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越早在除掉郭家吉之后安排好了一切，我就是他钦点的“背锅侠”。
于是吴王杀掉了郭家吉，我背了锅，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一个朱忆琛罢了。
驱虎吞狼，孙天越早就安排好了我和朱忆琛之间的搏杀，我们双方不管谁胜谁负，对他来说都是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至于杀掉郭家吉的动机，不过就是心中那口怨气罢了。
孙天越怎么能够容忍自己一辈子打拼下来的江山被自己二把手的私生子轻松夺取？若是无人知道其中奥秘倒是另说，可是苏城百姓上上下下都知道郭家吉是朱忆琛的私生子，吴王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一声冷笑，孙天越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手指间烟雾缭绕，孙天越抬头看着我：“杨烨，难道没有长辈教育过你智者易夭的道理么？”
我轻轻一笑：“不好意思，这个说法我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吴王背后的阿蒙身子轻轻一动，坐在我旁边的熊猫瞬间站了起来。
孙天越抬头看了熊猫一眼，轻轻摆了摆手：“不用激动，今天晚上我过来就没打算和你们动手。”
说着，孙天越弹了弹烟灰，笑道：“没错，郭家吉的确是我杀的。但是说实话，他毕竟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虽然他的身上有很多缺点，甚至说他根本就无法胜任一方之主，但是我好歹也在他身上花费了心血，付出了精力……可是谣言太伤人，不管郭家吉究竟是不是老朱的儿子，这谣言只要流传出来，他就必须得死，否则的话，我和老朱就注定要决裂了。”

“可是你杀了郭家吉，朱忆琛早晚会怀疑你。”我质疑道。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你别忘了，苏城不光有我，还有你。”孙天越轻轻一笑，毫不客气地说道：“其实我最开始的安排是让阿蒙杀了你去老朱那里请功，反正死无对证，你又最有杀郭家吉的动机，杀了你，老朱就没有捣乱的借口了。可惜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足够命大，不仅躲过了阿蒙的追杀，还弄死了老朱……这老朱一辈子风光，到最后也难免阴沟里翻了船……”
一边说，孙天越一边吞云吐雾，月光穿过窗户照射在他头顶花白头发上，让这位年过半百的垂暮英雄显得更加沧桑。
这时候的我本应该气愤，因为孙天越从头到尾就一直在利用我，我在他心中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可是转念一想，我又何必生气呢？别说是我，就连孙天越一手培育起来的郭家吉也一样是说被杀就被杀，孙天越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比起我郭家吉才更值得愤怒委屈吧？
看着月光下坐在窗边沙发上的孙天越，我问：“吴王，现在郭家吉死了，朱忆琛也死了，我还活着，苏城还是您的，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办？”
吴王没立即回答我，只是静静地抽完了一支烟。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叹了口气，低声道：“杨烨，我知道你一定觉得现在咱们两个可以在苏城和谐共存。

的确，我老了，马上要不中用了，苏城是早晚有一天要交接给年轻人的。而郭家吉一死，你立即就变成了苏城最有潜力的优质股，恰好可以接我班，对不对？”
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孙天越继续说道：“可是我并不准备让你留在苏城，杨烨，你别怪我，因为只要你一天在苏城，我就一天寝食难安。”
孙天越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异常坚定，这应该是他沉思良久之后做出的决策：“杨烨，我也不会杀你，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敢杀你，而是因为杀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耗费太高成本。我知道你刚刚做掉老朱，士气正盛，你也许会觉得除掉我也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罢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吴王这两个字不是碰巧捡来的。咱们没必要非得鱼死网破，杨烨，我给你一条路，也是你现在唯一的一条路：乖乖带着你的兄弟们离开苏城，在我有生之年，你别回来。你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年轻人，全国有那么多合适你发展的城市，千万别想不开死磕在这里。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秦家的后人和秦素素你都可以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不让他们收到一丁点委屈，怎么样？”
我静静听完吴王给出的条件，心中纠结不已。
孙天越这是准备彻底将我驱逐出苏城，是让我卷铺盖走人啊！
面对眼前的局面，我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半年前离开北京时的情景……同样是无情的驱逐，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上演了两次。

