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又下雪了。”他忽然微笑，抱着她把车窗摇下，和她一起向窗外凝视。冷夜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路灯下，白色的小碎花细细洒洒，随风轻舞，宛然突降凡间的天使。
“你不是最喜欢雪花吗？”他对她说，止不住欢气流露：“改天，我带你去日本北海道。那里的雪花更好。”
“我最喜欢的的确是雪花。”木青婉忽然忧伤起来：“但是好冷。”
郑恺峰忙把她抱紧了一下，要把车窗摇上去，却被木青婉拦住，躺在他怀里说：“那时候，我们在雪地里，雪花飘着。小薇就说，希望把雪花做成棉被盖在她身上。如今，雪花又飘起来，但不知她是否还冷。可我那雪花做成的棉被却为她做了很久了。”
“啊，”郑恺峰立刻又把她抱了一抱：“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不呢？”木青婉抓住了他欲要开车的手，同时，很快把自己纤细的身体轻轻倾斜过去，抱住他的脸。又一个深深切吻下去，使他心中绽开了明艳的大丽花。
郑恺峰喜上心头，马上接受她如此主动的情意。一番爱抚，难以控制，几乎又将疯狂起来。把她推倒在车座上，专注地一直努力到她心下。
木青婉却及时回应。此时此刻，仅眨眼之间，二人关系已经非比寻常。木青婉看着他说：“喜欢我吗？”
郑恺峰点了点头，象个孩子一样，追加了一句：“这句话真是多余。”
木青婉却迅速在幽暗中转变脸色，以命令的口气说：“那就接着告诉我她的下落，不许有丝毫的隐瞒。”
郑恺峰攸然明白过来，忽地笑了，说：“你的确是个勾引人的高手，连我都上了你的当。”
木青婉噙着泪说：“告诉我吧，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如果你不想对我说你们那一段好故事，就请隐瞒。我只需要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怎么样了？”
郑恺峰立刻也沉住了脸，半天没有吱声。

木青婉又哭着说：“你是知道的，我这些年寻得好苦。如果找不到她，我会死。”
郑恺峰想了想，垂下头又看了几眼，轻轻叹一口气，说：“我不想告诉你。但是……”他欲言又止，发觉自己很难说得下去。
“但是什么？”
郑恺峰更加沉默起来，此时连一句话也没了，脸色阴沉地更加可怕。木青婉继续以真情恳求，扑在他怀里柔声说：“你有这么残酷吗？你难道不知道，是我一手造成了她现在的结果。她一定会被人打过，骂过，甚至卖过。我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回我的罪过。你忍心看着我要背负天大的遗憾度过这一生吗？如果你爱我，就不要让我难过。”
“她死了。”郑恺峰快速地说，又追加一句：“真地死了。”
木青婉便晕眩，眼睛也立刻直了起来。郑恺峰吓坏了，赶紧把她紧贴入怀，安慰道：“你别这样，不要这样。”
“不！”木青婉开始颤抖：“她没有死，她没有！不可能的，我不信。我真地不信！”
“可是这是真的，青婉，是我亲眼所见。我亲眼看见的……她死得很惨。”
全速崩溃。
木青婉的双臂环绕在郑恺峰颈间，几近昏瞑。明明暗暗光影离合，忽然模糊的一处艳光斜刺过来，木青婉突地一惊，眼前顿花团锦簇。
灯笼，放在车前的红灯笼！
木青婉朦胧的视线突变得清晰，盯着红灯笼在暗色的寒光中逐渐闪闪发亮。血色光晕也开始晶莹剔透地旋转，隐隐显出洁蕊似的两条粉嫩手臂。
“青婉，不要难过。有我在，你不要难过。”郑恺峰背对着灯笼，仍然在竭力安慰。
木青婉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在一瞬间似乎就下定了某种坚强的决心。
“啊，啊……”空中响起低沉而又阴森的呼唤。奇怪地是，木青婉一点也不害怕。她盯着眼皮底下的灯笼在由快到慢的旋转中，静静地仿佛要化为一团血水。两只熟悉的手臂轻轻又从灯笼里蛇一般游曳出来。缓缓，非常缓慢。异常缓慢的速度，它们象夜风中盛开的诡异之莲。

