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三

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新园区落成典礼暨公司成立七周年的庆典活动在位于西州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唐延路上的西州电信产业园内如期隆重举行。
在七年前的今天，也就是一九九三年六月十六日，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诞生于时邮电十一所院内主楼上的一间十几平的小屋内，此后一路走来，风雨无惧，逐渐发展壮大，直至扩展至邮电十一所主楼的整个三、四、五层及主楼右前方五层高的整个电子大楼。后续随着规模的进一步扩大，在两年前又启动了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自有产业园的建设工作。当时，这项工作包括选址、规划、设计、建设及装修等还是时任总经理周关农博士亲手主抓的。随着产业园的全部建设工作及后续装修工作的完成，整个公司也已于一个月前全部搬迁至新园区办公。
整个新园区分别由高大气派的主楼、附楼、物业楼、生产厂房、食堂、单身公寓等建筑组成，并且还修建有各种体育活动及健身场所，再辅以大规模的匠心独具的绿化，构成了西州市高新区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高新区甚至西州市对外接待和向外展示的一个平台和窗口，而园区里的主楼夜景甚至还被高新区选派参加西州市十大最美夜景的评选活动，真可谓一派风光。只是随着新园区的落成，公司的最初创始者周关农博士及一干人等却已离开了公司，让人直觉物是人非，唏嘘不已。“地下车库一定要大，要能保证每一个员工以后都有车位。”这是园区设计之初周关农博士一再强调的。而今，新园区落成并且已经投入使用，只是却没有了周关农博士自己的车位。
在继任总经理曾炳达的安排下，公司公关部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对于今天这场庆典活动的组织、策划工作，并以重金邀请到了社会上几个当红的乐队或艺人届时登台表演助兴，据说还有一个神秘人物领衔做压轴表演。
庆典的舞台就搭建在公司主楼前方的空地上，足足有两米高，这可以保证即使是最后面的观众也能清楚地、无遮挡地看到台上的表演。台下观众区的最前方，放着一排桌子和一排椅子，其中，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的是曾炳达曾总，其余两侧则依次分别坐着研发总工梅报春、销售总监王韵文、交换网络部经理狮悦佳、财务总监杜书坊、生产部经理刘应子、工程与服务部经理钱渭源、人力资源部经理杨玉红、培训部经理陈盛利等人。在这些位置的后面，是依据各自划分区域手执彩棒站立成整齐队形的各部门员工。舞台上下、园区内外，到处都插满和飘扬着相关各单位、组织祝贺的彩旗。

庆典活动于晚上七点钟准时开始，随着三声礼炮鸣响，主持人邀请曾炳达总经理上台致辞。曾总从容地起身离开座位，优雅地登上舞台，在不无自信和期待地对公司过去的奋斗历程及未来的发展规划做了总结和展望之后，又在对社会各界同仁的支持和帮助以及员工的奉献和努力做了感谢之后，宣布庆典活动正式开始。
第一个登台表演的是正当红的长安乐队，主唱光着头，穿着一件黑色体恤，一口气演唱了五首乐队的经典曲目，那种似在夜行中永不放弃的激昂的声音和叹咏只听得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现场气氛一下子就被掀了起来。第二个登台表演的是一个叫唐思璐的女歌手，也是一口气演唱了五首歌曲，那种沙哑的声音所表露出的怀旧的情感，一下子就让大家的思绪回到了过往，回到了以前。第三个登台表演的是西州市的本土歌手宋时篁，他的歌声犹豫而彷徨，同样的五首曲目下来，却深深地唱出了年轻人心中对于理想的渴望。
宋时篁表演结束下台后，舞台上的灯光突然全部暗了下来。在大家一片焦急的期待中，过了好久，才有一束光柱打在舞台的中央，光柱的正中间，一个戴着黑色礼帽、黑色墨镜，一身上下黑色西装，脚穿黑袜、黑色皮鞋的人正在保持着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在大约又有一分钟的沉寂之后，音响设备突然发出了节奏强烈、动感分明的音乐，而黑衣人也随着阵阵音乐上下高低舞动起来，那一个个前后出现的动作，既显得是那么的突兀而不相关，又显得是那么的随意而自然，而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脚步又和音乐的节奏合拍得那么妥帖，仿佛那音乐不是从音响里发出而是由黑衣人的每一步踩出每一个动作击打出一样。而随着音乐高低起伏的变化，黑衣人的舞姿也时而坚强有力时而圆润柔滑，但无论如何，都显得是那么的自然和美妙，那每一步，仿佛不是踩在舞台上，而是踏在了大家每个人的心坎上一样。整个台下早已如痴如醉，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聚集在黑衣人身上的同时，大家自己的身体却也随着黑衣人的动作前后左右扭动起来而不能自已。
像是过了很长，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长久，又像是才过了一会儿，好像连一秒钟都不到，随着音乐的停歇，黑衣人的动作又凝固起来，双脚交叉，似走似停，左手叉腰，右手扶着帽檐，低头久久不动。台下的观众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似乎意犹未尽。就在大家以为黑衣人表演结束的时候，突然，黑衣人头一甩，手一伸，转眼间，帽子已经落在右手的食指上旋转起来，随着手上力量的加大，帽子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那顶帽子，随着旋转的加剧，也变得越来越大。看看差不多了，黑衣人猛地一甩手，帽子稳稳地平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舞台中央的地面上。这时大家看不清楚黑衣人是怎么走的，好像就没有动，但突然就来到了帽子旁边。黑衣人先用手指了下灯光，又用手指了下帽子，顿时一片灯光一齐打在帽子上。黑衣人上前伸出双手把帽子迅速移开，一辆上面放着一个硕大蛋糕的彩车变魔术似的出现在舞台中央，出现在大家眼前。那个硕大无比的蛋糕上插着七根色彩各不相同的蜡烛，那燃烧的烛光在灯光的照射与映伴下，向四周的黑暗燃放出顾盼而摇曳的姿态。在大家的一片惊愕中，黑衣人摘下墨镜，右手又往空中一抖，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交换网络部恭贺公司新园区落成暨成立七周年大喜”。
这时，台下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黑衣人，大声地喊了出来：“任俊杰，是任俊杰。”顿时，大家才醒悟过来，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潮涌般响起，并伴随着一声声“任俊杰、任俊杰”惊叫、赞叹，现场气氛一时达到了高潮。
任俊杰向台下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对着麦克风说：“有请曾总上台亲自执刀分切蛋糕，恭祝公司事业蒸蒸日上。”
曾炳达曾总也早被任俊杰的表演所吸引和折服正高兴不已，旁边的狮悦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更是乐在心头。
随着曾总上台切开硕大的蛋糕和打开早已备好的香槟酒，台下的大家蜂拥般挤到舞台上，争抢着和曾总碰杯并品尝蛋糕，庆典活动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欢乐和祝愿凝聚在舞台四周的上空，久久不散。

在任俊杰作为这场庆典活动的神秘人物做压轴演出并变出蛋糕请曾总上台的时候，台下整个交换网络部的观众中除了出差在外的员工，唯独不见文梢飞的身影。此时的文梢飞，正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冥思苦想着如何解决局方的疑难问题。

