下什么事没有?儒生们论起来,说这很平常。我曾写了乌鲁木齐杂诗一百六十首,其中有一首道:“白草飕飕接冷云,关山疆界是谁分,幽魂来往随官牒,原鬼昌黎竟未闻”写的就是这两件事。

【原文】

余在乌鲁木齐,军吏具文牒数十纸,捧墨笔请判曰:凡客死于此者,其棺归籍,例给牒。否则魂不得入关。以行于冥司,故不用朱判,其印亦以墨。视其文鄙诞殊甚。余曰:此胥役托词取钱耳,启将军除其例。旬日后,或告城西墟墓中鬼哭,无牒不能归故也。余斥其妄;又旬日,或告鬼哭又近城,斥之如故;越旬日,余所居墙外,颥颥有声,余尚以为胥役所伪;越数日声至窗外,时月明如画,自起寻视,实无一人。同事观御史成曰:公所持理正,虽将军不能夺也。然鬼哭实共闻,不得照者,实亦怨公,盍试一给之,姑间执谗慝之口。倘鬼哭如故,则公亦有词矣。勉从其议。是夜寂然。又军吏宋吉禄在印房,忽眩仆,久而苏云见其母至。俄台军以官牒呈,启视则哈密报吉禄之母来视子,卒于途也。天下事何所不有?儒生论其常耳。余尝作乌鲁木齐杂诗一百六十首,中一首云:白草飕飕接冷云,关山疆界是谁分,幽魂来往随官牒,原鬼昌黎竟未闻。即此二事也。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5 18:45:02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6]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范蘅洲说,曾渡钱塘江,有一和尚搭船,自己特地准备了凳子,靠着船桅杆,不跟人说话。主动去和他搭话,他嘴上漫不经心地回应,眼神游移不定,神情很不专注。范蘅洲责备和尚傲慢,也不再说话了。当时一阵西风吹过,范蘅洲兴起写了一联诗:“白浪簸船头,行人怯石尤。”念了好几遍,下联还没有想好,和尚突然闭目轻声吟诵:“如何红袖女,尚倚最高楼。”范蘅洲不明白和尚的意思,再和他搭话,也不回答。等到船靠岸系缆绳的时候,一位少女站在楼上,恰好穿着红色衣服。范蘅洲大为惊奇,再三追问和尚。和尚说:“只是偶然间看到了”。然而烟波浩渺又有房舍遮掩,按理说是看不到的。范蘅洲怀疑和尚能预知,想要向他行礼,但和尚已经拿着锡杖离开了。范蘅洲失魂落魄,说:“这又是一个骆宾王啊。”

清苑张钺在河南郑州做官时,官署里有棵老桑树,两手还合抱不过来,说是栖息着神灵怪异之物。张觉着厌恶而把它砍伐掉了。这天夜里,他的女儿灯下看到一个人,面目手脚以及衣帽都是深绿的颜色,厉声说:“你的父亲太霸道,暂且在你身上显示警戒!”张钺吃惊地叫仆妇婢女到来,女儿已经痴呆了。后来嫁与绿林好汉戈仙舟,不久死去。驱除恶鬼,毁坏淫邪的祠庙,正是狄梁公、范文正公那样人的事。德行如果不足以胜过它,少有不自取其败的。

【原文】

范蘅洲言,昔渡钱塘江,有一僧附舟,径置坐具,倚樯竿,不相问讯。与之语,口漫应,目视他处,神意殊不属。蘅洲怪其傲,亦不再言。时西风过急,蘅洲偶得二句,曰:白浪簸船头,行人怯石尤。下联未属,吟哦数四,僧忽闭目微吟曰:如何红袖女,尚倚最高楼。蘅洲不省所云,再与语,乃不答。比系缆恰一少女立楼上,正著红袖,乃大惊,再三致诘。曰:偶望见耳。然烟水淼茫,庐舍遮映,实无望见理。疑其前知,欲作礼,则已振锡去。蘅洲惘然莫测,曰:此又一骆宾王矣。

