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粟异闻笔记》

贝老朝正想着,邦克却激动起来,挤过贝老朝把眼睛紧贴近地板的缝隙,用力的向下瞄去。

这邦克也是一心往下看,却不料鼻子喷出的气息激起一阵尘土,紧接着,贝老朝就觉得鼻子一阵刺痒。

他想忍,但怎么也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这一声透过地板,犹如点了个鞭炮一般,全胜寨上下来的土匪是何等人物,长生库内立时一片“咔咔”拉枪栓的声音。

一阵乱响之后,无数支枪瞄向阁楼,马寿年倒是沉稳,抽出短枪,顶上板机,斜斜地望向阁楼。

贝老朝哀叹一声,心里想着这三年饥荒都没有饿死自己,哪知道竟会乱抢葬命在长生库内。

他扭过头狠狠的瞪了邦克一眼,但此时却已无可奈何。
楼下匪徒等了片刻,见阁楼没了动静,便有数名小匪翻箱跃柜,不一时爬进阁楼。

等被押下来,贝老朝这才看到,长生库内是乌压压的凶神恶煞,个个横扛短挎,面目狰狞。

看样子马寿年也没想到从阁楼上藏了两个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洋鬼子,他本就是个狠人,又是下山掠货,怎会有什么顾忌,抬手就要搂火。

贝老朝一见这架势,脊椎骨像是被抽走,浑身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可邦克却不慌不忙,朗声的喝道:“门里开花门外香,青红白莲一园芳。”

马寿年的手指本要搂动扳机,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手指一滞,枪管向上一挑,眼睛一下眯了起来,愣在当场。
邦克见对方不动了,又将双手在身上一抖,然后将袖管向里折起,接着右手攥住左手食指,左掌压在右拳面上,抱拳举在左肩。

马寿年这才有点缓过神儿来,愣了半刻才答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你报山门吧。”

邦克闻言,收起抱拳,又朗声道:“杭三水上老堂船,遍行码头七十三,跪拜山门投忠义,头顶香炉廿二盏,家师吴庆奎,师太陆有召,公口兄弟抬举,位列二排。”

邦克这一说,刚才还闹闹糟糟的长生库,一下子静了下来,一种奇怪的气氛蔓延开来,过了一会,全胜寨的土匪们才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贝老朝也缓过神儿来,他虽然听不懂邦克讲的到底是什么,可怎么说他都算半个江湖人。
他明白了,邦克在“盘海底”。

江湖中人相逢,难免“盘海底”或者“摆茶阵”,可让贝老朝想不通的是,邦克一个洋鬼子怎么会懂得这些?

要知道,这海底又叫唇典,俗称金不换,是青红白三门走江湖打交道的暗话切口,那可是要有师承的。

这边贝老朝正晕乎的时候,那边马寿年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下山打劫,本就一副恶性凶心,讲的是一个“鬼挡除鬼,佛挡杀佛”。刚才听得阁楼上一声响动,还以为遇上了“暗桩”,本是吓了一跳,可一见到下来这两个人的模样,他就明白了,那是搂草打兔子,赶巧了。

按照他的性格,怎会留下活口,可正准备抬枪的时候,那个洋鬼子却来了这么一句。

马寿年入的是“汉留”,那是川陕间的秘密社团,“汉留”不同于青洪两帮,但却和青洪两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祖上都源于天地会,俗称“天地红花一盏香”。

邦克那句“门里开花门外香,青红白莲一园芳”的意思是,自己是门里人,并且回问马寿年是哪一帮的?然后那个特殊的抱拳手势是指五湖四海皆兄弟。

马寿年能坐上全胜寨的当家,自然有些江湖阅历,这些江湖黑话暗语哪有不晓得的道理吗,他只是没有想到,这盘山门拜码头的江湖黑话能从一个洋人嘴里说出来,所以一愣。

等他回过神儿来让邦克报山门,就是想知道这洋鬼子是属于那一帮的?如何进的门?字辈如何?师承何人?司职是什么?

而邦克给他的回答是,初入的是青帮里的杭三帮,在杭三老堂船上烧的入堂香,后来转投洪门忠义山,师傅吴庆奎,师爷陆有召,在山堂司职圣贤二爷。

如果只按照汉留的辈分,这洋鬼子和马寿年是同一个字辈的,倘若换个人,马寿年早就一抱拳,上去称兄道弟,亲热一番了。

可对面是个洋鬼子,马寿年是一阵的不得劲儿,上前也不是,往后也不行,这没听说哪个堂口收了个洋鬼子,还是做圣贤二爷,可又不能说人家假,毕竟这切口叫的可是“一马平川。”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4-18 21:12:22 +0800 CST  
马寿年是一肚子的疑问,思前想后间,突然记起了一桩旧闻。

那是前几年汉中来的兄弟上山拜寨时聊起的,说是川中出了一位异人,这异人虽是个洋和尚,但却说得一口流利汉语。

那洋和尚原本寂寂无名,后来是帮中一位龙头偶然间发现了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洋和尚平时穿着怪异,本时一身洋和尚服,手里常持一根文明杖,据说他在山里走一圈,随意用拐杖一指,便能找到盐卤矿脉。

盐商和矿主命灶头在他指过的地方深钻汲取,挖出来的是岩土,流出来的却是盐卤,这手绝活带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川中盐商矿主将洋和尚的这门手艺称为“画地为牢”和“点石成金”。

意思是洋和尚画过地方能困住矿脉,点过的岩土能换成黄金,川中盐商争相交结,尊称其为“地师”。

但听闻此人不喜俗物,视金财如粪土,除教人入教,口颂主福,单好些个古董珍玉。
马寿年记得听汉中来的那位兄弟讲,后来这洋和尚经人引荐,入了袍哥。

想到此处,马寿年心思一动,暗自揣摩道:“莫非眼前之人便是川中所传的地师?”于是他一抱拳,回了个礼道:“不知贵客可是川中异人地师先生?”

邦克听马寿年这么一问,倒是微微一笑回倒:“在四川确实有人这样叫我。”

马寿年听邦克如此一说,哈哈大笑起来,命手下人放下枪,又大踏步向前,再抱一拳:“不知先生到此,得罪了。”然后转过头看着贝老朝又问:“却不知先生从川中到此有何贵干。”

邦克看了一眼马寿年,回过身去,趁着转头的功夫,却向贝老朝使了个眼色,然后回过头对马寿年:“我长期居于川中,近日倒是有些厌烦,所以经秦岭古道入陕,想着学学古人,寻道访友,这位小兄弟是我路上认识的,是个‘土棒’,虽然比不得马兄你是个‘广棒’,但也是义字当先。”

这川陕方言中,将落草为寇称为“入棒”,入棒的强人硬汉称为“棒客”。其中单打独斗凭着一根顶门闩打闷棍的称为“土棒”,如果手上有钱有枪有了队伍的,被称为“广棒”。

邦克这边说着,那边马寿年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这时局正乱,有枪便是草头王,“地师”乃是川中奇人异士,若能请到自己山寨,为自己出谋划策,岂不是如虎添翼;假以时日,扯起旗号,那也是一路诸侯。

想到这儿,马寿年一张老脸笑得皱到一起,挤得额头上的青面胎记都是褶子,朝着邦克一抱拳豪爽道:“饮的是五湖四海水,认的是三教亲上亲,今日你我兄弟偶遇,不如到我全胜山上看看,让为兄尽尽地主之谊。”

这马寿年想的是先邦克诓上山,如果他同意还则罢了;如若是不同意,便强行扣在山上,让他当自己的军师,为山寨出谋划策。

可马寿年没想到的是,邦克一听,连客气都没客气一下,竟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一把拉住呆在旁边的贝老朝,看着马寿年的小匪将“天字房”木柜连扛带拽的拖上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邦克拉着贝老朝这一走,真是苦了贝老朝,他虽然是光棍一条,无家无业,可本来是想劫道混口干粮,却没想就这么被个洋鬼子给拉上了山。

