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没有直接回家，鬼使神差地向着村头走去。
快到村口的时候，我突然望见有个人影站在水塘边上。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没有贸然现身，身形一矮，隐在路边的茅草丛中。

那人一身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围着木栅栏走两步停一步，似乎在丈量着什么，精神很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在离他不远的茅草丛中。
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先生。

真想不到，刘先生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胆子竟然这么大，他也不怕水塘里的怪物突然冒出来！为了一条大黑狗，值得这么冒险吗？白天的时候，也没见他靠近这个水塘，我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刘先生的大名叫刘雪涯，不过大家很少这么称呼他，总是刘先生刘先生地叫。

刘先生围着水塘外的木栅栏走了几圈，好像是想跨过栅栏，伸了几次脚，终究没有跨进去。
站了一会儿，刘先生又来到那个大洞前，盯着那块青石板仔细观瞧，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就像呆了一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步履很沉重。
就在我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向着这边走来。
等我再看刘先生时，就感觉眼前一闪，刘先生鬼魅般地失去了踪影。

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刘先生平时走路一步三摇，连个蚂蚁都踩不死，没想到他的身法这么快！
脚步声渐渐近了，我偷眼观瞧，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石祥叔。
石祥叔也围着木栅栏绕了几圈，又停在青石板前站了一会儿，哼了一声，大踏步地向村外走去。
人影一闪，我发现刘先生悄无声息地现出身形，四下望了望，跟在石祥叔后面，也出了村口。
太诡异了，我的大脑有点不够用，要不是我亲眼目睹，说出来谁会相信！？

感觉那个水塘和树下的无底洞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连我都要忍不住过去瞧上一眼。
还没等我动，又有人来了。
这次是两个人，居然是老村长和二楞叔。
我一动不动地趴在茅草丛中，不敢妄动，今天的所见所闻，已经让我麻木了！
二楞叔走在前面，老村长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那块青石板前，停了下来。
二楞叔指着青石板，嘀嘀咕咕地和老村长说了一会儿，竟然一下把那块青石板掀开了，黝黑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声音很低，不知道说些什么，说着说着，老村长竟然一跃而起，跳入洞中，接着二楞叔也一手托着青石板，慢慢地爬进黑洞，青石板慢慢复位，就像两个人没有出现过一样。
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要不是一阵疼痛传来，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这还没完，很快又有人来了，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孔，是哑巴叔叔。
哑巴叔叔来到那个无底洞前，左看右看，就像那块青石板上雕着花一样。
他蹲下来，用手摩挲着青石板，有些犹疑不定。
我真怀疑他会像老村长和二楞叔一样，搬开青石板跳进洞去。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会儿，哑巴叔叔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像我这边瞟了一眼，然后出村去了。
我的心脏咚咚直跳，这群人怎么了？
白天的时候，一个个跟没事人一样，到了深夜都鬼鬼祟祟地来这里，难道这个大洞还有什么隐秘？
不由得我不瞎想，这些人的表现太不正常了，可以说跟平时判若两人。
又起风了，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我刚想起身，突然发现水塘边又多了一个人，连忙身子一缩，又藏了回去。
虽然看不太真切，我也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张屠户，由于常年杀猪宰羊，他身上有一股洗不掉的血腥味，虽然不太浓烈，但我还是能很轻易地辨别出来。
张屠户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围着木栅栏往下丢，每隔一段距离就扔一块，足足扔了二三十块。
扔完之后，张屠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什么。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张屠户有些按捺不住，来来回回地走着，又过了一会儿，张屠户又把刚才扔掉的东西一一捡了起来，一边往起捡，一边低声咒骂。
捡完东西，张屠户不甘心地站了一会儿，返回村里去了。
我沉住气，又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动静，才一路小跑着赶回自己家中。
等我到家的时候，父母早已睡下，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过了好长时间才进入梦乡。
这晚，我又做梦了，梦到了空中的宫殿，听到了熟悉的丝竹声。
……
……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起床，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
起床一看，父母都不在家，我洗了把脸，也来到村里头。
出了门，才知道出大事了！
孙二愣子死了！