清苑张公钺,官河南郑州时,署有老桑树,合抱不交,云栖神物,恶而伐之。是夕其女灯下睹一人,面目手足及衣冠,色皆浓绿,厉声曰:尔父太横,姑示警于尔。惊呼媪婢至,神已痴矣。后归戈太仆仙舟,不久下世。驱厉鬼,毁淫祠,正狄梁公、范文正公辈事,德苟不足以胜之,鲜不致败。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6 19:17:00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7]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钱文敏说:“上天降的祸福,不正像是君主给予的赏罚吗?鬼神的鉴察,不就如同官吏的详议吗?”假设有一份奏章说:“某人一生没有污点,做官也有政绩,但他家的门户向着凶方,建房时冒犯凶日,有罪应当贬官。”主管官员是批准呢还是驳回呢?假设又有一份荐书说:“某人一生污点很多,做官也很糟糕,但他家的门户向着吉方,建房时正值吉日,有功应当升官。”主管官员又是如何处理?是批准还是驳回呢?世上官员必定驳回的,能说鬼神会批准吗?因此,所谓阳宅之说,我始终是不相信的。这个比喻非常清楚,就是拿来去问相术家,也没有可以置辩的余地。然而,就我所见,也确实有凶宅:京师斜对面孤寺道南有一处宅院,我已经去吊丧过五次了;粉坊琉璃街极北道西还有一处宅院,我已经吊丧七次。给孤寺宅院,宗丞曹学闵曾住过,刚搬进去,两位仆人就在同一天晚上一起暴死,曹家害怕,当即迁走。琉璃街宅院,教授邵大生曾住过,白天就往往见到怪异,邵教授不怕邪,最终死在这处宅中。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刘文正公说:“问吉祥宅地见于《书经》,卜问吉祥日子见于《礼经》。如果没有吉凶,圣人为什么还要问呢?不过,这恐怕已经不是当今术士们所能懂的了。”可谓是公平之论。

【原文】

钱文敏公曰:天之祸福,不犹君之赏罚乎?鬼神之鉴察,不犹官吏之详议乎?今使有一弹章曰:某立身无玷,居官有绩,然门径向凶方,营建犯凶日,罪当谪罚,所司允乎驳乎?又使有一荐牍曰:某立身多瑕,居官无状,然门径得吉方,营建值吉日,功当迁擢,所司又允乎驳乎?官吏所必驳,而谓鬼神允之乎?故阳宅之说,余终不谓然。此譬至明,以诘形象,亦无可置辩。然所见实有凶宅。京师斜对给孤寺道南一宅,余行吊者五;粉坊琉璃街极北道一宅,余行吊者七。给孤寺宅,曹宗丞学闽尝居之,甫移入,二仆一夕并暴亡,惧而迁去;粉坊琉璃街宅,邵教授大生尝居之,白昼往往见变异,毅然不畏,竟殁其中。此又何理欤?刘文正公曰:卜地见书,卜日见礼,苟无吉凶,圣人何卜?但恐非今术士所知耳。斯持平之论矣。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7 22:49:42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8]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沧州人潘班,擅长书画,自称黄叶道人。一次在朋友的书斋里住宿,听见墙壁里有人小声说:“你今夜不要留别人在这儿住,我出去陪你。”潘班吓得赶紧搬了出去。朋友说:“书斋里过去就有这个怪物,是一位文雅可爱的女子,不害人的。”后来这位朋友私下里对亲近的人说:“潘君可能这一辈子就当个书生了。书斋中的这个怪物不是鬼也不是狐狸,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它遇见粗俗的人不出来,遇见富贵的人也不出来,只有唯见了有才而落魄的人,它才出来作陪。”后来潘班果然坎坷一生。十多年之后的一天夜里,忽然听到书斋中有哭泣声。第二天,大风刮断一棵老杏树,这个怪物也绝迹了。外祖父张雪峰先生曾开玩笑说:“这个怪物真不错,它的见识可比一般女子高多了。”