第二天，狮悦佳主持召开了交换网络部部门内的经理级会议，会议上宣布：任俊杰升任专网组经理，文梢飞降为专网组副经理。两个人的位置，在一场庆典活动一场表演之后，正好换了个个。

第二部
四

任俊杰升任专网组经理而文梢飞降为专网组副经理后，组内每个人的心理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任俊杰深知自己无论是资历还是技术能力都和文梢飞相去甚远，唯一比文梢飞强的，就是狮悦佳在背后对自己的支持，同时他明白，组内相关技术问题的解决和处理还离不开文梢飞，因此，他比以前对待文梢飞更加客气，总是一口一个“梢飞”一口一个“梢飞”地叫个不停。另一方面，他也在试探性地在合适的时机给李通、高用航、阚锐题三人安排一些实质性的任务，尤其是李通，这个组内资历最浅也是最边缘的员工，在自己还没有翻身前一直都对自己比较尊重和友善，有培养和发展为自己心腹的可能，高用航和阚锐题就尽量拉拢，让他们尽快认清时事、改弦易辙，臣服于自己。
文梢飞心里一直对任俊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瞧不上眼，但之前出于对狮悦佳命令的遵从，表面上也对任俊杰保持着客气。这次两人位置调换后，文梢飞从心理上更加厌恶任俊杰，但碍于林俊杰的职务以及出于一个厚道工程师的本能，也还是隐忍不发，也更是把心思全部放到了技术问题的解决上而显得落落寡欢。
高用航和阚锐题之前一直跟着文梢飞，对于此次任俊杰的被扶正是根本无法接受，但看着文梢飞自己本人也并没有太多的反对表现，便也按下心来，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思想边干边看。只是世界变化太快，昨天还指望李通给自己垫背呢，现在看起来搞不好以后自己就要给李通垫背了，一想到此，两人也不由感到后背一阵阵地发冷。
对于此次人事变动，李通说不上支持，也说不上不支持。他虽然不喜欢文梢飞独揽一切工作而不给组内其他人尤其是自己成长机会的做法，但内心也不认可任俊杰这个人选，但自己又最没有发言权，既然变了，那就接受吧，而且这个任俊杰看起来对自己还算不错，上任以来还分了不少实际的工作给自己干，有重点培养自己的趋势和苗头，于是也不再多想，有任务来了就尽力完成好了，而每次顺利完成任务后，他都能察觉到任俊杰脸上那一丝一闪即过的满意的微笑以及目光里表露出的对自己的期许。

这天，李通完成一项任务后给任俊杰提交汇报时，任俊杰一反常态的笑眯眯地盯着李通看了好一会儿，和颜悦色地说：“很好，李通。”说完后又把身子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待会下班后别走，在小会议室等我。”
李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任俊杰有什么话现在不说非要放到下班后再说，而自己早已约好了冯晓今天下午下班后七点钟在大差市见。没有办法，还差不到两个小时也就要下班了，待会就先听听任俊杰要说什么吧，希望能尽快说完，不要耽搁。

下班后，李通先来到了会议室。不一会儿，任俊杰也来了，他顺手关上了门，凑到李通身边，笑眯眯地说：“李通，工程与服务部的张郡蓉你认识不认识？”
李通不知道任俊杰要说什么事，不假思索地说：“张郡蓉，认识啊！那是我以前部门的同事，负责管理工程与服务部的相关工程资料。”
任俊杰接着笑眯眯地说：“认识就好，张郡蓉也是我老婆的密友，不久前两人还一起报名参加了一项瑜伽健身活动。”
李通没有明白过来，不知道任俊杰给自己说这些事情干什么，有些木然地看着任俊杰。
任俊杰继续说：“张郡蓉昨晚到我家，专门和我老婆聊了一个晚上。”
李通还是不清楚任俊杰要说什么。
任俊杰依旧笑容可掬地说：“李通啊，你的艳福不浅啊。张郡蓉的爸爸可是在省委里任着要职，她们家在曲江春晓园里就有两套别墅。张郡蓉不但人长得漂亮，也很聪明，追她的人可是从钟楼都能排到沣峪口去，这背景这条件，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啊。可是人家女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李通，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说完，满是期待地盯着李通。
李通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也才想起他之前在工程与服务部每次出差回来碰到张郡蓉时，张郡蓉都是满脸绯红地低头走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也从来没有想到平日里悄无声息文绉绉张郡蓉竟然有这样深厚的家庭背景。
李通不敢肯定地望着任俊杰，木木地说：“不是听说她有男朋友，以前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每逢节日还送各种鲜花礼品到公司给她吗？”
任俊杰看李通上了道，欢快地说：“不是听说，是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之一。当然，这个小伙子也很优秀，但即使这样都没能打动人家小姑娘的芳心，他哪里知道人家小姑娘早就心有所属啊！李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说完，依旧满脸堆笑满是期待地望着李通。
李通顿时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张郡蓉虽然之前早就认识，又是同一个公司的，但自己心里根本就没有感觉，也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而自从见到了冯晓，并且两人关系进展顺利，自己更是心无旁骛，除了对于冯晓的专心之外再无一丝一毫别的杂念，可这些怎么对任俊杰说呢？
沉默了一会儿，想想没有别的办法，李通如实说：“俊杰，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任俊杰听后脸上立即闪过一丝不悦。昨晚张郡蓉到他家里和他老婆羞怯地说起这件事时，他信心满满地打包票，这事包在他身上。李通这个小子还有这种傻福，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可能都求之不得呢。任俊杰这样说时，自然也有他的如意小算盘。这事要是促成了，一是自己可以进一步和张郡蓉甚至她的领导爸爸攀上和加深关系，另一方面，李通日后也必将事事听命于自己，有利于自己目前在组内地位的进一步稳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促成这件事都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时又因为对各方也都有好处，因此他也自信这个任务也能够轻松完成，但没有想到，李通这个小子竟然说出了这样硬生生的话。
任俊杰不愿就此放弃，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通，诱导说：“李通，这样的好事别人做梦都做不来，你可要看清形势啊！说句难听的，我都恨不得自己年轻几岁，再变成你的模样。人家女娃也说了，别的不说，这事成了，首先房子问题就不用你考虑了，至少让你少奋斗几十年。更不用说她家深厚的背景关系了，说不准哪天把你从公司调走令任高职了，你还愁什么没有？还用像现在一样每天窝在实验室里查故障写代码吗？我这个老领导还指望你到时候念旧情提携和关照一下呢！再反过来说，要不是人家女娃的爸爸疼爱自己的这个独女，不愿逆着她的心意，人家女娃早就出嫁了，还轮得到今天我来给你说啊！”
李通耐着性子听任俊杰说完，想多说点什么，又总觉得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也是想着即使说了任俊杰这种人恐怕也不理解，只是重复地说：“俊杰，我确实有女朋友了，认识了有半年多，目前发展还不错。”
任俊杰一下子急了，生硬地问道：“你有女朋友，那你女朋友家里有两套别墅吗？”
李通摇摇头，没有说话。
任俊杰又问：“那你女朋友的爸爸是党政机关是省委里面的高级领导干部吗？”
李通依旧摇摇头，没有说话。
任俊杰急中带恼，但依旧忍着苦口婆心地劝道：“李通，识时务者为俊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目前这个情形，孰轻孰重、是左是右具体你该怎么办，难道你还不清楚？”
李通心里嘀咕着：你当然就是俊杰了，我又怎么可能是你。但他不敢这样开玩笑地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冲着任俊杰勉强笑了笑，嘴里只嘟囔出一句：“俊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声音小的却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任俊杰彻底恼怒了，原本以为一件轻松的事，而且自己也在老婆和张郡蓉面前夸下海口，保证完成任务，谁知道这个李通不识抬举和劝导，软硬不吃，油米不进，不但搞得自己这个领导下不来台，还让自己失去了趁机交接张郡蓉领导爸爸的可能，这是多么大的遗憾和损失啊！
“行了，那既然你已经有女朋友了，那我也就没什么事了。”看着越看越觉得老实和木然的李通，任俊杰言不由衷地说。而李通居然也就趁此向他道别了。在李通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看着李通的背影，任俊杰又狠狠地用福建客家话补了一句：“竖子不可教，竖子不可用！”