而更棘手的是这次孙天越不仅手握着资源上的优势，还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死穴。
那就是秦素素。
我可以离开苏城，因为苏城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大可以换到另外的城市重新开始。
但是素素却不能在苏城失去庇护。
苏城是她的家，是她扎下根的地方，可是秦家已经风雨飘摇，已经四面树敌。汤家的余孽随时都准备卷土重来，对素素伺机报复，而余三龙死了，徐彪还在号子里关着……素素必须要有人来罩着。
吴王果然是吴王，当他开始出牌，我彻底无法反击。
孙天越轻轻抽了口烟，抬头看着我，语气平静说道：“小杨，你要明白，这不是威胁，而是一次机会。我愿意给你机会，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离开苏城吧，这一次别和我作对，因为我是为了你好。”
我回头看着熊猫，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熊猫一声长叹，从这声长叹中，我已经知道了他给出的答案。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
话只说了一半，窗外忽然响起了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响。
我隔着窗户看到一束束车灯光由远及近，瞬间将整座公寓包围。
孙天越猛地抬头，一双浓眉紧锁，咬牙喝问道：“杨烨，你小子居然真敢和我耍花样？”
我也是意外至极，苦笑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也不会信，但是我真的没有……”
异变突生，今天晚上的好戏似乎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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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驰电掣，是一台台轰鸣的引擎合奏出的交响曲。
窗内也是剑拔弩张，孙天越愤怒的起身，背后阿蒙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出击。
熊猫向前一步护在我的面前，有熊猫坐镇，阿蒙至少不能掀起翻天巨浪。但是我知道门外楼道里全都是吴王的人马，今天我没有知会沈莺莺，她当然不会再度冲过来救场。
客厅的顶灯忽明忽灭，似乎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我轻轻咳嗽一声，真诚说道：“吴王，今天晚上我并没有跟您作对的意思，您刚才的条件对我来说也算优厚，其实我可以同意。”
吴王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相信我的话，他之所以能够在苏城屹立这么长时间，靠的就是生性多疑，就算我和熊猫已经对他坦诚，他还是无法完全放心，皱眉问：“来的人是不是胭脂夜叉？”
胭脂夜叉，那个曾经在斗鬼场上赌输了，承诺吴王再也不来苏城、并且再不觊觎苏城的女人，窗外的人会是她么？
说实在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心中却猜到九成就是这个女人。
“应该是她。”我只能简单的告诉吴王我的想法。
朱忆琛调查清楚了我和胭脂夜叉的勾当，可是吴王却忽略了这一点。
朱忆琛被杀之后，吴王似乎将一切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围剿我的身上。然而这却成为了他的致命缺点，因为他似乎忘了杭州始终有一个女人在对他的天下虎视眈眈。

吴王总不会天真的以为赌场上的胜负就能左右胭脂夜叉的决定吧？那个女人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经病啊，她又怎么会在乎赌场上的一句话？
得到我肯定的答案之后，吴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点上一支烟，苦笑道：“前些年的时候我曾经听人说过，苏城今年一定会天翻地覆，改朝换代。起初我还没当回事，心中满不在乎……后来秦阳死了，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天翻地覆。可惜并不尽然啊……没过多久，汤王爷被你做掉了，而指使你做掉汤王爷的就是我，我那时候心中还想，除掉了汤王爷，苏城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是不是说明苏城就完成了改朝换代？一直到了今天，我甚至都觉得那就是传说中的改朝换代……现在再看看，我虽然岁数不小，可是依然太幼稚了些。”
阿蒙在背后听吴王说话的语气不对，连忙问道：“吴王，要不然先解决了杨烨？”
吴王苦笑，而我却冷笑。
阿蒙毕竟只是一介武夫，心中的想法也太简单了些。
还是吴王心中明白事理，抬头说道：“阿蒙，你搞错状况了，之前是咱们包围了杨烨，所以他认咱们宰割，我放他离开苏城是对他的仁慈，赏给他条活路……现在胭脂夜叉来了，她和杨烨里应外合，处在劣势的是咱们，只怕眼前这位日渐阴狠的小杨兄弟可万万不会再给咱们留活路了。”