贝老朝心里这个气呀,心里把洋鬼子的十八代祖宗在肚子里翻了几个个,可马寿年那是杀人的阎王,夺命的祖宗,他又不敢当场说出来,心里真是一个有苦说不出。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4-25 00:04:03 +0800 CST  
我加油,一定努力更,祝各位好梦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4-25 00:06:57 +0800 CST  
贝老朝跟着洋鬼子和马寿年这一走,心里便知道再也决计回不了旋子湾了。

他是被带走的,而不是被绑走的。

如果说是被绑走的,那么回来他还可以解释是土匪绑票;可是被带走,而且又是被从自己家里出来的客人带走的,很快旋子湾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个土匪。

贝老朝心里恨死这洋鬼子,但又无可奈何。

可转念一想,这乱世的人命不如狗,上了全胜山或许能有条活路,于是又紧跟了两步,再一边回头向南,望着自己家的方向,又摸了摸斜插在后腰上顶门闩,那是他从家中带出来的唯一物件。

这边全胜山寨上的土匪驾着马车,将洗劫的货物连拉带拽的一路向北,贝老朝被洋鬼子拽着跟在马寿年身边,一路上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这活阎罗。

邦克到还好,一路上和马寿年谈天说地,聊着川陕江湖上的趣闻。

这陕南是出了名的“两山夹一川”,两山是说秦岭和大巴山,一川就是旋子湾北面平原,山寨上下来的土匪毕竟有所顾忌,所以不敢走官道,一路上抄的都是小路。

秦岭入蜀的山脉本就崎岖难行,支脉小路上原本人迹罕见,加上连年的旱灾,民生凋敝,逃难的乡民苦死路中,饿殍遍地,贝老朝一路走来这才知道,什么叫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乱世的人命,太贱。

他们走的这条人迹罕至的古驿道上,也是白骨累累,看那装束,便知是逃难南下的乡民,想是一路上,粮尽水绝,倒毙路边。

这样一想来,贝老朝倒是更加释然了,乱世上哪有什么道理可言,跟着全胜山寨的土匪,起码能混口饭吃,只是他心中倒有了疑问,邦克这洋鬼子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原本他跟自己说是掌柜的为了报恩将“天字房”甲柜的钥匙交付于他,可是在“天字房”里,他又不跟马寿年交实底,再加上邦克这一身装束,怕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儿,贝老朝心里有了计较,心说看来这洋鬼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等上了山寨,混饱了“五脏庙”,定要找个机会下山,逃出生天。

队伍一路行进缓慢,进入全胜山的时候已是傍晚,才到山脚,便有小匪飞奔而下,见是自家老大打了东风回来,立时召唤着让山上的兄弟过来帮忙。

两队人马合二为一,正所谓人多好办事,不多时,便将劫得的财物细软连拉带拽的抬入了寨子后山,想必那是全胜山寨存粮纳物的所在。

一路的风尘奔波,让贝老朝显得虚弱,可那洋鬼子和马寿年却仍精神抖擞,从山寨大门进去不多远,便是全胜山寨的忠义堂。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上,马寿年更是威风凛凛,他一心想着要把邦克留在山寨,替自己出谋划策,这年月有枪便是草头王,可这都能用钱买,但人才,那是请都请不到的。

想到这,马寿年觉得要让邦克见识见识自己的实力,于是他吩咐小匪们准备宴席,要同川中来的邦克兄弟一醉方休。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5-06 00:26:09 +0800 CST  
不论是袍哥还是洪门,等级森严有序,重的是“忠义”二字,话的是“老理儿”,尤其是那年月,规矩更多,单讲这称呼就有说头,称对方尊称为兄弟,对自己的谦称是弟兄。

马寿年称邦克为兄弟,是想把他抬得高高的,那剩下来的事,才好办。

虽然已是荒了三年,但这全胜山寨却不愁吃穿,当家的下了令,立刻有人忙碌起来,当晚山寨上是杀猪宰羊,灯火通明。

马寿年让手下在忠义堂自己下位上多摆了一张椅子,请邦克可坐下,这才向山寨上的兄弟逐一介绍起来,但介绍时可是将知道的传闻添油加醋吹嘘一番。

山寨上没有下山的兄弟本来对马寿年下山带了一个洋鬼子回来就有些疑惑,一听洋鬼子竟然是门里人,在川中入了洪门,排位竟然是圣贤二爷,又听得这位圣贤二爷的本事,个个是目瞪口呆,交口称赞。

宴席上宾主尽欢,邦克是海量,对山上兄弟敬的酒来者不拒,把马寿年看的豪气干云,更是一心想留邦克在山寨,这一高兴,自己斟满连干了三大碗。

等到酒席散尽,马寿年吩咐山寨上的小匪将邦克和贝老朝安排在后山居住,剩下的数日二人由山寨中的小匪带着,把个全胜山寨走了个遍儿。

马寿年这么安排是有私心的,目的是让邦克了解一下山寨的情形,等找机会见见真章。
如此几日,邦克到是沉默寡言,似乎心中另有所想,可贝老朝确享尽了口福。

大旱三年,他基本没见过荤腥,这几天在山寨上可是全都补回来了,直吃了个肚满肠肥,满面红光,过的是乐不思蜀。

单说这一日,马寿年命人请来邦克和贝老朝,等二人赶到忠义堂时,却看到马寿年端坐在虎斑椅上。

等二人进入忠义堂,马寿年站起身将二人迎进,然后一抱拳道:“兄弟在我全胜山上逗留数日,山上的弟兄们听闻贵哥的本事,心里向往,我本想将兄弟留在山上,又怕兄弟只是过趟“山门”,如若兄弟肯答应留下,我愿将这全胜山寨山主宝座相让。。。”

马寿年这么一说,还没等邦克开口,山上众匪听到可是眼睛立时瞪得圆圆鼓鼓。

太明显了,连贝老朝都看出来了,马寿年是假意将山主之位相让,想一探个虚实。

可邦克却微微一笑,对着四周一抱拳道:“众兄弟抬爱,如若不弃,我愿在山上做个‘闲人’,这船载千斤,掌舵一人,山主之位还得马兄。”

在川陕道上,“闲人”是个代指,于洪门或者哥老会,是圣贤二爷的意思;于山寨上,是军师的意思,那算是山寨上的二当家了。

不论是圣贤二爷还是军师,一般要么是和尚,要么是道士。总之,一般是出家人,这洋鬼子是个传教士,让他占这个位置,还真是应景。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5-06 00:28:01 +0800 CST  
全胜山寨虽然不大,可是能人却不少,这年月凡事看拳头,本来有马寿年这种狠人压着,其他的人也不敢如何,但见到一个洋人这般轻描淡写的推脱山主之位,心里不满的却大有人在,麻三便是其中一个。

麻三原是附近镇上的练家子,算是带人入伙,原本在山上连马寿年也要敬他几分,听得这洋鬼子一番言语,一阵无名火起,心说到是要叫这洋鬼子知道知道“黄天多高,厚土多实”。

当下麻三从人群中挤出来,冲着马寿年一抱拳道:“大当家的,当初兄弟投奔你可是敬的大当家仁义,大当家的如何将山主之位随意许人。”然后又一转身朝着邦克一语双关冷哼道:“咱这全胜山可不养闲人。”

马寿年一说出刚才那番话,邦克见众人反应,便知会有人不服,又见有人站出来,便向着麻三一抱拳轻笑道:“不如我和这位兄弟做个约定,试个长短。”

马寿年到是面露难色,麻三的本事他是知道,拳脚先却不说,单是胸前斜插的三把羊角撅子刀,便是道上出了名的暗器。

麻三一见马寿年紧锁眉头,便知道大当家的为难,于是对着邦克一拍胸脯:“不是兄弟瞧不起洋人,你入山门总得见见真章,但你我动上手脚难免失了轻重,伤了和气,不如这样,我的胸前有三把羊角撅子刀,是惯用的家伙,你我相距三十步,你能躲得过我的刀,山寨上的兄弟绝无二话,奉你做军师,听你号令,可又一样,我这刀却不会留情,兄弟们也在旁边观看,如若不尽全力,请当家的开刑堂审我,不知你敢是不敢。”