【原文】

沧州潘班,善书画,自称黄叶道人。尝宿友人斋中,闻壁间小语曰:君今夕无留人共寝,当出就君。班大骇移出。友人曰:室旧有此怪,一婉娈女子,不为害也。后友人私语所亲曰:潘君其终困青衿乎?此怪非鬼非狐,不审何物,遇粗俗人不出,遇富贵人亦不出,惟遇才士之沦落者,始一出荐枕耳。后潘果坎壈以终。越十余年,忽夜闻斋中啜泣声。次日,大风折一老杏树,其怪乃绝。外祖张雪峰先生尝戏曰:此怪大佳,其意识在绮罗人上。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8 19:49:03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29]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10月24日
据光禄大夫陈枫崖说,康熙年间,浙江枫泾有一位太学生在别墅中读书,见草丛中有一片石板,已断裂剥蚀,上面有数十字,偶然有一两句完整的句子,看来好似一位夭折女子的石碑。这位太学生向来好事,估计夭女之墓就在附近,于是就常常在残碑上陈设一些茶点,而说一些调戏的话。大约过了一年多,见到一位漂亮的女子独自在田地间走。她手中拿着一枝野花,对着太学生一笑。太学生走到她的身旁,挤眉弄眼。女子引着太学生来到篱笆后的灌木丛中,就站住了,盯着太学生,若有所思。忽然她自己打自己的脸,并说:“一百多年了,心无杂念,却被这放荡小子勾引动心。”于是不住地顿脚,突然不见了。这才知道她就是墓中之鬼。蔡季实撰修说:“古语说盖棺定论。从这件事可知,盖棺也难定论。这本是贞节的鬼魂,还因一念之差,几乎迷失本性,”朱熹有诗说:“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确实如此啊!

【原文】

陈枫崖光禄言,康熙中枫泾一太学生,尝读书别业,见草间有片石,已断裂剥蚀,仅存数十字,偶有一二成句,似是夭逝女子之碣也。生故好事,竟其墓必在左右,每陈茗果于石上,而祝以狎词。越一载余,见丽女独步菜畦间,手执野花,顾生一笑。生趋近其侧,目挑眉语,方相引入篱后灌莽间,女凝立直视,,忽自批其颊曰:一百余年心如古井,一旦乃为荡子所动乎?顿足数四,奄然而灭。方知即墓中鬼也。蔡修撰季实曰:古称盖棺论定,于此事,知盖棺犹难论定矣。是本贞魂,犹以一念之差,几失故步。晦庵先生诗曰: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谅哉。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09 21:19:36 +0800 CST  
卷一●滦阳消夏录一[30]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举人王金英说:江宁有一个书生,住宿在老家的废园里。一天夜晚,月色明亮,有个艳丽的女子在他窗前偷看,他知道不是鬼就是狐狸。但因爱她的姣好美丽,也不害怕。书生招呼让她进入室内,这女子就温柔多情地主动亲近。但是始终没有一句话,问她也不回答,只是含笑,目光流转看着他。像这样有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天,书生拉着她一定要追问,女子才拿笔写字说:“我是前明某翰林的侍妾,不幸短命而死。因为平生巧于进谗言陷害他人,使得一门骨肉,如同水火一样不相容。阴司给予谴责,罚做哑鬼,已经埋没沦落二百多年了。您如能够替我写《金刚经》十部,使我得以仰仗佛的力量,超度救拔于苦海之中,那我就世世代代心怀感激了。”书生依照她的请求去做。写完的这一天,女子到书生这里一拜再拜,仍旧拿笔写字说:“依凭着金经的忏悔,已经脱离了鬼的境界,但是前生的罪孽重,只能带着业障前往投生,还要做三辈子哑妇,才能够说话呢。”