我不得不承认吴王的确洞察人心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只可惜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他本计划趁着胭脂夜叉没来得及插手，肃清内敌，将我铲除出苏城。没想到胭脂夜叉和我根本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还没等我被吴王踢出游戏，胭脂夜叉就已经横刀杀出了。
我抬头看着窗外闪烁的车灯，对熊猫点了点头，而熊猫也潇洒地将身上紧身上衣脱下，露出宽松的休闲衫来。
吴王依旧是苦笑：“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
我轻轻点头：“吴王，不好意思，情势所迫，我别无选择。但是我能给您一个保证，既然您今天有心留我一条性命，我也绝不会对您下死手。当然，我只能保证我自己不这么做，若是胭脂夜叉赶到了，我就不能左右她的决定了。”
吴王听了这话，犀利的眼睛拉得老长：“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说到这里，他猛地后撤一步，转头看着阿蒙：“阿蒙，动手！”
话音未落，阿蒙已经朝着熊猫扑了上去，现在的阿蒙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彻底解放了全部的战斗力，变成了一辆威武的坦克。
熊猫一脚踢开桌子上的茶几，一套价格昂贵的茶具顿时摔在地上，瞬间在炸裂声中粉碎！
吴王最开始带来的一壶春茶也彻底散落满地，整个客厅里瞬间充斥着滚滚茶香。

吴王和我依然隔着一定的距离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手的意思，我对吴王的拳脚功夫并不了解，但是既然能够带领这些兄弟在苏城杀出名堂，那就说明吴王的能力绝对不凡。
而没等我仔细琢磨，熊猫和阿蒙已经剧烈的撞击在了一起。
阿蒙的身子相当有分量，光是从他几乎要将衣服撑爆的肌肉就能看出来这家伙身体里隐藏着多么强大的一股爆发力。
不过论身材，熊猫其实并不比阿蒙逊色，所以两个人第一次单纯的碰撞下熊猫并没有吃上太大的亏。
虽然楼下胭脂夜叉已经开始对吴王采取了反包围，但现在的吴王似乎依然胜券在握。他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缓缓说道：“能在身体对抗上和阿蒙不相上下，说明熊猫的确有些能力，其实我最开始还打算从你身边将熊猫吸纳过来，让他成为我的贴身保镖，想必稍加调教，他的能力一定还要在阿蒙之上。”
我轻轻一笑：“想要吸纳我的人？那您为什么不干脆废掉那个没什么作用的郭家吉，直接将我定为接班人算了？到时候熊猫不是名正言顺的就可以为您所用了？”
说话间熊猫和阿蒙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的交锋，南拳北腿，阿蒙的打法偏南方，从他的拳脚功夫上来看，他脚下的步伐有几分“梅花桩”的意思，在加上手上拳头的快速动作，熊猫居然一时间都没办法占到优势，反而是和阿蒙打成了个平手。