话说道这份儿上,已经没有转头的余地了。

邦克听完也不言语,抽出关山叶子刀,左右抱拳,立刻返身,走到三十步开外。

麻三见马寿年也不阻止,心里也明白了,大当家的也是想试试这洋鬼子的深浅,探探他的虚实。

想到此处,麻三也站稳了身形,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小心,如是打中了要害,那山主饶不了自己,所以他只能盯着邦克手脚打。

等双方都站定了,只听麻三“嗨”了一声,然后手一抖一道白光散去,再听见“啪”的一声,邦克身形微动,手里的关山叶子刀向下一拍,竟将急射而至的羊角撅子刀一刀拍落,落在脚边。

众人这时回头看去,才发现麻三胸前的羊角撅子刀少了一把。

麻三显然没有估计到一个洋鬼子刀法如此了得,竟能轻易拍掉自己的第一把刀。

他侧了侧身,右脚一顿地,又“呔”了一声。

能见到麻三露出真本事,这可是难逢的机会,忠义堂内的众匪都眯起了眼睛,这次才看清楚,原来麻三出刀是胸前用力一顶,运气将斜插在胸前的羊角撅子刀绑带顶松,趁着刀柄向上一抖,一只手顺势拔出,再一抖手腕,那刀便如闪电般飞了出去。

众人再转过头看邦克,却见他身体一扭,羊角撅子刀闪着一道白光顺着邦克身侧,紧贴着擦了过去,那刀刚好插在忠义堂下堂的柱梁上。

这一刀麻三运足了气力,所以刀一入柱梁,那刀柄就左右颤动,发出“嗡嗡”的声音,刀柄上绑着的红巾,飘来荡去煞是好看,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邦克一拍一躲便轻易的废掉了麻三两把羊角橛子刀,麻三的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不再托大,抽出斜插胸前的最后一把羊角撅子刀,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刀尖儿掂了掂,手向后一仰,又向前一甩,这一刀是朝着邦克的小腹而来。

小腹算不上是要害,就算是中了,也不会立时毙命,可这位置在人正中,偏偏又躲起来很难。

麻三手向后仰起又向前甩的时候,邦克已经换了个姿势,他一脚向后一趟,蹲了一个平马,然后将手中关山叶子刀平放于胸前,等麻三一出手,邦克手中的刀也同时出手,只听“铛”的一声,两把刀同时落地,正落在邦克和麻三中间的位置上。

这已经很明显了,邦克已经预计到了麻三的刀路,出手将关山叶子甩了出去,两把刀在中间的位置相撞,同时落地,互不相伤。

这招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就难了。

邦克既要有本事判断出麻三刀的来路,又得提防着自己判断错误,自己的刀出手没拦住,羊角撅子刀又射了过来,所以,他马步站定已经做好了接的姿势,这真是艺高人胆大。

最关键的是,邦克把自己的刀甩出,双刀相碰,同时落地,这样起码看起来是个平局。
麻三的脸上骚得通红,贝老朝站在旁边却看得清楚,心说这洋鬼子把中国人的人情世故和江湖规矩,都琢磨了个透啊,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经此一事,山寨中的匪众对着洋鬼子算是心服口服,马寿年更将邦克当成宝贝,要选定吉日大开香堂,邦克和贝老朝算是在山寨中站稳了脚跟。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5-06 00:28:59 +0800 CST  
一个汉留公口,只有两件事能称之为大事,一个是开山堂,一个是开香堂。

开山堂是指一名汉留兄弟有了人马,江湖名望越来越高,有了更多人的拥戴和实力,便会按照相应仪式“开山立堂”,发展成一个新的公口,山堂只开一次,要举办固定的仪式,请会中宿老主持,得到五湖四海朋友的承认,开完山堂,要“飞叶传书”,将自己的山水香堂报号递出去,这叫“扯旗竖杆,马前报号”。

开香堂则不同,一个公口可以开很多次香堂,主要是商议公口的大事或者引人入门。开香堂选在深山古庙,先拜天地,后拜四方神灵,再拜会中兄弟,除了约定科仪,还需要入会的兄弟先敬拜令旗五支香,这令旗代表的是整个公口,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洋鬼子邦克和贝老朝既然进了全胜山,“开堂过水”自然是免不了的,马寿年是个江湖佬,规矩自然懂,再说洋人入门,这是大事,所以依足了规矩,在全胜山里找了一处土地庙,便想在那里“开堂过水”,引新人入门。

邦克也是明白江湖规矩的人,自然再无异议,等到入门四师的传法师念足了十令五条八不准,又用刀身横拍邦克和贝老朝头顶,开香堂的仪式便算结束了。

贝老朝是跟着邦克一起开堂过水入山门的,所以马寿年也封了一个大老幺牌位给他,意思是让他给邦克这个军师跑腿儿,贝老朝跪在地上半晌,终于等到仪式结束了,抬起头直起身子,正准备跟着全胜山里的土匪走出土地庙门时,一眼却瞥见了刚才邦克入山门时插入灶台的五支香。

那五支香燃的非常奇怪,贝老朝由左到右瞥了一眼,便看到左边三只香燃的慢了一些,而右边两只香燃的快了一些,等贝老朝跟着邦克走出山门的时候,他心里猛的一抖,突然就觉得,那香烧的忒不吉利了,那正是“三长两短”卦象。

后面的几个月,贝老朝在全胜山上的日子虽然衣食无忧,但却过得担惊受怕,他一是觉得邦克这个人太神秘莫测了,虽然自己是现在全胜山上最早认识邦克的人,但他隐隐的感觉到邦克有很多东西瞒着自己,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他对长兴当铺天字房甲柜那件青铜器的兴趣;二是他原来虽然只是个当铺里的朝奉,那不是能上得了台面儿的行当,但总归是老老实实做人,现在全胜山上落草为寇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实在过不惯。可这些话他藏在肚子里面不敢说,那邦克现在一转身就成了全胜山上的军师二当家,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再说了,想逃出全胜山,单凭自己肯定不行,可是身边又没有信得过的人,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他也只能在全胜山上苦捱着日子。

但邦克却完全没有贝老朝那样的忧虑,自从入了全胜山后,邦克还真就开始给全胜山上的众匪出谋划策,他先是带着贝老朝在全胜山上上上下下的走了好几天,回来之后自己关起门来又用了几天时间,画了个全胜山的地形图。

等地图已送到马寿年手里,马寿年是拍案叫绝,不为别的,只为这地图的详细,地图是画在一匹白布上的,上面用黑色的染料画出全胜山的全貌;又用绿色的染料来画全胜山的草木植被;再用蓝色的染料标注全胜山上的水流;用红色的染料标注全胜山上的险关隘要。

马寿年拿着地图,越看越是觉得把邦克请上山做军师真是做对了,这地图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全胜山上要怎么排兵布阵,布置火力。

这几年马寿年做的大了,早就被驻扎在附近的几个部队盯上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全胜山人强马壮,可是他自己心里却一直没底,总想着万一哪一天这附近驻扎的部队攻山拔寨,他这诺大的基业能不能守得住。

可现在,有了邦克这张地图,他就信心就大增了,想到这儿,他面皮挤的到处都是褶子,眯着眼望着邦克,一脸的得意。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03 19:27:50 +0800 CST  
邦克见马寿年一脸的堆笑喜,便指着地图一处山腰道:“我上山数月,见得兄弟们居所分散,如此必不利于山寨攻防,此处地势平坦,正处山腰,能上能下,可攻可守,如在此处设立营房,便有利于山寨人马迅速集结。”

马寿年朝邦克所指的位置看去,那是一处被称为獐子坪的地方,这地方马寿年去过多次,确实如邦克所说,地势平坦,实在是建造营房的不二之选。

听着邦克的建议,马寿年嘴上没说,心里却已是赞同,于是对着邦克做了一个手,示意他继续说。邦克见马寿年的示意,就又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继续道:“此处林高草密,处于后山,若在此建立库房,储备粮草,存放弹药和贵重物资再好不过。”顿了一顿,他又指向山顶一处洼地道:“这大旱三年,民不聊生,山上虽然有些吃食,但水源必须未雨绸缪,若能在此处开凿堰塞,深挖加固,假以时日,雨水丰沛,那便是再也不会被人扼住山寨咽喉。”