二楞叔被发现的时候，就漂浮在村口的水塘里。
石祥叔早上去林场的路上，习惯性地看了看水塘，结果发现了死去多时的孙二愣子。
连忙回到村里，石祥叔先去通知了孙老太太，又喊了村里人过来帮忙，用长木棍把孙二愣子一点点拨到水塘边，才把他捞了起来。
孙二愣子脸都被泡得有些浮白，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双目圆睁，身下一大滩水迹。
死不瞑目！这是我看到二楞叔时的唯一想法，没想到我的梦应到了这里！
孙老太好像被接连的变故打击懵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截干枯的木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村民们唏嘘不已，但又不知怎么安慰孙老太太。
村里人几乎都到齐了，孙老太只有二愣子这么一个儿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村里人都得伸手帮忙。
我偷眼瞧了一眼老村长，发现他一边咳嗽，一边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正在和村里人商量孙二愣子的善后事宜。
真不明白，我昨晚明明见到老村长和二愣子一起进的大洞，怎么风烛残年的老村长好端端的，身强体壮的二楞叔却淹死在水塘中了呢？

按照风俗，死了人要停尸三天。
故老相传，停尸三天，命大的人说不定会出现奇迹，这种事虽然发生几率较小，可也不是没发生过，岐黄门里称之为假死。
孙二愣子无儿无女，无兄弟姐妹，守灵的事也不可能让孙老太太承担，毕竟年岁大了，禁不住折腾。
我一直不相信二楞叔就这么死了，甚至都想去求爷爷，可理智的一面告诉我，孙二愣子真的已经死了。
在大家商量谁来给孙二愣子守灵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站了出来。
石龙也想跟着我留下来，可是被石祥叔给拽了回去，毕竟石龙还小。
父亲瞥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毕竟二楞叔生前对我也算不错。
最后，是我和成哥一起守灵。

成哥是张屠户的儿子，和他爸一样，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这些年给他爸打下手，没少杀猪宰羊，我们家有一年的年猪就是成哥帮着宰的。
孙老太太家也没什么钱，孙二愣子的身后事还得靠大家。

06章
石祥叔的林场出木料，王木匠带着两个徒弟，给赶了一口棺材。
花圈和童男童女都是乡亲们凑钱买的！
在离红石砬村大约十几里路的地方，有个老钱头专门做这生意，十里八乡的白喜事都会照顾他生意。
孙二愣子壮年死亡，属于横死，这样人的灵堂不能进正房，只能在西厢房前临时搭了个简陋的棚子，两边摆放着村里人送的花圈，纸扎的童男童女，还有刘先生给写的挽联。
棺材停在棚子的正中，一条高脚桌上摆着香炉，里面是还没燃尽的香，后面也是几个花圈。
棚子的四角上挂着白纸糊的灯笼，院门口也挂着两盏同样的灯笼。
绕过中间的棺材，后面就是西厢房的门。
这是红石砬村的习俗，家里有人去世，要在院门和灵堂挂上白纸糊的灯笼，为鬼魂引路。
入夜，在大家都散去之后。
忙了一天，孙老太太神情疲惫，老早就支撑不住，回房休息去了，看着她蹒跚的脚步，感觉她就像一支燃尽的蜡烛，随时都会熄灭。