从会议室里逃离一般地出来，李通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心一片轻松，他也不再顾忌在遭遇到自己的拒绝后，任俊杰的反应和感受了。想着冯晓肯定等急了，他一路飞奔似的急速地跑到车站，等了好久，坐上了一辆途经大差市的公交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吵嚷和颠簸，终于到达了大差市站。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多快八点钟了。
下了车，远远地就看见冯晓在约定的地点等候，在周围热闹和拥挤的人流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孤单。
李通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几乎是跑到冯晓身前站定。冯晓望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李通，带着淡淡地不满，问：“你怎么今天迟到这么久啊？”
李通摸了摸头，吱唔着说：“临下班，工作上又有点事领导来找，所以就耽误了一会儿。”
冯晓说：“迟到了一个小时这还叫耽误一会儿？”
李通看着冯晓，说：“其实本来还能快点，我在车上一直想着这个周末不行咱们先一起去看看房子，有合适的，就先买一套，然后抽时间回我家见见我爸妈，然后再抽空把证领了，你看如何？司机见我想的认真，不想惊动我，所以一直开得很慢。”
冯晓转怒为笑，娇嗔着说：“去，谁和你去呢！”

第二部
五 （上）

婉拒任俊杰撮合对象这几个月来，李通明显地感受到了任俊杰对于自己态度上的变化，不但对自己明显地冷淡下来，而且分配给自己的任务也没有以前那样多了，基本也就和高用航、阚锐题持平的样子，而且基本也都是边边角角打杂的活。这就是说任俊杰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划分到和文梢飞的这两个心腹等同的位置上而不拟重用，之所以还没有被彻底打入冷宫，是因为在战略上还有一点被利用来削弱或对抗文梢飞的价值。李通感觉自己犹如一个溺水者，在不明就里地跌入交换网络部专网组这个深水区后，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有意抛向自己的救生衣，却发现这原来需要自己放弃自己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逃离上岸的机会。
工作上的不尽如人意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李通和冯晓两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两个月之前，李通拿出了自己上班三年多来的积蓄，又向银行借贷了十万元，在西州市高新区买下了一套两人一起看过多次最后选定的房子，并且在几天前也就是冬至的那一天，两人又一起到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在法律意义上结束了各自的单身生活。拿着鲜艳通红的证书，李通顿时觉得真正的冬天不是开始而是结束了。
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一步步紧迫中，在温暖之余感受到的寒冷中，想着自己转入研发系统这一年来所遭受到的冷遇和激情与才能无处发挥的窘境，李通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他在心里暗问自己：我这是在哪里？我应该到哪里去？
突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李通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想着可能是别人打错了，在疑惑间，他还是接通了电话，刚放到耳边，里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通，猜猜我是谁？”
“马在旭！”李通几乎要惊叫起来，一连串地发问，“怎么样，你在哪里？现在过得如何？”在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时，李通边说着电话边悄悄地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楼道尽头的一个无人的角落。
在听到李通一口就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马在旭不无轻松地笑出了声：“我现在在西州，怎么样，你有空没有？下班后咱们在高新路十字西北角的的那家咖啡屋碰个面聊一下，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存一下。”
李通忙不迭地说：“有时间，有时间。”
马在旭继续轻松地说：“那好，你们下午下班是五点三十分，咱们六点钟准时见。”

下班后，李通迫不及待地赶到了两人约定的咖啡馆，马在旭早已要了一壶好茶在里面等候。李通疾步上前，两人都有些激动，热烈地拥抱了下。随后马在旭便邀请李通坐下。
李通这才注意到马在旭比以前胖了不少，穿着一身用料考究裁剪得体熨烫平整的西装，头发不长，向上有型地梳着，整个人都显得特别的有精神。
李通张口就问：“马在旭，怎么样？是在深州技术有限公司吗？做什么工作？如何？”
马在旭笑了笑说：“是在深州技术，还行吧。当年咱们一起出差回来后我先借故请了一段时间假，然后就到了深州技术，一直干得都是工程与服务的老本行，先在福州办干了两年多，新近被任命为西州办的经理，这就又回来了，想着先看看你。你现在如何？”
李通有些落寞地说：“你走后，我在工程与服务部又干了两年多，后来在凉州办事处工程服务中心经理任上申请调入研发系统从事软件开发工作，到现在马上也将近一年了。”
马在旭有些意外地说：“哦，你到研发了，那这个事??????”，马在旭停顿了一会，“李通，我就直说了，我们这次是来招人的，各种职位都有，正式的招聘会这个周六早上八点在高新宾馆举行，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要是能过来那就最好不过了，所以我提前抽取锁定了我们之前搜集的你的资料，只可惜没有仔细看，不知道你已经转入了研发。我是负责工程与服务类职位招聘的，要是你对工程与服务工作还有兴趣，不妨加入过来咱们再一起干。待遇你放心，我保底在你现在的基础上再上浮一点五到两倍。”
李通听马在旭说完，略有沉默，说：“马在旭，工程与服务类的职位可能以后我都不会再考虑了，感谢你的美意。”
马在旭听后笑了笑，继续说：“没关系，不用客气，这个我能理解。不过研发类的职位包括软硬件开发等我们也急需，如果你愿意过来我就把引荐给给这次主管研发招聘的同事，就是可能需要去深州市，你看如何？”
李通也笑了笑，带有歉疚地说：“马在旭，真的感谢你的美意。家庭的原因，我可能也不考虑离开西州去外地。而且也不瞒你说，我两个月前才买了套房子，明年五月份交房，现在贷款的手续公司还正在办理中，没有完成。最重要的，我几天前也才和对象领了证，所以去外地的事情可能真的不会再考虑了。”
马在旭愣了一下，不无遗憾地说：“李通，那首先恭喜你解决了个人问题，这是一件大事。不过说句真心话，你不能来深州技术那确实有些遗憾，抛去收入都不谈，单从公司发展上来看，深州技术包括我们的同城对手深港股份都已经远远把西州电信拉在了身后，而且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选对人跟对老板真的很重要。以前周关农博士在的时候，西州电信或许还可以待一待，但谁曾想董事会自废武功，引入京州电信研究院投资参股，赶走周关农，空降曾炳达，并任其借机构改革之名扶植亲信排除异己，把整个公司搞的乌烟瘴气死气沉沉，西州电信，真的没有未来。而你在里面也真的没必要再做哪怕是一点的坚持，那只是无谓的消耗，不值当。”
李通惊异地看着马在旭，没想到他对西州电信目前的情况了解的竟是这样的详尽和清楚，那每一句话又都说的是那么妥帖并让自己感觉是那么解气。
马在旭看到李通发呆的表情，停顿下来，话锋一转，问：“李通，是不是觉得你们的情况我们比你们还了解和掌握的清楚？”
李通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称是。
马在旭会心的一笑，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说：“所以说，李通，目光放长远些，房子的事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贷款手续也完全可以自己办理，而且到了我们这边，保证你办理起来更加快捷。另外你对象是干什么工作的，是不是同行？也可以考虑跟你一起过来嘛。李通，良禽择木而栖，而且现在也是进入深州技术的最好时机，希望你不要错过。”
李通淡淡一笑，回答说：“她是干财务工作的，和咱们不是同行。马在旭，真的感谢你的美意。”
马在旭略一犹疑，继而爽朗地说：“既然这样，李通，那咱们就不谈工作的事了，咱们就以茶代酒，把酒言欢，只叙旧事。来，你尝一口，这个茶味道不错，浓淡相宜。对了，你现在没想好也没有关系，以后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给我电话。”