【原文】

王孝廉金英言,江宁一书生,宿故家废园中,月夜有艳女窥窗,心知非鬼即狐,爱其姣丽,亦不畏怖,招使入室,即宛转相就。然始终无一语,问亦不答。惟含笑流盼而已。如是月余,莫喻其故。一日执而固问之,乃取笔作字曰:妾前明某翰林侍姬,不幸夭逝,因平生巧于谗构,使一门骨肉如水火,冥司见谴,罚为瘖鬼。已沉沦二百余年,君能为书金刚经十部,得仗佛力,超拔苦海,则世世衔感矣。书生如其所乞,写竣之日,诣书生再拜,仍取笔作字曰:藉金经忏悔,已脱鬼趣。然前生罪重,仅能带业往生,尚须三世作哑妇,方能语也。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0 23:31:04 +0800 CST  
明天开始更卷二,大家双十一加油ヾ(◍°∇°◍)ノ゙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0 23:32:21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1]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董文恪任少司空时,说以前住在富阳县乡下,有个村叟坐在邻居家,听见读书声,说这是位贵人,请见见面。他再三仔细地端详我,又问了生辰八字,沉思了好半天,说:“看你的命相,都是一品官。在某某年可以任知县,某某年管辖大县,某某年正式任命为大县县令,某某年升通判,某某年升知府,某某年由知府升任布政使,某某年升巡抚,某某年升总督,请好自为之,以后你会知道我的话没错。后来再没看见过这个老人,他的话也没应验。但是仔细比较生平所任官职,则所谓知县,就是由拔贡得任户部的七品官。所谓管辖大县,就是被任为庶吉士。所谓正式任命,就是指任编修。所谓通判,是指任中允。所谓知府,是指任侍读学士。所谓布政使,是指任内阁学士。所谓巡抚,是指任工部侍郎。这些官职品级都相符,任职时间也相符,不同的是村叟说的是地方官,而我所任的是京官。说起来他的话应验又不应验,不应验又应验。只是不知他说的总督,相应将任什么。后来董文恪在这一年里升任礼部尚书,和总督的品级也相符了。按干支推算,或非常应验,或完全不应验,或一半应验、一半不应验。我曾听见的最确切的事例,反复深思所谓八字的贵贱贫富,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这中间,人事消长盛衰,也略有异同。
无锡邹小山先生的夫人和安州陈密山先生的夫人,八字干支都一样。邹小山任官礼部侍郎,陈密山任官贵州布政使。两人都是二品官。论职位,布政使不如侍郎尊贵;论俸禄,则侍郎不如布政使丰厚。两者互有所补。两位夫人都长寿,陈夫人早年守寡,但晚年健康安乐;邹夫人与丈夫白头偕老,但晚年丧子,家庭经济状况也不大好。两者又互有所补。这或者可能是因两人地处南北,生辰时间不同所致。我第六个侄子和奴仆刘云鹏,出生时只隔着一道墙,两扇窗户相对着,两人同时降生啼哭,不仅同一时刻,而且是同一分秒。我的侄长到十六岁时夭折,奴仆如今还在。莫非赋予这条命的福禄,有一定数量?我侄子生长在富贵之中,先把福禄消耗尽了;奴仆生长在贫贱之中,消耗不多,福禄还没有用尽?盈亏的情况,从道理上讲是这样,待遇见懂得命运的人来详细解释吧。