木青婉看着，竟彻底消除了任何恐惧。很自然地也把自己的手伸出来，迎着灯笼里的手臂。
她想握住那莲。
轻轻地，渴望衔接。无论是神，是鬼，是魔。无论是生，是死，是阴，是阳，还是天，是地。青婉只要这衔接，哪怕为此死了，也心甘情愿。
逼近，真地象莲。但是这莲如此苍白，没有人间的红润。在暗色的空间里，它屏心静气象水流一般静静流淌，寻找梦中神圣的亲人，迎着木青婉细长的指尖，
一只白色的小河。
一簇明色的火焰。
阴与阳之间分明热烈地渴望碰撞，甚至有了真切的接触。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诡莲青蛇一般昂起莲首，轰地一下就朝着郑恺峰的头颅猛切了下去！
“啊——”郑恺峰发出强烈的一声惨叫！
“你怎么了，怎么了！”
身子剧烈地颤动，郑恺峰两眼无光，大口大口喘气。
木青婉泪眼模糊，紧紧抱住他，抖着声音问：“你怎么了？怎么了！”
郑恺峰把一只手抵在车厢上，痛苦而又艰涩地说：“别管我，你快下去走吧。”

“你说什么？你这样叫我怎么离开你？你很难受吗？我们去医院。”木青婉一边说着，一边哭着要过来开车：“教我，恺峰！教我怎么开车，我送你去医院！”
青婉紧张万分。她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抚了一下他额前的黑发。这个细小的动作被他抓住了。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擦，似乎很忧伤，然而又拼尽力气地微笑说：“她可能已经不是你想象中可爱善良的妹妹了。所以，如果你们相见的话，要答应我不能和她相认。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你说什么？”木青婉真地十分惊讶。要不是躺在他的怀里，她感觉自己是否会跳起来：“难道我们姐妹相认，还要有这么多繁杂的条件限制吗？这是为什么？纵然你们有天大的私情，可那毕竟是我妹妹！有谁没有自己的私生活，这样的理由能够阻止我们姐妹相认吗？”
郑恺峰听她这样说，就转过身来，刚要说话，却突然把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突然两眼无光，大口大口喘起气来。木青婉大惊，忙扶住问：“你怎么了？”郑恺峰把一只手抵在车厢上，艰涩地说：“快别管我，你快下去走吧。”
“你说什么？你这样叫我怎么离开你？你很难受吗？我们去医院。”木青婉一时怦然心跳，但仍抱紧了他。

第十三章 白粉

“快，快给许伯打电话，”他咬牙，同时，从怀里掏出手机，递给木青婉，手指却已经抖地快要抓不住了，好不容易才从嘴里说出了一句：“我的药，让他把我的药快点带过来。”说完抽搐着重重倒在青婉的怀里。
木青婉拿着手机，剧烈打了一个冷战。却顾不得许多，立刻寻找号码，很快找到了许伯，拔了过去。
“喂，许伯吗？”木青婉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是木老师吗？有什么事？你在哪里啊。少爷呢？”许伯很温和地问她。
“许伯！”木青婉大叫，带着一丝哭音。因为此刻看到郑恺峰已面容扭曲，虚汗直冒了。
“许伯，恺峰突然晕倒了。他在车里，他非常难受！”
“啊！”许伯大惊，急问：“木老师，你在哪里？”
“七指路。这边有一个七指酒楼。”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等着。”
“许伯，恺峰的药，你一定要带着他的药。”
“好的，木老师。千万要照顾好小峰，我立刻就来。”
木青婉放下电话，手心儿已经湿透了。再看郑恺峰，脸色雪白，头上冷汗淋漓，紧闭着双眼，两只手臂不停抽搐，似乎快要不省人事。
木青婉大恸，伸手拦腰抱住，紧问：“你很难受吗？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我分担你？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然而郑恺峰此时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气喘吁吁。头部不停摆动，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把手紧紧攥住车座，啊地从喉咙里又发出病狮般的吼叫，似乎在经历一场炼狱似的折磨。木青婉伸手，却被他再次挣开。
木青婉一时无计可施，抬头看了看车厢，见前面只有一杯矿泉水，便想：常言道，水是万物之源，也许他喝了水就会好一些。于是把水杯拿在手中，拧开盖子，欲喂他水喝。谁知郑恺峰一把劈开，那水竟洒了一车。随即，他又低吼一声，直起身来，撞开车门，扑到雪地里去。在地面叫了几下，滚了滚，沾了满身的雪，直起来再倒下去。