好在何大松的拳法就已经相当犀利，熊猫曾经仔细观察过何大松的战斗方式，对应付拳法高手上有着一定的准备和心得。短时间的平手不会对熊猫的自信心造成影响，我似乎已经预料到熊猫厚积薄发的时刻。
而这时候一边观战一边和我“闲聊”的吴王回答了我的问题：“说出来你也别见怪，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没准备扶持你，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微微一怔，之前我的确没有想到过吴王之所以始终利用我，是因为这个原因。
吴王继续吞云吐雾，一边吞吐一边解释：“之所以说你危险，是因为我早就看出你并非久居人下之人，我若是扶持了你，那就是养虎为患。对了，你之前听没听说过南京的夜将军？”
“夜将军？”我轻轻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呵呵，那常霸先呢？”吴王再度问道。
我这才点头：“南京常霸先，这名号我当然听说过，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上次在苏浙的“往生汇”看到的那辆南京牌号四个9的奔驰大G在我心中几乎是个不可磨灭的权力象征，而这更是南京常霸先最好的标志物，光是看到这辆车，我就能想到这位常霸先究竟多么气吞山河。
吴王冷冷一笑：“这就对了，当年常霸先在南京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捉鬼天师，甚至连点名号都没有，而夜将军早已经在南京说一不二，不可一世。谁知道夜将军一不小心发现了初生牛犊常霸先，当即便升出了爱才之意，一手将这位才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提拔起来……呵呵，可是结果呢？小杨，你倒是猜猜，结果如何呢？”
“结果自然是夜将军养虎为患，常霸先谋朝篡位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吴王轻轻点头：“两年，常霸先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便完成了原始积累，并且在夜将军的地盘上编织了一张巨网，而正是这张巨网完成了对夜将军所有资产的血腥收割。曾经在南京辉煌了长达三十年的夜将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从此之后南京只知道有常霸先，谁还记得夜将军？”说到这里，吴王抬头看着我，笑容中带着苦涩，又带着无奈：“小杨，别怪我打压后生晚辈，常霸先的存在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教训，我固然知道郭家吉是个庸才，但是我宁愿任用一个庸才，也好过养一条随时会吞噬了自己的毒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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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句话说得其实一点也不夸张，甚至还带着一丝保守。
其实根本用不了三十年，短短三年的时间，这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沧海桑田的变化。
南京城是这样，苏州城也是如此。
两年前整个南京还没有人知道常霸先，但是一说到“夜将军”，那可是如雷贯耳、家喻户晓。
两年后，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有一辆车牌号四个9的奔驰大G上驮着一位说句话就如同响了个炸雷一般的常霸先，可是谁还能记得“夜将军”？
吴王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这苏城现在是这样，谁知道两三天后又是什么模样？到时候屹立在这里的会依然是吴王，还是早就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的胭脂夜叉？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转眼间熊猫和阿蒙已经过了差不多三十招，阿蒙的拳头因为和熊猫坚硬的身体碰触，已经开始带血红肿，而熊猫身上也被阿蒙击中几处要害，脸上变得有些苍白。
两个人的持久能力都还不错，但是熊猫气息未乱，阿蒙却已经彻底喘起来了。
吴王一针见血：“我本来以为熊猫的恐怖身手在于他的爆发力，没想到我这次看走眼了，打持久战，熊猫更是一把好手，阿蒙不行，今天他真正遇到了敌手。”
这句话说出去半分钟不到，阿蒙果然泄了气。

粘在一起的两人身体发生了一次相当惊人的碰触，阿蒙的膝盖抬起，猛地撞在了熊猫的手肘上，然而这一次胳膊和大腿的较量却以熊猫的胳膊获得胜利作为结束，熊猫这一次的肘击相当有劲道，直接将阿蒙的一只膝盖废掉！
惨叫声和脆响声同时传来，阿蒙整个人像是半壁江山轰然倒塌。
熊猫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猛地伸出胳膊来一拽，再狠狠用肩膀朝着阿蒙的胸口顶过去，一声闷响，阿蒙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断了线风筝一样摔在了客厅的墙上。
凄凉倒地，阿蒙短时间之内已经爬不起来了，武者的命运有时候最为残酷，胜者为王败者寇，或者说的更严重一些，败者连做“寇”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死。
吴王没有回头去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保镖，而是淡淡看着熊猫，脸上已经敛去了笑容。
“这么多年，终于能遇到一个能让我亲自动手的人物了，可惜我今天没准备动手，没带我贴身的长刀来。”
孙天越缓缓开口，两脚开立，就那么一瞬间，我已经看出孙天越身上的功夫底子非常厚实了。
熊猫没敢轻敌，虽然和阿蒙的战斗耗费了他很多体力，但是看样子他依然能够和吴王一战。
我有些担心熊猫，投过去紧张的目光，在心中盘算着要是实在不行，豁出去不要脸了，我也得跟熊猫一起制住吴王。

孙天越滑步侧移，身体的重心很稳，熊猫站在旁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凝重。
刹那间两人身子都是一晃，我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他们的移动。
我只听到一阵激烈的噼啪声传来，就像是机关枪开火一样。
等我的眼睛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人却都已经在客厅停下了。只不过这两个人站的位置发生了交换，一次过招，如同电光火石。
吴王身子一晃，似乎有点站不稳，熊猫却连退两步，这才稳住阵脚，但从第一次的交手来看，孙天越似乎还略占优势。
“你这身本事是跟谁学的？”孙天越皱眉问道。
熊猫微微一笑：“自学。”
两个字，说出来有点荒唐，一个自学成才的胖子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这岂不是让那些名师传承的家伙们无地自容？
孙天越笑容苦涩，脸上的肌肉渐渐僵硬：“天下之大，人外有人，看起来我还是太低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实力了。”
话音未落，房门一下子炸开，阴风袭来，瞬间将整个客厅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我愕然回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胭脂夜叉，她一袭白衣，紧身装扮将她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她胸前的衣衫上带着血迹，脸上却带着残忍的笑意，隔着一条走廊静静地看着孙天越，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女人果然还是来了，为了今晚她谋划太久，这座苏城她也垂涎太久了。