【原文】

董文恪公为少司空时,云昔在富阳村居,有村叟坐邻家,闻读书声,曰贵人也,请相见。谛观再四,又问八字干支,沈思良久,曰:君命相皆一品,当某年得知县,某年署大县,某年实授,某年迁通判,某年迁知府,某年由知府迁布政,某年迁巡抚,某年迁总督,善自爱,他日知吾言不谬也。后不再见此叟,其言亦不验。然细较生平,则所谓知县,乃由拔贡得户部七品官也;所谓调署大县,乃庶吉士也;所谓实授,乃编修也;所谓通判,乃中允也;所谓知府,乃侍读学士也;所谓布政使,乃内阁学士也;所谓巡抚,乃工部侍郎也。品秩皆符,其年亦皆符,特内外异途耳。是其言验而不验,不验而验,惟未知总督如何。后公以其年拜礼部尚书,品秩仍符,按推算干支,或奇验,或全不验,或半验半不验。余尝于闻见最确者,反复深思,八字贵贱贫富,特大略如是,其间乘除盈缩,略有异同。无锡邹小山先生夫人与安州陈密山先生夫人,八字干支并同。小山先生官礼部侍郎,密山先生官贵州布政使,均二品也,论爵,布政不及侍郎之尊;论禄,则侍郎不及布政之厚,互相补矣。二夫人并寿考。陈夫人早寡,然晚岁康强安乐;邹夫人白首齐眉,然晚岁丧子,家计亦薄,又相补矣。此或疑地有南北,时有初正也。余第六侄与奴子刘云鹏,生时只隔一墙,两窗相对,两儿并落蓐啼,非惟时同刻同,乃至分秒亦同。侄至十六岁而夭,奴子今尚在,岂非此命所赋之禄,只有此数:侄生长富贵,消耗先尽;奴子生长贫贱,消耗无多,禄尚未尽耶?盈虚消息,理固如斯,俟知命者更详之。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1 16:06:13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2]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曾伯祖光吉公,在康熙初年任镇番县守备,听说有位李太学的妻子,常常虐待妾,发怒则扒下妾的裤子鞭打,几乎没有一天不打。邻居中有位老太太能进入阴间,即所谓的走无常,她劝李妻说:“娘子和这个妾有宿怨,但应该打她二百鞭。如今你妒火旺盛,鞭打她几乎超过了十多倍,那么你就又欠她的了。况且良家妇女受刑,按着官家的法也不扒衣服,而娘子则一定要扒她的衣服侮辱她。你觉得这样非常痛快,但犯了鬼神的忌讳。娘子和我交情厚,我偷看了阴间的籍册,不敢不告诉你。” 李妻嘲笑道:“死婆子胡说,想让我祷告好捞钱么?”适逢这时经略使勾结乱党,王辅臣也在这时叛变,乱党蜂起。李太学在兵乱中丧生,他的妾归了副将韩公。韩公喜欢李妾的聪慧,极为宠爱。韩公没有正妻,家政便掌握在这个妾的手中。李妻被乱贼掠去,乱贼败亡,李妻被俘,分赏给将士,恰好分给了韩公。李妾把李妻当做奴婢,叫她跪在堂上说:”你如能受我指挥,每天早上起来,先跪在梳妆台前,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地上挨五鞭,然后听使唤,这样就让你活命。不然,你是贼党的妻子,就把你杀了,把你割成一寸寸长,喂猪狗。“李妻害怕死了什么也没有了,便叩头愿意遵命。但是妾并非希望她马上死,鞭打也不很重,只要让她知道痛苦而已。过了一年多,李妻得病死去。计算起鞭数来,也差不多相当于李妾挨的鞭数了。

李妻真是顽固无耻呵。她也遭到鬼神的忌恨,在暗中削夺她的精力。这事韩公并不讳避,并且举它当例子来说明报应,所以人们知道得比较详细。韩公又说,这就像完全对换所处地位一样。明代他曾到襄邓一带去游玩,和术士张鸳湖住在一个馆舍里。张鸳湖知道馆舍主人的妻子虐待妾过分,心中不平,私下里说:“道家有借形法。即还没有修炼成功,气血已衰弱,不能成仙,便找一个健壮的人,乘他睡觉之际和他换身体。我曾学过这种法,姑且试试。”第二天,主人忽然听见妻子在妾房里说话,妾在妻子房里说话。等出了门,则发现发出妻子声音的是妾,发妾声音的是妻。妾得到了妻子身体,只是默默坐在那儿;妻子得了妾的身体,很不甘心,纷纷扰扰地争执不休,亲族也断不了这事。告到官府,官员发怒说是妖妄,把她的丈夫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大家都没有什么法子。不过根据形体辩别,妻子实际上是妾,不能行使妻子的权力,只好分开来住了一辈子。这事尤其奇异。