马寿年听邦克讲完,已是满面红光,然后一巴掌拍在放着地图的木桌上,直拍得木桌咔咔作响,继而哈哈大笑:“军师真是当世高人,如军师所言,如此一来,我全胜山便再无后顾之忧。”

邦克和马寿年在忠义堂里商议山寨大事的时候,贝老朝正在房间里收拾细软,他准备趁邦克不在身边的档口,悄悄的溜下山。

这几日他和邦克两个人把山里走了个遍,邦克观察地形为了给全胜山设置险关隘要,而贝老朝查看的,是逃出去的路。就是在昨天,贝老朝跟着邦克在后山勘察地形的时候,发现后山有一处悬崖,那里不算太高,大概有20米的样子,悬崖上参差地长了几棵崖柏,如果有绳子固定住长在悬崖上的崖柏顺下去,他便可以从后山的小道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从悬崖上下去,那里没有什么路,人迹罕至,如果只推算距离,用不上一天,便能走出全胜山支脉。

贝老朝把随身的衣物打了个包裹,又塞上了些干粮,心里暗暗想,趁着现在还不走,以后或许就真没了机会。

他背着包裹,连小路也不走,径直从一处枯林穿过,向着昨天看过的那处悬崖摸了过去,等她走到那个悬崖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贝老朝庆幸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见,心中暗暗窃喜,等他掏出绳索,却发现悬崖边上没有什么能绑住绳子的东西,他只能冒险,从悬崖攀爬下去,把绳子打了个活结,往下面几米的一颗崖柏抛去。

贝老朝运气不错,那活套一抛即中,他按着计划将套在崖柏上的绳子拉实,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下顺,不多时,贝老朝便已经向下行进了一半。

这真是一个累人的事儿,之下到一半,贝老朝已经浑身灰土,筋疲力尽了,他正想着咬牙坚持,突然感觉头顶一阵石土落下,接着绳子一松,贝老朝心里一紧,那定是崖柏根部不稳,受不住他在下面荡来荡去,整根脱落下来。

他反应也算够快,赶紧一把抓住悬崖壁上凸起的石头,又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手脚刚刚发力,头顶的那株崖柏,便从身边侧面划下,看情形,竟将绑在树上的整条绳子也带了下去。

贝老朝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双手用力抓住悬崖壁,全神贯注寻找着力点,心中叫苦,这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他伏在悬崖壁上,又不敢大声求救。

等他身体紧伏在石壁上,左右腾挪,再往下望去,距离崖底,尚有十数米,这个距离跳下去当然不会死,但要命的是,下面全部都是尖锐的石块,根本无处落脚。

贝老朝又抬头向上看了看,上面估摸也是大概的距离,但坡度太陡了,毫无向上爬的可能,他只能左右的移动,贝老朝正看看后悔,想着再无生机,或许今日命丧于此,绝望间,却看到左侧的悬崖壁上,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那洞口不大,但却距离自己不远,如果攀爬过去,应该可以藏身,于是他冒着险,侧面平移,不多时,便已经移到了洞口旁边。

那洞口距离贝老朝尚有一臂的距离,却再无可以借力的地方,贝老朝先是一阵懊恼,随后一咬牙,纵身一跃,双手将将扒到那洞口的边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蹬着,最后总算是爬进了那黑乎乎的洞口,等他爬进洞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已然是筋疲力尽。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05 00:48:01 +0800 CST  
贝老朝爬进山洞,靠着洞口的石壁休息了一会儿,才向石洞左右两侧看去,旦见石洞两侧已再无着力点;等再往下看去,却见崖底遍布怪石,尖锐突起,若是冒险跃下,必定再无生机。

他坐在石洞里连连哀叹,想着近日遭遇,眼泪便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可等大哭了一场,再仔细观察石洞,却反而定下心来,那石洞并非人工造成,看石壁两侧情形,应是山中裂缝从此处撕开,石洞里面黑乎乎的,深不见底,不见丝毫光亮。

事已至此,贝老朝摸了摸背囊中的干粮,决心一探石洞,再寻生机。贝老朝向里处摸爬,那石洞有时变大,可容一人直起身子前行;有时狭窄,只能匍匐爬进。

洞中偶尔能见到蛇虫鼠蚁,但贝老朝求生心切,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饿了,便从口袋中摸出干粮,嚼上两口;渴了,并用舌头舔那石壁的水滴,这一行,便是整整两天两夜。

贝老朝这厢在石洞中爬行,洞外全胜山上却翻了天,他毕竟是邦克身边的人,这一失踪,便有山中匪众担心他是山下部队的马探,借机上来摸山探路,于是把情况报道马寿年处。

马寿年找到邦克,仔细询问贝老朝的来路,邦克却只说贝老朝是旋子湾里正兴当铺里的朝奉,凑巧相识,对他的真实来历,却也不甚清楚。于是马寿年传令下去,全胜山上层层设卡,誓要将贝老朝翻出来一问究竟,等到两天两夜后,众人以为贝老朝早已顺着什么小路奔下山去时,贝老朝却在全胜山顶出现了。

全胜山上的土匪发现贝老朝时,他已经全身伤痕,倒伏在树林中,看样子已昏迷多时。等贝老朝被抬到忠义堂,被一桶凉水浇醒后,他便知道,自己从山洞中一路爬行,洞口另一侧直通全胜山山顶。

马寿年上前再三询问,贝老朝却知道,如果实讲,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是他一口咬定自己到山顶追逐猎物,失足跌倒,头撞怪石,这才昏迷不醒。

马寿年虽然将信将疑,但贝老朝这身上的伤痕却做不得假,况且发现他是在山顶,如果他一心逃跑,必定是在山下截住他。

马寿年一是摸不清情况,命令邦克对贝老朝严加看管,他的心思,可是早就放在了邦克给他绘制的那张地图上。

余下数月,马寿年组织山中众匪按照邦克的的建议修建营房,设立仓库,阻水挖渠,发誓要将这全胜山修建得固若金汤。

贝老朝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却无非都是皮外伤,修养数日,便已痊愈,但他却再也不敢生出私下出逃的心,就这样,时间转瞬,匆匆数月,山上攻防规模小有所成。

转眼间,贝老朝和邦克已在山上待到了第二年,那已是民国二十一年春,马寿年正带着众匪在忠义堂议事,突听得堂外天空中一声炸雷,接着瓢泼大雨,喷涌而下,陕南四年来第一场大雨,突然而至。

四年没下一场大雨,很多人已经忘记了雨水的模样,众匪的心思完全放在了雨水上,而邦克却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这场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毫无停下的迹象,不知为何,贝老朝的心,却被外面不停的雨声搅得隐隐不安起来,他总觉得邦克的行为有些异样,但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异常。

暴雨第四天的夜里,贝老朝被一声炸雷惊醒,迷迷糊糊的下床起夜,确见邦克的房间仍然亮着灯,他冒着雨,悄悄地摸了上去,却见邦克怀抱着那把“关山叶子”端坐床头,看样子丝毫没有睡意。

更奇怪的是,邦克床边竟放着包裹。

贝老朝一阵奇怪,正准备敲门进去问个究竟,突然听得一声巨响自山顶传来,贝老朝正被这声巨响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邦克抓起床上的包裹夺门而出。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06 10:20:10 +0800 CST  
可邦克一推开门,就见到贝老朝正在门边看着他,一时间他也愣在当场,等他反应过来,推开贝老朝想继续向前的时候,贝老朝也明白过来,一把向邦克抓去,邦克见状侧身一闪,贝老朝没拉住邦克肩膀,却将邦克背着的包裹捞到手中。