第二部
五 （下）

和马在旭分别后，一种说不上是落寞还是什么的感觉重重地缠绕着李通，让他的心绪久久无法平息。李通知道，马在旭说的没错，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身在其中的体会，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真的让人看不到希望，就更别提个人的发展了，可西州市对口的像样的通信设备制造类单位，目前除了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也真还没有其它的选择。那么，自己日后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正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单身宿舍门口，想着室友钟欧书应该已经休息了，小心地打开门进去，却不曾想钟欧书正在和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着西装的陌生人在闲聊。
看到李通进来，钟欧书说：“李通，你回来了。”说完又转头对陌生人说：“这就是李通。”
李通还没有反应过来，陌生人就走上前握住了李通的手说：“你好，我姓麻，麻烦的麻，叫麻爱东，是专门给朋友们找麻烦的。”说完给李通又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李通低头一看，上面的头衔赫然写着：麻爱东——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再下面，写的是地址和联系电话。
李通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麻爱东又说：“你好，李通，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其实，我给大家找麻烦都是为了大家好。我们公司有几个方向的软件研发职位急需人手，其中最紧急的就是你目前从事的交换类软件方向，工作地点在金陵市。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的很清楚了，如果你感兴趣现在就和我们项目上管技术的吴总聊聊，他就在咱们园区门口的车上，从咱们住的公寓侧门出去就是了。待遇嘛，我也不怕当着你这位室友的面明说，保证你的年薪不低于十万元。”说完，满脸期待也颇有优越感地看着李通。
李通愣了片刻，然后徐徐地说：“感谢麻总美意，去外地我暂时不考虑，非常抱歉。”
麻爱东愣了一下，问：“是家庭原因吗？如果有女朋友或对象也在你们公司，我们欢迎一起加入啊！”
李通漠漠地说：“说不清楚，也不全是。我对象不在西州电信也不是同行。”
麻爱东接着说：“不是同行也没有关系，你这个薪资，到了金陵，她随便找个工作即使不找工作也没什么压力的啊。而且我们公司在行业的地位和发展前景远不是你们的西州电信所能比拟的。”
李通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依旧漠漠地说：“真的感谢麻总美意，去外地我真的暂时不考虑，多谢了。”
麻爱东沉默了片刻，看着李通坚定的无法扭转的态度和孤寂的表情有一会儿，最后说道：“李工，那你现在不考虑去外地也没有关系，你有空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随时给我电话。”

麻爱东前脚走，和李通一起入职一直在工程与服务部从事工程与售后工作的钟欧书就由衷地感叹说：“李通啊，当初我们都看不懂你的行为和决定，现在看来你当年放弃办事处经理职位转到研发是转对了，人家这可是专门来挖你的，啥都了解清楚了，直接就找到了宿舍，你不在就一直等着，一问我是做工程与售后服务的，就只和我闲聊一些其它无关的话题。”
李通心不在焉若有所失地说：“有可能吧。”

第二天一上班，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就挨个响了起来，几乎每个人都接到了电话，然后都像做贼一样小心谨慎又加提防地小声说了几句，唯恐被别人发现。领导们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赶紧心绪紧张表情凝重又满脸堆笑声音也轻柔曼妙地找借口或理由把大家一个个都支到一边忙活去了，只是这种笑容和轻柔一般都只有几天的保鲜期，整个事件过去后又会迅速恢复原样，每日里该干啥还是干啥，领导念领导的经，员工撞员工的钟，互不影响、干扰与改变。而深州技术有限公司和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的这趟挖猎行动，仅仅从交换网络部就带走了十几近二十个人，专网组的高用航在组内上次的人事变动后隐忍到今天，也终于趁着这次机会跳槽去了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的深州总部从事研发工作，杨玉红不得已先紧急社招了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行业经验的的新人申匠韬给了叫嚷缺人最厉害的任俊杰。

第二部
六

罗马帝国不是一天就倒塌的，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的衰败也是。自从周关农博士离开后，公司之前规划的战略项目就停的停、散的散，仅剩下已经卖了六、七年的交换网络部的SSP80系列产品在苦苦支撑。而竞争对手深州技术有限公司和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都先后投入重金研发移动网络产品并各自在市场上有不少的斩获，也借机迅速拉大了和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的差距。随后，这两个对手特别是深州技术有限公司在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赖以支持生存的程控交换领域采取了更为激烈的竞争手段，致使西州电信在市场上节节败退，份额逐渐减少，营收连年降低，一时间前景黯淡、四面楚歌。
总经理曾炳达对于公司目前这样的境况其实比谁都清楚，只是为了稳定军心，这些内幕消息及关键数据的知情权及审阅权一直仅限于公司级层面的领导而没有向外和向下披露，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依旧每日春风，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着急，只是苦于一时没有好的办法来改善和解决。
以前总觉得流失几个员工没什么，地球离了谁都可以转，更别说公司了，所以他也一直坚信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干活的人哪里找不到的信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要走就任他走吧。但这次深州技术和深港通讯两家竞争对手的大规模的挖猎行动终于使曾炳达深刻地意识到，再不采取行动，一任业绩下滑和人员的流失，改变当前的被动局面，公司再发展下去就不是什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而是“铁打的营盘没有兵了”。既然没有兵了，那包括自己在内的领导也就没有了职务上和威严上对立存在的基础与必要。一想到此，曾炳达不由感觉浑身发冷，不觉间竟冒出了一身身的冷汗。
在召集公司所有中高层领导经过三天三夜的闭门讨论之后，一个广开言路，使每一个员工都能在公司内部自由的发表自己对于公司发展相关的意见和看法的提议被采纳和实施。公司IT部门也迅速响应，很快就在公司内部网络上建立了一个名为“自由论坛”的论坛，员工可以匿去真实姓名，以自己随意注册的网名在论坛上随意发帖，吐露心声。

