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

少都符抱着郑茅的头颅,穿过妫赵的军队走到了城郭之下。
无坚不摧的舳舻,半截插入到城墙内,这次妫鉴率领舳舻的部位并非是西门,而是西门靠南的一个缺口。
不可否认的是,妫鉴不愧是妫辕的儿子,是一个出色的将领。他知道西门被舳舻撞毁过一次,郑茅就会全力动用军士和民伕修补西门,反而会放松对西门之外城墙的坚固与否。
在危急之下,任何人都会做出这样本能的反应。更何况已经陷入绝望的郑茅。
因此妫鉴利用郑茅这个弱点,突破了西门以南二百丈城墙,郑茅措手不及。随着舳舻攻入城墙的赵军,很快就将城墙占据,并且围困了郑茅。

少都符看着舳舻的方位,就能够设想出妫鉴如何攻破城门的细节。只是没有想到,寿春的北府军现在苦苦支撑,不顾性命,反而迸发了高昂的士气,让妫赵军队,无法再突入城墙。反而北府军视死如归,用血肉之躯围困了舳舻的前段,然后重新占据了城墙。

只是这一股士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粮草的匮乏,而消失殆尽。这个过程不需要多久,最多三天足矣。

这个形势,无论是妫樽干阙妫鉴,还是少都符和徐无鬼,甚至城内北府军的守军、将领,都看得明白。

姜爽已经受到妫樽的军令,看见少都符捧着锦缎走到了赵军阵前,城墙之下,于是策马赶来,对少都符说:“我送少先生登上舳舻进城。”

少都符摆手拒绝,“不用了,劳烦姜将军把军队退后五十丈。”

姜爽明白,五十丈,刚好是弓弩的射程,少都符不希望在自己进城的时候,引起两军之间相互交锋。

“陛下有令,一切听从少先生。”姜爽立即率领军队后撤五十丈,除了舳舻已经突入城墙,仍旧纹丝不动。

少都符走到城郭之下,抬头看着城墙上所有的北府军都穿着缟素,为郑茅戴孝。哀兵蕴含的杀意,蔓延在城墙上方。

少都符对着城郭的守军大喊:“我带了郑公的遗体,请让我进城。”

城墙上的守军,隔了良久,扔下了软梯。少都符爬上了软体,城墙上的守军,随即把少都符拉上去。

城墙上,少都符环顾四周,看见一个低级将领走到了自己的身前。
将领的脸色沉默,毫无表情。跪在少都符面前,亲手接过了锦缎,然后打开,看见已经了郑茅的头颅。
城墙上所有的军士都跪下,但是没有任何发出声音。
少都符问低级将领:“我从未见过将军。”

低级将领说:“我为郑公洗马,地位卑微,少先生是郑公的亲信,见是见过的,只是少先生不记得。”
少都符又问:“请问将军的姓名?”
“即将死在沙场的上的小军官,不值得留下姓名。”低级将领回答,“北府军所有的军士,都将成为无名的尸首。”

“其他的军官呢?”少都符问。
“比我军职更高的大人,”低级将领怨恨的看着不远处的舳舻,“已经全部阵亡在这个怪物之下,我死了,我的副职就会取代我。”

少都符知道,北府军残余的军士,不仅是因为郑茅的牺牲激起了强大愤怒,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知道自己只有几日的性命。

“如果北府军投降,”少都符说,“大赵的皇帝妫樽,会放过满城军民的性命。”

“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低级将领说道,“大景天下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都会幻想妫赵军士会手下留情。大景必亡。”

少都符钦佩的看着对方。

低级将领又说:“妫赵的将军是如何逼死了郑公,取下了郑公的首级,我们看的清清楚楚,妫赵是要杀尽天下所有的汉人。”

少都符说道:“看来是无法可想了。”

低级将领又说:“只有我们北府军全部战死在沙场,才会让大景的子民都知道,妫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汉人。我们还有建康,只要建康不失守,寿春终有一天,会回到大景的囊中。这就是我们北府军共同血战到死的意义。”

少都符听了这番话,热血沸腾,“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低级将领说:“既然少先生要给个交代,那我有一事相求。”

少都符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了。”

“城中的百姓,正在被妫赵的一个妖人蛊惑,不断恳求北府军献城,我们虽死不足惜,但是不愿意把刀剑加在百姓的身上。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在城中起事。少先生你说,该怎么办?”

“你要我做什么?”少都符问。

“杀了那个蛊惑百姓的妖人。”低级将领说,“以少先生的本领,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少都符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能做到。”

低级将领听了少都符的承诺,拱手说:“军情严峻,我就不与少先生啰嗦了。”

少都符看着北府军都茫然的看着城郭之下,姜爽率领军士,去而复返,缓慢的回到了城墙下。

并且干阙的沙亭军,也慢慢的移动到姜爽部的右翼。

少都符立即奔向城内的谢家。

城内的百姓都聚集在谢家,少都符从人群中穿过,认得少都符的百姓,都纷纷让开道路。少都符一直走到了谢宅的大院内。

城墙上洗马的军官没有说错,谢衔身边有几十个家丁和壮年,谢衔看到少都符过来。立即对身边所有人说:“少先生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少都符走到谢衔跟前,诚恳的说:“谢叟应该召集城中百姓,与北府军共同抗敌。”
“那里还有什么北府军,”谢衔干笑了一声,“郑公已经死了,寿春马上就要被大赵攻占。”

少都符看了身边所有人,才说道:“这三十年来,我一直在妫赵的治下奔走,拯救流离失所的汉民,可是今天,我做不到了。”

谢衔听了少都符说出这句话来,问道:“少先生去而复返,是因为大赵的皇帝,不答应放过我们满城百姓?”

“不是。”少都符说,“大赵的皇帝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如果寿春投降,不纵兵劫掠,于满城百姓不犯秋毫。”

“如此感谢少先生,”谢衔对着家丁吩咐,“马上去打开北门,恭迎大赵入城。”

“不可。”少都符指着城墙,“城墙上的北府军还在坚持,你们不能把他们抛下。”

“少先生难道不是已经劝说了北府军投诚?”谢衔顿了顿,“明白了,他们不愿意。要跟大赵的军队继续顽抗。”

“是的。”少都符点头。

“他们能守得住吗?”谢衔问,“舳舻已经突破了城墙,大赵的军队数倍于北府军。”
“守不住。”少都符说了实话,“最多两日,赵军就会将北府军全部歼灭。”

谢衔沉默一会,对少都符说:“谢先生是来劝说我们跟北府军一起玉石俱焚?”


少都符说:“只有满城军民抵抗到底,天下的汉人,才会在建康万众一心,留住我们汉人的最后血脉。”

谢衔想了想,说道:“少先生说的不错。可是我们手无寸铁的百姓,能左右什么,最多也是与北府军一起同归于尽。”
少都符说:“我去劝说北府军,打开东门,让你们出城,北府军拖住赵军,你们出东门后,赶紧逃命吧。”

“西北南方向都是大赵的军队,”谢衔说道,“东门之外数百里,等着我们的只有茫茫大海,一旦赵军追上,只有葬身鱼腹的结局。”

“谢叟可以寻找渔船,”少都符说,“然后绕到海上,从南方登陆,回到建康,告诉建康的皇帝和大景百姓,北府军没有投降,他们战死到最后一人。”

“现在海上风暴,”谢衔说,“最后能回到建康的,十不存一。”
少都符说:“只要有一人能回建康,我们就不辜负了北府军的牺牲。”

“少先生,有件事情,你可能忘记了。”谢衔幽幽的说。
“何事?”
“寿春的百姓和世家,在郑公率领北府军北略之前,大赵已经统治了寿春三十年,”谢衔说,“我们早已经是大赵的子民,不是大景的汉人。当初郑公可是要把我们当做揭抵族人杀戮的,是少先生劝说郑公,才放过我们。”

少都符说:“谢叟你谢家代代为中原世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衔说:“我们谢家,祖上是东汉的治粟吏,历经汉朝、泰朝、景朝、大赵,无论城头的旗帜如何变换,我们百姓,永远是苟活于世上的百姓而已。”

“妫赵是奴隶异族,不可与泰景相提并论。”少都符无力的说。

谢衔手指指向舳舻,“如果老朽没有说错,这个舳舻,可是你们道家门人的木甲术?”
“谢叟说的不错。”

“老朽也记得,大赵的开国皇帝妫辕,本是洛阳张雀家的家奴,是少先生与妫辕结拜了兄弟,推荐给了齐王,让妫辕成为了一代名将,又奠定了大赵的基业。”

“如果能够重头再来,”少都符说,“我不会做出当年的选择。”

“你们道家门人,与身居高位的王公贵胄,为了天下征伐不休,”谢衔冷笑道:“却把我们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现在更要我们与你们共归于尽,玉石俱焚,我们百姓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与你们陪葬!”

少都符说道:“谢叟是决意要带领城中的百姓投降妫赵?”
“不是投降,”谢衔提醒少都符,“是重归于大赵。”
“三十年,”少都符说,“就已经足以让百姓忘记了汉人的身份和血脉……”

“汉人的血脉,”谢衔冷笑,“当年的景宣帝,如今在建康的大景皇帝,昏庸无道,天下倒悬,不都是由他们所赐,而大赵的妫辕皇帝与如今的妫樽皇帝,无论是见识和能力,不都在景朝的皇帝之上。几年前,郑公攻陷寿春之时,建康的皇帝下的第一道谕令是什么?是要将我们尽数屠戮。”

少都符叹口气,“既然如此,我就不劝说谢叟。”眼睛看向谢衔身后,风追子果然就在谢衔的家丁之中。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12 10:09:05 +0800 CST  
风追子从家丁中走出来,对着少都符说:“少师叔是要来杀我?”
“不错。”少都符说,“我对还在坚持的北府军是这么承诺的。”
“现在呢?”风追子问,“杀我有用吗?”
少都符迟疑。
风追子说:“少师叔岩虺和蛈母,养了三十年没吃过人血,现在放出来,必定是凶恶难当,我肯定是逃不过的。”
少都符苦笑了一下。
风追子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战栗的说:“你一直用你的血液在饲养它们?”
少都符说:“它们被我带出了太行古道,我不忍心看着他们饿死。”

风追子说:“少师叔要杀我,就放出它们来吧。”
少都符摇头,“不用了,我明白了,寿春的百姓是决意要投降的,跟你无关。”

风追子说:“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说少师叔跟我去凉州,秃发腾单于和任嚣城师叔,都在等着你。任师叔很惦记你的安危。”

“你走吧,告诉任兄一声,我已经无能为力,”少都符说,“我累了。”
风追子不说话,“冢虎不能死。秃发腾单于承诺过,当他匡扶汉人的天下,就一定会恢复梁氏的本姓。天下本来是曹家、接着是姬家,既然都是汉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梁家?”

“已经与我无关了。”少都符说,“我已经决意跟郑公一样,与北府军一起,抵抗妫赵到最后一刻。这些寿春的百姓,就交给你来维护。”

“看来少师叔心意已决。”风追子说,“我飞星派地位卑微,就不便再劝说师叔了。”

谢衔听了少都符和风追子的对话,也被少都符感动,命下人端来一坛酒,用三个瓷碗倒了,分别递给了两碗给少都符和风追子,自己拿着手里的一碗,一饮而尽,“少先生宁愿一死,也要和寿春共存亡,并且到现在还维护我们寿春的百姓,我自愧不如。”


风追子也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少都符,“少师叔,那就告辞了。我一定会替你维护寿春百姓的周全。”

“我信你。”少都符也干了酒碗,“妫赵因我而起,现在我无计可施,除了一条性命,就、就、就……”

少都符突然说不下去,身体摇晃。
“少师叔,你……”风追子踏上一步,要去搀扶少都符,可是风追子的脚下瘫软,坐倒在地,看见少都符的身体摇摇欲坠。

风追子转头,看着谢衔,“少师叔是冢虎下山,怎么一碗酒就让他醉倒?”

谢衔说:“我们不能让少先生与大赵为敌?”

少都符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身上的衣服开始崩裂,肌肉暴起,眼球开始变成灰白,血丝显现。

谢衔立即大喊,“搜他的衣服。”

家丁立即上前,从少都符的怀里掏出了两个竹筒,递给谢衔。谢衔小心翼翼的拿着竹筒,对风追子说:“对不住了,风先生,你不喝,少先生不会喝。”

“什么毒药?”风追子虚弱的问,“连冢虎都不能抵挡?”

“不是毒药,”谢衔说,“是麻沸散,当年神医华佗,在洛阳行医的时候,我的先祖,私下留存了一剂。”

“为什么要这么做?”风追子问,“少先生已经决意赴死,也要保全你们。”

“他不能与大赵为敌,”谢衔说,“大赵的皇帝,就是因为他投诚,才肯放过我们,我只能出此下策。”谢衔说完,指着西门的城墙,看见北府军已经在开始攻击舳舻,士兵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朝着舳舻上攀登。舳舻上突然伸出了无数利刃,将这些士兵刺透,悬挂在舳舻的边缘。而下方的北府军,仍旧借着战友的尸体,不断攀爬。

少都符的身体突然变得高大,赤裸的上半身,肌肤全部变成了黑色。
西门外开始擂起战鼓,妫赵的军队,也开始攻击城门。

“动手!”谢衔一声令下,三个家丁,从少都符的肚脐下方的丹田、背后的命门、以及胸口的膻中,同时用尖锐的长矛穿透。

“这是、这是谁教你们的?”风追子在昏迷之前,用最后一口气问道。然后昏迷倒地。

家丁松开了手中的长矛,少都符双膝跪倒,身上刺穿的长矛,支撑在地上。少都符看着胸前长矛的中部,镂刻着大赵的印记,张口吐血,“是妫鉴?”

“妫鉴殿下交代我们,”谢衔跪在少都符面前,哭着说,“只要杀了少先生,不让少先生与大赵为敌,就放过我们寿春百姓所有人的性命。”

“为什么连我最后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呢?”少都符轻声问,“让我无牵无挂的死在乱军中,有何不可。”

“少先生的本领,”谢衔伸手用衣袖擦拭少都符嘴角的鲜血,“妫鉴殿下很忌惮。少先生,我对不起你,我们满城的百姓都对不起你。”


少都符看着谢衔,轻轻的说:“我一直以为,大景丢失了半壁江山,罪责在我,在我的师伯,是我们单狐山冢虎对不起天下。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个罪责,你们也不可推卸。”

谢衔说:“少先生,你安心去吧。我谢衔在战后,一定为你修建庙堂,世世代代供奉你。”

“你错了,”少都符摇头,口中咳嗽。
谢衔说:“难道,冢虎的三个命门同时刺透,也伤不了冢虎?”

少都符绝望的看着谢衔,伸出手来,谢衔用手托起少都符的手臂,看着少都符的眼睛失去了光芒。

“他死了吗?”谢衔问身边的家丁。一个家丁鼓起勇气,走到少都符的身前,用手试探少都符的鼻息,向谢衔点点头。

谢衔松开少都符的手臂,看见少都符身体皮肤突然布满了裂纹,裂纹蔓延全身,随即皮肤脱落。露出坚硬的鳞片。

谢衔惊呆了,立即躲开。少都符身上的鳞片,又一片片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
血肉迎风,立即坚硬,又变成了坚硬的鳞片。

少都符的眼睛突然睁开,双目崩裂,脸颊血肉模糊,在巨大的痛苦下发出尖锐的嚎叫。

然后全身的鳞片间隙之间映射出无数光芒,一整张皮肤从少都符的身体上再次脱落。

如此反复九次,少都符的身体只剩下一团黑色飘絮,一阵风催过,黑絮被吹散,如同纸灰一样,漂浮在空中。

谢衔惊呆了,手中的竹筒也掉在地上,两个岩虺和一个蛈母从竹筒中跑出来,迎风而长。
岩虺瞬间化作了巨大的爬虫,蛈母也变成了巨大的蜘蛛。
三个妖物,在少都符遇刺的原地,不断的盘旋,却始终找不到主人的气息。突然变得暴戾,岩虺将两个家丁高高抛起,落下的时候,张嘴咬住。

谢衔和众人都退后,警惕的看着岩虺和蛈母。

岩虺和蛈母,听到了城墙上的惨呼,激起了它们的兽性,于是朝着西门城墙飞奔。

谢衔看着三个妖物离去,对着家丁说:“打开城门,恭迎赵军入城,告诉他们,少都符已经了结。”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15 09:25:51 +0800 CST  
对不起各位,这几天在省作协开会,耽误了更新,明天一定恢复。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18 18:51:36 +0800 CST  
妫樽的王帐中,徐无鬼突然间浑身战栗,听到了远处寿春成内传来的嚎叫声。徐无鬼看向了妫樽和干阙,然后双腿瘫软,单膝跪在地上。
干阙走上前要搀扶徐无鬼,被徐无鬼推开。
徐无鬼站起来,转身看向妫樽:“少都符死了。”
妫樽点头,“我说过,他既然要返回寿春,就必死无疑。”

徐无鬼恨恨的说:“是城中的百姓杀死了他。”
“有什么区别。”妫樽说道,“他早就有了必死的心意。”

徐无鬼说:“少都符不能死在凡人的手里,凡人怎么可能杀得死冢虎呢。”
妫樽摇头,“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凡人,真人,还是贤人,最终都是要死的。”
徐无鬼泪流满面,看了看干阙,“你保重。”
干阙说道:“叔父是要走了吗?”
徐无鬼点头,“沙亭军天下无敌,我本就不该担忧你的安危,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徐无鬼说完,就要走出帐外。姬不疑一直都沉默的站在一边,现在也默默的走到了徐无鬼的身旁,搀扶着徐无鬼离开。
妫樽大声说:“徐先生!”
徐无鬼等着妫樽有什么话要说。
妫樽说道:“大景从上而下,无论是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是苟且偷生的百姓,他的作为,徐先生还没有心寒吗?”