那邦克身形稍微一顿,但却不再犹豫,继续向外冲去,不一时,便消失在雨夜里。

贝老朝望着手上捞到的包裹怔怔发呆,却听见山顶的响声越来大,他借着月色向山顶望去,突然发现整座全胜山像是活了一般,竟由远及近的向自己扑来。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一定是山顶的堰塞湖垮了,三天三夜积累的雨水像怪兽一样直奔山腰的全胜山寨,那情形已不容得他还多想,他背上夺过来的包裹,一路向自己当初想溜走的山崖奔去。

贝老朝不敢回头,只能听到身后洪水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几次滑倒在树林里,但连滑掉的鞋都来不及捡,等到了崖边,他回头望去,发现身后已是滔滔的大水,从林中奔涌而来。

这情形已经没有任何能让他犹豫的时间了,贝老朝只能按照记忆,纵身跃下,这一次他真的是在赌了。

好在他赌对了,跃下去刚好落在那洞口的平台处,贝老朝顺势一滚翻进洞里,然后就听见水声哗啦啦的从崖下冲落,在洞口形成了一处水帘。

山洞外面水泄涟涟,贝老朝趴在石洞里叫苦不迭,这次山上决堤来的太突然了,若不是他临时起夜,想必也要葬身其间,料想那山寨上的众匪,依然是凶多吉少,看情形这偌大的全胜山寨,只逃出了他和邦克两人。

贝老朝一面暗自揣度,一面拿过从邦克那里夺过来的包裹,打开后摸索过去,这才发现包裹竟已备足了干粮,除了干粮以外,还有一幅卷起来的皮子,这山洞幽暗,他无法看清那卷起来的到底是什么,于是顺手将其塞回包裹。

贝老朝靠在石洞边壁休息,一直等到外面已经开始蒙蒙的见到了光亮,水势仍是不减,于是他干脆掉头想山洞深处爬去。

这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山洞了,他知道山洞的另一头连着山顶,所以倒并不担心,只是因为这场大水的缘故,山洞里变得尤为湿滑,这让他爬起来更费体力。

贝老朝在山洞中爬行了两天两夜,饿了便吃包裹中的干粮,渴了便喝些滴水,等两天之后,他从山顶爬出来的时候,向着山下望去,这才发现全胜山寨一片狼藉,那里还有半点原来的影子。

就连那山腰的忠义堂,也被大水冲得原迹全无,反倒是那山寨上的库房,因为建在后山腰上,却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

贝老朝坐在山顶,百思不得其解,他再次伸手从包里拿出那副卷起来的皮子,等打开看时,才发现那是一幅古朴久远的羊皮,羊皮皮质已变成暗褐色。

贝老朝是朝奉出身,单凭眼力就能看出,这幅羊皮怕是有几百年的样子了。等他把羊皮摊看,再看里面时,一幅朱砂的图案和文字便出现在他眼前。

那文字扭扭连连,看样子是番文,贝老朝实在是看不多,等他再看那图案是,却是大吃一惊,那图案上画的器物竟是正兴当铺天字房甲柜中“青货”的图样。

那件“青货”贝老朝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决计不会看错,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些恍惚,他呆坐在山顶上,将自己在旋子湾认识邦克的前因后果一捋,突然间恍然大悟。

那洋鬼子邦克必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将那件“青货”据为己有,这才从川中千里迢迢来到陕南,可机缘不巧,却没想到被全胜山的马首年抢了先,他自知硬来绝对不是马寿年的对手,于是便假意归顺全胜山,又建议马寿年在山顶修筑水坝。

看情形邦克早已预料到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所以在建设水坝时动了手脚,他等的就是溃坝后的那个机会,待到全胜山寨所有人葬身鱼腹,大水退去,他再从避身之出来,将那“青货”运出山去,想到这儿,贝老朝被好奇心驱使,跌跌撞撞地向着后山腰库房摸了过去。

等贝老朝到了库房,果不其然,山寨库房是大门四敞,他小着心,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库房里面空无一人,单原来装着那“青货”的甲柜,却早已不知去向。

贝老朝指导自己猜的没错了,只是他不知洋鬼子邦克用了什么办法,将这偌大的箱子从山腰运走,他又查了查,验了一遍库房,发现全胜山寨的库房里,其他粮草物资竟然原封不动。

这时贝老朝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将库房里值钱的细软收拾成包裹,一路逃下山去。
这半年他入了全胜山寨,心里是生怕被定个通匪的罪名,所以再也不敢回旋子湾,他下山这一路上都在想着那件“青货”,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邦克放弃这一库的细软又费尽心力运出山去。

贝老朝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他打定主意,一路顺着古道,由陕南进入川中,他想按照那邦克所言,等他进入自贡找到自己正兴号的掌柜,一问便能明了。

邦克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等到了自贡陕西会馆,他只称自己是从陕南逃难而来,等居住数日后,便打听掌柜一家下落,这一打听才知道,不久前掌柜一家发病得了“疙瘩瘟”,早已满门死了个绝户,贝老朝万般无奈,一路向南,一直走到叙永安家落户。
此后十几年里,这件事情便成为贝老朝最大的秘密和心结,他总想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民国二十九年,有一支从北方过来的学生队伍到达叙永,他们大多住在县里的春秋祠,没过多久,他们便在春秋祠门前竖起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叙永分校的牌子。
贝老朝虽然不懂为什么国立大学设在一个小县城,但他知道这些都是读书人,所以他留了心。

学生全部住在春秋祠,而教授大多是就近租住在附近民居,住在贝老朝家里的,是一个带着厚厚镜片眼睛的中年人,贝老朝照着他自己的介绍,只称其为龚教授。

这批学生和教授在叙永只停留了几个月,龚教授要离开前的一个晚上,贝老朝狠下心,将在全胜山上带下来的那幅羊皮卷拿出,希望这个做学问能解开自己的心结。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10 19:30:02 +0800 CST  
哦,这真是个神奇的国度,自从我与利玛窦传教士进入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我所见到的,如非亲遇,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在这个疆域辽阔的国家,我所接触的官员求知之心强烈,他们寻找一切的机会详细地询问我所在国家的现状,他们觉得我们来自于未知,而我们亦觉得他们来自于神秘的魔法。

今天皇帝陛下召见利玛窦传教士,我作为随从亦跟随进入皇城。自从一年前利玛窦传教士和我进入北京,这是我们第三次觐见大明皇帝陛下,这次觐见特别之处在于---是皇帝陛下主动邀请,而觐见目的,据陪同的礼部官员所讲,是去观赏一件来自于被征服部落的宝物。

这宝物据说是来自于这个东方神秘国度最南方部落的贡品,不过利玛窦传教士和我都知道,那个贡品其实是刚刚针对这个部落的一场战役的战利品。

在这场战争中,除了所获这件宝物,大明帝国的军队将这个部落的巫师,也一起带到了京城。

我们进入皇帝陛下的大殿时,那里已经有了几个大臣,我猜想,大殿下方站立的面目黝黑,颧骨突高的的便是他们俘获的巫师。

我想,皇帝陛下邀请我们,一定是想显示他的威仪,或许,用他们的话,叫做杀鸡吓猴。
不过看样子,皇帝陛下并没有打算要巫师的命,但显然,那名巫师却误会了,他为了能活下来,极力的想向大明帝国的皇帝展示他的才能,他说大明军队带回来的那件贡品有两种神奇的力量,而第一个力量是,经过他的咒语,便能预知未来。

巫师这样说让大明帝国的皇帝非常恼怒,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真龙天子,只有自己才能与上天沟通,巫师看起来知道自己说错了,更要极力证明。

他着急的样子让大明帝国的皇帝和在殿上的大臣都在嘲笑,他们想看着这个来自南方的俘虏出丑。不过我想,他们更想让在我们这些西方的客人面前展示他们的权利,我知道,那名巫师从说错第一句话开始,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所以我在后面暗暗给他画了个十字。

那巫师却目光坚定,说是贡品的使用有严格的时间,要选择雷雨天。我想,他这一定是在拖延时间,苟延残喘,可事情真凑巧,他说完这话不久,外面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殿上的大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突然哄堂大笑。