刚开始几天，大家对于公司的这种突然举措还有些疑惑，总怕随便发言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后果，因此，论坛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发帖，大家该上班上班，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谁也没太在意这个事情。
适逢那几天，北风呼啸、气温骤降、天降大雪，连续几天中午李通去公司食堂吃饭时排队等候打饭的队伍都一直排到了食堂外面很远，冻得大家瑟瑟发抖、难以忍受。而享受着特权不用排队的高层领导们早在大家中午下班之前就已经提前来到食堂吃饭，在大家忍饥挨冻排队等候的时刻，领导们已经一个个吃完饭浑身舒畅地从食堂里面出来了。
终于，有人看不惯这种现象，以“臣本布衣”为网名在自由论坛上发了一个标题为“食堂?排队?雪”的帖子，内容如下：
某日中午，狂风大雪，西高新某公司食堂外等候吃饭的员工队伍排起了长龙，大家浑身僵硬，饥寒交迫。这时，三个可以提前吃饭不用排队的领导吃完饭一边走一边擦着油嘴从食堂里面出来了。看到外面的场景，领导们触景生情，诗兴大发。一领导随口吟道：“大雪上下纷飞。”另一领导也即兴接道：“这是公司瑞气。”第三名领导也不甘示弱，补充道：“干脆下个三年。”这时，排在队伍最后几乎要冻晕过去的那个小员工接着说：“放你妈个狗屁！”
帖子发出来后，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并激发了大家发帖的积极性和热情，点击数量和回帖数量迅速飙升，自由论坛一下子活跃起来，各种注册的网名都冒了出来，各种各样的帖子都有，针砭公司时弊的、抱怨的、献策的、期待的、叫好的、漫骂的等等等等一应俱全。其中，最火和最著名的一个帖子当属“西楼梦”原创及发出的“西州好了歌”，其文如下：
世人都道CT好，唯有西州最知道，
去年建成新园区，今年陷入困境了。
世人都道西州好，唯有领导最知道，
机构调整如便饭，业绩直线下降了。
世人都道领导好，唯有员工最知道，
一天到晚瞎折腾，瞒上欺下少不了。
世人都道员工好，唯有程序最知道，
干劲十足没处使，热情早被内耗了。
世人都道程序好，唯有员工最知道，
代码杂乱无文档，没事它就return了。
世人都道员工好，唯有领导最知道，
岗位薪资和绩效，一切全凭我说了。
世人都道领导好，唯有西州最知道，
指标口号满天飞，技术创新哪去了？
世人都道西州好，唯有CT最知道，
别人业绩都增长，为何独你萎缩了？

李通也趁机注册了一个“编码东篱下”的网名，并且以“每个人心里都曾藏龙卧虎，直到有一些东西随风而逝”作为每次发帖时显示在最后面的签名。注册成功后，刚发了一个测试帖，就招来了“梦回大唐”的回帖，帖子的内容不是别的，却正是李通的签名内容：每个人心里都曾藏龙卧虎，直到有一些东西随风而逝。
李通还没有反应过来，“梦回大唐”又把李通的签名内容重复回发了一遍。李通立即感受到了一种对于的自己的针对性，马上发帖问道：敌乎？友乎？余惟自问。知我？罪我？公已无言。
“梦回大唐”也立即回了一个帖子：留亦难，走亦难，吾心跌宕；进亦易，退亦易，汝自飘然。
李通马上跟帖：留难？走难？汝志已在青山外。进易？退易？吾心尚浮飘渺中。
李通刚发完这个帖子，就引来了“小轩听雨”的回帖：编码东篱下和梦回大唐好有品位，真是男人中的极品。
李通刚要发“惭愧惭愧、过奖过奖”之类的话，“梦回大唐”又针对李通回了一个帖子：飘渺中暗自随风而逝，青山外依旧卧虎藏龙。
李通不假思索，立即回帖道：是处青山可埋骨，它时夜雨独伤神。
“梦回大唐”不甘示弱，也立即回帖道：心之不在，何忧骨之埋处？神之已伤，何忧雨之凄冷？
李通看着“梦回大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还是激发了一直压抑着的兴致，他注意到“梦回大唐”每次发帖时的签名正好是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经营理念中提到的四句话：诚信为本，服务至上；勇于创新，追求卓越。于是稍加思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帖写道：诚信为本，服务至上，莫让浮云遮望眼；勇于创新，追求卓越，风物长宜放眼量。
帖子发出后，没见“梦回大唐”的回帖，到是“小轩听雨”又迅速跟了一贴：厉害，厉害，两位真一只卧虎，一条藏龙。
又过了许久，后面七七八八热热闹闹又跟了很多人的回帖，只是再也不见“梦回大唐”的回帖。在众多的回帖中，有一个网名叫“红酸枣”的这样写道：公司内确实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不说别的，只要公司能把现在的员工人尽其用，用尽其才，坚持能者上，庸者下，不唯亲，不唯近，公司就一定能走出目前的困境，重振雄风。

当然，“红酸枣”也只是说一说，就像自由论坛最终也只是一个论坛而已，大家在上面发布的很多意见和建议，以曾炳达为首的公司高层或许根本就不以为然，也或许是压根就没有看，公司也没有因为和随着自由论坛的繁荣而做出一些实际的改革措施，也仍就一如往日一样一天天的颓废着。而大家经过一段时间发帖的踊跃，发现这一切只不过又是一个形式后，自由论坛就逐渐又沉寂了下去。但这一切，都不影响李通日后对于那个时期及论坛的美好回忆，因为在那里，他遇见了激发自己才情的棋逢对手“梦回大唐”，笑悟了“臣本布衣”讥讽现实的“食堂?排队?雪”，也深刻铭记住了道出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广大员工心声的“西楼梦”的“西州好了歌”。只是好像“臣本布衣”和“西楼梦”都仅是只发了那一个帖子，后来就再也不见踪影。李通也不知道真假，但大家都在私底下都风传：“臣本布衣”后来被其直接领导通过IT部门私底下查实其人，以上班时间发布不正当言论的帖子聚众闹事影响工作为名而开除，而“西楼梦”则在发完那一个著名的帖子后，自己主动离职悄然离开了公司，不知所踪。而至始至终，不管是“梦回大唐”还是“臣本布衣”还是“西楼梦”，李通都未能知其真名见其真人，这或许是李通后来心里一个最大的遗憾。
被寄予厚望的轰轰烈烈的论坛以这样冷场的方式收尾，最大的收获就是员工们在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谈资，大家都戏言：古先贤治大国用文火烹小鲜，今曾总扭困境靠闲逛上论坛。只是到底曾总自己本人有没有上过自由论坛，有没有关注过上面的话题，自始至终大家却谁也不知道。