徐无鬼说:“我不知道,现在冢虎已死,四象缺了玄武,建康九龙天一水法已经无法调动。陛下可以一路南下,进攻建康了。”

妫樽说:“徐先生要去那里呢?”

徐无鬼说:“我回建康。就是景朝覆灭,我也要与大景汉人共同坚持到最后。”说完,徐无鬼和姬不疑两人,轻飘飘的走出王帐,瞬间就消失在赵军中。

妫樽对着干阙说:“少都符已死,我们现在就开始攻城。”
干阙拱手,“得令。”



姜爽带领着妫赵的中军和左右两翼,攻打西门。舳舻开始移动,整条船都突入西城墙,寿春城的西面的城墙被舳舻冲击,垮塌了十数丈,妫赵的右翼突入寿春城内。入城后随即与困守的北府军在城中巷战。

突入西门的赵军分兵两股,一股在舳舻的掩护下,继续追击北府军,另一股绕到西门后,将防守西门的北府守军击溃,迅速打开了西门。
姜爽骑着马率领中军,有条不紊的进入到了西门内。

妫赵的中军和左路军都已经全部进城。赵军右翼快速的向南门移动。
西门内的北府军拼死不后退,在城墙下不断被赵军击杀。
舳舻无坚不摧,朝着抵抗的北府军阵型移动,北府军最后的士兵已经不足两万,分别散落在城中各处,抵挡赵军。

舳舻之下北府军聚集了一个千人的阵型,用血肉之躯抵挡舳舻。舳舻冲入北府军阵中,无数士兵来不及躲避,都被碾压成肉泥。
舳舻继续前行,却陷入了一个深坑。舳舻的船头倾斜,城内的房屋冒出弓箭手,对着舳舻的放箭。

舳舻上的赵军中箭,跌落了几十人下来。旋即被冲上的北府军斩杀。

北府军虽然必败,但并不希望就轻轻松松的败在舳舻之下,现在舳舻倾斜,北府军都忍不住欢呼。

舳舻伸出摇臂,把船身支撑回来,北府军顿时沉默。

舳舻远远比北府军想象的更加精妙。即便是地下的陷阱也无法困住。北府军想与舳舻最后同归于尽的希望破灭。再也没有支撑自己勇气的目标。


城中的北府军开始全部溃败,剩下不足三千人,阵型已经涣散,在赵军的逼迫下,逐渐聚集到了寿春城的南门,正要打开南门,发现南门的城墙上,赵军右翼正在凭借云梯,迅速登上城墙。北府军靠近南门内侧,被赵军用弓箭阻拦。北府军只能后撤,回到了城中。舳舻已经移动到寿春城的中央,北府军绕过舳舻,朝着北门移动。

即将接近北门的时候,发现谢衔的家丁已经打开了北门,沙亭军冲入北门。寿春的城门,只有东门没有失陷。残余的北府军无路可去,只好且战且退,准备在东门与赵军做最后的一搏。

妫樽和干阙随着沙亭军,骑马进入了北门。谢衔等寿春城内的名门望族贤者,都跪拜在道路两旁。

当妫樽经过的时候,谢衔对着妫樽大喊:“我们寿春百姓,盼望王师归来,今日终于等到了。”然后双臂展开,匍匐在地上。
身后的贤者纷纷匍匐叩首。

妫樽骑着马,眼睛都没有瞥谢衔等人一下,径直朝着舳舻方向而去。
干阙停留片刻,看了看谢衔,叹口气说:“陛下言出必行,不会屠城,你们各自回去,安抚城中百姓。”

谢衔等人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只有风追子一人独自站立,在人群中十分突兀。

风追子向干阙说道:“少都符已经死了,大赵与匈奴的盟约,是大赵没有履行。”

干阙说:“妫鉴已经回到了洛阳,秃发腾单于如果要趁着现在进攻洛阳,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等我们攻破了建康,得了中原,再调转头来攻打匈奴,匈奴的胜算有几何?秃发腾单于应该不会冒这个风险吧。”

风追子登时语塞,只能拱手,转身离开,西行向凉州而去。



残喘的三千北府军,见谢衔已经献了北门,只好向东门而去。

到了东门的时候,舳舻和姜爽的大军已经杀到。
北府军三千士兵,并没有打开东门,而是全部举着武器,背对城墙和大门,决心要殉国在东门。

舳舻逼迫,赵军潮水般从西、北、南三个方向冲向北府军。

北府军已经没有了统帅,只能靠着一腔热血,必死的决心拼杀。

就在最后三千北府军在舳舻和赵军的围困下,全部殉国而死的时候,东门开了。
北府军中一个低级军官大喊:“是谁打开了大门,谁要做贪生怕死之徒!”

门开了,三千北府军,一边看着空空的城门,一边又转头看向进攻凌厉的赵军,虽然有所松动,但终究没有一个人朝着城门奔逃。

城门中走进两人,是徐无鬼和姬不疑,徐无鬼大声喊道:“我是中曲山凤雏,现在号令各位,跟我回建康。”

军官回应徐无鬼:“郑公已经殉国,我们绝不能独活。”

徐无鬼说:“赵军占据了寿春,马上就要进攻建康,诸位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到建康与赵军最后一战!”

徐无鬼这句话,打动了北府军。北府军的军士虽然一腔热血,但终究是对死亡有深刻的恐惧。

凤雏徐无鬼在大景有至高的地位,现在如此号令北府军,北府军于是慢慢退向东门,可是东门狭窄,三千军士如何能快速的通过。

舳舻继续挺进,在前进十几丈,就会把东门堵死。

北府军阵前的军士继续抵抗,争取时间,让身后的战友有时间通过东门。可是即便如此下去,能够通过东门的北府军仍旧不到半数。

就在这个当口上,两个岩虺和蛈母突然顺着城墙,从南门方向爬了过来。三个无主的妖物,没有了约束,闻到了东门方向的血腥味道,立即冲入到赵军和北府军中,不分彼此,胡乱吞噬。

蛈母爬到了舳舻之上,将指挥舳舻的赵军裨将缠住,瞬间吸干了血肉。蛈母的蛛网很快就把整个舳舻包裹起来。两个岩虺饿极,纷纷吃人,由于赵军的人数更多,岩虺朝着人多的地方奔去,赵军虽然勇猛,短时间也抵挡不了三个妖物。

北府军残存的三千军士,就靠着这个间隙,陆续退出了东门。在徐无鬼的率领下,一路朝着东方行进。

而城中的赵军,舳舻被蛈母占据,舳舻本是道家的木甲术,必须要有道家宗师来指挥操纵,妫樽算无遗策,偏偏就忘记了这点。派了普通军事操纵舳舻,让从天而降的蛈母把住了舳舻,舳舻即便是再精巧,没有人操纵,也无法移动半分。
登上舳舻的士兵,都被蛛网粘住,悬挂起来,平白的给蛈母吸干了血肉。东门又被两个岩虺不断的骚扰,赵军无法冲出城来追赶北府军。


徐无鬼带着北府军一路奔逃,两日后到了东海之滨。海面上正在暴风肆掠,所有渔船都在港湾内躲避。

徐无鬼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身后的沙亭军已经赶到,为首的将军正是干阙。



一段被掩饰抛弃的历史《泰景亨策》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19 13:47:17 +0800 CST  
渔船在大海中航行,天空万里无云,海面平静如同镜面一般,只有西风不断吹拂。渔船的单帆,吃足了风势,朝着东方行驶。

法闲站立在船头,看着海天交接的天际线,一动不动。猴子在焦躁的跳动,吱吱的叫唤。
猴子怕水,从登船开始,就一直焦虑不安。猴子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身份和过往的回忆,但是对天竺之外毒水的恐惧,印刻在心间。茫茫的大海上,海水无边无际,多日不见陆地。深邃的大海中,隐藏着无数被佛祖驱赶的妖魔鬼怪……
这些恐惧,每一刻都在折磨猴子,猴子的锁骨已经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但仍旧一刻不停止的躁动。

法闲伸出手,抚摸猴子的头顶,“我们都要挺过这茫茫的大海,只是到了中原,才是我们真正的考验。”
猴子听不懂法闲在说什么,只是呲牙咧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住法闲的手掌,鲜血淋漓。

法闲悲悯的看着猴子,“你要回到猴王哈奴曼,就必须要在中原鬼治之中,剿杀无尽的厉鬼,以杀而杀,才能洗脱背负在你身的贪念罪孽。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领悟圣座的苦心。”

猴子松开嘴,蹲在船舷上,警惕的看着海面,瑟瑟发抖。

就在片刻之间,天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渔船的水手都慌乱起来,收了船帆,改变航行的方向。渔船开始在狂风中随波逐流。

一个水手跑到法闲身边,“大和尚,你不是承诺我们会一帆风顺回到家乡吗?”
“不碍事的,”法闲说,“这风暴,瞬间即逝,我们不会偏离航线。”

水手听了法闲的承诺,问法闲:“风浪太大,大和尚去舱底躲避吧。”
法闲摇头,“不用。”
话音刚落,猴子跳起来,尖声惊叫。法闲看见,船头前方,风浪推来了一个巨大的物事,在海面上沉浮。

法闲仔细查看,是一个巨大海龟尸体在海面上漂浮,海龟的身体,龟壳的三个缝隙上,露出了三个孔洞,已经腐烂,伤口中的血肉苍白,引来无数的小鱼吞噬。而海龟的脖子上缠绕着一个长长的海蛇,海蛇也已经死亡,身体的一段,含在海龟的嘴中,已经几乎被咬断,折断的身躯,缠绕在海龟的龟壳上。

猴子闻到了腥臭,更加的焦躁,在甲板上上蹿下跳。

而法闲盯着海龟和海蛇的尸体,沉默了很久,掏出铜钱,摆了一课。当发现看到卦象之后,眼中流出泪来。身体面向北方,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口中诵经。

海面上的狂风平静下来,乌云散尽,阳光重新照射在海面,海龟和海蛇的尸体,已经沉入到了无尽的海底之下。海面恢复了适才的平静。

超度完的法闲,睁开眼睛,看着猴子说:“单狐山冢虎少都符死了。中原的鬼治,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猴子听不懂,猴子只是吱吱的乱叫。

法闲身体跪坐在甲板上,失去了高僧的身份,抱头痛哭。


凉州城内,秃发腾单于在简陋的王庭中,正在看着扑在地上的全舆图,仔细的看着山川和河流。侍从通报,右谷蠡王崔焕求见。

秃发腾单于点头,侍从传崔焕觐见。

崔焕碎步走到了王庭中,与秃发腾一起看着沙盘。并没有惊动秃发腾。

秃发腾手中拿着一个小旗,在全舆图上,长安和洛阳的上方迟疑不定,最后,还是放回了凉州。然后把眼光看向了建康。

崔焕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舅父觉得现在不能攻打妫赵的长安?”秃发腾轻声问。

崔焕回答:“我在长安三十年,亲眼看到妫辕和干奢苦心经营妫赵立国,他们的儿子妫樽和妫鉴,还有干阙,都是人中龙凤,妫赵的基业稳固,现在无论妫赵进攻建康,是胜是败,都不是我们南下的时机。”


“舅父在妫赵做了多年的太史令,”秃发腾说,“我相信舅父的见识。”

“大单于是决定继续观望了?”
“不错,”秃发腾说,“大景虽然失去了半壁江山,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妫赵运势强盛,正处于强盛的时期,他们都气数未尽。相比之下,我们匈奴,势力远远不如。我只能继续等下去了。”

崔焕说:“大景的皇帝在建康偏安,帝国在苦苦支撑,妫赵的妫樽、妫鉴、干阙,这三人,面和心离,我们只需要等着他们自相残杀,机会就到了。”

秃发腾点头,抬头问崔焕:“舅父是有事情来找我吗?”

“任先生在家中大举治丧。”崔焕说,“他自己穿着白袍,在梁州城外,放飞了数百个孔明灯。”

“他在祭奠谁?”秃发腾问,“谁死了?”
“大单于应该猜得到的。”崔焕说。

“少都符死了。”秃发腾说,“妫樽还是逼死了少都符,看来妫樽将是我最大的敌人。”

“四象贤人死了冢虎,”崔焕说,“中原的鬼治,已经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四象缺一,天下的魔兵,将没有人能够抵挡。”秃发腾说,“妫樽到底有什么勇气,敢行这一步险棋?”

“只有一个答案了。”崔焕脸色苍白。

“篯铿复生?”秃发腾说,“舅父告诉过我,洛阳城内的妖气不灭,大孔雀王都无法镇服,应该是篯铿当年还没有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大孔雀王担心的不是篯铿,”崔焕说,“大孔雀王看见了比篯铿更为强大的魔王。”

“妫樽和这个魔王已经联手。”秃发腾说,“那我们更没有机会了。”

“天下的局势,就看妫樽和这个魔王能不能攻破建康,”崔焕把全舆图,插在洛阳上的小旗放到了建康上,“如果妫赵占领了建康,我们就要考虑是否退回漠北摸鱼儿海了。”

“不。”秃发腾说,“我相信妫樽打不下建康。”

“大单于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因为任先生,”秃发腾说,“既然他要治丧,就说明他还没有放弃,四大仙山门人,还有徐无鬼和支益生,他们应该也一样。”


大景建康。
一个信使飞快的驶入建康,一路城门开启,信使骑马直入皇宫。
皇宫内,圣上正端坐在丹室内,面对着丹炉,背后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拿着书简,对着圣上念道:“从二月至今,东渡的汉人有一万一千四百余户,其中有名门王姓举家两千余人,庾姓七百余人,桓姓一千四十余人……”
“谢家呢?”圣上的声音微不可闻。
年轻人翻了翻书简:“谢家在二十四年前,一半族人东渡后,就再也没有谢姓迁入建康。”

“王、庾、桓三姓驻留建康,”圣上说,“其余百姓,都归入江南部曲。”

年轻人又翻过书简:“楚王在荆州接纳难民……”

圣上抬起手,“不听了,我累了。”

年轻人阖上书简,就要推下。
“你哥哥跟你有书信往来没有?”圣上问。

“已经十年没有音信了。”年轻人说,“我跟陛下一样,知道他已经做了逆赵的太尉。”

圣上突然沉默,本已经非常寂静的丹室,更加的静谧。年轻人不知道圣上是否已经入定,准备退下。

“干宝。”圣上叫了一声。
干宝站定,等着圣上的吩咐。

圣上说:“你哥哥已经攻破了寿春。寿春失陷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传到了。”

干宝惊讶的问:“这么快!圣上从何得知?”