【原文】

曾伯祖光吉公,康熙初官镇番守备,云有李太学妻,恒虐其妾,怒辄褫下衣鞭之,殆无虚日。里有老媪能入冥,所谓走无常者是也,规其妻曰:娘子与是妾有夙冤,然应偿二百鞭耳,今妒心炽盛,鞭之殆过十余倍,又负彼债矣。且良妇受刑,虽官法不褫衣,娘子必使裸露以示辱,事太快意,则干鬼神之忌。娘子与我厚,窃见冥籍,不敢不相闻。妻哂曰:死媪谩语,欲我禳解取钱耶?会经略莫落,遘王辅臣之变,乱党蜂起,李殁于兵,妾为副将韩公所得,喜其明慧,宠专房,韩公无正室,家政遂操于妾。妻为贼所掠,贼破被俘,分赏将士,恰归韩公。妾蓄以为婢,使跪于堂而语之曰:尔能受我指挥,每日晨起,先跪妆台前自褫下衣,伏地受五鞭,然后供役,则贷尔命。否则尔为贼党妻,杀之无禁,当寸寸脔尔,饲犬豕。妻惮死失志,叩首愿遵教。然妾不欲其遽死,鞭不甚毒,俾知痛楚而已,年余乃以他疾死,计其鞭数适相当。此妇真顽钝无耻哉。亦鬼神所忌,阴夺其魄也。此事韩公不自讳,且举以明果报。故人知其详。韩公又言,此犹显易其位也。明季尝游襄邓间,与术士张鸳湖同舍,鸳湖稔知居停主人妻虐妾太甚,积不平,私语曰:道家有借形法,几修炼未成,气血已衰,不能还丹者,则借一壮盛之躯,乘其睡与之互易。吾尝受此法,姑试之。次日,其家忽闻妻在妾房语,妾在妻房语。比出户,则作妻语者妾,作妾语者妻也。妾得妻身,但默坐;妻得妾身,殊不甘。纷纭争执,亲族不能判。鸣之官,官怒为妖妄,笞其夫,逐出,皆无可如何。然据形而论,妻实是妾。不在其位,威不能行,竟分宅各居而终。此事尤奇也。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2 13:15:25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3]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相传曾经有位塾师,夏夜月明之时,带学生来到河间献王祠外的田埂上乘凉,闲着无事,遂讲解《三百篇》应考之法,声音洪亮,如敲钟鼓。接着,又叫学生们朗读《孝经》,正在朗诵之际,塾师忽见祠堂门前的两棵五围粗的古柏树下,隐隐约约好像有人。走近一看,奇形怪状,不象人样,知道这不是人类。但自信在献王祠前不会有孤魂野鬼,于是上前请问那些人的姓名,回答说叫毛苌、叫贯长卿、颜芝,又问为什么来这里,回答说为了拜见献王而来。塾师很高兴,再次叩拜请求传授经义。只听见毛苌、贯长卿齐声回答:“你所讲解,无法理解,没法讲授。”塾师再拜说:“《诗经》深奥无穷,我这样愚笨的人不一定能学会,颜先生给我讲讲《孝经》,可以吗?”颜芝转过脸去说:“刚才你们朗读《孝经》,句句漏落颠倒,不是我传下的版本,不知从何讲起。”不久,好象是献王的声音传了过来:“门外何方醉鬼,一派胡言,吵了这么久,把他赶走吧。”我认为这件事是高雅有识之士编出的笑话来嘲笑那些志趣不高、目光短浅的读书人的。这正应了《庄子》里的一句话:“空穴来风,桐乳来巢”。

【原文】

相传有位塾师,夏夜月明,率门人纳凉河间献王祠外田塍上,因共讲三百篇拟题,音琅琅如钟鼓,又令小儿诵孝经,诵已复讲。忽举首见祠门双古柏下,隐隐有人,试近之,形状颇异,知为神鬼。然私念此献王祠前,决无妖魅。前问姓名,曰:毛苌、贯长卿、颜芝因谒王至此。塾师大喜,再拜请授经义。毛贯并曰:君所讲话已闻,都非我辈所解,无从奉答。塾师又拜曰:诗义深微,难授下愚。请颜先生一讲孝经可乎?颜回面向内曰:君小儿所诵,漏落颠倒,全非我所传本,我亦无可著语处。俄闻传王教曰:门外似有人醉语,聒耳已久,可驱之去。余谓此与爱堂先生所言学究遇冥吏事,皆博雅之士,造戏语以诟俗儒也。然亦空穴来风,桐乳来巢乎?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3 13:20:03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4]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先父姚安公生性严厉,家中没有杂七杂八的宾客。一天,姚安公同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说话,呼唤我们兄弟向他行礼说:“这是宋曼殊的曾孙,不通消息很久了,现今才见到。明末兵乱,你们的曾祖父十一岁时,在战乱中流浪,靠着宋曼珠才活了下来。”于是想方设法替他谋求生计,并告诫我们兄弟说:“道义所应当报答的,不必谈论因果报应,但是因果确实也不差。过去某公受人再造之恩,富贵了以后,看到恩人的子孙零落,他竟淡漠得像个陌路人。后来某公生病困顿,正在吃药,恍恍惚惚看到恩人亲手交给他两封信,都没有封口。一看,则是当年乞求救援的信。某公把杯子打翻在地上说:“我早该死了!”,这天晚上死去。