经历了此次风波并沉寂下来的论坛再次繁荣起来，却是在当年招聘的大批新员工入职之后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论坛上发布了一个内部征婚帖，论坛顿时又活跃起来，被各种各样公司内外的征婚交友帖所充斥。这个期间的发帖人以初生牛犊又多单身的新员工居多，偶尔也有几个老员工，他们或许还没有看破现实而对公司抱有憧憬和希望，或者是已经看破了现实而只是做一些有聊的消遣。只是，李通之后再也没有发过帖子，那怕后来他被人诬陷故意拖赖公司账款不还并因此招致严重的后果而几乎无处申诉之时。

第二部
七 （上）

申匠韬加入专网组后，一直在用人上深感不得力和不如意的任俊杰感觉就像天上掉下来一块宝贝一样，欢喜和疼爱的不得了。这种欢喜和疼爱，不仅表现在工作的安排上，甚至更表现在平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谁都看得出来任俊杰对于申匠韬的偏爱和悉心的培养。也难怪任俊杰会这样做，他虽名为专网组的经理，但自己是怎么上位的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手下的几杆枪咋使都觉得不得劲，文梢飞就不说了，虽然被自己弄下去了，但时刻还得提防，小心驶得万年船嘛。阚锐题则一直是跟着文梢飞的，虽然现在表面上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前相比大有改观，也算比较客气和顺从，但内心里肯定和自己还是划清了界限的，没准私下里偷偷攒劲找机会帮着文梢飞再反扑也说不准。还有这个李通，原本自己曾一心有意拉拢和栽培他，谁知看起来不算老实的一个小伙子，脑子却像锈了一样不识抬举，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听说他今年不但装修了房子，还在八月底结了婚，好像也没有举行什么仪式，没听到有邀请谁参加婚礼，仅是在周末两家人吃了顿饭就算完事，然后就过起了他所谓的新生活？真是搞笑。这样的人不用也罢。如今走了高用航，来了申匠韬，虽说人员整体实力上有所下降，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好事，一方面有力地打击了文梢飞的嚣张气焰和削弱了他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增强了自己羽翼。因此，那怕经过这将近一年的培养，申匠韬还不能像野生野长几乎无人过问的李通那样独立地处理和完成任务，任俊杰也没有失去对他的喜爱。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任俊杰对自己说。重要的是，申匠韬也很识趣，即使不一定有正确的结果，他对于任俊杰的一切安排都还积极响应、令出必行，这对于任俊杰来说，似乎已经足够了。
但人生又有多少个一年值得你去挥霍和等待？公司也一样。这将近一年来，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依然找不准自己的方向，依然没有新的产品推出而依然依靠周关农时代研发的SSP80程控数字交换机打天下，在市场几近饱和而竞争加剧的情况下，市场份额继续萎缩和营收加剧下滑是谁能都预料到的事，而以曾炳达为首的公司高层的做法却还和以前一样，犹如鸵鸟一般，埋下头去，一任眼前的重重危机，依旧不对外和向下发布内幕的消息和数据，依旧试图在表面上给大家营造一种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而面对着因为经营困难而导致的公司现金流的紧张，在半年前曾炳达等高层领导又一次三天三夜闭门讨论的结果也仅仅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对公司的财务制度做了修改，一是降低了之前相应事项的报销额度及加强了报销的审核，二则是缩短了出差报销周期，从之前的出差返回一个月内完成报销修改为出差返回一周内必须完成报销，否则影响部门经理的考核及该部门下一年度的经费额度。
新规推出后，各部门经理自然都不敢懈怠，谁也不想在非常时刻以身犯险撞这个枪口。大家都清楚，在关键的时候，不是看你能做出多少新的贡献和成绩，而是看谁能够少犯或不犯错误。于是大家都在自己的部门内三令五申的强调和安排专人主抓跟踪这个问题，狮悦佳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更甚一筹，她更是亲自上阵督催。而眼看着马上就是二零零一的年底了，照目前形势看，交换网络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和问题了。一想到此，狮悦佳心里不由感到一阵轻松，因此，当她接到曾炳达的电话让他去一下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心里还是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的事情上想。

一进门，曾炳达示意狮悦佳坐下，一言不发地递给她一张报告单。狮悦佳一看，顿时惊愕和紧张起来。报告单是财务总监杜书坊审批出具的，上面罗列和总结了各部门至年底的相应费用的报销情况，其它部门一切都好，只有交换网络部有一个员工有两万元的出差借款，出差回来后至今拖了两年多还没有报销还款。报告单的后面还附着这个员工的原始借款单据，日期是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借款人一栏及借款人签字一栏都赫然写着李通的名字。
狮悦佳的头顿时就大了，还在惊愕中没有清醒过来，只听到曾炳达淡淡地说：“不用解释了，公司目前的资金运转情况你应该也清楚，我也没有多余要说的，规矩也是早就定下的，零二年你们部门的经费按照今年的百分之七十批付，还有这次的正高职称评审你就不用准备资料了，新成立的无线网络部的部门经理林如海的表现一直都很出色，也更需要激励。最后，限期你的员工两天之内完成借款报销。”

从曾炳达办公室出来，狮悦佳立即把李通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质问是怎么回事。李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离异后一直单身的老女人这么愤怒过，那怕是自己两年前调入交换网络部之初被她粗暴降薪的那个时候她也都一直笑嘻嘻的，因此不由自主地尽量把身子向后躲了躲。但又一想，自己确实没有哪次不是按照公司要求完成报销的，又哪来的还有一次两万元的出差借款未还款报销这一说呢？于是又挺直身子往前挪了挪，拿过借款单一看，还是两年多以前的借款单，借款人签名显示也确是自己借的，于是对狮悦佳说：“狮总，这个借款单还是两年多以前我在工程与服务部时出差借的，并且当时出差回来后就报销了，如果那时有拖欠的手续或款项没有办完或还完，钱渭源怎么会审批通过我调入咱们部门的申请呢？”
狮悦佳窝在椅子里，声音低沉，狐疑地盯着李通，不容置疑地反问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如果你当初报销了，财务部现在怎么会把这个借款单记在部门头上呢？”
李通顿时明白自己在狮悦佳面前是说不清楚这个事了，但他还是忍了忍，平静地说：“狮总，如果财务部说这个借款单到现在还没有报销还有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去原部门把事情弄清楚。”
听到李通这么说，狮悦佳猛地从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不要给我拿这些没用的废话做解释，你给我解释了，谁去给曾总解释？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限你明天下班之前让财务部把这个借款单销掉！”