圣上轻声的说:“少都符死了,郑茅也肯定战亡。寿春没了。北府军也没了。”

干宝正要宽慰圣上,但是已经听到了丹室外,大臣们的一片喧哗和嘈杂。

圣上说:“让他们不要进来,就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干宝退去。

干宝离开后。圣上站立起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丹炉,泪流满面。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21 13:16:01 +0800 CST  
干宝走出丹室,丹室外的皇宫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本名蒋陵泊。大景东渡之后,修缮临湖旧东吴皇宫,在蒋陵泊旁修建了丹室,圣上怀念洛阳,圣上把蒋陵泊称呼为漾泉。大臣们以“后漾泉”称呼,三十多年过去,也就称呼为“后湖”。

后湖与长江连通,水面宽阔。几百艘战船排列在后湖之上。

丹室之外,大景的文武百官,已经得到了信使的消息。看见干宝走出丹室,纷纷停止议论。

信使跪倒在干宝面前,急促地说:“军情紧急,必须要马上告知圣上。郑公已经殉国。”

干宝点头说:“圣上已经知道了,寿春已经失陷,北府军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信使沙哑着声音说:“还有最后士兵三千,被逆赵逼迫到寿春东门,朝着东海之滨而去,不过逆赵的太尉……”信使犹豫的看了看干宝,“太尉干阙,率领沙亭军追赶三千北府军,如今海上飓风,北府军应该是已经、已经全军覆没。”


群臣都慌张起来,有大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表情暧昧。
新晋的廷尉桓易站出来,“诸位,妫赵的军队还没有逼近长江北岸,为什么如此的慌张。”

御史大夫说道:“逆赵兵力强盛,沙亭军天下无敌,当初郑茅北伐,将北府设立在寿春,就是下下之策,大景精锐之师尽在北府,北府军全军覆灭,郑茅万死难辞其咎。”

几个文官纷纷附和。
桓易指着后湖的中的战船说道:“楚王与九江王殿下,现在就在战船上操练,一日不曾松懈,而你们,逆赵大军还没有到达,就已经先行气馁,到底是什么道理。”

虞让又说:“听说逆赵的沙亭军主帅干阙,是宗正干宝大人的同族内侄,不知道干大人有没有逆赵的详细军情。”

干宝摇头,“我与干奢在多年前就已经志向不和,我身居大景,干奢父子在逆赵,与我已经没有干系。”

一个年轻的低级军官站出来,大声说:“逆赵的军队就要来了,各位大人却还在自相猜忌,敌军还没到,我们自己就先败了。”

“你又是谁?”虞让轻蔑的指着低级军官说,“你官职低微,那里轮的上你来说话。”

低级军官昂头说:“给我兵马五千,我绕路荆州,直取洛阳,让逆赵首尾不得相顾,就解了如今的大景的围困。”
大司农苏浚走到虞让身边,轻声说:“这位少年将军是廷尉桓易的儿子桓绾。如今在十四岁,在半年前,自身前往江北,率领龙亢桓氏族人千余,一路南下,在逆赵境内大小交战数十,于两月前东渡建康。是一个天生奇才,圣上知道也曾亲自接见过的。”

虞让看着桓绾,实在看不出来这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青年,竟然只有十四岁。
虞让对桓绾说:“你过来。”

桓绾大步流星走到虞让面前,“丞相大人有何吩咐。”大景东渡之后,一直未立丞相,因此御史大夫虞让实际上主持丞相之职。

虞让听了桓绾如此称呼自己,心中赞叹,这个少年,虽然趾高气昂,但是心思缜密,知道如何在言语上讨好自己。

虞让问桓绾,“你要率领兵马五千,可曾知道,建康还有多少守军?”

“建康城内只有守军一万,”桓绾说,“但是逆赵要攻打建康,天下的大景子民,必定会四面勤王,只要建康坚守一年,我打了荆州,联合成汉牛寺,一路北上,兵压洛阳,必定让逆赵退兵,如果天命假我,我攻下了洛阳,大景就将全部收复北方……”

虞让听了,忍不住失笑,苏浚却说:“这未尝不是一个计策,只是逆赵如今的军威鼎盛,你又如何觉得建康能支持下去。”

“逆赵的沙亭军天下闻风丧胆,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桓绾说,“并且沙亭军善于陆战,水战并非所长,现在楚王和九江王殿下,操练水军。建康有长江天堑之险要,如何不能抵挡。再说,现在逆赵并无战船片板,到了江边,必将要征用民船,现在我们就将长江上所有渔船尽数收编或焚毁,逆赵就是造船也要一年之期当逆赵造船之时,我早已经率兵到了洛阳。”

“逆赵有船。”干宝摆手示意,“舳舻之大,超乎诸位想象,舳舻在逆赵的修缮之后,一船装载万人,就能渡江。”

“听说舳舻,是旱地行船,乃是道家的木甲术的异物。”虞让问干宝。

“舳舻是能下水的。”干宝说,“不仅如此,舳舻在水上,比旱地更加的坚固,这一点,诸位大人不可轻视。”

虞让低头看着桓绾,“你的名字我记住了,先退下吧。”

桓绾看了看众人,心有不甘,父亲桓易把桓绾拉到身边,微微摇头。桓绾话到嘴边,忍下不说。


干宝对着虞让说:“如今之计,就只能向天下各地将领和部曲,颁布军令,让他们立即进入建康勤王,抵抗逆赵大军。”

虞让知道这是圣上授意干宝,于是着急百官,安排守城和召集勤王之策。



寿春城内,妫赵皇帝妫樽在西门之下,与风追子告别。妫樽以极高礼仪送别风追子,亲自饮了杯酒后,对风追子说:“风先生回到了凉州,记得告诉秃发腾单于,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当我平定了中原天下,凉州、朔州以北,河套全境,都划归与匈奴,大赵与匈奴,当共治天下,世世修好。”

风追子沉声说:“陛下的吩咐,在下一定亲自转告大单于,少都符并非死于陛下手中,我定当如实相告,想来大单于虽然失望,也不会认为陛下背弃承诺。”

妫樽说道“如此就好。风先生一路小心。”

风追子也把手中的就被一饮而尽,就要离开,回头又闻到:“陛下当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讨伐无道的景朝?”

妫樽端正身体,字字铿锵的说:“我父皇的遗愿,就是将天下各族相互融洽,再无贱民奴隶,无论是揭抵羌匈奴,还是汉人,都一视同仁。”

风追子点头,“看来陛下并非堕入魔道,是天下的幸事。”然后告辞。


妫樽看见风追子走了,转身回城,看见谢衔跪在城门之下。妫樽让侍从将谢衔召来。
谢衔匍匐在地。
妫樽平视,并不看向谢衔,轻慢的说:“谢叟放心,我绝不会出尔反尔,为难城中的百姓,特别是谢家。”

“我的胞弟,如今在建康为臣,”谢衔说,“我已经送了书信,让他在建康内应起事,让我大赵与他里应外合,如此建康城必破。”

“谢叟是担心我攻不下建康?”妫樽问。
谢衔抬起头,汗流满面,“我只是替陛下分忧。”

“你胞弟谢宴的回信,我已经替谢叟收到了,”妫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扔给谢衔,“你自己看吧。”

妫樽说完,抛下谢衔走入寿春城内。
谢衔等妫樽和侍从禁卫都离开,一人站立在黄土之上,打开了信件。只看到一句话:“兄长应以自刎而谢大景天下!”

谢衔看着书信,身体瑟瑟发抖,书信被一阵风刮走。谢衔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麻木,仔细看时,手腕到手心,全部漆黑一片。
谢衔眼前一片模糊,漂浮若有若无的黑雾,却不知道,这黑雾,是从自己的鼻息中飘散出来。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23 08:09:28 +0800 CST  
祝大家中秋快乐。
给大家拜个晚年。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25 12:24:21 +0800 CST  
北府军从妫赵攻城开始,就没有休憩过,到了今晚,所有人都放开了心中的焦虑,饮酒的都酩酊大醉,没有饮酒的,也放开一切顾忌,安心躺在地上大睡。

第二日的清晨,海面的朝阳初升,海上的飓风停歇,海面平静。当旭日的光芒照射在海面之上的时候,徐无鬼和北府军苏醒过来。徐无鬼回头看了看,发现姬不疑已经不在北府军中,看来是昨夜已经离开。

北府军在阳光的照射下纷纷醒来,然后都看着徐无鬼,徐无鬼大声说:“大丈夫生死有命,恕我无能,只能带着各位到此为止了。”


军士们全部点头,“听从徐先生的吩咐。”
徐无鬼走到海岬的边缘,看着金光闪烁的大海,身边的北府军也慢慢的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徐无鬼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万念俱灰的时候。
突然有军士大喊:“沙亭军!沙亭军!”

徐无鬼问道:“干阙难道非要让我们死在他们的刀下?”

一个军士飞快的走到徐无鬼面前,拉着徐无鬼的手臂,“沙亭军……走了。”

徐无鬼立即转身,跟随着北府军走过陆桥,发现沙亭军的营帐仍在,可是军马早已经离开。徐无鬼推开其中一个营帐,发现里面堆放着干粮。

侥幸得活的北府军打开了营帐后,都陆续看到了沙亭军留下的军粮。都纷纷欢呼起来。

徐无鬼看着西方,热泪盈眶。
干阙和沙亭军终究还是惦记了父亲干奢与徐无鬼之间的金兰之谊。

一个北府军的军士拿来一封书信,交给徐无鬼,告诉徐无鬼,这是在沙亭军营帐中找到。徐无鬼知道,这是干阙留下的书信。打开看了,写着:
“伯父,建康一战,各为其主,望珍重。干阙。”

徐无鬼撕了书信,对着身边的北府军军士说:“立即带着军粮,顺海边行进,在妫赵大军兵临长江之前,赶回建康。”
法闲在船头,看着天空,静默不动,猴子也安静了多日,蹲在船舷上,盯着前方的海面。
猴子怕水,水里有妖魔。

海面上的西方信风并不停歇。
只从法闲看到了海中的一龟一蛇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信风一直把渔船吹向东方,渔民计算行程,渔船已经到了爪哇附近。可是随即信风改换了方向,西风转为南风,渔船一路向北。

渔民老大来到了法闲身边,指着天空,告诉法闲,“大和尚,现在风向北方,我们与家乡擦肩而过了。”

法闲没有回答。
渔民老大说:“不如大和尚召唤北风,将我们送回爪哇岛上,我再寻觅船只,送您会中土大景,我们出海几个月,家人都在苦苦等待。”

法闲摇头,“来不及了,我必须要赶往中土建康。”


船老大挥手示意,渔船的船工都聚集到了船头,船工聚拢,围着法闲。猴子警觉起来,对着船工呲牙咧嘴,狰狞示威。

船老大对着法闲说:“我知道大和尚有呼风唤雨的佛法,希望大和尚能体谅我们思乡的急切。”

法闲诚恳的说:“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要先前往中土,而是大海茫茫,水下妖魔无数,在你们爪哇国海域,有巨大的妖魔,见到猴子,就会发难,等我和猴子在中土上岸,你们回程,才确保渔船的安危。”

船老大说:“何不把猴子扔下海中,大和尚也就少了一个累赘。”
法闲说:“不可,决不能把猴子抛下。”

船老大面对法闲,身后的手摆了摆,一个船工趁法闲不备,抓住猴子,扔下甲板。猴子落下船舷,却掉不下去,锁骨上的锁链连接法闲,一人一猴,牵挂在一起。
猴子挂在船舷外,左右漂荡,法闲双手拉扯锁链,大喊:“千万不可让猴子遇水!”

可是船工那里还听从法闲,船老大拿起斧头,用力猛斫船舷上的锁链,可是锁链有尸罗拔陀佛法加持,等闲的斧头那里能够砍断。

船老大放弃斩断锁链,对法闲恳求说:“大和尚难道是要我们把你与猴子一起扔下吗?”
法闲说:“我绝不能只顾自己安危,把猴子扔在大海中。”

船工都已经癫狂,纷纷大喊:“把和尚和猴子都扔了。”

猴子在船舷外挣扎,一个浪头打来,淹没了猴子的身体,浪头过后,猴子尖叫不已。法闲双手用力拉扯锁链,把猴子抱入怀中。看见猴子身上毛发湿透。转身对着船工们说:“大事不好了。”

船老大摇头,“大和尚,你是要猴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法闲叹口气,“我们有麻烦了。”

船老大还在犹豫,突然船身震动,片刻后,一个船工慌张的跑来,对着船老大大喊:“船舱漏了!”
船老大问:“触礁了吗?”

“这里海域甚深,那里来的礁石。”法闲苦笑,“猴子遇水,惊动了海下的妖魔。”

船老大还不相信,一个巨大的触手从船舷边缘伸出来,卷起了一个船工,高高的扬起在空中。

船工惊呼,触手松开船工,船工从空中跌落,眼看就要掉入大海,突然另一个触手从海中伸起,把触手上的吸盘把船工吸住,瞬间缩进大海。

船工们才知道法闲的警告,绝非是威胁。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27 08:03:34 +0800 CST  
东海之滨,北府军的残余的三千士兵,困在一个小小的海岬之上,海面上风暴大作,巨大的海浪拍击在海岬悬崖下方,溅起巨大的水花,冲到海岬上方。
北府军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悬崖和大海。而他们面对的是一万人的沙亭军,沙亭军已经将海岬与大陆的陆桥牢牢占据。
沙亭军没有通过陆桥逼近,因为陆桥狭窄,只容数人通过,干阙不愿意沙亭军的前锋部队在陆桥上死伤。因此按兵不动。

两日两夜过去,困在海岬上的北府军,也无法从陆桥上回到陆地。
海岬贫瘠,没有淡水,也没有植被,三千兵士已经无水无米,已经饥渴难耐,整个海岬上,只有十几个鸟窝,北府军射杀飞鸟,吞食鸟蛋也无济于事。

徐无鬼站立在三千残兵的中央,四周都是或躺或坐的士兵,士兵已经知道命在旦夕,击败沙亭军绝无可能。整个海岬就是所有人葬身之地。北府军在寿春城内,本已经抱着与妫赵军拼杀到死的决心,可是现在奔逃了数百里,到了天涯海角,也就没有了与寿春共存亡的气势。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也就在这个海岬之上,苟且最后两日,等待生命的终点。

徐无鬼看过了这些士兵之后,忍不住叹息,身边的姬不疑说道:“四大仙山门人当年在洛阳共同抗击篯铿的鬼兵,是何等的英雄气概,现在少师叔已经去世,徐师叔和我被困在这里,随时要葬身鱼腹。真是造化弄人。”

徐无鬼说:“最可叹的是,当年我与沙亭军在蜀地一路逃亡,朝不保夕,在白帝城也陷入了绝境,与现在的情形一般无二。没有想到的是把我逼迫到这个境地的,竟然就是沙亭军。”

一个北府军的士兵走到徐无鬼身前,整理了一下甲胄上的血污,看了看身后对徐无鬼说:“徐先生,我们兄弟已经商量过了,当明日太阳在海面上升起的那刻,我们决意全部投身于东海。不实在逆赵的军队手中。”

徐无鬼苦笑着说:“对不住各位了,我奔向带领你们回到建康,为北府军留下最后的实力,没想到……我还是没有做到。”

“沙亭军干阙与徐先生有旧,”士兵说,“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徐先生不必与我们一起殉国,干阙一定也不会加害先生,即便是要加害先生,先生也一定有脱身的本领。先生回到建康,辅佐大景,抵抗赵军吧。”

“少都符在寿春陪着北府军一起遇难,”徐无鬼说,“我却要在这里忍辱偷生。”

“先生与我们不同,”士兵恳求说,“先生活着,比殉难更有意义,仙山门人,是我们大景最后的希望。”

徐无鬼听了,感慨不已,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陆桥对面的沙亭军一个军士,朝着海岬大喊:“请中曲山凤雏先生移步,干将军想与凤雏先生叙旧。”

徐无鬼听到了,犹豫的看了看身边的北府军军士,士兵说:“干阙果然惦念徐先生的情分,先生不用多虑,尽管走吧,告诉建康的大景百姓,我们北府军全军覆没,但是并无一人投降,郑公自刎身死,也没有辱没大景的威严。”

徐无鬼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看着身边三千明日就要赴死的残兵,独自一人走向陆桥。姬不疑问徐无鬼:“徐师叔,我留下来。”

徐无鬼看了一眼姬不疑,“你可以走的。”
姬不疑说:“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包括徐师叔说的去灌郡李冰庙找一个老者,但是我一定要和北府军坚持到最后一刻。”

徐无鬼说:“诡道源头是轩辕黄帝十二真人之一鬼臾区,与我们四大仙山地位相当,诡道虽然式微,但是一直如风中烛火,隐而不熄,你不能死,我隐隐觉得,天下鬼治,最后需要借助于诡道的力量,你今日一定要记得我的话。”

徐无鬼说完,走到了陆桥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北府军,然后走过陆桥,陆桥尽头的沙亭军,几个年轻的勇士用长矛顶住徐无鬼的胸口,徐无鬼低头看了看尖锐的矛头,一个年长的百夫长用马鞭抽打勇士,“这是我们沙亭的恩人徐先生,你们失心疯了吗!”
年轻的勇士把长矛收回。徐无鬼看着这位百夫长,轻声说:“我记得你,你叫仲云,你在香泉台的时候,才二十多岁,那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么健壮。”

“徐先生竟然还记得小人,我当时在香泉台差点死于洪水,是徐先生救了我和母亲,”百夫长说,“如果不是徐先生,我们一家老少,和沙亭一起,早就死在了凤郡,不死在凤郡,也死在了青城山,即便是逃出了青城山,如果不是徐先生指明了在白帝城山下的古道,我们也早已命丧长江。”

“带我去见干阙吧。”徐无鬼对仲云说,“他是干奢的儿子,我倒寿春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仲云让徐无鬼走在前面,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徐无鬼走到了沙亭军的后侧,在行走的时候,沙亭军纷纷避让,让出道路。年轻的沙亭军也就罢了,曾经跟随沙亭军一路从沙海一路逃亡的年长军官,都放下手中的武器,向徐无鬼躬身拱手。

徐无鬼一直走到了干阙的身前,干阙早已经下马等待。

干阙与徐无鬼在寿春的时候,在妫樽的大营已经见过,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接着干阙受了军令,二人一直没有私下交流。
现在妫樽妫鉴都不在,干阙看见了徐无鬼,立即跪下来,“伯父!”