木青婉见他这样难受，便哭了。急忙下去，他却闹得更加厉害。两只手死死攥进雪里，四肢狂动，却不睁眼。木青婉再也顾不得许多，俯身将他抱在怀中。这一次待他反抗时，木青婉深深地便以热烈的双唇吻住了他。谁知此举竟起到先前未到的作用，郑恺峰慢慢沉静下来，方才的狂暴之意顿减。
木青婉捧着他，如同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神。一直心仪了那么久的神突然来到自己身边，她是再不能放走他了。
她要把他紧紧抓在怀中。
冰冷的唇在自己滚烫的温暖下慢慢炽热。这时，在路灯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脸上历经岁月而流布下的沧桑，沾染了碎碎的雪屑，如同蒙着朦胧的小白花。木青婉眼中又潮湿起来，禁不住哽咽。恸然的姿态与悲催的眼泪却让郑恺峰一下子睁开他的眼睛，脸上也有了些生动的笑意。木青婉见他这样，把身子稍稍离开，然而他举起双手，拉住她，用沙哑的嗓子喘着说：“不要离开我！”
木青婉注视他，低低地说：“我怎么会！”
他躺在地上，象被野兽撕垮了，虽满身疼痛，目光仍炯炯，艰难地说：“你爱我吗？”
木青婉潸然泪下，抱住他说：“我想，你的话跟我一样多余。”
他于是开心地笑，说：“那我什么都不怕了。”
两唇再次紧紧相贴。温柔的唇齿缠绵，他们从彼此的口中读懂了一切。因此，身体不再冰冷，天地不再凶险。即使冰天雪地的冬夜，也会恰似明媚的春天。
木青婉深情脉脉，把他在雪里的手拉起，慢慢捂紧自己的心口。虽无语，可偏此时漫天又洒起点点白玉。如此雅色的滚滚尘世，将两个人的身姿再次美丽纠缠……
许伯赶到的时候，郑恺峰躺在木青婉怀里，脸色雪白，似乎已没有了一点力气。许伯将一个白色小纸包抖开，里面有一个吸管。许伯把吸管小心放入郑恺峰鼻下，郑恺峰在这救命的一瞬竟然抬头看了看木青婉，而此时木青婉的脸色已经大变。