终于成功，这究竟是因为胭脂夜叉的人力所及，而是吴王孙天越的命数已到？谁也不知道。
既然胭脂夜叉来了，我和熊猫自然也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熊猫后撤一步，站到我身旁，我看着胭脂夜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胭脂夜叉对着我甜甜一笑，居然收起了女魔头的模样，反而露出了小女生的俏皮可爱来。
她巧笑倩兮，悠然说道：“杨烨，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除掉了朱忆琛几乎就是砍掉了孙天越的一条胳膊，再加上吴王自己乱了分寸，这苏城现在基本已经被我收入囊中了。”
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胭脂夜叉的话，所以干脆沉默。
孙天越倒是洒脱，明知道自己今晚注定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也就淡然回应：“胭脂夜叉，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苏城始终是苏城，而你也永远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流之辈，苏城在我的手中繁荣昌盛了几十年，但是你呢？你能霸占她多久？一天？一周？一个月？”
胭脂夜叉面对吴王的挑衅，并没有愤怒，而是轻轻靠着客厅的墙站着，悠然说道：“人家都说吴王孙天越是英雄好汉，是江东猛虎，手中提着一把刀，敢做出天王老子都不敢的勾当来。没想到我唯一能够目睹吴王雄风的机会却是现在……”
一边说，胭脂夜叉一边迈开长腿朝着吴王走过去。

她的脚上穿的依然是一双足有7厘米以上的高跟鞋，穿着这样一双高跟鞋与别人交手，吃的亏可不是一星半点。而这也足见胭脂夜叉的嚣张气焰和疯狂性格。
“孙天越，你今天晚上死定了。”
胭脂夜叉看着吴王的眼睛，对他宣判了死刑。
吴王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许姐。”也许是因为吴王刚才对我的坦诚，我忽然觉得这位迟暮英雄不该这么窝囊的死在我这间小破公寓里，所以我鼓起勇气问道：“吴王必须得死？”
胭脂夜叉忽然冷冷一笑，抬头看着我反问：“杨烨，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当初你杀紫鹃的时候可比现在痛快多了。”
一句话，让我汗毛倒竖！
胭脂夜叉原来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那天在墓穴里，是我亲手杀了紫鹃！
女人心，海底针，我真的无法猜透眼前这位女魔头究竟有怎样的心机和城府，我更无法明白她看着我的眼神，以及她嘴角上伪善的微笑里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在胭脂夜叉的目光之下，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我后退一步，目光开始抽离，精神开始涣散，因为我发现这场战役最后的胜者无疑是眼前这位恐怖女人。
“你要和我过招？”孙天越没有理会我的插手，而是质问胭脂夜叉。
胭脂夜叉也终于扭转过去，看着吴王，冷笑问：“怎么，不行？”
吴王长叹一声：“当然可以，只是如果我手上有把刀，胜算会大一些。”
胭脂夜叉闻言一笑，忽然朝着门外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一把狭长的军刀从门外扔了进来。
鎏金的佩饰，修长的刀身，沉稳的刀柄。
这是一把好宝贝。
胭脂夜叉用脚下7厘米的高跟鞋踢了一脚这柄军刀，笑着对吴王说道：“这样一来，你就死而无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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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军刀对吴王来说一定意义不凡。
一把刀，上面镌刻的是几个字，还是一段记忆，一个时代，或者是一种精神？
也许这个问题只有吴王自己才知道答案吧。
吴王轻轻低头，看着脚边被胭脂夜叉用高跟鞋踢过来的长刀，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老伙计，你来啦？”
一句话，六个字，语调苍凉，说得缓慢。
孙天越这时候再也不是吴王，而是一位行将就木，但是心中却还有英雄气概的老人。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怀抱着这把长柄军刀，目光游离，低声嘟囔了起来。
孙天越无妻无子，直到现在也是孑然一身，他抱着这把刀的时候，就像是抱着一个多年来一直相互扶持的老伴儿，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
“堂堂吴王难道想要靠着装疯卖傻苟且活命么？”胭脂夜叉的声音阴冷，目光更阴冷，她死死盯着吴王，完全不准备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孙天越没有多说，只是低声絮叨着，自顾自的絮叨着。
良久，他终于起身，因为年纪和生活习惯的变化，孙天越的肚子已经很显眼了，老迈的身躯举起长刀来也未必有多么雄姿英发，但是当他横刀立马地站在那里，至少没有给苏城丢了脸面。
我似乎能够看到多年以前，在太湖边上，面对着从上海追来的嚣张跋扈的陈青衣，这位如今已经风烛残年，当初却是意气风发的男人横刀嘶吼：“我没理由让外人在我的地盘上欺负了自家兄弟。”