徐无鬼扶起干阙,仔细端详干阙的样貌,“你与你父亲长得真像,在寿春,如果不是三十多年过去,我几乎就要把你当做干奢兄弟。”

干阙向徐无鬼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说道:“徐师叔,我身居大赵,之前的冒犯,往徐师叔原谅。”

徐无鬼点头说:“沙亭本是前泰朝的子民,被大景忌惮,干奢与妫辕共同建立的大赵的基业,从内心里来说,我是很替干奢高兴的,但毕竟我中曲山门人,肩负这匡扶大景汉人天下的使命,这一点,我也不能否认,是大景的祸端。”

干阙说道:“景朝的皇帝姬康,与大赵的皇帝,我的长兄相比,那个更有明君之像?”
“当然是妫樽,”徐无鬼说,“大景的皇帝,从景宣帝开始就已经昏聩不堪,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坐在建康龙椅上的姬康,就是当年的那个景宣帝姬望,对不对?”干奢说,“一个冒充皇帝的妖人,是不是更应该将他逼出原形?无论是我的兄长,还是匈奴的秃发腾单于,都是这样的想法?不然以秃发腾的鸿鹄之志,怎么会与大赵结盟。”

“秃发腾的父亲,梁无疾,的确是被景宣帝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给蒙蔽,秃发腾要报复,也是无话可说。”徐无鬼叹口气。

干阙说:“秃发腾出身洛阳梁氏,他是决心要替族人报仇的。他也抛弃了汉人的身份。”


徐无鬼说:“四方外族,都是蚩尤部族后裔,汉人是轩辕黄帝血脉,不能相提并论。天下正统,仍旧是大景,我们仙山门人,即便是知道皇帝是师乙,也不能背叛这个使命。”

“若说天下的正统,”干阙激动的说,“前泰朝的曹阿知,就在大海对面,四大仙山门人为什么不迎奉曹阿知回到中原,景朝作乱,得了天下,四大仙山当做正统而效忠。为什么大赵就不能取代景朝。因为大赵的皇帝,贵族平民,都是当年的揭抵羌族贱民?”


徐无鬼说:“是的,我们道家门人,都是轩辕黄帝的正统血脉,这天下不能落入异族之手。”

“不能落入异族之手?”干阙说道,“妫樽大赵、秃发腾匈奴、牛寺成汉,师乙大景、哪一个是真正的正统皇族血脉。真正的皇族血脉,可能就流淌在北府军中那位诡道门人身上吧。”

徐无鬼摇头说:“没办法,这是我的使命,无论你如何劝说,我也无法改变。”

“伯父,”干阙说,“回山吧,不要参与大赵与景朝的争斗了。”

徐无鬼说:“我下山,还有一件事情,跟你有关。”

干阙说:“伯父觉得我汉人身份,会被大哥忌惮?不会的,我与大哥和三弟,从小一起长大,就是亲兄弟。”

徐无鬼说:“妫樽是个胸怀广阔的君主,可是妫鉴呢?”

“三弟还年幼,”干阙说,“行事任性一点,也是有的。再说他也不是大赵的皇帝……”

干阙说完看着一脸严肃的徐无鬼,“伯父的意思是,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如果没有蚩尤角,”徐无鬼说,“我相信你的判断,你们三兄弟血脉相连,但是现在蚩尤角在大赵。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抗蚩尤角的诱惑。妫樽能做到,不见得妫鉴能做到。”

“伯父,今日所说,我就当从来没有听到过,”干阙说道,“见到了伯父,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伯父绝不会背离大景。”

“是的。”徐无鬼说,“所以我决定,跟北府军同生共死,与郑茅和少都符一样。”

“伯父,”干阙说,“我父亲提起你的时候,一直都说你是一个七窍玲珑的人,善于把握他人的心思,现在我信了。”

徐无鬼问:“什么意思?”

干阙说:“伯父,您回去吧。跟北府军一起为大景陪葬。”

徐无鬼缓缓点头,“你要保重。”

干阙再次跪拜,送别徐无鬼。

徐无鬼走回到了海岬上,向姬不疑摇摇头。姬不疑和身边的北府军军官,反而神情轻松。
徐无鬼问一个士兵,“有酒吗?”
士兵笑起来,摇头,“连水都没了。”

“向沙亭军讨要酒水。”徐无鬼说。

士兵毫不犹豫走到陆桥上大声喊道:“大丈夫死就死了,但是死前,想痛饮一场。”

徐无鬼对一脸茫然的姬不疑说:“他们会答应的。”

一段被掩饰抛弃的历史《泰景亨策》190


北府军从妫赵攻城开始,就没有休憩过,到了今晚,所有人都放开了心中的焦虑,饮酒的都酩酊大醉,没有饮酒的,也放开一切顾忌,安心躺在地上大睡。

第二日的清晨,海面的朝阳初升,海上的飓风停歇,海面平静。当旭日的光芒照射在海面之上的时候,徐无鬼和北府军苏醒过来。徐无鬼回头看了看,发现姬不疑已经不在北府军中,看来是昨夜已经离开。

北府军在阳光的照射下纷纷醒来,然后都看着徐无鬼,徐无鬼大声说:“大丈夫生死有命,恕我无能,只能带着各位到此为止了。”


军士们全部点头,“听从徐先生的吩咐。”
徐无鬼走到海岬的边缘,看着金光闪烁的大海,身边的北府军也慢慢的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徐无鬼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万念俱灰的时候。
突然有军士大喊:“沙亭军!沙亭军!”

徐无鬼问道:“干阙难道非要让我们死在他们的刀下?”

一个军士飞快的走到徐无鬼面前,拉着徐无鬼的手臂,“沙亭军……走了。”

徐无鬼立即转身,跟随着北府军走过陆桥,发现沙亭军的营帐仍在,可是军马早已经离开。徐无鬼推开其中一个营帐,发现里面堆放着干粮。

侥幸得活的北府军打开了营帐后,都陆续看到了沙亭军留下的军粮。都纷纷欢呼起来。

徐无鬼看着西方,热泪盈眶。
干阙和沙亭军终究还是惦记了父亲干奢与徐无鬼之间的金兰之谊。

一个北府军的军士拿来一封书信,交给徐无鬼,告诉徐无鬼,这是在沙亭军营帐中找到。徐无鬼知道,这是干阙留下的书信。打开看了,写着:
“伯父,建康一战,各为其主,望珍重。干阙。”

徐无鬼撕了书信,对着身边的北府军军士说:“立即带着军粮,顺海边行进,在妫赵大军兵临长江之前,赶回建康。”
法闲在船头,看着天空,静默不动,猴子也安静了多日,蹲在船舷上,盯着前方的海面。
猴子怕水,水里有妖魔。

海面上的西方信风并不停歇。
只从法闲看到了海中的一龟一蛇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信风一直把渔船吹向东方,渔民计算行程,渔船已经到了爪哇附近。可是随即信风改换了方向,西风转为南风,渔船一路向北。

渔民老大来到了法闲身边,指着天空,告诉法闲,“大和尚,现在风向北方,我们与家乡擦肩而过了。”

法闲没有回答。
渔民老大说:“不如大和尚召唤北风,将我们送回爪哇岛上,我再寻觅船只,送您会中土大景,我们出海几个月,家人都在苦苦等待。”

法闲摇头,“来不及了,我必须要赶往中土建康。”


船老大挥手示意,渔船的船工都聚集到了船头,船工聚拢,围着法闲。猴子警觉起来,对着船工呲牙咧嘴,狰狞示威。

船老大对着法闲说:“我知道大和尚有呼风唤雨的佛法,希望大和尚能体谅我们思乡的急切。”

法闲诚恳的说:“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要先前往中土,而是大海茫茫,水下妖魔无数,在你们爪哇国海域,有巨大的妖魔,见到猴子,就会发难,等我和猴子在中土上岸,你们回程,才确保渔船的安危。”

船老大说:“何不把猴子扔下海中,大和尚也就少了一个累赘。”
法闲说:“不可,决不能把猴子抛下。”

船老大面对法闲,身后的手摆了摆,一个船工趁法闲不备,抓住猴子,扔下甲板。猴子落下船舷,却掉不下去,锁骨上的锁链连接法闲,一人一猴,牵挂在一起。
猴子挂在船舷外,左右漂荡,法闲双手拉扯锁链,大喊:“千万不可让猴子遇水!”

可是船工那里还听从法闲,船老大拿起斧头,用力猛斫船舷上的锁链,可是锁链有尸罗拔陀佛法加持,等闲的斧头那里能够砍断。

船老大放弃斩断锁链,对法闲恳求说:“大和尚难道是要我们把你与猴子一起扔下吗?”
法闲说:“我绝不能只顾自己安危,把猴子扔在大海中。”

船工都已经癫狂,纷纷大喊:“把和尚和猴子都扔了。”

猴子在船舷外挣扎,一个浪头打来,淹没了猴子的身体,浪头过后,猴子尖叫不已。法闲双手用力拉扯锁链,把猴子抱入怀中。看见猴子身上毛发湿透。转身对着船工们说:“大事不好了。”

船老大摇头,“大和尚,你是要猴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法闲叹口气,“我们有麻烦了。”

船老大还在犹豫,突然船身震动,片刻后,一个船工慌张的跑来,对着船老大大喊:“船舱漏了!”
船老大问:“触礁了吗?”

“这里海域甚深,那里来的礁石。”法闲苦笑,“猴子遇水,惊动了海下的妖魔。”

船老大还不相信,一个巨大的触手从船舷边缘伸出来,卷起了一个船工,高高的扬起在空中。

船工惊呼,触手松开船工,船工从空中跌落,眼看就要掉入大海,突然另一个触手从海中伸起,把触手上的吸盘把船工吸住,瞬间缩进大海。

船工们才知道法闲的警告,绝非是威胁。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27 08:04:43 +0800 CST  
触手在拉下了一个船工之后,缩回到海面之下,海面重归平静。只有轻微的风声。
众人面面相觑,都走到船舷边,看向大海,却什么都看不见。
片刻之后,渔船在海面上猛然一震,船尾向下倾斜,船头的众人都抱住身边的固定物事。都看向海面,惊悸不已。

猴子周身的毛发耸立,根根如刺。法闲念诵佛号,猴子却不同以往那样躁动,而是变得沉静,只是猴子的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荷荷声,也不再是吱吱的尖叫。

法闲单手竖在胸前,另一只扶在猴子的头顶,猴子咬住法闲的手掌。

渔船越来越倾斜,船尾吃水更深。船头的船工,已经完全无法站立。

船老大对着法闲大喊:“大和尚就我们!”
法闲双目紧闭,忍受着手掌剧痛,鲜血流入了猴子的口中,猴子的眼睛发出红色的光芒。

法闲口中的佛号连绵不绝,渔船在倾斜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终于摆脱了海面下的力量,重重的弹回,落在海面,渔船摇晃不定。良久之后,才恢复平静。

船工们立即到舱底堵住缺口,舀出渗水。

船工这才知道,海面之下一直有妖魔尾随,只是在法闲的指点之下,渔船在无数妖魔中避让通过。

船工惊悸未定,都跪倒在法闲面前,看着猴子仍旧咬着法闲的手掌。法闲看了看猴子,对船工们说:“猴子前世为猴王哈奴曼,赐尊座位斗战,替佛陀杀天下妖魔十万,将魔子魔孙驱赶入毒海,现在猴子到了海上,这些妖魔后裔,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船老大已经没有了主意,只是问法闲:“大和尚该如何躲避这些海中妖魔?”

法闲看了看海面,脸色忧虑,“海下妖魔已经闻到了猴子的杀意,你们赶紧把船舱里的货物,尽数投入大海,船只轻便,行驶更快。我们早一日达到中土,就少一分危险。”

船工纷纷跑到船舱,将船舱里的各种压舱货物投入大海。货物漂浮在海面之上,随浪沉浮。

船工立即在甲板上奔跑,准备升起船帆。法闲大喊:“不要起帆!”
话音刚落,海面上风向大乱,渔船开始旋转。
船工都茫然无措,看着法闲。
法闲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发出声音。海面上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片刻后,猴子的耳朵开始快速的抽动,猴子突然一声又一声的发出嚎叫。猴子叫声让船工都毛骨悚然,纷纷捂住耳朵。

“快看海面!”一个船工指着渔船的下方。

众人都扶着船舷,看向海水。海面上一片沸腾,无数条尖牙利齿的鱼在海面上跳跃,将扔下去的货物瞬间撕咬吞噬。

庞大鱼群突然又消失不见,海面恢复了平静。
这时候,刚才堕入大海的船工,从海底水下,慢慢的漂浮到了水面。船工不知道此人是死是活,连忙准备打捞。

堕海的船工身体突然海面上跃起,漂浮在空中,众人这才看到,堕海船工的身体后方竖立着一条巨大的触手。
触手擎着堕海船工在空中慢慢的游移,移动到了法闲身前,法闲看见船工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已经死透。

猴子也看到了尸体,在尸体面前荷荷低吼。
尸体突然睁开双眼,盯着猴子。

猴子跳到法闲的肩膀上,拉扯锁链,不断的跳动,每一下走重重落在法闲的肩膀上,法闲的肩膀顿时血肉模糊。

法闲收紧锁链,猴子仍旧极力挣扎。

空中的触手快速的将尸体送到法闲面前,尸体张口,吐出了好些海水,喉结涌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成语言。
猴子也发出了低沉的嘶吼,与尸体之间一来一往。

法闲猛然警觉,立即大喝一声。猴子听了呼喝声,受了惊动,伸出手掌,挠向尸体。尸体的胳膊从触手上跌落,落在甲板。
而海面同时伸出了几个触手,高高抬起,从四面八方,缠绕在整个渔船。

渔船上的船工见到触手,就魂飞魄散,纷纷逃避。八条触手在甲板上迅速的蔓延,法闲抱着猴子,躲避在甲板的角落上,触手虽然没有眼睛,却能感受到猴子的方位,猴子看着触手就在身前不远的甲板上扭动,荷荷低沉的嚎叫,变成了大声的嘶吼,不断的冲到前方,要抓挠触手,只是被锁链牵制,

法闲无奈,念起了紧箍咒,猴子捧着头部,安静下来。落下的船工尸体,身体背后血肉全部被掏空,只剩下一副骨骼,只有正面还留着一层皮肤。触手缓慢的在甲板上伸缩,这时候法闲和船工们都看明白,触手上挂满了尖锐的贝壳和珊瑚。若是被触手卷到,身躯就会支离破碎。

法闲从怀中掏出一个净瓶,口中诵佛,净瓶后冒出一片绿叶,法闲将绿叶上的水珠滴在甲板上,瞬间长出一个嫩绿的小苗,小苗刹那生长,变成了藤蔓,藤蔓也在甲板上蔓延,遇到触手之后,就将触手缠绕。

不多时,整个甲板上的绿色藤蔓就把八条触手全部包裹。触手要缩回海面之下,再也无法动弹。

众船工看到法闲施展佛法,压制了触手,都舒展一口气,船老大拿着斧头,就要斩断触手。随即整条船只开始剧烈的晃动。

触手紧绷,整条船只硬生生的拉下海水,渔船的吃水立即下沉了一丈,眼看整条船只的船舷距离海面只有不到两尺,船身发出了剧烈的木头挤压交错的破裂声音。

“龙骨要断了!”船老大看向法闲。
法闲不理,仍旧手持净瓶,口中诵佛。

渔船继续下沉,整条船只的浮力与水下的海妖角力。船舱下发出了爆裂声,船老大再也无法忍受,用斧头拼命的砍贴在甲板上的触手,连续斩了数十下,终于将一条触手斩断。

渔船顿时轻松,下沉的速度变缓,船工都拿起工具,对着触手狂砍。当第二条触手斩断之后,船只终于不再下沉,反而上升。

当八条触手都被斩断之后,渔船又稳稳的漂浮在海面之上。

法闲和猴子站立在船头,看着海水之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从渔船下方的水中飘过,片刻后,慢慢沉入了海底。

船工们立即升起风帆,渔船一刻不停的在海面上向北行驶,再也没有船工质疑法闲,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一心要赶紧将法闲送回中土。

渔船破浪前行,法闲看着仍然毛发耸立的猴子,轻声说:“猴王哈奴曼,你刚才说的是阴界的魔语吗?”
猴子不做声,死死盯着海面。

法闲苦笑说:“看来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将你从妖魔度化为佛了。”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09-29 07:38:08 +0800 CST  
妫赵的军队陈兵与长江北岸已有十日。
建康的水师从后湖尽数移动到了长江,大景建康禁卫主将苏浚、副将桓易率领建康的禁卫左右两路,分列在长江之南。大景在三十年混乱中,无数威名天下的武将,都与逆赵交战而死。苏浚和桓易两人虽然都是文官出身,但是在东渡的时候,都有部曲坚守的功劳。所以在形势危急之下,被临时加封为建康禁卫大将。
楚王与九江王年纪虽然老迈,但是大景的水军也在他们之下操练了三十多年。两王在大景东渡之后,就一直为了今日准备。三百艘战船,排列在长江上,楚王和九江王的水师旗帜,在风中招展。

楚王已经年过七十,满脸的胡须尽数银白。干宝站立在楚王身边,看着江北的妫赵军营连绵数十里,无数的民伕在连营中运送粮草。只是。妫赵的军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江北驻扎。
十日转瞬即逝。大景的水师只是在长江上游移防备。
南岸的陆师也只能继续等待。


楚王举起手中的短戟,指着北方妫赵的侧营,对干宝说:“沙亭军干阙就在在那边。”
干宝说道:“虽然圣上不答应我渡江去劝说干阙,但我觉得仍可以一试。”
“我的想法跟圣上一样,”楚王说,“干阙自幼生长在揭人之中,早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揭人,你过去劝他,多半是无功而返。不过我知道干奢是一个惦念沙亭血脉的英雄,他的儿子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干宝苦笑:“有些话,就算是说了也是突来,但仍旧是要去试一试的。”

楚王点头,招呼副将放下了舢板,干宝绑上绳索,吊到舢板上,一叶轻舟,朝着江北的妫赵侧营而去。

当干宝离开后,楚王突然看到副旗舰射出响箭,九江王所在的舰船传令官示意楚王战舰立即向下游方向移动。
楚王立即命令副将与九江王船舰靠拢,两船并行,搭上了竹板,九江王从副旗舰行走到楚王旗舰。九江王也已经年纪老迈,但是多年水军操练,身体仍旧矫健。

九江王站立到楚王身边,指着下游说道:“长江下游来了数十艘船只。”
“难道是逆赵早已经埋伏了船只,从海上进发,到了入江口逆流而上?” 楚王立即警觉,“船只上挂的什么旗帜?”
九江王严肃的说:“逆赵如果在即墨建造船只,为何南下东渡的汉人,没有提起?”