可巫师却丝毫不慌张,而是请人帮忙,将贡品从一个大箱子里抬出来。

那是一件青铜器,形制非常特殊,有些像鼎,但上面的鼎口是封死的,或许,我想这是一面青铜鼓;这件青铜器有三足,足的形状也非常奇怪,每只足都是由一大一小两只青蛙组成,大的青蛙蹲伏,小的青蛙跳起,三只这样的足撑起那件鼎体。

巫师请人将那件青铜器放置在大殿前面的空地,又站在旁边,双手举起一声吆喝,怪异的腔调便从他的喉咙中哼唱出来,那音调很怪,好像有很厚重的鼻音,所以我听在耳中,感觉低沉,有些像嗡嗡声。

他围着那面青铜鼓,一边唱一边跳,不多时身上便皆是雨水,他跳的步伐相当奇怪,一步三扭,三步一扣,像是在举行一种特定的仪式。

只一会儿的功夫,大明皇帝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看到他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是想命手下的太监制止这种荒诞无聊的行径,可就在太监想上前制止的时候,殿外天空中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雷响,殿中人一下都失了方寸。

那巫师的步伐更加紧凑,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密,天空中的闪电照得皇城如同极昼,我躲在远处,却发现雷声越来越近,闪电也越来越近,显然,大明天子和他的大臣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吓的大气不敢喘,一直向后退。

巫师在雨中却几近癫狂,直到最后一个闪电从天空中劈下来,电尾刚刚劈在那面铜鼓的鼓面上,然后,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大殿外的天空中竟像是多了一面镜子,而镜子里就是我所在的皇城,然后一群举着“李”或“闯”字大旗的士兵涌进来,他们见人变杀,不一会,镜子的图像有了变化,那是一个穿着龙袍的人用力拽住一处绳套,将自己的头塞进去,然后一跳。

我们看得呆了,甚至忘记了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停的,等我从惊讶中被拉回现实,一名大臣已经匍匐在殿前,大喊着:“妖言惑众,惊扰圣体,处死他,处死他。”

那名大臣叫的声嘶力竭,所以其他的大臣也反应过来,一起匍匐在殿前大叫,“处死他,处死他”。

巫师显然也呆住了,他一定预料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好一会儿,大明皇帝才缓过神,对着身边的太监做了一个手势,那名太监浑身发颤地带着殿前武士向巫师走过去,想必,刚才的事情,他也吓的不轻。

那巫师知道自己必定再无逃生的可能,只能跪在大殿外,但嘴里却仍在大喊,不过他只喊了一句,便被武士所持的金色锤子击中头部,瘫软在地上。

当时,我站在离那名巫师比较远的位置,但是却在下风处,所以巫师喊出的最后一句,我听得真切,那最后的声音是:“他还有第二种力量,长生,长生。”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10 20:26:06 +0800 CST  
我望着桌子上的几张纸怔怔地发愣,那纸是竖排红线的款式,纸的右侧引着“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永叙分校信笺”,而信签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或许是因为氧化的关系,字迹已经非常淡了,看起来这几张信签纸已经磨损的发脆了。

我感觉自己的喉结在打转,咽了半天的唾沫,才小心地问大背头:“这纸上的内容,就是你曾祖父从全胜山上拿下来的那张羊皮卷的译稿?”

我问这话的时候他正往自己嘴里塞一个流沙包,所以他的回答含含糊糊,我有些听不清,但看表情,我猜的没错。

等大背头眼睛瞪得溜圆用力地把流沙包噎下去,然后再用净手巾擦了擦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应该也有些年头,看起来已经泛黄了。我仔细看过去,没费力便确定那是从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但他剪下来的内容正在版头,所以我又清楚地看到了报社名字和刊发的日期。

《时代报》,1999年9月1日。

被剪下来那个方格的新闻标题是——塔斯马尼亚州著名慈善家阿尔弗雷德.邦克日前不慎堕海身亡,新闻里除了介绍了阿尔弗雷德.邦克的生平简历和慈善行为,更配了一张他生前在自己卧室里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一个满头银发的白人老人拄着文明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看着镜头,笑容和蔼,面色善良。

我正奇怪为什么大背头拿一张旧报纸的剪切版给我看时,一阵异样的感觉便从心里升起来,照片里阿尔弗雷德.邦克身侧靠墙的位置似乎有一个物体,我再眯着眼睛仔细瞧过去,突然就一拍自己的脑门。

虽然那报纸上的图片尺寸有限,而且因为黑白打印的关系失真度非常高,但我却还是能肯定,立在墙旁边的物体,便是大背头刚才讲的故事里的长生青铜鼓。

等我把大背头刚才讲的故事瞬间的又捋了一遍,一下子长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大背头道:“难道你是说写下那副羊皮古卷的,便是邦克的祖先?而报纸上的阿尔弗雷德.邦克,便是与你曾祖父相识的那个邦克?”

大背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然后又抽出一支烟点上,才悠悠道:“不然你以为我去澳大利亚是真的移民吗?我曾祖父本来想找人翻译那张羊皮古卷解开心结,可没有想到的是,等拿到了龚教授的翻译文稿后,反而产生了一个更大的心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长生更诱惑人心的呢?照我曾祖父的推断,那个写下羊皮古卷的人,便是从全胜山上带走长生青铜鼓的那个邦克的祖先,而这个邦克因为传教的关系,竟又来到中国。或许他先是认为当年的记录只是一个传说,可机缘巧合下,他在自贡的陕西会馆遇到了正兴号掌柜的时候,他才明白,他祖先的记录确有其事,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故事。而从那以后,我的曾祖父,为了找回那件长生青铜鼓解开他的疑团,便以收法器为职业,探寻长生青铜鼓的下落。”

说到这,大背头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又道:“我本来已经不把这个故事当做一回事儿了,只把收法器当做一个赚钱的行当,可直到前段时间我偶然翻看旧报纸,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才发现事情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报纸上所说的这个阿尔弗雷德.邦克确实是曾经在全胜山上的那个邦克,那么青铜鼓能够长生,就有可能是真的。想象一下,如果二者同是一个人的话,那么算下来他至少应该100岁了,可是你看这照片,虽然是个老人,但只看样貌决计不会超过60岁。

我听到这儿立时反驳:“如果那青铜鼓确实有长生的功效,为什么阿尔弗雷德.邦克还会死?”
大背头不紧不慢地把他胖乎乎的大手攥成拳头伸出来,先是伸出食指道:“一、那名被处死的巫师,最后一句话只提到长生,提到的却不是永生。”

然后又伸出中指,继续道:“二、这个叫阿尔弗雷德.邦克的人是死于意外,而并非疾病或身体器官衰竭。”

我当然明白大背头说的有道理,虽然不是永生,但即便是长生,这也足够诱惑人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的问:“后来呢,你去澳大利亚有什么发现?”

大背头听我这样一说,便愤愤不平地一边将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这个阿尔弗雷德.邦克死亡的时间是20年前,我去澳大利亚办的是工作签,不能长期停留,我找遍了塔斯马尼亚海岛,再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别说那件长生青铜鼓,就是阿尔弗雷德.邦克这个人,也已经再没有人记得他了,就像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完)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13 22:48:24 +0800 CST  
17、五雷碗

我和大背头在贵州机缘巧合下认识之后,互相加了微信,他知道我身边有一些道术高人,便有意结交,所以偶尔会将找到的法器通过微信拍照片给我,这样既有请我鉴定的意思,也有些炫耀的味道。

我跟他认识大概一个月左右,有一次他来到深圳,约我一起吃饭,我们没有互存电话,所以他是通过微信视频拨过来的,我本来不想接,但之后他又拨过来两次,我抹不开这个面子,于是在他拨过来的第3次,我接通了视频。

这年头手机越做越高端,视频成像也越来越清晰,再加上他拨过来的时候,我正连着家里的WiFi ,所以视频画面非常流畅,等视频一接通,我看到屏幕里他的大背头,便知道他肯定遇上什么事儿了。

视频那边的大背头脸色暗黑,头发像被风吹过一样,很是凌乱,完全没有了原来城乡结合部乡村企业家的光辉形象。

他一见视频接通,忙不迭的道:“黎小哥,我到深圳了,有事想见面聊聊。”

那天刚巧我手上事儿不多,于是便答应见面,也只当是给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大背头住的宾馆附近,那是一个深圳老字号的饭店,过了罗湖关的香港人最喜欢去,那里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芙蓉楼。

我按照大背头发给我的微信信息,推开芙蓉楼包间的门,就看着大背头正对着一碟儿花生米和一碟儿拍黄瓜,一脸颓废地一个人嘬着古岭神。

大背头这个人是典型的没心没肺,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可现在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我心里看着,当然很奇怪。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也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走过去一坐下来便揶揄他,问他是不是参加同学会,遇到旧情人,想焕发第二春了。

我调侃他的时候,他正将一盅酒喝下肚,没想到听到我说的话后,他把小酒盅中往桌子上一顿,眼睛瞪得滴溜溜的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半晌才伸出手指着我说:“你咋知道?”