第二部
七 （下）

逃离一般回到自己座位上，李通想了想，这个事情应该是工程与服务部的财务主管刘旭儒最清楚，但现在自己调离工程与服务部也近两年多了，如果自己直接去找刘旭儒，人家不一定会理自己这个事，而且即使理了，估计再逐一翻看旧账核查的积极性也不高，又如何保证明天下午下班之前就一定能把问题解决呢？于是他先大概写了一封邮件给工程与服务部经理钱渭源，把这个事情简单说明了下，发出后等了一会，想着他应该读过了，便起身直接前往钱渭源的办公室找他。
钱渭源这两年来发福了不少，心宽体胖嘛，当年随着徐东国、陈晓丰的离去及自己上位，后续再随着李通等一干人的相继调走或离开，他已经牢牢坐稳了工程与服务部经理的位置。而且这两年来，因为公司研发人员的大量流失，导致产品故障率比以前大幅增加，因此虽然新开局的数量随着公司产品销售量的减少也大大降低了，但工程与服务人员却越来越忙了。钱渭源瞅准时机，又及时推出新政将工程与售后从之前的免费变为收费，从而为公司增加了一些额外的收入，因此大得曾总赏识，一时间春风得意，不无风光。
李通进门后，不等钱渭源指示，直接往钱渭源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一坐，盯着钱渭源，冷冷地说：“钱总，人走茶凉我能理解，可是人走茶馊却谁也无法接受！”
钱渭源还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慢慢地说：“李通，你什么事？把话说明白些。”
李通说：“钱总，我写的那封邮件你应该看过了，就是这个事。我在工程与服务部时从来没有拖欠过出差借款不报销，现在财务部那里怎么会突然有我一张两年多以前的借款单说是没有报销？现在还催我立即还款！”
钱渭源说：“我想着你也不会，但是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还得看刘旭儒怎么说。你也知道，部门所有和财务相关的事务包括出差回来后的报销都是他负责的。”说着，钱渭源拨通了刘旭儒的电话：“刘旭儒，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刘旭儒进来了，他看到李通也在，神色顿时显得有些惊慌，但随即又镇静下来，问钱渭源：“钱总，你找我什么事？”
钱渭源指着一边的椅子说：“你坐下说。李通怎么突然有一张未报销的两年多以前的两万元的借款单在财务部？财务现在在催他还款。你清楚这个事不？”
刘旭儒坐下后，盯了李通一眼，对钱渭源说：“那肯定是他拖赖那时候就没有报销嘛，递交到财务部是我递交的。”
听刘旭儒这么说，李通立即申辩道：“刘旭儒，我在咱们部门时每一次出差回来都是立即完成借款报销的，从来没有拖赖过，这个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刘旭儒不动声色地说：“如果你当时报销了，我怎么还会把这个借款单上缴财务？”
钱渭源没有说话，在一旁盯着两人来回看。
李通接着刘旭儒的话立即反问道：“刘旭儒，这张未报销的借款单是我一九九九年九月份去夏州出差之前借的，而后来我去凉州市正宁县出差还借过一次款，如果后面的借款都报销了的话，前面这一次怎么会没有报销呢？而且更重要的是，当时部门的规定是如果之前的借款没有报销，根本就不会再借款给员工去出下一趟差，这个你如何解释？”
钱渭源在一旁插话道：“部门是有这个规定，而且到现在还是这样，这是为了减少资金周转周期，提高资金利用率。”
刘旭儒显然没有想到李通会把以前的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结结巴巴地说：“那可能是我弄错了，忘记了你那次借款未报销的事了，所以后面又借款给你了。”
一听钱渭源和刘旭儒分别这么说，李通顿时明白问题是出在刘旭儒这里了，他盯着刘旭儒，紧紧逼问道：“弄错了？你什么事都没有弄错，就偏偏把这件事弄错了？那么，把那张借款单压着不上报，一直拖到两年多之后的前几天才上报给财务部，让财务部催我还款，也是你弄错了？”
刘旭儒的眼睛里闪过几丝惊恐，但还是硬撑着说：“你自己借款赖着不还，还问这么多不相干的事怨我干什么？”
李通不再理会刘旭儒，盯着钱渭源一字一顿地说：“钱总，其它的话我不想再说了，公司现在要我还钱，而且这个事情已经闹到曾总那里去了，我也不怕咱们再一起到曾总面前对质，甚至还不行，一起到法庭上对质。”
钱渭源被李通的坚定压迫地显出一丝意外和担忧，显然他也不想这事闹得更大，同时从李通和刘旭儒的相互对答中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于是盯着刘旭儒说道：“刘旭儒，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最后非要司法介入的话，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刘旭儒顿时像泄气的气球一样，萎缩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说：“为了钱，都是为了钱，我看到李通调离部门了，后来就把他的那次报销还款自己拿走私用了，借款单的原始单据也是这几天趁着这个节骨眼才递交到财务部的。”
李通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对钱渭源说：“钱总，那下来该怎么办我就不说了，曾总要求明天下班之前把这笔借款清了。”
钱渭源说道：“李通，这个事你就不操心了。还有，我记得徐东国、陈晓丰总给你当年在凉州办事处时每个月的话费报销额度是五百元，后来你从部门离开时下半年的话费好像是按照之后的新规定三百元每月的额度报销的，这次把你这半年的差额一千二百元刚好一并给你补上，你也不要客气。”说完又转头对刘旭儒说：“先从部门资金里拿出一千二百元付给李通，你自己再立即把那两万元的借款清了，其它的事咱们下来再谈。”

从钱渭源办公室出来，拿着钱渭源补给的犹如鸡肋的一千二百元钱，李通真是如鲠在喉，心里的感受难以说出。事情是弄清楚了，而且最终也得到了解决，可是就如同狮悦佳无法去向曾总解释一样，自己又如何去向狮悦佳解释这个事情呢？尤其是在新年元旦之后大家都发了零一年的年终奖甚至连不会干活的申匠韬都有而全部门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的时候，他的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自己已然不见爱于任俊杰，如今又彻底得罪了狮悦佳，那么以后还怎么继续在部门里待下去呢？而至于钱渭源会如何处理那个刘旭儒，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就算把刘旭儒千刀万剐了，又于事何补呢？李通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离开交换网络部的时候了。