我和成哥待在西厢房，给孙二愣子守灵。
成哥比较胆大，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老村长说这样的人适合守灵，阳气旺，杀气盛，一般的邪祟都不敢靠近。
“这孙二愣子也真是倒霉，得了邪病才好，又淹死，真是可怜孙老太太了，我看她今天都傻了，前两天他儿子得病还知道哭，今天居然没流半滴眼泪，就像个木头人！”
我和成哥坐在西厢房的一张木桌前，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成哥开始发感慨。
是啊，这对老太太的打击太大了，我都担心她还能撑几天。
“成哥，你说这二楞叔怎么会跑到水塘里去呢？”我心里有无数谜团，只好岔开话题，旁敲侧击。
谁知道这张成知道多少，他爸昨天也去了水塘边，我不信他一点都不知情。
“是啊，这孙二愣子人如其名，还真有点愣，明知道水塘里有怪物，他还往那里跑，这不是自己找死嘛！”张成长叹一声。
“成哥，我觉得有点奇怪，那水塘有怪物，刚拖走刘先生家的大黑狗，可它为什么没吃二楞叔呢？”
张成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是有点古怪，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还是小岩兄弟的脑子转的快！”
“二楞叔虽然有点愣，但他不傻，怎么会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呢？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说，会不会二楞叔是被人害死的？”
“不能吧，咱们红石砬村乡里乡亲的，谁会下那个毒手！？”张成明显不信，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不知情，还是故作糊涂。
我也只好点头附和着。
看看也问不出什么，我和张成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渐渐地，夜深了。
张成已经困得不行了，我也是眼皮直打架。
外面又起风了，吹得灵棚吱嘎作响，纸糊的白灯笼左摇右摆。
恍惚间，感觉面前站着一个人，我一下惊醒过来。

不醒过来还好，等我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绿袄红杉，梳着两个抓髻，脸色惨白，嘴唇猩红，身体左摇右晃，一双无神的眼睛瞪视着我！她似乎在冷笑！
是那个纸扎的童女！
哎呀，我吓得大叫一声。

张成也醒了过来，随手摸出杀猪刀，一抖手，一道寒光闪过，那个童女被钉在了地上！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看了看，果然就是那个纸扎的童女，张成够狠的，一刀正扎在那个纸人的胸口。
这时，张成也揉揉眼睛站了起来，过来看了看自己的刀，又看了看那个纸人，伸手把刀拔了下来。
“小岩，你也太胆小了，这不是孙二愣子的纸人吗？我还以为是什么鬼怪呢，这回好了，好端端的一个童女，胸口被扎了个大洞，明天还得找浆糊给粘上。”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可我明明看见她朝我冷笑，难道我没睡醒，眼花了？
这讨厌的风，竟然把个纸人吹进屋里来了，害得我在成哥面前丢人！
我拿起纸人，又把她放回原来的位置，顺便看了一下灵堂。
风小了一点，挂在灵棚上的白色灯笼还亮着，微微随风晃动，一切都没有变化，刚才就是个小插曲。

张成嘟囔几句，又准备伏在桌上眯一会。
“咯吱，咯吱！”
我一脚才迈进西厢房，就听见灵堂里传来一阵“咯吱”声。
迟疑了一下，仔细再听，声音又消失了，就像幻听一样。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就坐在桌子前发呆，张成倒睡得踏实，发出阵阵鼾声。
“咯吱咯吱，吱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光微亮，这时，一阵异响再次传进我的耳朵，刚刚松弛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为了不被张成嘲笑，我大着胆子走到门边，向外望去。
响声还在继续，仔细一听，声音竟是从棺材那边传来的，有点像是有人在棺材里面乱抓挠的声音。
难道二楞叔复活了！？
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就像种子发芽一样，迅速滋生起来。

赶紧返回去，摇醒了张成。
张成刚想发牢骚，就听见了孙二愣子棺材传来的声音，嘴张了张，没有说什么。
“是不是二楞叔活过来了？棺材里一直在响！”我小声地说道。
“不，不会吧……”张成也有点拿不准，虽说听说过死后复活的，但在红石砬村谁也没见过。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把棺材盖掀开看看？”我的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孙二愣子还没有死。
“小岩兄弟，我们还是先等等吧，谁知道是不是诈尸？”一向胆大的张成也害怕起来，没有附和我。
听张成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些发毛，和他走到门边，盯着那口棺材。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把棺材盖掀开看看？”我的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孙二愣子还没有死。
“小岩兄弟，我们还是先等等吧，谁知道是不是诈尸？”一向胆大的张成也害怕起来，没有附和我。
听张成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些发毛，和他走到门边，盯着那口棺材。
棺材突然猛烈地震颤起来，响声也更大，甚至我觉得棺材盖都开了一丝缝隙！
张成抓着杀猪刀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气息开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