我一脑门的黑线,心说这顺嘴胡说,还能瞎猫碰到死耗子。但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我赶紧解释,说自己是瞎猜的,他这才长呼了一口气,接着又拧开瓶盖给自己倒满了一盅。
大背头这小子,我平时就不怎么待见他,看他这副德性,我便站起身作势要走,一见到我起身,他连忙抓着我胳膊把我往座位上按。

我这人最烦别人说话吞吞吐吐,但是既然来了,总是想听他把话说完,于是又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上,那意思是今天老子有时间听你慢慢的吹。

大背头先是叫我坐下,又叫服务员加了俩菜,看样子那服务员也烦大背头,一个包间就点四个菜,一瓶酒,其中还有俩菜是花生米和拍黄瓜,这换哪一个店家,人家都会不舒服。

我只当是没看到,叫服务员加一道鸭屎香的单枞,服务员态度这才好起来,等明炉暗火整套茶具端上来,水在炉灶上小火煮沸,茶具三筛三洗,两杯极品乌崬请好,大背头那一瓶古岭神也见了底儿。

我把他那一只茶盅推给他,他拇指和食指捏起茶盅,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一口饮一下,又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说出今天找我的原因。

其实大背头找我的原因很简单,他遇上事了,心烦,就是想找人倾诉,刚好在深圳他只跟我熟,所以只好约了我。

听大背头这么一讲,就知道没什么大事,也放松下来,让他给说说,于是在芙蓉楼的一个包间里,我一边喝着鸭屎香单枞,一边听着大背头讲这几天他的经历。

大背头祖籍在陕南的一个县城,他18岁前基本上就是在这个县城里度过的,18岁之后,因为没有考上大学,于是干脆接了祖辈留下来的生意,闯荡江湖,搜觅法器。

这一转眼,他高中毕业有25年了,前段时间,那些个老家的高中同学就吵着闹着说要高中同学聚聚,组织个同学会。这次同学会规模比较大,凡是在国内的,基本上都通知到了,就连大背头这种平时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毕业之后就没有跟班级其他人联系的,都被找出来。

大背头从陕南出来也有20多年没回去了,于是也想趁着同学会的机会,回去看看,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通知大背头参加同学会的,是当年他在高中的暗恋对象。

人吧,年纪一大,总对以前的事儿多了一些念想,尤其是对情窦初开时的男女情愫,总是记忆犹新。

同学会举办得还算圆满,大背头也如愿的见到了他的暗恋对象,本来在他心里深处还期待着这次回去会发生点故事,可他那个暗恋对象,漂亮还是依旧那样的漂亮,但却是带着老公一起来的,人家老公是个带枪的,肩上扛的是3毛2,看到这,大背头哪还有敢非分之想。

同学聚会活动满打满算不过一天,等人一散大背头便琢磨,难得回来一趟,就想在祖籍好好转转,于是他在县城里租了一辆车,也没有什么方向,就是顺着导航的山水路线,想看看风光,可没想到的是,第一天上午就出事儿了。

大背头是从县道的一个岔路向着一座山上开下去的,开了没几公里,便遇上一个村庄。中国村庄的道路大抵差不多,路面狭长且窄,所以他车开的一路都非常小心。就在快要开出这个村庄的时候,前面的路有些宽敞了,于是大背头加了一下油门,但这毕竟是租的车,车况他不熟,所以这一脚油门踩得有些大了,大背头吓了一跳,赶紧轻点一下了刹车,可是还是慢了,路边一户人家正巧飞出一只公鸡,大背头突然觉得车轮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车窗外有东西扑扑抖了两抖,一会便没了动静。

大背头这次真是喝凉水塞了牙,倒霉催的。

过往的车辆在村里压到了活物被讹上的事儿他这几年没少听说,他本来想溜,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村子里,要是真跑被堵住了,那麻烦就更大了,于是他只能踩紧刹车,又拉上手刹,从车里出来,他刚从车上下来,那鸡飞出来的院子里已经走出来一个老汉。

大背头走惯了江湖,当然明白,在别人的地界上不能耍横,于是赶紧掏出烟发了一只,又点头哈腰的赶紧道歉,那出来的老汉走出院子看了看,自家门前一辆车,车底下是刹车印,然后自家的鸡躺在旁边,早就没了动静,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眼泪登时就下来了,那模样就像是要喊“小强,你怎么了,小强”一样。

老汉一出来大背头就已经留意上了,他看着老汉的面相还算是慈眉善目的,不像是什么奸诈的人,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歉:“老哥,不好意思,兄弟开车没留神,撞上了你家的鸡,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吧。”

那老汉嘴里叼着大背头敬过来的烟,好一会才止住眼泪,等他掏出火机点着,叹了口气,才伸出自己的巴掌在大背头面前晃了一晃。

大背头一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就知道不好,老汉伸出巴掌,明显是说他这只鸡的价格开头是个5,可是农村自己的走地鸡,怎么也不可能卖到50元一只,可如果说是500元,那就真是在讹人了。

大背头心里一阵的恶心,心说这老汉看着面相忠厚,怎么也会来“鸡生蛋蛋生鸡”那一套,不过这500块钱对大背头,不是什么大的数目,所以他心里边已经认了,无非想的是早些离开。

可等他从包里掏出500块钱时,那老汉却说自家养的这鸡要5000块。

老汉这一说,大背头心里的火就窜上来了,心道老子闯荡江湖也20多年了,你这一套忽悠谁?还5000,惹急了老子连500也不给了,我到是要看看你一直公鸡怎么编出来“鸡生蛋蛋生鸡”那一套。

想到这儿,大背头也抽出一根香烟来点上,双手抱着膀子,对着老汉不住的讪笑,那意思是你这胃口开的太大了,可别闪了自己的舌头。

可那老汉却不着急,走上前一脸的无奈:“我说小兄弟,你别觉得我这是在讹人,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大背头把眼睛往上抬了抬,瞄着老汉,也不开口,心里想的是,你编吧,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那老汉却道:“我家这鸡,与平常人家的鸡不同,我家养的鸡,不是吃肉的,是能看病的神鸡。”

老汉这一说,大背头就感觉心里有几万只羊驼在奔腾,他心说:“哎呀,我去,现在这碰瓷儿的故事都能编这么高端了?神鸡,还TM能看病。”

大背头心里这样想,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还是杵在那儿静静的听。

那老汉接着又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看躺在地上的鸡,是不是跟普通的家鸡不同。”

老汉这一说,大背头才想起来,撞了鸡之后还没好好看看撞到的是什么。于是大背头一脸的腻歪,极不情愿地挪到右车前轱辘,他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开始有些发蒙了,他撞死的确实是一只公鸡,可撞死的这只又与市面上卖的家鸡明显不同。