“大事不妙,”楚王大惊,“逆赵妫辕生前与矮国的曹阿知有旧,难道是曹阿知率领船只,从矮国渡海与逆赵军队汇合?”

“逆赵在北岸按兵不动十日,就是在等待曹阿知的战船!”九江王立即醒悟。

“可是如今大海上风暴未歇,曹阿知如何从矮国渡海而来?”楚王又问,“如果是曹阿知率领水兵与妫樽汇合,为什么只有几十艘船舰?”
“多半是曹阿知强行渡海,风暴中损失了大半船只。勉强到了建康,”九江王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将曹阿知的剪灭,让妫樽的计划无法得逞。”

楚王说:“传令下去,所有船只都一字长蛇阵展开,准备迎战。”


江南的禁卫大营,苏浚和桓易商议军情,苏浚问桓易:“逆赵军队已经到达北岸十日,如今也没有看到一个舢板入水,难道他们打算泅江而过?”
桓易说道:“苏大人与我都是北方人氏,可曾听说过北人善水的说法。”
“也是。”苏浚说道,“相比之下,楚王殿下和九江王殿下倒是身居南方大泽,他们的水军才是天下最强。可是逆赵明知如此,仍旧要攻打建康,一定有出其不意的渡江办法。”

“就是舳舻,”桓易回答说,“三十多年前,洛阳之战,你我二人都不再洛阳,没有亲见过舳舻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见过的人,都对舳舻心怀恐惧。”

“我也听说过,”苏浚说,“可是所有人都说舳舻是旱地行船的木甲术,就算是能够下水,也只有一艘船而已,我们大景水师船舰三百艘,无论如何,也是抵挡的过的。”



桓易叹口气说道:“逆赵的皇帝妫樽,听说熟知兵法,能力不在他的父亲妫辕之下。并且沙亭军干阙,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兵比干奢更加神出鬼没。他们正当壮年,他们一定有渡江的计策。”

苏浚也说道:“逆赵的将领都身经百战,而我们大景,竟然只有我们二人堪堪得以重任,你我都非武将出身,如果战败了,就要背负千古的骂名。”


两人正在感慨,大营外呼喝两声,桓绾突然走进了大营,侍卫无法阻挡,跟随在桓绾身后,桓绾回头对着侍卫大骂:“我见我父亲,要什么令牌!。”

桓易大骂桓绾:“畜生,两军交战,军令如山,莫说是你,就是圣上亲临,也要出示令牌。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斩首在帐外!”

苏浚拦住桓易,示意侍卫退出,对着桓易笑道:“桓绾性格暴躁,却是有勇有谋的将才,桓大人杀了他,可是在自毁大景长城。我可不答应。”
桓易对着桓绾大骂:“还不给苏大人下跪,谢过饶命之恩。”

桓绾扑通在苏浚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后,对苏浚说:“苏将军,建康上下都对逆赵的大军恐惧不安,但是我曾经与逆赵军队交战数十次,我不怕,现在你分派我一支千人队,我趁逆赵在调动粮草,偷偷潜入江北,直扑寿春。”
“为什么是寿春?”苏浚问道。

“逆赵南侵,首先攻打的就是寿春,就是为了把北地的粮草囤积在寿春城内。”干阙说,“妫樽攻打建康,已经做足了打算要用数年,因此寿春囤积粮草是他第一步。现在寿春失陷已有月余,我计算他们的粮草已经陆续运送到了寿春,现在我把寿春的粮草一把烧了,妫樽当然会立即撤军。”

“狂妄!”桓易喝到,“只怕你带领的军马,走不到一半,就已经被逆赵的军队围困而死。你死了就罢了,连累大景的军士也一并牺牲,现在北府军已经悉数被歼,难道我还要给你一千人送死。”

“父亲,我率领桓氏族人,千里迢迢的从逆赵的境内,一路交战,到了建康,难道还信不过我的手段。”

桓易说:“你率领桓氏,一路向南,得意保全到建康,是因为逆赵境内阻拦你的都是逆赵的地方守军,而非逆赵的精锐,如今江北的士兵,都是妫樽的南北两府精兵,还有天下闻名的沙亭军,你那里还有这些运气。”

桓绾还要争辩,桓易摆摆手,“你先退下,好好守着你的营帐,等待军令。”
桓绾把头盔扔在地上,转身而去。

苏浚叫住桓绾,亲手捡起了头盔,戴在桓绾的头上,“你才十五岁,就已经被圣上封为骑都尉,无论是我与你父亲,还是圣上,都不愿意让你以身涉嫌。因为,大景的天下,一定要由你来维护。”

桓绾听了,只能收起怒气,离开大营。

苏浚见桓绾离开,对桓易说:“其实桓绾的建议,也的确是一个可行的计策。”
桓易说道:“建康是我们大景天下汉人的最后一个希望,如果桓绾轻兵冒进,如果真的烧了寿春,也只能维持逆赵与大景之间的平衡之势。如果败了,建康本就已经已经士气低落,让这个竖子先败一场,这场打仗也不用打了,我们就都投降了吧。”

苏浚点头,“桓大人说的不错。可是如果逆赵真的有渡江的办法,我们又该如何抵挡呢?”

桓易说:“苏大人忘了,凉州还有一个匈奴秃发腾单于,是妫樽的心腹大患。我们只要坚守建康,超过一年,秃发腾单于就会蠢蠢欲动。妫樽必定退回洛阳。”

苏浚叹口气,“秃发腾的父亲,当年的梁无疾,也是被先帝在少年时,就封为了骑都尉,与桓绾一样。”

桓易脸色苍白,“苏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浚连忙摆手,“我只是有感而发,桓大人千万莫怪。”

桓易正要说话,突然传令官走入大营,大声通报:“楚王和九江王的水军,现在连成阵型,正在朝向下游而去!”

苏浚对桓绾说道:“逆赵的水军来了。”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02 08:59:18 +0800 CST  
大家国庆快乐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02 08:59:55 +0800 CST  
建康长江之北的妫赵军营侧营,干阙正在布置沙亭军扎营。已经被提拔为副将的仲云突然来报:皇帝陛下来了。

干阙立即和仲云骑马,朝向西方迎接。远远看到妫樽和亲兵已经进入到了沙亭军的营帐之中。

“二弟。”妫樽看见干阙迎来,在马上向干阙喊道。
沙亭军的士兵立即散开,分列两边,整齐划一站立。

干阙迎上妫樽,“大哥,有什么要事,需要你从王帐中亲自过来?”

妫樽说:“细作来报,长江下游四十里,行走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汉人流民,现在正要寻求渡江,二弟没有得到情报吗?”

干阙脸色迟疑,沉默了一会之后,向妫樽跪下,“陛下,我违背了军令,单凭陛下处置。”

“是徐无鬼和寿春逃窜的北府军?”妫樽说道,“你追击北府军回来后,一直遮遮掩掩,没有覆命,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干阙抬起头,“徐伯父当时已经决意与北府军同存亡。他是我父亲兄长,我实在无法下手。”

“徐无鬼是天下闻名的四象仙山凤雏,你当然是无法将他俘获,”妫樽说,“我看是徐无鬼惦记亚父与他的情分,在两军之中,放过了你的性命。以徐无鬼的手段,要接近你,并非难事。”

一旁的副将仲云立即跪下,“是小人放徐无鬼通过,接近的干将军。请陛下开恩,绕过干将军,有什么罪责,小人全部承担。”

妫樽让伸手摆了摆,示意仲云站起来,对干阙说:“当时寿春城破,我忙于接受寿春城内的百姓和辎重粮草,你为前锋,追击北府军的残军也是军情所迫,但是当你赶去之后,我立即醒悟,这是把你置于了危境。好在我知道徐无鬼为人感念旧情,不会加害于你。结果果然如此,你是我大赵的皇族贵胄,沙亭军皆仰仗你一人。相比之下,这三千逃窜的北府军,实在是微不足道。”

“大哥……” 干阙看向妫樽,“我与徐伯父已经言明,再次相见,就是两军相争的敌人,现在既然他们还没有渡江,我就率领沙亭军,去把他们剿灭,这次,我绝不容情。”

“我怎么会让二弟置于如此的尴尬境地,”妫樽看着东方说道,“我已经派遣了两万人马,绕到北方,转而东进,从他们的后方包抄,徐无鬼是抓不住的,不过这三千北府军,不能让他们在江北驻留。”

干阙站立在妫樽的面前,问妫樽,“我们渡江的支援到了吗?”

“明日就到。”妫樽说,“他们从凉州到此地,路途遥远,你也知道,这些物事笨重无比,路上难免会遇到波折,好在是三弟回到了洛阳后,招揽洛阳的守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反而比约期早了两日。”

“看来把三弟发配回洛阳是对的。”干阙点头,“三弟虽然生性刚猛,但是还是知道大局为重。”


“父亲和亚父都已仙去了,”妫樽说,“这世上就我们三兄弟相互扶持,共同统一天下了。”
干阙说:“渡江之役的准备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大哥要不要看一看。”

“好,”妫樽说,“我得到了渡江的支援两日后就到的消息后,立即来看你准备的如何。”



干阙立即让沙亭军把营帐全部掀起一角。

妫樽看了看沙亭军数百个营帐,计算方位和数量,然后说:“带我瞧瞧。”

干阙领着妫樽,走到一个营帐的旁边,指着营帐之内,“大哥请看。”

妫樽探头看向营帐内,营帐里并无一兵一卒,也无任何兵器粮草。整个营帐之下,只有一个挖掘的笔直的深坑。

“七丈二尺,”干阙说,“一百六十二个。已经全部完工。”

“你们沙亭军到底是什么人?”妫樽摇着头说,“行军打仗神出鬼没,工事建筑也是如此的迅速,还无声无息。”

“我父亲说过,”干阙回答,“当年在蜀地青城山,沙亭被蜀王征为民伕,建造龙台,工程之艰巨,可比现在挖掘地坑要艰难多了。”

妫樽脸色轻松,“这一百六十二个物事,既然已经准备到位,攻破建康,应该并非难事。”

“我只是没有想到,秃发腾单于在没有得到少都符之后,仍旧信守了盟约。”干阙感慨的说道,“此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大赵与匈奴之间,必定是要争夺天下。”妫樽说,“既然我们明白,秃发腾也一定知道。他这么做,只是在试探我们大赵,到底能不能一举击破大景。他在掌握大赵的真实实力之前,绝不愿意轻举妄动。这人和我们的父亲非常相似,无论局势如何变幻,他巍然不动。”

“一旦他有所动作,”干阙忧虑的说,“那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我们南有大景,北有匈奴,”妫樽说道,“现在二弟明白我,为什么要立即取下建康了吧。”

“不错,”干阙说,“地缘而言,大赵夹在匈奴、成汉、大景三国之间,最为恶劣,成汉不足为虑,大景式微,我们必须要击破大景,才有回旋的余地。”

妫樽看向长江对岸,“现在道家门人,对大景也离心离德,不再是洛阳之战的心意。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少都符死了,于我们而言,其实是大有帮助。”


干阙犹豫了片刻,又问道:“大哥,那个锦盒,你……没有再开启过吗?”
“没有。”妫樽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知道锦盒里的东西,有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但是我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打下江山,而不是要去跟那个东西交易什么。”

干阙松口气,“这样最好。其实徐伯父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盒子,只是不知道徐伯父还有没有机会来完成这件事情。”

“锦盒一事,不要再提,”妫樽说,“我自会有处置。我倒是担心,这次徐先生会不会仍旧坚持与北府军全部战死。冢虎已经死了,如果凤雏也死掉,这天下也太没趣了。”

“起雾了。”干阙看着江面说道,长江的江面上升起了淡淡的薄雾,随即席卷开来。
“是好兆头。”妫樽说。
“不错,”干阙也说道,“是好兆头。”


徐无鬼和三千北府军站立在长江的北岸,江面上的雾气已经将整个长江覆盖,并且从江水上滚滚而来,移动到了江岸。

徐无鬼和北府军顿时绝望到了极点。长江起雾,就更加无法通知江南的建康水军,迎接他们回建康了。

北府军的低级将士围聚在徐无鬼面前,个个面容枯槁,他们从东海之滨南下,路途曲折,还要躲避大赵军队的追击,靠着沿路的百姓施舍,才勉强到了长江口,然后一路西行,好不容易接近了建康,却在这一刻被浓雾剥夺了最后的希望。

将士们都十分不甘,有的已经开始纷纷咒骂老天的作弄,早知如此,还不如战死在寿春,与郑公一样以身殉国,也落的一个身后名声,现在却要以逃兵的身份死在最后的关卡。

“大家安静。”徐无鬼摆手。
将士们停下咒骂。徐无鬼偏着耳朵,聆听一会之后说:“追兵来了。”

将士们纷纷掏出身上的武器,其中一人对徐无鬼说:“也好,我们就战死在江北。也让建康的圣上看看,我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听马蹄声,”徐无鬼说,“有五千骑兵,步兵的脚步混乱,应该不少于一万。”
北府军的将士,知道这次,再无幸免可言。

“不是干阙,”徐无鬼的话让将士们确定了担忧,“如果是干阙,骑兵会来的更快。”


一炷香之后,妫赵的骑兵已经能够看见从北方平原奔驰而来,大景北府军站定了身体,准备背水一战。
这时候,徐无鬼突然看到三个庞然大物,在妫赵的骑兵前掠过,妫赵骑兵的马匹慌乱,前方的十几匹骏马纷纷摔倒在地。

徐无鬼这才看清楚,三个庞然大物,就是没有了主人的蛈母和岩虺。它们也随着妫赵的大军一路到了长江北岸。
——————
国庆休息了几天,对不起啊。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07 11:46:45 +0800 CST  
蛈母和岩虺没有少都符的驱使,只是凭借本能的兽性在胡乱撕咬,妫赵的骑兵混乱了片刻之后,开始整顿马匹。军马害怕妖物,惊慌在所难免,但是妫赵的士兵训练有素,把马匹安抚后,暂时停止前行。

等待后方的步兵用长矛支援。当步兵列出了圆桶阵之后,蛈母和岩虺慢慢被步兵逼到包围圈内。

步兵有长矛和圆盾将三个妖物围困,后方的弓箭手纷纷射箭。瞬间蛈母和岩虺身上中了无数箭羽,却又无法用尖锐的爪牙撕破妫赵的阵型。

蛈母吐出长丝,绕过妫赵的包围圈上方,缠绕在平原上的一片树林,蛈母和岩虺借助长丝,飞快的爬到了树林上,巨大的蜘蛛和两个长虫,在树林上飞奔,妫赵的弓箭手也无法用弓失追击。