胭脂夜叉看到吴王拔刀，露出冷笑。
下一秒，这两位巅峰人物已经战在了一起。
孙天越的刀法果然犀利，当得起“水泼不进”这四个字。
而胭脂夜叉的身法却也的确如同鬼魅，这是我当初在徐州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的事实。
面对两人的交锋，我却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我低声对熊猫说道：“撤退。”
熊猫也不含糊，我们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了房间中最重要东西，穿上鞋疯了一样冲出公寓，往楼下跑过去。
楼道里所有吴王的人马已经被解决掉，零星剩着几位胭脂夜叉的人也被熊猫轻松消灭。
一直到了楼下，我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犬吠。
回头，何大松一脸凝重地站在我们背后，旁边跟着的就是山东滑条，“灵师”黑炭头。
“你要走？”何大松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但是从他的表情里我隐约能够猜出胭脂夜叉并没有告诉他其实那天晚上是我杀了紫鹃，但是他应该了解胭脂夜叉已经准备对我动手了。
“没错，我要走，怎么，你要拦我么？”我冷冷问道，虽然和何大松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情，可是他毕竟是胭脂夜叉的心腹，关键时刻，他永远都会是胭脂夜叉的人。
这一点何大松和陈云天很像，不管我们私底下的关系有多好，他们永远都是别人的心腹。

就算我救过陈一菲和瑶瑶的性命，可是陈云天依然会为了吴王而出卖我。
就算我和何大松一起出生入死，他依然会为了胭脂夜叉而杀掉我。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虽然残酷，但却是事实。
何大松看着我和熊猫，终于摇头：“你走吧，我拦不住你。”
我轻轻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出了两个字：“保重。”
话音未落，我和熊猫已经转身离开公寓，一路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而当我们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听见楼上孙天越凄厉悲怆的惨叫声响彻公寓，这也许是堂堂吴王在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将会在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惊扰我的睡梦。
“再见了，吴王。”
我在心中低声告诉自己，同时发了疯一样从这个恐怖的公寓离开。
既然已经得到了整个苏城，并且也已经除掉了吴王，那么胭脂夜叉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她要将之前投资在我身上的一切资源都收回去，我几乎已经预见到了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首先就是她送给我的所谓的“礼物”，曹芳的翡翠镯子，沈家宝藏对她来说太重要了，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她也不需要再用镯子贿赂我。
其次则是我的命。我知道在胭脂夜叉看来，我的命几乎就是她给的，她一定觉得如果不是她的话，我现在早已经被吴王或者徐州的蝮蛇给玩死了，所以她认为现在收回我的性命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边想我一边冒冷汗，胭脂夜叉喜怒无常，杀人如麻，比吴王要危险的多，我和她合作，是迫不得已的与虎谋皮。
偏偏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更令我汗流浃背的事情，那就是素素。
在徐州的时候，蝮蛇看上了素素手上的沈家宝藏，所以才不惜杀人放火去别墅骚扰素素。虽然这一切都被胭脂夜叉阻止，可是胭脂夜叉也一定发现了素素手腕上的秘密。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情，胭脂夜叉也一定能够调查处沈家宝藏的下落，就连一直狡猾如狐狸的曹芳不就栽在了她的手上？
之前胭脂夜叉一直没有对素素下手，那是因为她还需要我帮助她作为苏城的支点，为她在苏城平步青云效力，现在苏城已经落入了胭脂夜叉的手中，那么素素岂不是要危险了？
我越想越害怕，当即给素素打了个电话。
然而手机却始终没有人接听，这更让我焦躁不已。
我和熊猫先联系上老蒋，让蒋仁随便找个安全的地方准备第二天转移，之后我又给赵铁柱打了电话，可惜赵铁柱却也没有接。
一边联系这些人，我们一边往素素家赶去，等到到达素素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然而这时我却震惊发现素素家的门没有上锁，是虚掩着的。
我和熊猫倒吸了口凉气，我推门进去，一进门就忽然闻到一股令人绝望的气味。

