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端里跟小良是一对好朋友，她们合租了一间公寓，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

一天清晨，早起晨练的对门邻居发现了躺在公寓门前的小良的尸体。

她的整个腹部都被尖刀戳烂了，身下是好大一滩暗红色的血泊。整张脸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死灰一般的皮肤上布满鲜艳的血点。

邻居回想起昨天夜里似乎听见过隔壁传来“砰砰”的拍门声，当时他没有放在心上。

对着眼前的尸体，他立刻报了警。警察赶来后，敲了许久的房门，端里才走了出来。

她在尸体面前哭泣了许久，然后告诉警察，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她跟小良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她独自回了房间。因为工作太累，她很快就睡着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夜里你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警察问。

端里摇了摇头。她指着耳朵说，“我是个聋子，昨天晚上我摘掉了助听器。”

2、

公寓最外面那层透明的拉门上，布满了斑驳的血手印。

警方认为是小良在被歹徒行刺时拼命拍门求助而留下的痕迹。那时房间内的端里却全然不知，或许她也因此而逃过一劫。

端里看过尸体后，说她发现小良脖子上的项链跟随身携带的手机都不见了，也许是有人抢劫吧？

警方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清楚地看到夜里十一点钟时小良走出门去，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她的身后没有出现可疑的人。罪犯一定熟知如何巧妙地避开摄像头。

最近周边一带连续出现了多起午夜抢劫案，犯人十分狡猾，始终没有落网。

于是有人推测是潜伏在公寓附近的抢劫犯见财起意，一时失手杀死了小良。

3、

警方勘查了端里跟小良的家。他们发现客厅里摆放着一张合影，上面除了端里跟小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名字叫爱莎，跟她们两个是大学同学。

就在三年前，爱莎悲惨地死去了。因为长发被卷入游泳池底的排水口，她无法浮出水面。尽管在拼命挣扎，但还是因为呛水过多，缺氧死亡。

整个溺水的过程长达十几分钟。当时游泳池旁只有端里跟小良。两人说她们看见了爱莎时不时伸出水面的抖动的手，误以为那是爱莎在愉快地戏水，从没想过那是死神来临。

直到有其他游泳者下水发现爱莎的尸体，才看见她为了挣扎出水面甚至硬生生扯下了自己的一块头皮。

殷红的血点斑驳地扩散，在蓝色的池水中徐徐荡漾。

溺水也许会无法发出声音呼救，但在公寓门口被尖刀刺死，这样剧烈的疼痛下难道也不会呼救吗？警方很困惑。

原来小良是个哑巴。

4、

端里跟小良都是残疾人，但不影响正常生活学习，就读于普通大学。爱莎是健全人，但跟她们很要好。

在爱莎死前，学校里曾有一桩传闻。据说她遭到一位老师的强奸，被学院强制性要求“封口”。但爱莎不同意，她收集到更多学院老师收受贿赂、买卖文凭的证据，打算一举告发。但没有人愿意站在她那边公然跟学院作对，包括她的两个好朋友。

她们甚至还签署了班长写下的联名信，指责爱莎抹黑学院，不怀好意。

“再没有人比你们更加适合装聋作哑了！”有人见到爱莎对端里跟小良发了很大的脾气。

但后来事情还是渐渐平息下去，三个人的关系也恢复如初，不然也不会一起相约去游泳池。

看到爱莎被打捞起来的惨白的尸体以及那块血肉模糊的头皮时，小良大张着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端里则背过脸去，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开所有人的惊声尖叫。

爱莎的死被定性为意外事故。然而现在，小良也死了。

5、

警方在小良的房间里找到了许多照片跟文件资料，原来都是爱莎当年收集了想要拿来公开的证据。他们怀疑小良因此丧命，决定着手调查曾经的校园丑闻以及爱莎的命案。

端里仍旧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问到关键的细节，她就拿自己耳聋的事情来搪塞。

她去参加了小良的葬礼，在回家的路上去见了一个人。

那是学院的周教授，曾经伤害过她们的强奸犯。当年他不仅强奸了爱莎，还包括端里跟小良。

但只有爱莎敢站出来反抗，还说要让他遗臭万年。

周教授是业内资深的前辈，背后有庞大的力量支持。端里很清楚，一旦跟他作对，自己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清除。

曾经小良也是这样想的。可最近她的想法变了，甚至把爱莎收集过的证据在网络上公开了一部分。

周教授找人删掉了帖子，也顺势找到了她们。

6、

除掉爱莎的时候，端里跟小良也有份。

如果把强奸的事情捅出去，大家都会脸上无光。爱莎还好说，端里跟小良本来就是残疾人。再成为“被奸污过的残疾人”，名声就彻底坏了，恐怕以后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更别提恋爱跟结婚了。

端里跟小良都是靠周教授的帮助才拿到全额奖学金，也要继续依靠他才能顺利毕业。万一爱莎非要把事情闹大，岂不意味着她们的毕业都要受到影响，曾经到手的荣誉跟光环也都灰飞烟灭？