【原文】

先姚安公性严峻,门无杂宾。一日与一褴褛人对语,呼余兄弟与为礼,曰:此宋曼殊曾孙,不相闻久矣,今乃见之。明季兵乱,汝曾祖年十一,流离戈马间,赖宋曼殊得存也。乃为委曲谋生计,因戒余兄弟曰:义所当报,不必谈因果,然因果实亦不爽。昔某公受人再生恩,富贵后,视其子孙零替,漠如陌路。后病困,方服药,恍惚见其人手授二札,皆未封。视之,则当年乞救书也,覆杯于地,曰:吾死晚矣。是夕卒。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4 15:47:31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5]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按察宋蒙泉说:某公在明朝时做谏官,曾经举行“扶乩”向神仙求问自己的寿命。神仙说他当死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公计算日期,已经不远了,因此常郁郁不乐。可是,到了他当死的那个日子,却安然无恙,后来进入本朝,官至九卿。一次遇上同僚家举行“扶乩”,当年在明朝告诉他寿数的那个神仙又降临下来。他乘此机遇,问当年判断没有应验的原因。神仙给他的判语说:“你不去死,我有什么办法!”某公仰首沉思,恍然大悟,急命备车告退。原来,神仙所判的某公死期是甲申年三月十九日,这天正是明朝灭亡,崇祯皇帝自缢煤山,明朝百官从主赴难的日子。某公没赴难才存活下来。

【原文】

宋按察蒙泉言,某公在明为谏官,尝扶乩问寿数,仙判某年某月某日当死,计期不远,恒悒悒,届期乃无恙。后入本朝,至九列。适同僚家抚乩,前仙又降,某公叩以所判无验,又判曰:君不死我奈何?某公俯仰沉思,忽命驾去,盖所判正甲申三月十九日也。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5 13:20:27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6]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沈椒园先生任鳌峰书院山长时,拿出一方高邑人赵宗毅的旧砚给我看。砚额上有“东方未明之砚”六个字,砚背有铭文,写道:残月淡淡,太白星闪闪。鸡叫三遍,更敲五声,这时写奏疏弹劾大宦官。事情成功就记你一功,不成功则和你一起遭贬。大概在弹劾魏忠贤时,用这块砚研磨书写奏疏。末尾有一行小字,题道:“门人王铎书”。这一行字遗漏没有刻,但黑色痕迹深入砚中,砚台干时看不见。用水一浸,这五个字就清楚了。相传让王铎写这段铭文时,还没来得及刻,赵忠毅便被贬了。后来赵忠毅在被贬地刻了这段铭文,告诉刻工末一行不刻。然而过了一百多年,这一行字还没有被洗去,这事也极反常。有人说赵忠毅嫉恶如仇。渔洋山人笔记中说王铎人品日下,书品也日下。而赵忠毅已先自察觉了。去掉他的名字,即摈弃他的意思。但他的名字仍洗不去,是为了显示他曾为赵忠毅所摈弃。天地鬼神,常在一件事中偶然显露出其机巧,以使人有所警醒。这件事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原文】