这是尸体腐烂的气味，那天何大松带着我们去看曹芳尸体的时候，我闻到的就是这样的气味。所以现在一进门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几乎在一瞬间崩溃了，我的大脑瞬间开始空白，耳鸣响起，我差点没站稳倒在地上。
熊猫伸出手来按住了我的肩膀，低声说道：“杨烨，你不能倒，现在苏城正在重新洗牌，胭脂夜叉正准备对咱们大肆清理，你要是倒了，兄弟们可就全完了。”
听着熊猫的话，我猛地伸出手来狠抽自己两个耳光，这才冷静了许多。
迈步向前，还没走到客厅我便已经看到走廊尽头地上有一只探出来的已经腐烂了的手……
这是一具尸体，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这最开始是齐玉莲的身体，而之后变成了秦素素的身体。
我欲哭无泪，整个人近乎崩溃。我强行用自己的理智维持着自己的行动，克制住自己现在马上回去和胭脂夜叉拼命的冲动。
恶毒的女人，她果然还是向素素下手了。
我咬牙切齿，狠狠砸着旁边的墙壁。
“小杨，别这样……”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和熊猫都很震惊，回头的时候，我看到走廊尽头的黑雾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人，比齐玉莲还要高挑一些。她的身材很好，甚至有一丝欧美人的风格，尤其是一双长腿，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素素？是你么？”我低声询问着，这兴许就是离开了齐玉莲肉体的秦素素，而这时候，秦素素应该显现出了她自己本来的面目。
黑雾中的人影渐渐向前，我看到一个很陌生的美女出现在了不远处。
比齐玉莲更加立体的五官，眼前的美女拥有着典型东方人的相貌和西方人的身材。深邃的眸子，高耸的鼻梁，性感的厚嘴唇，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魏先生曾经找来照片上的秦素素！
“你真的是……素素？”我甚至有些惊喜，难以置信。
“小杨，比起之前的模样，你是不是更喜欢现在的我呢？”秦素素微笑开口，声音妩媚动人。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眼前的素素虽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貌，可是终究也已经化作厉鬼了。
“素素，是胭脂夜叉害了你？”我咬牙问道。
素素却轻轻摇头：“不是她，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结束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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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房间里，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面前的素素终于恢复了她原本的样子，但却也与我阴阳两隔。
不能否认的是现在的素素比之前借助齐玉莲的尸体还阳的素素来的更加顺畅和自然，虽然她的面孔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是苍白如纸，可是我依然觉得她很美、很美。
“素素，是你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么？”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素素，又回头看了看客厅走廊边上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秦素素微微一笑，忽然伸手递过来一件物品。我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她递上来的是自己原来戴着的那根翡翠镯子。
“胭脂夜叉几个小时前其实已经派遣何大松过来了一次，他企图像对付曹芳那样直接夺走我手上的镯子。可是我却没有让他得手，在他进屋之前，我自己将我胳膊上的镯子取了下来，并带着镯子躲起来，避过了何大松的刺杀。”素素轻轻笑道：“我不能让胭脂夜叉坐收渔翁之利，她是个歹毒的女人，我决不能便宜了她。”
我这才明白其中的奥秘，心疼而又惋惜地看着素素，一边接过她费劲千辛万苦才保护住的翡翠镯子，一边低声道：“可是，素素，你好不容易才还阳，可现在一来你岂不是……重新变成了厉鬼？之前秦叔和三爷付出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素素听见秦叔和三爷名字的时候，脸上稍微露出一丝伤感的表情，不过这表情稍纵即逝，她微笑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我早就在五年前死了，这几天的活人生活算是上天给我的补偿，我已经知足了……而且就算我借助齐玉莲的身体生存下去，也注定不能算是活人，因为我们不会衰老，不会生病，身体虽然减缓腐烂，可是早晚有一天还是要腐烂的，到时候我的下场只会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