“任何把矛盾公开化的做法都只会导致矛盾激化，”周教授语重心长地说，“自家事还是应该关起门来处理啊。”

他说要给爱莎一点教训，对此端里跟小良都同意了。

她们知道游泳池的排水口被动了手脚，她们故意剪坏了爱莎的泳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爱莎拼命挣扎的时候视而不见。

没想到爱莎会死。

7、

小良发现帖子被删除，为此她痛哭不止，开始筹划直接报案。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一桩杀人案的共犯，居然妄想成为正义的使者。

端里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她，这时周教授又出现了。可小良拒绝跟他谈判。她告诉端里，这三年来，每晚闭上眼睛，她都会看见爱莎惨白的脸漂浮在眼前。有时候是在卧室里，有时候是在窗台上，有时候是在公寓的猫眼外。

她提议两个人一起去警局自首，把当年的案子说清楚。端里并不情愿。

周教授说要给小良一点教训，端里同意了。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一部分也不想失去。

那天晚上她骗小良说自己胃痛，求小良帮忙出门买药。之后她不需要再特意做些什么，用周教授的话说，她只要老老实实当个聋子就好了。

本以为周教授不会想再背上一条人命，没想到开门后看到的却是小良的尸体。

端里想起接受电视节目采访时侃侃而谈的周教授，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其实那一张华丽的毯子下面，覆盖着无数阴森的尸骨。

而坐在那张毯子之上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

8、

周教授让端里把小良手上的证据统统拿出来。作为交换筹码的是当年她参与爱莎命案的证据。端里说她还在公寓里查找，怀疑小良把证据转移了，需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周教授同意了，说过几天再联系。

警方的消息应该是不会走漏的，就算势力再庞大，总不至于还有警察给周教授通风报信。所以他一定不知道，那些证据已经被发现了。

端里故意把她们跟爱莎的合影摆出来，又把小良留存的证据放在显眼的地方，让警方在勘查公寓的时候轻易发现。

有些事情总要真相大白的，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总不至于一直不来吧。

那天夜里门外传来震动的时候，端里已经感受到了。她在一片黑暗中咬住被角，压抑自己恐惧的哭声。看见门上的血手印时她想，决不能让小良白死。

端里走在回家的路上。拐进巷子里的时候，她隐约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

9、

夜深了。邻居关了灯准备入眠。

就在这时，走廊里又响起了“啪啪”的拍门声，不过这一次，是拍在自家的房门上。

仔细一听，还有被卡住喉咙、挣扎着发出的小声呜咽。

这一次不能再置之不理。

邻居战战兢兢地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昏暗的灯光下，视线里出现了两张脸孔。

一张被卡住脖子的女人脸，目眦尽裂，狰狞无比。

一张戴了口罩的男人脸，眼神凶恶，近乎恶鬼。

邻居明白，此时两人正趴在他家的门上。

男人的眼神直瞪着猫眼，透过那里，跟邻居展开了一场危险的对视。

忽然，男人扯住女人的头，朝着猫眼用力一撞。“砰”，好大一声。瞬间挡住了邻居的视线。他感到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要报警吗？念头一闪而过。

“在这个世界上你想平安地活下去，有时候就是要做聋子跟哑巴的！”曾经听到端里对小良的怒吼此时清晰地浮现在邻居脑海中。

好像听力有缺陷的人说话的嗓门都会特别大，这一带人尽皆知。

10、

次日清晨，警察敲响了邻居的房门。

门外躺着端里的尸体，背上被刺了十余刀，倒在血泊之中。

邻居的门上，布满了斑驳的血手印。

“夜里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警方干巴巴地问。

“我一直在听音乐，所以没留意。”邻居拿出耳机，“我听的都是声音很大的重金属。”

其他围观的人也都说他们没听见什么动静。

唯一一个被监控录像拍到的居民昨夜晚归，按时间推算很可能撞见案发现场。

可是他对警方说，自己的眼睛最近刚刚做了手术，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轮廓，所以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11、

警方从公寓楼里撤走了。

他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没想到这栋楼里的残疾人还真多啊，不是聋子就是哑巴，还有眼睛不好的。”

“不是听不见就是看不清，都怪他们，不然案子早就破了。”

“也是天道好轮回吧，听说那两个女孩也不正经，读大学的时候就跟老师搞在一起了。”

“之前还说要重启那些案子的调查，可是这些天好像也没听见动静了，估计所谓的证据都是伪造的吧。”

邻居独自在家里默默地清洗门上的血手印。洗干净后他关好门，收拾行李，预订机票，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天渐渐暗下来，邻居坐在卧室等待预订的专车司机。

手机里跳出最新的新闻提示，警方召开发布会，表示最近发生的两起女性被杀案极有可能是潜伏在附近的抢劫团伙犯下的罪行。

记者们纷纷发稿呼吁大家注意夜行安全，同时向奋战在破案第一线的刑警公安们表示由衷的敬意。

“砰砰”，走廊里又响起了催命似的拍门声。

也许是司机到了。邻居走到门前，把眼睛贴在猫眼的位置，门上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眼前是漆黑的一片，有人堵住了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