许伯说：“小峰，快点，吸进去就会好的。”
郑恺峰闭上了眼睛，于是将白粉深深吸入鼻息，最后还剩下一点。许伯拿起来，一并倒进他的口中。
许伯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抬起头说：“木老师，真是辛苦了，小峰这次多亏了你。”
木青婉好半天才从愕然中苏醒，很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于是许伯扶郑恺峰站起，小心把他送入车内。然后又对木青婉说：“木老师，你照顾恺峰坐在后面，我来开车。回到家就好了。”
木青婉点了点头，过去在郑恺峰身边坐下。
车子很快被许伯开动。他在车里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就再不作声了。
起初郑恺峰仰面躺倒在座上，木青婉愣愣地有些呆意。但随着车子的颠簸，郑恺峰把身子斜过来，他的眼睛仍然微闭。木青婉禁不住把他再次相抱，他顺势就倒在她怀里。这时，木青婉发现他的脖子里满是汗水，于是以手为他擦拭。擦完，却发现他又在悄悄看她。木青婉有些难过，但是郑恺峰却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脖子，执意要和她亲密在一起。这让木青婉很不好意思，可也无可奈何，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郑恺峰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神态也安稳淡定。许伯和木青婉扶着他在客厅喝了一些茶。他沉沉的，闷懒得不想说话。
许伯急忙过去又吩咐厨下为他做汤。趁这个无人的时候，郑恺峰抬脸对木青婉笑着说：“扶我上楼吧。你瞧我们，身上脏成这个样子。”
木青婉这才感到身上冰凉的冷意正一点一点来袭，于是点了点头。郑恺峰把手伸过来，完全看得出，他虽虚弱，但是很高兴。
二人相扶上楼。到了楼上，郑恺峰却说：“今天去我的房间。”说完不由分说，就拉着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木青婉没有去过郑恺峰的房间。待进去时，不禁看呆了。
只见这卧室同样巨大，装饰起来的风格，完全是欧派。纯白色沙发，上面放着红色的靠枕。窗下放着小小的精致茶几，茶几上放着两幅纸牌。旁边一盏小白碗茶杯，茶杯上盛开着一枝红梅。不远处有宽阔的席梦思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红色，连被褥都染成了暗红，上面配着金黄色花朵。床头的墙壁则是白色的丛树背景。总体来说，各处都极其奢华，单是屋中各色灯具就有七八种之多。郑恺峰只开了两个，一个柔和，一个明亮，柔亮之间将屋子照耀得豪华富贵。
郑恺峰的身子还有些柔软，但他把门关上，立即靠在门板上，拉起木青婉，轻声说：“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木青婉红了一下脸，说：“这是我应该的，不用说谢。”
郑恺峰从自己的钥匙扣上解下一只漂亮的琥珀坠子，说：“这是我的护身符，你拿去带在你的身上。以后它会保你平安。”

木青婉接过来看了一看，说：“护身符？给了我，你拿什么护身？”
郑恺峰说：“这个坠子本是一对，我本来想送你那个新的。但是这个旧的要比新的有些灵气，是我贴身的东西。所以，……”
木青婉看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于是沉默了。
郑恺峰把坠子握在她的手中，说：“以后有了它，不管你身处何地，都会有我保护你。”
木青婉大受感动，抬眼见他脸上有几缕血丝，说话虽虚弱却深沉有力，于是拿着坠子点了点头。郑恺峰更加喜悦，把她搂在怀里。
木青婉一笑，说：“衣服都湿了，还不知道换下来吗?”
郑恺峰这才想起把棉衣脱下，扔在地上。
木青婉拾起说：“一会儿，我拿去给你洗。”
郑恺峰拦住说：“不用了，我这儿有洗衣工。你要是想为我服务就陪我洗个澡吧。”
木青婉抬头关心地说：“你身上出了很多汗，身体很虚，这样的情况下是不适合洗澡的。一定要让毒气排净了，才能洗。”
郑恺峰哦了一下，说：“好吧，那就等一等再洗。“
这时许伯过来亲自送汤，木青婉开门忙接了汤放在桌上。许伯说：“木老师，你懂得多，一定要劝小峰保养身体。他就是不注意，平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病起来象刮风一样。常言道：病来如山倒，发现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木青婉朝桌上看了看，是一碗热腾腾的肚丝汤，不由拿起匙子搅了一下，更泛起了热气。于是回身微笑着说：“是啊，许伯。人往往健康的时候，什么都不在乎，而一旦有了病，就开始后悔莫及。恺峰平时肯定也喜欢喝酒吧，他抽烟也抽得厉害。”木青婉这时已经把恺峰两个字叫得很是随意了。