徐无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之中,唿哨几声,尽力模仿少都符生前的哨声。

岩虺和蛈母听见了唿哨,立即朝着徐无鬼的方向飞奔而来。片刻就甩开了妫赵的大军,爬到徐无鬼的面前。

妫赵两万大军也已经赶到,不慌不忙的用长鹤翼阵把北府军陆地上的通道全部封闭。
而江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北府军被逼下长江后,即便是通晓水性的士兵,也会在江水中迷失方向,最终因为精疲力竭而溺毙。

岩虺和蛈母匍匐在徐无鬼面前,三个巨大的妖物,身上羽箭遍布,密密麻麻,皮肤间隙柔弱的部位,弓失已经几乎全部没入,只剩下尾端的羽毛。

鲜血从妖物的身体流淌,徐无鬼慢慢抚摸身边的岩虺,发现坚硬的鳞甲已经覆盖一层厚厚的血痂。可见三个妖物,从寿春一路而来,不断与妫赵军队拼斗,身上的伤口不断的流血并干涸,又覆盖上新的血液。

少都符已死,妖物却不知道,只是在不断的寻找主人。蛈母的灵性较岩虺强,在洛阳之战的时候,就知道少都符与徐无鬼是同列四象贤人,因此听见了徐无鬼的唿哨,就扑向了徐无鬼。

徐无鬼招呼军士,找来金疮药,一一将三个妖物身上的羽箭拔出来,然后涂抹伤口。可是溃败的北府军,携带的金疮药那里足够,徐无鬼只能找到要害的部位疗伤。

徐无鬼在给两个岩虺疗伤的时候,这才发现,两个岩虺的四只眼睛,全部都中箭。徐无鬼仔细看射中岩虺眼球的箭矢,发现较其他部位的箭矢要短很多,徐无鬼安抚岩虺,将箭矢拔出来,长叹一声,把箭矢扔在地上。

这是梁无疾当年率领五千弓兵征伐漠北的箭矢,较天下普通的箭矢要短。可见在妫赵的军中,有来自秃发腾单于的神箭手。

匈奴和妫赵之间的联盟,比徐无鬼想象得更为坚固。

两个岩虺的全瞎,而蛈母的八只眼睛也只剩下了三只没有被射中。可见妫赵军队中的弓箭手知道无法攻击三个妖物的身躯,于是施展精湛的箭法,专挑眼睛来射。好在蛈母的有八只眼睛,三个妖物受了重创之后,立即逃窜。

两个岩虺眼睛盲了,就全部听从蛈母的移动和厮杀。这一路而来,也是九死一生。

徐无鬼看岩虺和蛈母,想起少都符惨死,又看见妫赵的军队步步逼近,心中悲凉。
将三个妖物眼中的羽箭取下之后,轻轻的对蛈母说:“我命不久矣,你们三个就从江上逃命把,今后找个偏僻的山洞,不要再回到人间。”

岩虺本身蜥蜴,蛈母是蜘蛛,都能在水中行走如常,徐无鬼拍了拍蛈母的触手。大喝一声:“走吧,就此别过。”

蛈母和岩虺却不离开,只是围绕着徐无鬼,用身体慢慢磨蹭徐无鬼的腿部。
徐无鬼说:“我不能走,你们带我走,这还有三千个同生共死的兄弟。”

徐无鬼下令,让军士把蛈母和岩虺推到江水中,可是三个妖物的身躯巨大,军士那里推得动。

徐无鬼哭道:“你们的主人已经死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甚么?”

岩虺嘴中的舌头不断伸缩,舔舐在徐无鬼的脸上,徐无鬼瞬间满脸鲜血。既然知道三个妖物已经不肯离开,只好看着逼近的妫赵军队说,“好吧,我们就一起死在这江边。”

妫赵军队已经逼迫到徐无鬼和北府军五十步之内,对面的将领大声喊道:“徐先生,带领北府军投降吧。陛下对您推崇万分,为何要守着已经气数已尽的大景呢。”
徐无鬼大声喊道:“你是姜爽姜将军吗?”

“正是末将。”姜爽在对面喊道:“徐先生你是干将军的伯父,于公于私,为什么就一定要违逆天下大势呢。”

徐无鬼大喊:“三个畜生,都知道忠于主人,我身为汉人,是绝不会变节投降于妫赵的。”

姜爽说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得罪了。我不忍亲眼看到徐先生死在我面前,那就只能用弓失了。”

徐无鬼看了看四周,北府军已经没有任何盾牌,身躯全部暴露在江边的狂野之上。北府军的一个军士说道:“我们既然必死,那就正面冲向他们,绝不是背后中箭,死的窝囊。”

“就这样!”其余的北府军都大声附和。

徐无鬼说道:“也好,大家同生共死异常,我徐无鬼不忘认识各位一场,就依了诸位。”

妫赵对面的骑兵散开,几千名弓箭手分为三排,第一排的弓箭手已经满弓。

徐无鬼就要下令,冲过去的时候,天上的箭雨纷纷落下,却不是妫赵射向北府军的弓箭。
徐无鬼看了弓箭的轨迹,发现这些羽矢是从身后的长江上射来。

妫赵弓箭手顿时大乱,因为陆地上雾气稀薄,而江面上浓雾一片,妫赵军队看不到长江上的援军,而他们却被援军看的清清楚楚,双方形势高下立见。

妫赵的弓箭手无法识别方向,姜爽号令,弓箭手射向北府军。但是长江浓雾中飞过来的羽箭,连绵不绝,让妫赵的弓箭手无法组织起弓箭攻击的阵势。
长江上飞来的羽箭似乎永无止境,不仅妫赵的弓箭手无法抵挡,骑兵也被纷纷射中。只有步兵举起盾牌掩护。

姜爽不知道敌军的虚实,不敢冒进,于是阵型严密的后退到百步,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仍旧从三个方向,封堵北府军的陆路出口。

徐无鬼和北府军暂时苟延残喘,对着浓雾弥漫的长江大喊:“是大景的水军吗,是楚王殿下还是九江王殿下?”

“都不是。”一个道家术士从江水中,涉水走上了陆地,“凤雏先生,没想到我们见面,竟然是这种场面。”

“张天师!”徐无鬼惊喜的说,“你怎么会有船只?”

来人正是景宣帝册封,又驱逐出洛阳的张魁。张魁摆手,“我在海上做了三十年的海盗。”
“这三十年,你一直还海上颠簸?”徐无鬼问道,“怎么会突然进入长江。”

“说来话长,”张魁说,“如果凤雏先生不想死在逆赵的箭下,就马上跟随我上船吧。”

“北府军还有三千将士。”徐无鬼说,“他们怎么办。”

张魁笑了笑,“可巧了,我刚好有船只八十余艘,装下三千人应该是足够了。”

徐无鬼握住张魁的手,“你是来建康勤王的。”

“建康危急,”张魁说,“我作为道家天师正宗,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09 09:24:31 +0800 CST  
徐无鬼看见张魁从天而降,欣喜到了极点,拉着张魁的手摇晃:“张天师来的正是时候,总算是不枉我带着这三千士兵走到了建康,为大景的北府军保存了最后的实力。”

张魁说道:“形势危急,赶紧登船。”

张魁的八十余条船,吃水不深,陆续停靠在江水的浅水处,放下了跳板和悬梯,三千北府军终于等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纷纷上船。但是三千人马,也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全部登船。

徐无鬼知道妫赵的姜爽善于用兵,很快就要去而复返,看着士兵登船,焦急万分,却又无法催促已经精疲力竭的士兵。

这时候,徐无鬼身边的岩虺抬起脑袋,发出咝咝的声音,后背的皮肤瞬间从灰褐色变换为赤红,后颈上的鬣毛瞬间展开,五彩斑斓。

徐无鬼看到岩虺这个样子,知道是岩虺感受到了强大的敌人。
“不好。”徐无鬼对着张魁说道,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石头冲天而降,砸中了张魁的一艘战船。

这个石头砸到的部位非常精妙,整好从穿透甲板,将船只的龙骨击断,船只上的士兵纷跳水,眨眼的功夫,船只就搁浅在江边。并且由于船只的自身重量,船只裂为两截。

徐无鬼和张魁面面相觑,看来妫赵的姜爽来了厉害的援军。

徐无鬼大声喊道:“登船,登船,所有船只起锚。”

又是一个巨石从天而降,与刚才的第一个巨石一样,仍旧是把第二艘船的龙骨击断。
第三个、第四个巨石纷纷落下。

每一个巨石都非常的精准,绝不是偶然的运气。

岩虺和蛈母都躁动起来,散发出浓浓的惧意,蛈母甚至把触手蜷曲,身体紧紧的贴服在地面。

徐无鬼意识到,蛈母和岩虺,曾经在南下的路上,遭遇过妫赵的援军。岩虺的眼睛被射瞎,就是拜这些善用投石机和连弩的援军所赐。

张魁看见自己的船只不断的被击沉,知道来了厉害的对手,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江面上的浓雾开始散去,张魁的战船想要驶入到江心,可是北府军仍旧还有几百名没有登船,张魁没有下令,战船只能停泊在江边,任人宰割。

姜爽的妫赵军队果然开始逼近,但是步兵之中,已经露出了十几个投石机。徐无鬼看着投石机,对张魁说:“上一次我看见这么厉害的飞火珠,是在白帝城。”

徐无鬼说完,从江边面对妫赵军队走去,边走边喊:“是任兄到了吗,为什么你要替妫赵倒行逆施,攻打大景?”

姜爽在阵前对着徐无鬼喊道:“任嚣城先生不在阵中,徐先生不用徒劳了。”

徐无鬼退了回来,对着张魁说:“这飞火珠,就是姑射山卧龙的本领,任兄既然不在,那么一定是秃发腾单于派遣的匈奴弓弩联队过来支援妫赵大军。”

张魁满脸忧色,“梁无疾当年的五千弓箭手,箭艺无双,看来现在也受了任嚣城在木甲术的调教,任师叔可能无心与大景为敌,但是秃发腾单于与大景有灭门的深仇大恨,派遣他们的精锐弓弩过来,这可就麻烦了。”

姜爽已经不再劝降徐无鬼,现在就一心要把张魁的船只尽数剪灭。飞火珠改造的投石机精准无比,弹无虚发,就在徐无鬼与张魁对答之间,又有十几艘船被击沉。

眼看张魁的船只也要尽数被击沉。突然江面上的天空乌云掠过,徐无鬼抬头看时,发现头顶飞过了无数的弩箭,数目之巨大,几乎将天空遮掩。
遮云蔽日的弩箭,射程远比弓箭要远,落在了妫赵的阵中,瞬间把妫赵的飞火珠投石机压制。
妫赵的军队立即举起盾牌,将整个军队遮掩。

徐无鬼和张魁看向江心,江面上来了几百艘大型战船,几乎将整个江面覆盖。其中最大的两艘楼船,飘扬这大景楚王和九江王的旗帜。

“大景的水军!”徐无鬼惊喜的喊道。北府军看见了大景水师,都欢呼起来。

但是大景水师吃水甚深,无法接近江岸。妫赵姜爽也看到了这点,于是率兵后退,离开战舰上连弩的射程之外,楚王和九江王无计可施。只能将战船在江心上慢慢游移。

徐无鬼和北府军趁机全部登上张魁的战船,张魁的战船本就只有八十余艘,被击沉二十余艘之后,剩下的战舰承载三千北府军,荷载增加,吃水更深,移动缓慢,并且多数船只已经搁浅在江底,无法移动。

妫赵在喘息片刻后,姜爽看准了大景水师的弓弩射程有限,于是飞火珠投石机继续向江心的船只投射巨石。

被击沉的张魁船只上的士兵,纷纷落水之后,在江面上挣扎,大景的水师放下小舢板,尽力营救。

旗舰上的楚王,把指挥旗帜交给了九江王,自己跳下舢板,快速到了张魁和徐无鬼的船上。

楚王登船,看见了张魁,大笑起来,“我以为是逆赵的水军来了,没想到见到了故人。”

徐无鬼和张魁向楚王行礼,随即焦急的说道:“飞火珠,这也是殿下当年在白帝城战败的木甲术。”

楚王恨恨的说:“可惜我操练了水师三十多年,就是要跟逆赵在长江上决一死战,没想到现在他们龟缩在岸上,我却无计可施。”

徐无鬼说:“飞火珠木甲术的弱点是移动缓慢,可是张天师的船只多数已经搁浅,看来要全部被击沉在这里。”

楚王说:“如今之计,也只能救多少是多少了。”随即一个巨石落下,正中三人所在的船只。三人无奈只能跳下江水,被附近的大景水师舢板打捞上来。

徐无鬼说:“如果现在能够再接近妫赵军队五十丈,楚王的弩箭,就能压制妫赵的飞火珠。”

“我四十年前,被飞火珠击败,是我一声的奇耻大辱,”楚王说,“可惜现在近在眼前,却无法雪耻。实在是可恨。”

张魁突然问道:“徐师叔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够接近五十丈,就能以多胜少,击败逆赵的飞火珠?”

“即便是不能击败,”徐无鬼说,“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张魁大喜,“那好,殿下,徐师叔,你们还记得当年白帝城的时候,江面猛涨的往事吗?”
“记得,”徐无鬼说,“那是九龙宗的手段。”

“九龙宗的郦怀,”张魁说,“就在我的军中。”

三人的舢板漂浮到了张魁战船中的大船边,船上的水兵把三人拉上。果然郦怀就在船上。

郦怀看见了徐无鬼和楚王,匆匆行礼之后,询问张魁,“我们船只多数搁浅,现在需要江水上涨三尺,船只才能脱离。”

“不。”徐无鬼对着郦怀说,“不是三尺,要三丈。郦宗主,有这个能耐吗?”

郦怀闭上眼睛,心中飞快的计算,片刻后睁眼说道:“能,可是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足够了。”楚王说道,“请郦宗主,马上施展水术。”

郦怀立即从口中掏出一个珠子,抛入江水,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扔出了两个小小的青蛇。青蛇在船甲板上游动了片刻,然后暴起,跳入江水之中。青蛇入水之后,立即身体暴涨,化作蛟龙,沉入水下。

长江的江面立即沸腾起来,两条蛟龙在江水中翻滚。

本在水中躲避的岩虺和蛈母被蛟龙惊扰,立即爬上了船只,贴在船舷之上。

长江水立即暴涨。

张魁的搁浅的船只瞬间漂浮起来。死里逃生的北府军大声呼喊。

长江水势迅猛,江水滚滚吞噬江岸,楚王的水师顿时从江心移动到了江边。

郦怀站立在船舷边,拿出鱼肠宝剑,用手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落到江水中,两条蛟龙被郦怀鲜血催发,从江水中腾空而起,落下之后,江面腾起了三丈的巨浪,顿时楚王的船只随着巨浪朝着江岸猛冲。

刹那间就冲到了妫赵军队的阵前。
姜爽的妫赵大军,全部都惊呆在原地。

徐无鬼看到妫赵军队中果然有十几个飞火珠木甲术,但是飞火珠投石机只能远战,当大景水师逼迫到了面前,飞火珠投石机如同摆设。

九江王一声令下,大景水师上的弓弩朝着妫赵军队飞蝗一般的射过去。

妫赵军队顿时溃不成军,纷纷逃窜。

夹在在妫赵军队中的弩箭军队,将飞火珠投石机纷纷砸毁后,训练有素的举起盾牌,缓慢撤退,整个妫赵军中,只有这些弩箭军士全身而退。

姜爽的骑兵和步兵死伤数千人后,才后撤到大景水师的百丈之外。

楚王和九江王知道已经无法再追击,郦怀的水术期限亦到,大景水师和张魁的船只,顺着退潮的江水,回到了江心。

姜爽的妫赵军队也不敢靠近江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数百条船只,朝着江南的建康行驶而去。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12 10:01:34 +0800 CST  
妫赵吞并寿春,占据淮河流域之后,南下到了长江之北,与大景水师的第一场战斗竟然是一场遭遇战。
而且战役的起因的关键却是从海面上前来勤王的张魁、郦怀等人,以及率领北府军残部的徐无鬼。

长江南岸的苏浚和桓易站在高台上,看见了大景水师与妫赵军队的整个过程,眼见大景水师趁着长江暴涨,把姜爽的赵军击溃。

桓绾听到江北厮杀呼喊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拱卫建康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帷幕。桓绾苦于没有船只,只能也登上了建康禁卫高台上,与父亲桓易和主将苏浚一起查看战事的走向。

当大景水师大获全胜,然后全身而退的时候,桓绾对苏浚和桓易说:“楚王老了,大景的水师应该趁胜追击,把地方的投石机尽数剿灭。”
苏浚笑着问桓绾:“这话怎么讲?”