大背头撞死这只公鸡,比平时市面上见到的要大上2号,这会儿虽然已经躺在地上,可能那鸡的鸡冠却是赤红,红的都有些晃眼睛,看那样子,有点儿像鸡冠子上涂了一层朱砂;再看那只鸡喙缘角锋利,看起来就像金属打上去的一样;鸡颈上胡也大的吓人,乌黑乌黑的;再看那鸡尾和鸡爪,确实与平日所见大有不同。

大背头看到这,心里便打起鼓来,暗自揣度道:“难不成看走眼,这农户人家养的鸡确非凡品,可这5000块毕竟不是小数目。”

大背头想到这儿,就把车开到边上停了下来,然后招呼老汉进了他家。

大背头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如果他当街跟着老汉讨价还价,估摸不出一支烟的功夫,村子里看热闹的人会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到时候真有旁人煽风点火,他还真不容易走脱,可是如果在屋里头谈,那很多话就好说了。

等一进到屋里,大背头就开门见山:“老哥,你说这鸡是能看病的神鸡,总不能凭空乱讲,神鸡神到哪里,总得有些由头。”

那老汉不慌不忙道:“我这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这只鸡,你要是不信,附近打听打听,我家这鸡是出了名的引阳鸡,凡是谁家生小孩难产了,把神鸡抱过去,只要三声鸣啼,难产的婴童毕定顺利落地。”

这老汉讲的笃定,大背头心里却没了主意,他这行当里整天接触古灵精怪的事儿,老汉讲的虽然离奇,但他实在分辩不清真假。

于是他干脆就坐在屋里,想着这事儿该怎么办,等他随意往农户的院子里一扫,心里却大吃了一惊,他看到这院落里竟种了好多株桑树,要知道桑树俗称鬼木,最能聚阴,所以俗语里提到阳宅风水时都讲“前不种桑,后不插柳”,怕的就是对主家不利。

大背头的好奇心就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凡是有点常识的,谁也不会在家的院子里种这么多的桑树啊,如果这么做,照常理推断,这户人家家境必定有败落的样子,可眼前这老汉家窗明几净,看不出半丝家道中落的情形。

大背头毕竟是闯荡江湖经验丰富,他心念一动,就琢磨莫不是这家里请了什么神主位和法器镇着,一想到这,他就兴奋起来,于是鸡的赔偿也不谈了,满院儿的走起来,结果就在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破碗。

大背头收法器是祖传的,他又干了二十几年,所以识物断金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他远远看过去,这破碗是用来盛鸡食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粘满污垢,所以分不清材质,可即便这样,仍然挡不住碗里散出来的阳气,大背头看到这儿,心里有了主意,回到屋里又跟着老汉攀谈起来。

他只说这钱可以给,但就想聊聊这只神鸡,问问神鸡是怎么个来头,怎么就神了,还能引阳。

那老汉见大背头答应下来,话匣子就打开了,其实这老汉自己也不知道自家养的鸡是怎么神起来的。他本来只是以为自己家的鸡生的异种,所以体型稍大,也是机缘巧合,村里以前有人难产,刚好遇上他家的鸡鸣啼,这婴童就顺了下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几个村上的人都知道,他家养了一只引阳鸡,这么着,只要是谁家的媳妇难产了,老汉便把神鸡抱过去,鸣啼三声后,婴童自然能顺下来,事后主家必定会封个红包。
“所以收你5000块,我还亏了。”

老汉一讲,大背头便更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脑袋里迅速编了个故事,只说这鸡毕竟是神鸡,虽然钱是花了,他是绝不敢吃,自己想着干脆在山上把这鸡埋了,也算做了件功德。

那老汉一听,也连连称是,大背头又道:“这鸡埋是埋了,但总要有些陪付,给它带点东西,一起埋了,神鸡走的才安心。”

那老汉正不明所以,大背头便指向院子角落里的破碗说,不如连这破碗一起给自己,他把碗和鸡一起埋了,别让神鸡路上还做个饿死鸡。

大背头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真诚,说的那老汉眼泪都快又下来了,就这么着,大背头带着一只死鸡和一只破碗从老汉家里出来,老汉送到门口的时候,大背头又看似随意地问道:“这碗看来有些年头了,从哪里搞的?”

那老汉也不防他,随口回道:“以前破四旧的时候在庙里捡的。”

大背头一听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于是不露声色,赶紧上了车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等跑的远了,大背头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先是从车上拿出小铲子在路边挖了个坑,把那鸡给埋了,然后又从车尾箱搬出矿泉水来,用毛巾和刷子慢慢的把那破碗上的污垢擦去,等了碗现出原形来,大背头心里这个喜呀,心道果不其然。

只见那碗的外缘刻着一排小字,上面写的是“一声雷令响,万里鬼神惊”,碗里一个“生”字,碗底一个“煞”字,他果然没有猜错,这碗是件法器,而且是传说中的五雷碗。

五雷碗这物件从来只听其名,不见实物,原因就是这种法器可遇不可求,必须是山上向阳的坡面的枣树,经过五次雷击后,再截取树干中的树心制作,又被道门高人祭炼而成,五雷碗是神宵派放在神主位上当做香龛引五方雷神用的。

想必被自己撞死的那只鸡从小吃五雷碗里的米长大,鸡类本就属阳,又被五雷碗从小养大,时间一长,就有了引阳的功效,这物件儿只要找对人,一定能卖出大价钱,所以大背头开心极了,一路上哼着小曲开着车,直奔县城旅馆。

大背头回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白捡了一桩生意,一时高兴,晚上洗了个澡,又喝了点小酒,想着休息完第二天一早便赶回去找找买主。

到了半夜,大背头突然被一阵刺鼻的烟味给熏醒了,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房间的火光大亮,这一下把他的酒也吓醒了,连裤子都来不及拿,只穿着条红色的三角裤就跑了出来。

等他从房间里跑出来,便看到旅店里的服务员拎着消防器迎面而来,大背头这时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一件刚收的法器五雷碗没有带出来,他反身向自己房间跑去,可房间里火势太大,那两三个服务员拿着消防器左右开弓,可房间里的火就是不熄。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天亮,那旅店半层已经被烧了个精光,万幸是没有人伤亡,大背头等火熄了进去,这才发现那五雷碗已经烧成一堆灰烬。

旅店起火,消防部门介入调查,消防部门出的火灾事故鉴定报告上竟然写的着火点是在大背头的房间里,过火面积足足有300平米,结果大背头作为那个房间住客直接被羁押了,好在那里是他的祖籍,先是托了关系,又用钱打通了门路,这事儿算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总算没有给他留下案底。

大背头先是一件绝世的法器得而复失,然后是等他一出来百口莫辩,又赔了旅馆一笔钱,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直到现在,大背头也搞不清楚,自己房间里怎么就着火了。

等他的这个故事讲完,我的一道茶也喝的差不多了,便接口道:“想是那村庄附近原来有神霄派的法坛,破四旧的时候,大多数法器都被毁了,可这五雷碗他不起眼,却偏偏留存了下来,也是机缘巧合,五雷碗被用来养公鸡这等阳物,便有此一番造化,想那五雷碗生受了世间无数香火,阳气大盛,尘世里的三味真火,寺庙的香火是最难熄灭,所以你也只能说是无福消受。”

大背头都听我这么说,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响才道:“我操,难道你说那五雷碗。。自。。焚了?这不科学啊,我没有把它从村子里带出来的时候,它怎么不自焚?”

我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道:“你不是都说了嘛,那农户的院子里种满了聚阴的桑树,而五雷碗集阳,阴阳相济,刚好抵消了,所以呀,这事儿还没完,你得想个办法,让那老汉一家把桑树都砍了,否则不出几年,那老汉一家必定家到中落,人丁凋零。”

我看见大背头努了努嘴,就知道这孙子估计不愿意去再花钱干这事儿,于是又加了一句:“万事因果,这事儿是你起的头,如果不结好尾,那损的是你自己的阴德。”

大背头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嘴里嘟囔着:“这次真TM亏大了。”
楼主 隐暗世界  发布于 2019-06-14 00:32:00 +0800 CST  

楼主:隐暗世界

字数:122145

发表时间:2018-09-13 08:39:3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23 07:17:0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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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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