第十四章 雪夜凶灯

许伯说：“谁说不是啊。他的酒瘾很大，以后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了。木老师，往后就好了，你在这里，可以监督他，小峰想喝也不敢了。”
“哦……”木青婉低低地哦了一声，刚说完，不由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是啊，”许伯笑了，看了两个人一看，转身说：“我下面还有一些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木青婉用眼角瞥了一下郑恺峰，说：“我也要走了。”说着欠身，却不料郑恺峰一下拉住，用乞求的语气说：“今晚，就不要走了吧！”木青婉还未及回答，许伯回头来一笑，立即关门离去。
木青婉低头见郑恺峰坐在沙发上，仰脸却象个幼稚的孩童。
“你把我的手捏疼了。”郑恺峰急忙松开。木青婉拉起了他说：“赶紧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感冒。”
郑恺峰点头听话地说：“嗯。”于是指了指床边的衣柜，说：“你去选一件衣服给我吧。”
木青婉就过去打开他的衣柜，看了看里边。衣服挺多的，一时看花了眼，挑了半天，才取出一件灰格子棉睡袍，拿着走了过来。
郑恺峰看见，就要伸手脱掉外衣。木青婉说：“等一下。”郑恺峰急忙又停住了。
木青婉快步走进洗手间，拿了件干燥的毛巾过来，仔仔细细把他头上的水分吸干，又小心为他擦拭脖子。完了，才说：“把衣服脱了吧。”说着侍候他脱了衣服，这才换上新衣。
木青婉柔软灵巧的双手在郑恺峰的身上象水一样起着波澜，不由让郑恺峰迷恋地闭上双眼，低下头抱住了她。木青婉看了看，温柔地说：“你冷吗？”
郑恺峰闭着眼睛低声说：“有了你，好多了。”
木青婉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喝点热汤吧，暖暖身子。”
郑恺峰仍然抱着她说：“你在这里，我根本就不会冷。”
木青婉从桌上拿起那碗汤，用手舀了一勺，移到郑恺峰面前，说：“来，喝一口吧，我喂你。”

她的声音很温柔，郑恺峰全身上下顿时就有无限幸福的祥光笼罩。抬起头看了看她，笑了一下，伸颈喝了个干净。木青婉又舀起一勺，这次郑恺峰仍楼着她的腰，却说：“这勺要你喝。”
木青婉说：“我又没有病，这汤是为你准备的。”
郑恺峰忙说：“我也没有病。”
木青婉刺了他一眼，郑恺峰把头低下了。良久，木青婉仍举着汤，说：“喝了吧。”
郑恺峰嗯了一声，于是不再抗拒，就吃了。
木青婉轻声问：“你，好些了吗？”
郑恺峰这时仍抱着，答：“我已经好了。剩下的你替我喝了吧。”
木青婉就说：“这汤真好，比那白粉强上许多。”
郑恺峰一凛，大惊。听话音不对，急忙抬头观看，却听叭地一声，匙子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木青婉身子一软，已经瘫倒在他怀里。
郑恺峰抱紧了她，急喊：“你怎么了？”
木青婉双眼朦胧，四肢僵直，轻轻说：“我好冷。”
郑恺峰忙抱得更紧，说：“冷吗？可是有我在，一会儿就不冷了。”
木青婉痴痴地望着：“告诉我，你在路上吃的东西……与她有关吗？”
郑恺峰想说时，却又把话咽回去了。俯身且把睡袍解开，紧紧将她裹在自己的胸怀中。
“告诉我吧！”木青婉锲而不舍，她坚定的神态几乎不容他有丝毫抵抗。郑恺峰在这种情况下退缩了。终于，他点了点头。
“那么，你可否再告诉我，你喊头痛的那个时间，都看见了什么？”木青婉的胸怀剧烈开始起伏。
郑恺峰想了一想，回答：“青婉，其实，我想实话对你说，我很早就有这种头疼病。我并没有刻意要去学吸白粉。但是，我一旦头疼，就必须要用白粉才能控制。”
青婉愣了一下，继而喊出了一声：“我好冷。”
“青婉……”
“我很冷。”木青婉声音越来越低，气息渐渐微弱。郑恺峰突然抱起她箭一般冲向浴室，迅速打开热水，转眼，温热的水流如细小的瀑布倾泻而下。
到了水里。