“妫赵没有船只,”桓绾回答,“因此他们要渡江,一定有让我们出其不意的手段,而这个手段,以末将看来,一定是赵军中的投石机部队。”

桓易说:“拱卫建康,凭借的就是楚王和九江王的水师,如果这几百条船只搁浅在对岸,让赵军所获,建康岂不是无险可守。”

桓绾说道:“楚王殿下应该把所有船只都烧毁。”

“楚王和九江王三十多年来,一直苦苦经营大景水师,”桓易面有愠色,“你轻描淡写一句话,在第一战就将他们的心血付之一炬?”

“两军相争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桓绾问。

苏浚笑着说:“当然是击败敌军,获得胜利。”

“既然有机会获胜,为什么要去惦记什么三十多年的心血经营?”桓绾说道,“岂不是本末倒置。”

“楚王的水师,是我们大景对付妫赵的最后希望。”桓易说道。

“父亲,你错了。”桓绾说,“妫赵南下,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要跟我们大景水战,楚王的水师,到时候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现在好不容易妫赵露出了破绽,却没有把握机会。实在是可惜。”

“妫赵大军未动,攻击战船的只是赵军的右翼偏军姜爽部,沙亭军和妫樽亲率的中军,才是真正进攻的主力!”桓易摆手,“把姜爽部击溃,又有何用。”

桓绾说道:“我觉得逆赵攻打建康的关键所在,就在姜爽的军中,就是那些操纵飞火珠投石机的诡异军队。”

“怎么可能凭你的猜测,就用大景的水师来作为赌注。”桓易说,“实在是可笑。”

“两位不要再争执,”苏浚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迎接楚王殿下,准备庆功吧。”



建康陆路禁卫大军统将苏浚率领全军,在江边迎接楚王率领的大景水师,传令官早已经把大胜的消息传递到了皇宫内。

楚王的水师从后湖入江口一路行驶到内湖,直达皇宫的之内。
张魁的战船留守在后湖之外,被苏浚接收,等待调令。
北府军的残军三千,在江岸边,从张魁战船上下船登陆,早有建康的无数百姓,其中大部分为北府军亲属等待。

当三千北府军下船之后,岸边哭声一片。大景助手在寿春的北府军几乎全歼,建康的亲属都抱有万一的希望,可是当三千士兵回到建康后,带回是亲人遇难的噩耗。

三千残兵与家属抱头痛哭,而更多的建康百姓都坐实了亲人战死寿春的消息,顿时建康城外,哭号不绝。

就在城外的百姓和北府军残军连绵痛哭的时候,皇宫内声乐齐鸣,欢腾鼓舞,正在庆祝大景水师的胜利。

建康城内外两幅光景。

北府军残军和亲人,看向皇宫,夜色渐深,皇宫内张灯结彩,一片辉煌,让众百姓更加的凄苦。

北府残军还在与亲人相拥而泣的时候。一个少年将军走到北府军内,对着残军大喊:“你们还是不是大景的北府军?”

少年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声音洪亮,气势威严。
其中有认得少年将军的百姓,向少年跪拜,知道这是曾经带领一千族人,辗转逆赵境内千里,一路拼杀到建康的桓绾。桓绾的经历,在建康无人不知,在百姓中,威名远超过当年的少年飞将军梁无疾,因此百姓也称呼桓绾为“飞将军”。


百姓叫出了“飞将军”的名号。
北府军都看向桓绾,其中一个士兵正色说道:“我们宁死也没投降逆赵,与郑公一样,,没有给北府军丢失颜面。”
桓绾厉声说道:“既然是北府军,那么为何队伍如此松懈,如今逆赵的大兵就在北岸,建康危如累卵,你们不整顿士气,立志为郑公报仇,却在这里哭哭啼啼。”

这话如果是其他的将领说出来,北府残军就会立即责问质疑。偏偏是从逆赵境内浴血拼杀出来的桓绾,北府军都心悦诚服。

士兵说道:“如今郑公已经战死,北府军只剩下我们三千人,如何向逆赵报仇?”

桓绾说道:“大景人才济济,气数未尽,以诸位对逆赵的仇恨,北府军别说只有三千人,就是只剩下三人,也不该气馁。”

三千北府军被桓绾的气势鼓舞,聚拢起来,默默的看着桓绾。
桓绾大声喊道:“现在听我号令,全部整顿列队。”

北府军军士在寿春城破之后,终于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将领,军人的本能,听从了桓绾的命令,立即整齐列队。

桓绾见三千北府军整队完毕,然后举起手中的长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将鲜血滴在地面,大声喊道:“ 向天发誓,北府军的将士的鲜血,与我们的鲜血,都将流淌在大景的地面上。”

北府军三千士兵,受了桓绾的感染,全部拿起佩刀,割了自己的胳膊,将鲜血滴落在地面。

桓绾又在自己的手腕再割一刀,“这血,为祭奠郑公而流。”

北府军听到了郑公二字,都激奋澎湃,也随着桓绾割开手臂,齐声大喊:“祭郑公!”

桓绾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向江北,大喊道:“从今往后,我桓绾立誓,要将逆赵揭抵羌贱民的血液,横流在大景天下!”

“灭赵!”一个士兵举起了佩刀,轻声说了一声。
旁边两个士兵,轻声附和:“灭赵!”

然后所有的北府军不停的发出“灭赵”的低吼。片刻之后,所有的北府军同时大喊:“灭赵!”

所有的百姓也受了感染,数万人同时大喊:“灭赵!”


顿时建康城外的“灭赵”之声,把皇宫内的丝竹之音压下。



皇宫内,楚王、九江王、徐无鬼、张魁、郦怀在虞让和苏浚、桓易等百官的迎接下,从后湖的船只上走下,来到了丹室之外。

圣上从丹室内走出来,圣上听见了城外连绵不绝的“灭赵!”声。
然后对身边的虞让说:“把皇宫所有的红布撤下,披上白麻。朕要为郑公举孝。”


虞让立即奉命。

圣上看见了徐无鬼,徐无鬼昂首与圣上对视。
圣上并不回避徐无鬼尖锐的眼神,走到徐无鬼身边,说道:“少都符不会白白的死掉。”

徐无鬼说:“圣上知道就好。少兄至死,也一直在坚守四象神山门人的职责。”

圣上面无表情,转向百官说道:“从今而后,这后湖,就改名为玄武湖。”

百官一时间不明所以,苏浚轻声对桓易说:“四象神山中,镇北神山是单狐山,北方玄武。看来圣上,对死于寿春的冢虎少都符也十分的敬佩。”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14 14:21:09 +0800 CST  
一日之后,在桓绾的营帐前,站满了数千青年,要求跟随桓绾从军。

桓绾走到几千青年面前,看着这些青壮百姓,问为首的青年,“你们是什么人?”

“我父亲死在了寿春,”青年回答,“愿意跟随大人,替父亲报仇,恢复中原,杀进这些作乱的揭抵贱民。”

桓绾看向青年的后方,“你们都是北府军战死军士的亲属吗?”

众人全部跪下,“请飞将军收留我们,我们不愿意在建康坐以待毙,宁愿与将军一起,共同抗击逆赵!”

桓绾听了,挥舞臂膀,“好,逆赵渡江在即,我们一定要有所行动。但是现在,我们另有安排。”

“一切听从飞将军的调令。”众人齐呼。

桓绾立即安排麾下士兵,在江南的江边征用渔民的船只。并且收集大量薪柴和干草。



江北妫赵妫樽的王帐内,姜爽跪在妫樽的面前。
“江水突然上涨三丈,楚王的战船从江心移动阵前?”妫樽看向干阙,“二弟,这是凤雏徐无鬼的法术吗?”

干阙摇头,“徐伯父是中曲山的凤雏,他的本领是九守和过阴,不善水术。”
“还有一个姬不疑,听说是诡道门人。”妫樽又问。

“姬不疑的本事是诡道之术,”妫樽说,“父亲在世的时候,提起过,诡道善于水分、晷分、听弦、看蜡四门算术,也不擅长操纵水中之术。而且父亲也只亲眼见过听弦的本事。”


“这么说来,”妫樽说,“那就是景军之中,另有高人。”

姜爽说道:“末将的确看到在江边的战船上,有术士出现,那个术士放出了蛟龙后,江水汹涌而来。景军的战船顺着水势,冲击我部。”

“攻打建康之战,还没有开始,你就先败了一仗,”妫樽说,“但这是对方来了厉害的术士,罪不在你。”

姜爽抬起头,“谢陛下。”

“先不用谢我,”妫樽说,“我还是要责罚你。你在邯郸的食邑,从三百户,夺去两百。”

姜爽不敢询问,“末将领罪。”

“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责罚你。”妫樽说道,“也不问问。”

“末将败了,就是死罪,”姜爽说,“谢陛下不杀之恩。”

“我罚你,是因为,你让凉州来的弩箭部出现在景军面前,”妫樽说,“匈奴弩箭部是秃发腾单于派遣来,攻打建康的奇兵。你让他们以身涉嫌也就罢了,并且让景军看到了他们的手段,我们赵军渡江攻打建康的计划,很难不被大景推测出来。用兵在于奇谋,这一点,我 的失算。”

姜爽汗流浃背,以头抢地。

干阙说:“三日后我军就开始渡江,景军现在还来不及推测弩箭部到底有何作用。”

妫樽想了想,“徐无鬼应该是能想明白的。不过师乙对他忌惮得很,徐无鬼在建康说不上话。”

干阙说道:“所以,大景军中,不会有第二人能够猜测到我们渡江的计划。”


妫樽说道:“大赵与大景的两国国运,在此一战,一切以谨慎为上。姜将军,干将军!”

姜爽站立起来,与干阙一起并排站在妫樽面前。

“明日亥时,渡江!”

干阙和姜爽同时拱手,单膝跪下,“得令!”

妫樽把楚地舆图打开,正要商量赵军渡江之策。
这时候,侍从在帐门大声喊道:“陛下,有个汉谢衔求见。”

妫樽收起了舆图,对着干阙和姜爽问:“这个老东西,现在来做什么?”

干阙阴沉着脸,“这个首鼠两端的东西,一定是谋求自己的荣华富贵,要来给陛下献计,攻打建康。”
姜爽说:“这种在乱世中始终屹立不倒的老狐狸,能活下来,当然是不断的出卖族人。本也是寻常。”

妫樽招手,让侍从带谢衔进来,对干阙和姜爽说:“那就让他进来,看他说些什么。”

谢衔碎步走进王帐,看见了妫樽,伏倒在地,“小民谢衔,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你站起来说,”妫樽指着谢衔,“有什么要事?”

谢衔看了看干阙和姜爽,干阙哼了一声。

谢衔站起来,连忙说道:“小民知道了一个绝大的秘密。”

妫樽面如沉水,等着谢衔说下去。
谢衔又看了看干阙和姜爽,脸色游移不定。

干阙说:“你有话就讲,在这里磨蹭什么!”
谢衔立即又跪下,看着妫樽。

妫樽仍旧不说话,轻慢的看着谢衔。
谢衔无奈,抬头说道:“如今在建康的皇帝姬康,他不是蜀王的世子,他就是景宣帝姬望。”

此话一说,妫樽和干阙都大惊,他们本以为师乙一事,在天下之有数人知晓,没想到谢衔竟然颇有神通,也知道这事。

“你从那里听来的这种荒谬之言?”干阙问谢衔,“景宣帝在三十八年前,就在洛阳驾崩,难道还跟篯铿这种妖人一样死而复生不成。”

“干将军说对了,”谢衔已经开了头,也就不再犹豫,“景宣帝姬望,他就是个妖人,有长生不老的法术,因此杀了太子姬康,自己模仿姬康的模样,继续做他的大景皇帝。”

“他本就皇帝,”干阙问,“何必多此一举,做出这些荒唐的举动。”

“因为……”谢衔站起来。

“你跪下说。”妫樽声音不大,但在谢衔听来,如同雷霆贯耳。

谢衔趴下,继续说道:“因为景宣帝姬望,他也不是大景的皇族,他本就是一个术士。”

干阙说道:“你把知道的,细细的说明白。”

“当年这个术士,被人推荐给太傅张胡,张胡发现,这个术士长得如景宣帝相似,于是把术士带入家中,用了十年时间,训练术士,模仿景宣帝。当这个术士的样貌神情,举手投足,都与景宣帝别无二致的时候。张胡弑君杀死景宣帝,让这个术士扮作景宣帝的模样,做了皇帝。从此大景的天下,就由张胡把持。当篯铿攻打洛阳之时,这个术士,看到了机会,于是暗中勾结了张胡的胞弟张雀,以张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为要挟,让张雀背叛了胞兄张胡。因此张胡被赐死,这个秘密再也无人知晓。”


“既然是无人知晓,”干阙冷冷的问,“你又从何得知?”


谢衔嘿嘿的笑了两声,“因为这个术士,就是我推荐给张胡大人的。”


“你有什么证物?”干阙问。

“没有。”谢衔回答,“事情过了五十多年,那里还有什么证物。”

“我们君臣三人,军情紧急,”妫樽恼怒的说,“却在听你这个老贼在这里胡言乱语!”

谢衔慌张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证明小民所说。”

“有什么事情,赶紧说了,”干阙喝到,“你要是再吞吞吐吐,马上把你在营外斩首祭旗。”

“当年张胡和那个术士在宫中弑君的时候,被景宣帝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亲眼看到。”谢衔说,“因此术士立即要杀了三个皇族血脉,被张胡大人阻拦。私下把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藏匿起来。”


妫樽和干阙两人听了,震惊不已,相互看了看,此事与他们得到的消息,有了巨大的差错。

妫樽低头问谢衔,“这个秘密,对我大赵,到底有什么好处?”

“极大的好处!”谢衔说,“如果这个消息放出去,大景的子民,都知道了现在皇宫里的圣上是个术士假扮,大景必定大乱,陛下攻打大景,岂不是势如破竹。”

妫樽问道:“你为何之前不讲?”

谢衔说道:“陛下一直不肯见小民,小民一路跟随赵军,求见陛下多次,都被阻当,到了今日,才有机会觐见陛下。”

“不。”妫樽说道,“你之前是不敢跟我提起此事,怕我杀了你灭口,现在我已经决意要攻打建康,因此你拿捏时机,才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你是看到了匈奴的援军已经到了赵军之中,才有这个不死的把握吧。”

谢衔尴尬不已,不敢说妫樽圣明,只是不断的磕头。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16 09:55:56 +0800 CST  
妫樽看着匍匐在地的谢衔问:“你告诉我这么大的秘密,我该赏赐你什么才好呢?”
谢衔回答:“小民只是一心为大赵基业着想,大赵攻下建康,天下一统,战乱消弭,就是我们百姓的福气,不敢奢求陛下赏赐。”

妫樽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赏赐你,就是赏罚不明了。这样吧,寿春城还没有郡守,你是寿春望族,本来我就想过要册封你为寿春郡守,只是战事紧急,一时没有册封,现在就把此事给你定下。”

“谢陛下。”谢衔高声说,“老臣一定鞠躬尽瘁,兢兢业业。”

“你退下吧。”妫樽摆手。
谢衔目的达到,欣喜的走出王帐。


姜爽看着谢衔离开,问妫樽说:“陛下,这种德行卑鄙的小人,为何要让他做一方官员。”

干阙说:“大哥做的没错,谢衔此人,的确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但是这种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因此,他做寿春的郡守,的确是最为合适不过。”


妫樽点头,“二弟说的不错,谢衔是个有才能的人,跟他的德行无关。”随即又说,“我们暂且不说谢衔的事情,倒是建康皇宫里的那个皇帝,让人费解。”

干阙说道:“秃发腾单于让风追子告诉我们,大景的皇帝就是那个不死的妖人景宣帝,而景宣帝,其实就是大景的开国皇帝景高祖姬影。”

“姬影、姬望、姬康……”妫樽用手轻轻的叩自己的额头,“是不是秃发腾单于骗了我们?”

“秃发腾单于没有必要,”干阙说,“并且秃发腾单于也是从姑射山卧龙任嚣城口中听说,徐伯父徐无鬼也是这么认为,也就是说四大仙山门人无一例外,都是这么认为。”

“那谢衔就是骗了我们?”