沈椒园先生为鳌峰书院山长时,见示高邑赵忠毅公旧砚,额有东方未明之砚六字,背有铭曰:“残月荧荧,太白耿耿,鸡三号,更五点,此时拜疏击大奄,事成策汝功,不成同汝贬”。盖劾魏忠贤时用此砚草疏也。末有小字一行题门人王铎书。此行遗未镌,而黑痕深入石骨,干则不见。取水濯之,则五字炳然。相传初令王铎书此铭,未及镌而难作,后在戍所乃镌之,语工勿镌此一行。然阅一百余年,涤之不去,其事颇可。或曰:忠毅嫉恶严。渔洋山人笔记称铎人品日下,书品亦日下。然则忠毅先有所见矣,削其名,摈之也。涤之不去,欲著其尝为忠毅所摈也。天地鬼神,恒于一事偶露其巧,使人知警,是或然欤。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6 18:14:38 +0800 CST  
卷二●滦阳消夏录二[7]
法伊sama_ 萤窗闲话
乾隆庚午年,官库玉器被盗。官吏逐个搜查各苑户,苑户常明对簿时,忽然变成童子声:“玉器没丢,人倒是杀了,杀的就是我,我是死魂。”官吏大惊,遂扭送常明到刑部接受讯问。审理此案的人是当时任江苏司郎中的姚安公、余文仪等人。鬼魂先说:“我叫二格,十四岁,家住海淀,父亲名叫李星望。去年正月十五,常明带我看花灯,回来时,夜深人静,常明想要调戏我,我全力挣扎并说要告诉我父亲。常明恼羞成怒,解下衣带把我勒死,埋在河岸边。父亲怀疑常明把我藏起来,控告至巡城御史那,因未找到证据,案件移送到刑部,决定另外缉拿真凶。我的灵魂常跟着常明,不过不能近他的身体,只要相距四五尺,便觉得他炽热如火焰一般让我热得难受,后来,他的热力稍微减弱了些,距离先减为二三尺,最后是一尺左右,昨天,我才一点儿也觉不到热力,于是赶快附在他身上。”鬼魂又说:“一审时,我已随常明到刑部。” 接着,鬼魂说出了日期,于是,官府搜索出旧案宗,又得知鬼魂尸体在河岸边第几棵柳树旁。挖开一看,果见尸体仍未曾腐烂。找来他的父亲,经辨认,他父亲嚎啕不已:“是我可怜的儿子啊……”这样,一场虚幻的案子,终于查证属实。讯问时,鬼魂叫常明的名字,则好象他忽然梦醒象活人一样,说话也是常明的声调;而叫二格的名字时,又好象昏死过去,又变成了二格的声音。就这样,两种声调互相辩论了一会儿,常明终于理屈词穷,只好服罪。另外,父子俩叙说家事,皆条理分明。到此,本案已无可疑之处,于是呈报实情于上,依法判决。判决令下达之日,鬼魂异常高兴。二格生前以卖糕为生,这时,忽然高声吆喝道:“卖糕!卖糕!” 昕到这熟悉的声音,父亲又高兴又难过地说:“儿啊!好久没听到你的叫卖声了,和活着时一模一样,儿啊,你要上哪儿去呀?”鬼魂回答:“父亲,我也不知道,我走了……”此后再问常明,就不能发出二格的音调了。

【原文】

乾隆庚午,官库失玉器,勘诸苑户,苑户常明对簿时,忽作童子声曰:玉器非所窃,人则真所杀,我即所杀之魂也。问官大骇,移送刑部。姚安公时为江苏司郎中,与余公文仪等同鞫之,魂曰:,我名二格,年十四,家在海淀,父曰李星望,前岁上元,常明引我观灯归,夜深人寂,常明戏调我,我方力拒,且言归当诉诸父,常明遂以衣带勒我死,埋河岸下。父疑常明匿我,控诸巡城,送刑部,以事无左证,议别缉真凶。我魂恒随常明行,但相去四五尺,即觉炽如烈焰,不得近,后热稍减,渐近至二三尺,又渐近至尺许,昨乃都不觉热,始得附之。又言初讯时,魂亦随之刑部,指其门乃广西司。按所言月日,果检得旧案。问其尸,云在河岸第几柳树旁,掘之亦得,尚未坏。呼其父使辨识,长恸曰:吾儿也。以事虽幻杳,而证验皆真,且讯问时呼常明名,则忽似梦醒,作常明语。呼二格名,则忽似昏醉,作二格语。互辩数四始款伏。又父子絮语家事,一一分明,狱无可疑,乃以实状上闻。论如律。命下之日,魂喜甚,本卖糕为活,忽高唱卖糕一声,父泣曰:久不闻此,宛然生时声也。问儿当何往,曰:吾亦不知,且去耳。自是再问常明,不复作二格语矣。
楼主 法伊sama_  发布于 2018-11-17 14:51:19 +0800 CST  

楼主:法伊sama_

字数:34486

发表时间:2018-10-09 03:37: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7 16:37: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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