木青婉在可怕的黑暗中冷然如冰，突然身上一热。慢慢地，她看见自己裸露的皮肤上跳跃着的晶色光点，和他古铜色的胸怀紧密贴在一起。英俊的男人在水下蘸着水光不停地相吻，而她的双手攀附在他颈上，清楚地看见红彤彤的两盏红灯在雪花的映衬下又来找她。
白茫茫的雾墙，一只红色的光晕闪闪发亮。
从红灯里慢慢伸出了一双柔弱的小手，白嫩的小手套着红色棉袄袖子，热烈地张开，披着雪光不停地向她摇晃着，摇晃着……
耳边是情人清楚的呢喃：“青婉，从现在起，我们一起走完以下的路程。你，愿意吗？”
话音刚落，只听漆暗的窗外飘来一声剧烈的惨叫。几乎是咆哮，那么刺耳的嚎叫，足以慑人魂魄，使得浴室的窗子和屋子里的人，几乎要破碎了。
木青婉惊得面如土色，若不是被郑恺峰拥在怀里，恐怕已经昏倒。俩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郑恺峰还是亲了好一阵儿，这才换了衣服，急匆匆向楼下奔去。
木青婉强迫自己镇定，也跟着下楼。可只走到楼梯口，就已经不能再动了。听见下面的人慌里慌张地回报着：“今天，我和木魁当班。遵照您的吩咐，这几天我们非常小心。晚上我们俩个去后园查看，老远就看见一团红光闪闪亮亮，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待走近了，才看清是一盏红灯笼。这些日子院子里闹灯笼鬼，我们俩个只是听说，谁也没见过。可是今天真见上了，我们俩竟然也没有一点怕处。因为当时黑魍魍的树影子晃着，灯笼里开始出现一个美女，而且对着我们跳起舞来。木魁引着，我们俩个不由自主就被吸引着到跟前儿去了。”
“打脸。”许伯冷冷一声，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啊，是，是！”那位名叫小李的保卫立即慌不迭地开始啪啪击打自己的脸颊。
“什么样的美女竟然使你们迷惑得连自己的命都不肯要了！”许伯怒容满面。
“许伯，是，是……”
“说！”

“开始，只是看着好看，可是仔细看了，却，却就是死去的太太啊！她在灯笼里跳了一阵子，引得木魁整个人都爬在上面。忽然砰的一声，从灯笼里伸出一只手臂来，当时我还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木魁疼得哇哇大叫。原来他的两只眼珠子被挖掉了，成了两只血窟窿。我只看见一片鲜血溅到了灯笼上，木魁捂着眼躺在地上叫着开始打滚。而且，这还都不是最可怕的。最骖人的是我耳朵边忽然听到从灯笼里响起的一阵笑声，跟太太生前的笑一模一样啊！我还听见她狠狠对我说：去告诉你们的少爷，三十天以后，院子里摆满一百只红灯笼。还有，要提着这只灯笼迎接她回来。否则的话，一定要让院子里的人全部死光！”
木青婉听得痴了，脸色煞白。
许伯便命令止住：“你先下去吧。”又听郑恺峰慌里慌张地说：“我出去看看。”
“小薇！小薇！”木青婉在楼梯的暗影之处哭出了声。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滚落，难以停止，最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
窗外，却是冷冽的雪白。
木青婉好象在痛苦的池水中挣扎了一万年。

昨夜，凶色的血影已绵绵深入骨髓，突如其来的恶耗几乎使她痛不欲生。若不是有他在身边，她真地怀疑自己是否会死去。如今，自己的身体似乎游走在洪荒的宇宙最边缘，来体会这末世上残存的一丝丝温暖。
突然响起了电话声。昏昏沉沉，木青婉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奇怪，他是这样喜欢拥抱自己，即便是接着电话，他也一如既往。也真是奇怪，即便是在睡梦中，自己也会这么喜欢他温暖而又舒适的怀抱。
他此时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讲话，听起来，他没有去上班。
“我就不去了，嗯。”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害羞地在看着她，随即俯身……但一会儿，语气顿时陡转：“嗯，有什么不可以。我不在，一切都听他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让他拿个主意。今天有点事，什么？这么厉害，我真想见识一下……是老千吗？注意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把监控调给我看，我要一节一节地看……好，嗯。”
电话挂了。
木青婉没有睁眼。
慢慢地感觉，他仍在望她，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和她缠绵。但是木青婉身体僵硬，却不愿抬头看他一眼。很久，木青婉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轻说：“你可知我几乎快要崩溃，青婉！”