“不,”干阙说,“谢衔不敢这么做,谢衔说的事情,一定是有的。”


“任嚣城没说谎,谢衔也没说谎。”妫樽冷笑着说,“这个大景皇帝的身份,果然是神秘莫测。”

“一个皇帝,长生不死,”干阙说,“就是他自己的最大的破绽,天下百姓如果知道一个端坐在皇宫里皇上,是一个妖怪,天下必定大乱。”

“所以,我明白了。”妫樽说道,“至阳六年,齐王世子、大景法定的太子姬缶遇刺,就是景宣帝所为,景宣帝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必须要挑起三王之乱,然后借机改换身份。甚至篯铿攻打洛阳,四大仙山门人下山,驱动洛阳四象木甲术,也是他的计划之内。”

“只有在这种帝国生死存亡的极端乱世之中,他才能有机会变换身份。”干阙说,
“即便是露出了破绽,让四大仙山门人知道了秘密,也无法讨伐他,这就是少都符宁愿受戮、徐伯父心灰意冷,任嚣城远走西域,支益生不知所踪的原因。”

“可惜我们答应过秃发腾,决不能把景宣帝的身份告知天下,”妫樽说道,“不然的确是击破建康的好计策。可惜了谢衔,自以为是的巴巴来告诉我这个秘密。”

姜爽说道:“与匈奴的盟约也不能撕毁,否则匈奴大军南下,我们三面受敌,这么好的计策,却无法使用,只能凭借我们的军事去攻打建康。”

“任嚣城坚持不让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这是他们道家的奇耻大辱,嗨……”妫樽摇头,“四大仙山门人,我到现在开始真正的敬佩他们。”

干阙听了妫辕这么说,也叹了一口气。

“说起攻打建康,”妫辕立即脸色坚定起来,“二弟,带我去看看,工程的准备到底如何了。”

“已经全部完备,”干阙说,“绝不耽误明日亥时渡江。”
“好。”妫樽说,“现在就带我去看看。”



长江南岸,建康禁卫大营中,虞让坐在上首,苏浚和桓易、楚王和九江王分列两边,徐无鬼和张魁,坐在下首。

虞让举起手中的酒樽,“各位,逆赵被我们大景水师击溃,士气低落。是我大景天下的幸事,我看逆赵的军队也不过尔尔,等我们勤王的军队到齐,就一举渡江,把逆赵赶回洛阳。”

虞让说完,苏浚附和,“虞公所言甚是,我看不仅要击溃赵军,我们乘势收复洛阳,也不是没有机会。”

楚王和九江王都同时哼了一声,并不说话。桓易说道:“以在下所见,我们大景不可冒进,而是坚守南岸,两位殿下的水师在长江上来回巡视,耗损逆赵的补给,才合乎兵法。”

虞让十分开心,对桓易的辩驳并不在意,“桓大人太谨慎了。我看沙亭军也没有传闻说的那么厉害,如果真的如传言所说,神出鬼没,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南岸,哈哈哈哈哈。”

楚王站立起来,“我们击溃的只是逆赵的侧翼姜爽部,妫樽和干阙,才是逆赵的精锐坐在。现在大敌在前,千万不可傲慢,当年我楚军水师在白帝城一败,就是太过于疏忽大意。”

虞让对楚王躬身,“殿下说的是对的。所以我派遣了使者,分别去往成汉牛寺,和凉州秃发腾,破除匈奴与逆赵之间的盟约,如果成功。三面夹击逆赵,如此逆赵必败。”

楚王说道:“牛寺本就是个南蛮,那有什么见识,秃发腾是梁无疾的儿子,与大景有灭族之仇,我看虞公的使者,多半是有去无回。”


虞让被楚王辩驳,脸色尴尬,只好讪笑道:“依殿下,那该如何?”

“桓大人说的不错,”楚王声音洪亮,“坚守长江,然后分兵一路人马,去烧了寿春的粮仓。才有获胜的机会。”

虞让说道:“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大好的机会?”

徐无鬼说道:“妫樽和干阙,如今的兵法都是天下无双,我们决不能主动出击……”

徐无鬼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下级军官通告进入答应,对着在座给位大人下跪,说道:“桓绾将军,强行征调船只,下属阻拦不过,因此前来禀告各位大人。”

“不用你来说!”桓易已经冲进了大营,“妫赵大军马上就要渡江而过,各位大人,为什么还在这里悠闲?”

桓易正要发作,虞让笑道,“桓将军,听说你将北府军三千人都纳入了你的编下?”

“军情紧急,”桓绾拱手说,“我顾不得了,现在我需要船只百艘,抵抗逆赵渡江。”

“赵军没有片板在长江上,如何渡江而过。”虞让哈哈笑起来。

“架桥。”桓绾说道,“他们南下,没有建造一艘战船,那么他们一定会架桥渡江。”

“在长江上架起浮桥?”虞让忍俊不禁,“简直是荒谬绝伦,飞将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唐的猜测。”



“三日之内,赵军必定架桥而过。”桓绾说道,“现在我已经备齐了干草和木柴,就缺船只装载。”


“从古至今,长江架桥闻所未闻,”虞让说道,“难道逆赵的桥梁从天而降不成。”


“对,”桓绾回答,“末将猜测,逆赵就要从天架起渡江的桥梁。”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18 10:14:12 +0800 CST  
营帐内的各人,都忍俊不禁。只有徐无鬼脸色担忧。
苏浚说道:“楚王的船只在江面上,观望赵军动向。看到逆赵的前锋军队,前几日已经在驻地运输木材,并且打造了不少木台,桓绾将军,你既然熟知兵法,也应该知道逆赵要做什么吧?”

桓绾说道:“末将认为与渡江有关。”

苏浚说道,“木材是为了建造船只,木台就是修建船只的吊架。”

桓绾说道:“逆赵的军队,擅长突袭,怎么可能到了长江边,才开始修建战船。”
虞让轻松的说:“逆赵攻下了寿春,在寿春囤积粮草,不就是有了长期的打算,别忘了逆赵开国的妫辕,当年就善于步步为营,逐步蚕食要地。”

徐无鬼走出来对虞让说:“我认为桓绾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

虞让问徐无鬼,“徐先生这话怎么说?”

“当年我与干阙的父亲干奢,和整个沙亭百姓,走到陈仓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深渊。但是蜀王军队要进入雍州攻打长安,他们在吊桥烧毁之后,用了一个奇怪的办法,通过深渊。”

“什么办法?”虞让问道,其他众人也一起看向徐无鬼。

“用弩箭拖着数百跟绳索射到深渊对面,然后架起桥梁。”徐无鬼回忆,“过程十分的迅速。干奢与我,当时亲眼所见。”

“沙亭军的干奢见过,因此干阙和妫樽也一定知道这个往事,”虞让笑起来,“可是长江宽阔,那里是陈仓道的一个沟壑可比!”

“可是虞公,”徐无鬼说,“现在妫赵和匈奴媾和,而任嚣城在匈奴,任嚣城的飞火珠投石机已经到了长江北岸,使用投石机的队伍,就是当年梁无疾麾下的士兵。任嚣城绝无侵犯大景的意图,但是秃发腾与任嚣城不同,一定是瞒着任嚣城,把改造后的投石机运送到了江北。我思来想去,因此觉得桓绾将军预测,妫赵要架桥渡江,并不是异想天开。”


虞让看着徐无鬼说:“听说徐先生从寿春带来的三千北府军,都交接给了桓绾将军麾下。”

徐无鬼说:“北府军虽然只有人数三千,但是建制仍在,他们当然是听从大景的调令。”

虞让看着苏浚说:“苏将军可有这个调令颁布?”

苏浚看了看桓易,又看了看桓绾,“昨日,我已经发布了军文,也盖上了符印。”

徐无鬼说:“北府军愿意听从桓绾将军的指挥,立意要报仇雪恨,我也是支持的。”

虞让听了,想了一会说道:“那好,张魁天师的船只给桓绾将军调用,张天师,有没有异议。”

张魁走到虞让面前,“既然徐师叔支持桓绾将军,我无异议。”

虞让对张魁说道:“张天师在海上为盗三十余年,这次倾尽全部战船和士兵勤王,我一定在圣上面前谏言,恢复张天师的国师地位。”

张魁苦笑道:“我在海上三十余年,早就没了争取功名的意图,只是建康危急,我绝无退脱的道理。”

桓绾早已经不耐烦众人的交谈,对张魁说道:“张天师,劳烦你现在就跟我去调动战船。还有你的部下郦怀,我必须要仰仗于他。”

“现在我是你的下属,”张魁看着只有十四岁的桓绾说,“一切听你调动。”说完,与桓绾走出营帐。

桓绾与张魁走后。
虞让对众人说:“我们还是好好谋划,如何与逆赵的大军,相持的计划。”
苏浚说道:“寿春的粮草,能够支持逆赵的军队和民伕,以及造船的工匠一年半的时间。而我大景的各地勤王部队,都已经逐步到达,建康的粮草,反而成了一个头疼的事情。”

桓易说道:“因此,我已经下令各地驿站,打通粮道,运送补给……”




妫樽跟随着干阙走到了沙亭军驻扎的大营。
答应的地面上,一百六十二个木台已经修建完备。地面上摆放着一百六十二盘灰白的绳索。

绳索都有手臂粗细,每一盘绳索都占地一亩,盘旋起来,几乎与木台等高。更远处,有无数的木材堆积。

“就是这些绳索,”妫樽叹口气说,“从凉州运送而来,实在是大为耗费时间。”

“收集这些冰蚕丝,”干阙说道,“用了梁无疾二十年的时间,听说西域的列国,听从梁无疾的号令,一直在饲养冰蚕,几乎将西域雪山上的冰蚕全部捕捉殆尽,并且不断的繁殖饲养。梁无疾征战西域和漠北,收集而来的财富,每年都拿出三成出来鼓励蚕农。”



“梁无疾这,三十多年看来是无一日不想着攻打建康啊。”妫樽说道,“可惜他自己也知道,他是看不见了。”

“不过他谋划的这个渡江的计策,的确是出乎意料,”干阙说道,“他死前也没想到秃发腾单于会把这个计划全盘交给我们大赵。”

“其实这个计策,亚父也想了很多年,”妫樽说,“你还记得吗,他每次在沙盘上演练攻打建康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说过,如果有足够长的绳索,用当年蜀军的办法在长江上架桥,可惜他无法想象出来有这么强大的投石机,也无法想到有如此轻的冰蚕丝。”

“投石机却是任嚣城的拿手好戏,冰蚕丝二十多年前被梁无疾在西域发现,”干阙说,“一切都命中注定。”

妫樽和干阙的说话之间,沙亭军已经将一百六十二盘冰蚕丝的一段绑缚在巨大的铁球上,然后把铁球放在木台的后方的梁臂尽头。梁臂与木台相连,而每一个木台就是任嚣城设计出来,能够将三千斤重量的铁球和冰蚕丝投掷到六百九十丈之外的飞火珠投石机。

建康之北的长江,在夏季丰水季节是八百六十丈,而在冬季枯水最窄的时候,江南的一个江心洲就会显现出来,这个江心洲上下四百张,宽阔五十丈。
江北距离这个江心洲,就是六百九十丈的宽阔。

也就是现在,长江上的江心洲已经从江水之下,显露出来。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19 10:05:13 +0800 CST  
妫樽乾紫三年、景顺帝成和二十四年,一月十九,从午时开始,天空布满了乌云,到了下午申时,气温突寒,江面上的浓雾再次弥漫,笼罩整个长江之上。在长江上游弋的楚王战船,也退回了玄武湖内。上一次长江升起浓雾,解救了北府军之困,而这一次,运气站在了妫赵这边。
亥时,妫赵大军开始向建康方向发动攻击。

一百六十二个飞火珠投石机,在任嚣城的改造之下,木台下方的轮盘在飞速转动,发出了巨大的破空声,当轮盘转到了最快速的时候,干阙一声令下,沙亭军的士兵,拉开了扳机。飞火珠投石机的摇臂立即被轮盘牵引的力量带动,陆续高高扬起,铁球脱离摇臂,飞上了天空,在浓雾中划过江面,落在江南的江心洲,重重的陷入江心洲的沙土之下。

一百六十二个铁球,都牵引着一根冰蚕丝绳索。

江南大营里的苏浚和桓易,立即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同时从自己的营帐内奔跑出来,骑着马奔向江边。两骑相遇。桓易大声喊道:“苏将军你也听到了?”
“听到了。”苏浚回答,“声音就在江岸不远。”

连续的重物重击地面的声音,不断传来。桓易下令大喊:“举火把!”
跟随的大景士兵,纷纷点燃火把,火光在黑暗中星星点点。

可是苏浚和桓易仍旧看不清江面。浓浓的雾气,导致大景军队无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物落地的声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悄无声息。
江面上也亮起了火光,这是楚王听到了江面上的奇怪声音,率领大景水师,赶来查看。

桓易知道一定是出了十分紧急的状况。骑马踏入江水之中,对着江总的火光大喊:“楚王殿下!楚王殿下!”

江中的战船有士兵大声回应:“长江上有暗索。桓将军马上调动军马到岸边!”

“暗索!”苏浚听了,几乎要跌下马来,“从哪里来的暗索?”

一百六十二根冰蚕丝在被铁球牵引到了江南的江心,并排横跨长江,冰蚕丝索遇水,立即膨胀,形成了一个十七丈宽的浮桥。
江北的沙亭军立即将无数的木板铺上冰蚕丝索,由于木板早已经切割整齐,在木板边缘留下了孔洞,用绳索捆绑在冰蚕丝索上,牢牢固定。

片刻之间,木板浮桥就已经铺展了一百丈远。

楚王的水师发现了江面上的暗索,善水的士兵,口衔匕首利刃跳入江水,摸索到了冰蚕丝索后,用匕首切割冰蚕丝索。

冰蚕丝索遇水之后不仅膨胀,并且坚硬非常,无法用匕首割断。

楚王的水师战船在浓雾中陆续靠近,可是依然对坚固无比的冰蚕丝无计可施。楚王水师,随即放弃割裂冰蚕丝索,而是调转船头,向着江北而去,不过在黑夜和浓雾中,楚王的水师,调动混乱,两个时辰之后,楚王水师形成阵型,沙亭军的木板浮桥,已经铺设到了江心。

浓雾中,水师在战船上用长矛刺向铺设浮桥的沙亭军,沙亭军分工明确,铺设木板的士兵后背上顶着盾牌,运送木板的士兵在铺设好的浮桥上迅速来回输送木材。

楚王水师的士兵跳上浮桥,而沙亭军的骑兵早有准备,用长矛将水师士兵逼下浮桥。

岸上的大景禁卫,听见江面上厮杀一片,却无法支援。苏浚与桓易两人都焦急如焚。仓皇中,桓易想起了徐无鬼,立即下令召见徐无鬼,不待发布军令,徐无鬼已经来到了岸边。

桓易立即询问徐无鬼:“楚王殿下的战船正在江心与赵军交战,不知道赵军从哪里来的战船渡江?”
苏浚说道:“水师叫喊,说江上有暗索,这暗索是从何而来?”

徐无鬼看着浓雾弥漫的江面,以及士兵交战的呼喝厮杀惨叫声。长叹一口气,说道:“桓易将军说的没错,妫赵从发兵初始,就没有想过要与大景在长江上水战,他们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架桥。这个兵法,倒是与当年的梁无疾风格别无二致。现在妫赵铁锁横江,铺设木板,就是要在江面上快速的修建一个飞练桥。妫赵的陆战天下无双,当他们的大军通过这个飞练桥之后,大景的军队绝无抵挡的可能。”

桓易立即想到一个人,对着徐无鬼说:“听说张魁手下,有一个叫郦怀的九龙宗术士,能够驱使蛟龙,徐先生和北府军上次脱困,击溃赵军,就仰仗了郦怀的手段。”

徐无鬼苦笑着说道:“郦怀九龙宗的水术,需要饲养的蛟龙引发,长江水势浩荡,岂是旦夕之间就能重复驱使。”

苏浚恨恨说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在前几日驱使蛟龙。”

徐无鬼听了,脸色尴尬,桓易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两军交战,局势瞬息万变,那里是张魁和郦怀能够预知。”


“天亮之前,”徐无鬼说道:“飞练桥必定会架设完毕,江心洲与南岸之间水浅,楚王的战船无法进入此段水域,当妫赵的大军在江心洲上主营扎寨,建康就危险了,可惜现在李冰无法到达建康,无法开启建康九龙天一水法,无法与妫赵一决高下。”

“桓绾呢?”苏浚焦急问道,“既然他已经预测到妫赵军队会在江面上架桥,为什么现在不用他征调的船只烧毁浮桥?”

“桓绾贪功冒进,并且他计谋无算,”徐无鬼说道,“两位大人,不用焦虑,这一场建康之战的局面,可能就在桓绾一念之间而扭转。”


时间飞逝而过,夜晚很快就过去,凌晨时分,初升的阳光照射,江面上的浓雾渐渐散去之后,妫赵的飞练桥已经全部假设完毕。

楚王的战舰无法阻拦,沙亭军假设浮桥的速度,比徐无鬼预想的更加快速。妫赵军队有条不紊的从飞练桥上通过,全部踏上了建康之北的江心洲。

江心洲距离南岸只有不足二十丈的距离。已经兵临城下。

楚王的战船无法抵挡赵军架桥,只好回撤到了玄武湖,拱卫皇宫。

苏浚和桓易,调集所有建康禁卫,在南岸严阵以待。三十九年之后,大景的天下再次被逼迫到绝境。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21 20:40:57 +0800 CST  

楼主:蛇从革

字数:558781

发表时间:2017-10-23 18:05: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04 23:09:52 +0800 CST

评论数:2203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