第十五章 金嘴鹰

他停住了。
木青婉听见他深深的叹息。
他低低叫着，把头偎依在她胸口，很久不能挪移开来。木青婉又听到自己内心的狂跳，这狂跳让他也仿佛听到青婉最真切的呼唤，所以必给予她最深厚的回答。
“青婉，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木青婉感觉有湿润的液体落在自己胸膛，他抱着她哭泣了。
木青婉还是没有睁眼。然而他在她的身边留恋了很久，却终再没能说什么。后来，他穿上衣服，把她裹好在被子里，离去了。
木青婉起床时是在临近正午。
她不愿意睁眼，所以就那么沉沉地躺着。
眼角边红枕上濡湿的一片早已冰凉。
忽然门开了，一阵冷风袭过，郑恺峰迅速扑过来，惊呼一声，一只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又在枕上按了一下，说：“天哪！”就把木青婉抱住，颤声说：“你又哭了？”随后爬在她的身上负罪般地说：“都是我的错。你说，青婉，怎么才能让你解脱？”
木青婉艰难地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赤裸的双臂，拉住郑恺峰，说：“下面都发生了什么？”
郑恺峰看着她苍白如雪，不由举手再次为她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疼爱地说：“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得了空，我就慢慢地告诉你。”
“不！”木青婉强硬地说，眼中坚意不容反驳。她睁大了眼睛：“我现在就要知道，请答应我好吗？”
郑恺峰忙又把她身子用被细裹了一裹，说：“好，我告诉你。那你也答应我，现在赶紧下去吃饭吧。小心饿坏了。”说着又拉。不料木青婉猛然小鸟般可怜地乞求着：“请告诉我。不然的话，我什么都吃不下。”

小人自被赵中府带进京城之后，虽然双目失明，但的确一步登天。赵中府不仅赐小人高楼大院，良田无数，又赐小人奴仆成群。后来，小人才得知此人是为了天马之术。原来他那晚也曾潜入进去，得看天书。只是天书出现时间太短。后自灭时，只恨有些关键地方不能入腹。因此，他便急需和小人一起详细切磋。大人，你虽是鬼谷仙人身边高徒，却也未知这引烟成万天马术的复杂与毒辣。不说其料方复杂，我只说给你其中一二原方，大人便知分晓。此烟须夜间灵血，一千七百七十七日方能成就。缺一日就可作废。
赵中府和小人切磋，小人自知如不献上，恐难保性命，于是尽心尽力。赵中府得此秘方，便不惜一切代价，派出各种人手将此妙方采集，终于配成天马。此绝技既成，那骇人听闻的引烟成万也是其中之一，可见此异术的确卑鄙狠辣。无怪鬼谷仙人当日不肯传承此技。此技既成，更有最后一剂药方须得领引。那就是天书中所说，遇猎豹方成圆满。而这个圆满，就指的是天马与猎豹合一，阴阳相融，方能打开埋藏朱砂洞的洞府。此洞，也正是当年鬼谷仙人学艺之境，里面又不知藏有多少奇术宝典的绝学。
赵中府数年来在大人身上自下过无数功夫，可竟无一所得。他遍寻巴术，终于得知他在巴郡枳县，于是派小人引诱他出关。你道小人如何游说？其实也不过是奉命复述了他的原话。小人对他言讲：如若能现出粉墨猎豹，便可将大人放出，更可派你兄弟二人东渡。徐术当下听动了心，二则他急于想见始皇，处心积虑欲以猎豹谋刺始皇。不料却遭失败。其间，那日大殿之上，始皇引他入内，到底又不知与他说了什么，以致此子自残而亡。此事的确甚难猜疑。
但是更令小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却是小人在云梦山惨遭毁容之后，就再与二位小哥无缘得见。小人只是偶而听说徐术与亲姊巴清之间萌爱乱伦，后遭始皇毒杀。此事千真万确。可这个徐术，小人当日在鬼谷洞中所见，乃十六七岁模样。大人当时自是年少一二岁。因此，徐术为兄，大人应为弟。可是那日血洗宝殿，怎地这徐术倒喊大人为哥哥起来？此事犹令小人大为惊异。”

（上面一段发错了。非常不好意思。可是又删不了。）
（接上）“哦！”郑恺峰却微笑了，说：“好吧，既然这样，我知道我是拗不过你的，只好遵命。来，让我好好讲给你听。”
木青婉心中大喜，抬头看了看，见他的额头正抵在自己额前。二人距离得如此亲近，可以听得到他细微的喘息。只听他说：“亲我一下。”木青婉见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是祥和，于是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很深厚的吻。
郑恺峰就说了起来：“那时候，她是我的继母。她能做我的继母是因为她人长得漂亮，又很聪明。她的身份也很高贵，是日本过来到中国开咖啡店的生意人。那个樱花咖啡店原来就是她的，只不过她嫁给我爸爸之后，就把那个店转让了出去。我爸爸很喜欢她，待她一直都很好。我呢，就更不用提了，天天把她当成你，不分白天黑夜地想她。但是后来我很失望，因为有很多次问到和你童年时在一起的事情，她都不记得。所以，我想，我肯定找错了人，就下定决心要和她分手。她渐渐明白了我的心意，就和我疏远了。想不到我爸爸得了重病，很快就去世了。爸爸临死的时候，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这让她非常失望，也很生气。有一天就收拾好了行李，说要回日本。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郑恺峰说到这里停住，把被子从她身上松开，拿了衣服往她身上套，一边说：“这段故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正像你说的那样，谁都有过一段私情。所以，我从来没有把它看得很重。现在有了你，我更不想提起。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说起它吧。但是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找她，一有她的消息，我绝不会放过。真心希望你们姐妹团聚。”
木青婉被他穿好了衣服，却呆在那里，猛然从嘴里说了一句：“骗人。”
郑恺峰把她拉在怀里，说：“我不会骗你的。你看，我像是会骗人的人吗？我连这样的私密都告诉给你，还有别的什么事要骗你呀？你仔细想想，这种事要不是你，我会说得出口吗？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木青婉一时无话可说，也无可奈何。看了看他，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满面竟红彤彤，不由心疼起来。抬起手摸了一摸，说：“瞧你，这个样子。都说撒谎的人会脸红，可你去照照镜子，这脸是不是绿的啊！”

一句话说得郑恺峰笑了，拉起她说：“我不照。我心里最清楚，所以也不怕脸红脸绿。你要是想照，就去看看。光着身子让我五尺高的大爷们儿给你穿衣服，赖在床上不起来，一定不知道脸红还是脸绿。”说着看着她笑。
木青婉满面忽地一下就炽热而开。郑恺峰见她这样，立即拉着她走到镜前。只见宽大的镜子里面站着一男一女，皆都红着脸，相互间看了看，扑哧一笑。郑恺峰拉了她，说：“好了，下去吃饭吧。今儿早上我看你困成那样，就没有敢叫你。”
木青婉点点头，随后二人偎依着亲密走下楼。
雪后的院子里一片玉琼，褐色枝头上因为覆盖了碎雪，显得象水盒子般洁净。随着院中不知名的冬鸟一声啼呱，几点残雪在空中漫洒，晶白的一片晶光就笼罩了整个别墅。
木青婉披着郑恺峰为她买的绿色休闲棉衣，用一个小红棉毯将明明亲昵地抱在怀里，出来送郑恺峰到外边去。
郑恺峰对木青婉的宠爱似乎从一开始就达到了顶峰，更难掩突获知己的那种喜悦，脸上更露出平常极为少见的笑容。三个人亲密地偎在一起，在宽大的院中走动，衬着白色的雪底，俨然一幅诗情画意。
走到车库前，郑恺峰依依不舍，低头相吻，又摸着明明的小脸说：“好好在家歇着，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木青婉说：“你去吧，我和明明玩雪球。等你回来。”
郑恺峰一笑，说：“好主意。要不是有事，我会和你们一起玩。我最喜欢玩雪球。”
木青婉亦温婉还之一笑，说：“那我们一定等你。我会和明明堆些雪人，等你回来给他们点上黑眼睛。”
郑恺峰说了一声好，继续注视着说：“那一定给我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