第二部
八

针对公司业绩加速下滑的颓势以及主打产品单一且有些过时的窘境，以曾炳达为首的公司高层领导经过第三次三天三夜闭门讨论的结果，终于使“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句古训的正确性在新时期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并放射出了它耀眼的光芒。会议结束之后，根据会议上大家一致达成的结论，公司迅速成立了无线网络部，主要负责第三代无线移动通讯系统TD-SCDMA无线网络控制器TTP80的研发，任命林如海出任部门经理，并且不惜重金请来了印度MILANKEN公司的项目管理团队及技术团队，期望能在印方人员的驱动下，迅速推出有竞争力的产品，从而在市场竞争中占得先机。
林如海是一名老员工，早在周关农时代就从当时的邮电第十一所来到西州电信，一直在周关农博士之前规划的承担未来产品重任的MMP80网络部，是部门信令组的经理，当然也是部门的技术骨干。周关农离开后，MMP80网络部人员跳槽的跳槽、离职的离职，整个部门及项目土崩瓦解，只有林如海没有离开和放弃，带着仅有的几个新人一直默默地对与移动网络相关的前沿课题进行着追踪与研究，这次终于被曾炳达曾总从瓦砾中发现并不论出处从小屋中请出委以重任，负责组建新的无线网络部并承担公司新产品的研发。而林如海也不负重望，在部门成立及自己走马上任三个月以来，很好地将MILANKEN公司的管理团队及技术团队整体接纳溶入，各项工作推进有序，深获曾总等公司高层领导的肯定。而曾总自然也深知无线网络部的成败对于公司对于自己的意义，因此也有意无意地总是在资源上给予无线网络部一定的倾斜。这次的正高职称，曾总本就有意给予林如海，奈何公司目前的主营收入还是依赖于交换网络部的SSP80程控数字交换机，并且狮悦佳在公司内获得的支持也更多，因此曾炳达也不敢轻易开罪于狮悦佳，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正好发现狮悦佳部门内的一名员工在风头上违规没有及时完成出差借款的报销，于是便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剥夺了狮悦佳的正高级工程师的机会而给予了林如海，顺便削减了交换网络部二零零二年度百分之三十的部门经费，暗地里，背过狮悦佳自然也偷偷地给了无线网络部，既狠狠地杀了一下狮悦佳的威风，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又顺势激励、拉拢了自己新近发觉并有意悉心培养的林如海一伙力量，因此，曾柄达心里一时好不欢畅，只是他的这些如意算盘，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李通在无意中了解到无线网络部的情况后，犹如在暗夜里打开天窗看到了朗月一般发现了一丝自己逃离交换网络部逃离狮悦佳管控的机会，便试探着给林如海发了封邮件，大致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然后询问自己有无调入的可能与机会。林如海几乎没有一点延迟，立即回了封邮件，约李通下午两点钟到无线网络部的小会议室面谈。
下午两点钟，李通如约来到无线网络部的小会议室见到了林如海。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李通还偷偷地四处观察了下，发现没有人注意才放心地走了。
林如海四十三、四岁左右，个头很高，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说话客气又稍显迟缓，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在经过一番细致的询问后，对李通说：“我这里基本没有什么意见了，但现在部门进人还需要经过印度工程师的首肯，你稍等一下，待会儿会有人过来和你再具体和深入地交流下技术方面相关的问题。”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李通听到楼道里由远及近地传来了脚步声，随即，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个头很高、皮肤黝黑、大鼻头、面带一副似乎知晓一切的会心微笑的印度人。
李通随即起身致意，这个大鼻头印度人却示意李通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纸上写了一道题目示意李通做一下，然后又会心地一笑，反身出去拉上了门。
李通看了下题目，是一道按照指定要求完成一段程序设计的考题，略作思考，基本没有耽搁一会儿就做完了，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连同题目和自己的答案一同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则静坐在座位上等候。
又过了好一会儿，楼道里又想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大鼻头印度人再次推门进来，看到李通安静等候的模样而不是他想象中抓耳挠腮满头大汗的样子，显然吃了一惊，立即拿起李通的答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后大鼻头印度人在高兴地连说了几声“good”之后，又热情主动地握住李通的手摇了一会儿，然后用鼻音浓重的典型的印度式英语向李通介绍他叫布莱西，并表示欢迎李通加入新的项目团队。在李通也用英语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及简单情况后，布莱西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林如海满脸欢畅地推门进来，高兴地对李通说：“很好，李通，我和布莱西都期待你尽快调入，这边要干的事情很多，有的是充分发挥个人聪明才智的地方，你这就回去向原部门提调动申请吧，最好这一、两天就搞定。”

和林如海告别后，李通心中充满了愉悦，他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与机会在向自己招手。以他来想，自己既然已经不受待见于狮悦佳与任俊杰，那么，自己申请调离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和阻力，所以，当狮悦佳听到李通申请调出后不同意之态度之坚决，实是大大出乎了李通的预料。
“李通，这不可能。”狮悦佳坚决地说，“部门现在承担着公司主打产品的维护开发工作，正是用人之际，任何人的调出申请都不会被批准。”
李通没有料到会是这样，愣了一会儿， 声音低低地说：“狮总，其实我要调出到没有其它方面的原因，只是自己不喜欢当前的工作内容，所以想要调去从事自己最喜欢的研发方向，而且也还是在公司内，同样也还是为公司做贡献。”
狮悦佳听后双眼轻瞟，眼神中掠过一丝看透一切的轻蔑，随即又一警觉，立即又恢复为原来的果断与坚决，并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问：“那你给我说说看，你想要调去哪个部门？”
李通也没有多做计较，想着反正狮悦佳迟早都会知道，如果撒谎了被她发现反而不好，就照实回答说：“就是几个月前才成立的无线网络部，也就是林如海林总的那个部门。”
“他？”一听到林如海的名字，自己正高级工程师职称被其抢去的事情立即又刺激得狮悦佳内心隐隐作痛，一股无名的怒火顿时又从内心升腾而起，但狮悦佳毕竟是狮悦佳，在一瞬间她想了想，随即又强忍着把怒火给压了下去，换做一副笑脸，变成施悦佳，柔和地劝李通说：“李通呀，无线网络部有什么好？不就是做个无线产品TTP80吗？但还不是靠着一帮印度人在打天下，东西能不能做出来都很难说，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发展机会。我以为你是要去哪个部门呢？其它部门我都支持，但这个部门我看就算了，不值得去。”
李通一听心里凉了一截，但仍不肯放弃，继续努力劝说道：“狮总，您肯定比我站得高和看得远，感谢您对我的指点，只是我确实是很不喜欢当前的工作方向，期望您能给我这次机会。”
施悦佳继续满脸堆笑而且慢慢地说：“李通呀，我当初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工程与服务部调过来的，这个机会你可要珍惜啊。而且专网组连同任俊杰、文梢飞一共也就才五个人，对我来说，每个人都是人才，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我的厚望呐！”
李通听后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的感觉，心里想：有暗地里粗暴地单方面给人才降薪和独独不给人才发年终奖的么？有一任人才自生自灭而不管不顾也不用的么？他不敢说出来，沉默了半天，但仍不肯放弃，最后几乎是哀求着说：“狮总，你放我过去，我会感激你的。”
狮悦佳稍微愣了一下，立即又恢复神色说道：“那先不说我了，你先去问问你们专网组经理任俊杰吧，看看他同意不同意，他同意了，你再来找我。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做，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李通无奈之下，知道这不过是狮悦佳给自己找的一个挡箭牌，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去找了任俊杰。而任俊杰是什么人？他本意里就是不愿意放李通走的，专网组一共就三个兵，放走一个，谁知道自己的组以后还会不会存在？自己以后还有没有经理做？即使他心里也清楚专网组确实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别说走一个，就是走两个、三个，只要给他留下文梢飞，就什么工作都不影响，更何况他还把狮悦佳的心思早就揣摩得一清二楚，自然更是打死也不会同意李通调走了。

事情刚出现转机就又立即陷入僵局，李通一时茶饭不思，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如海一次次的催问，难道非要自己辞职才能离开吗？可说到辞职，他心里倒还是从未真正考虑过，即使马在旭和麻爱东的电话就在手机通讯录里存着，可是父亲期待自己留在身边留在西州的意愿却迫使他从来没有要拨打的冲动。而西州市目前除了西州电信，自己又还能去哪个单位呢？而西州电信目前除了无线网络部，自己又还能去哪个部门呢？任俊杰就先不提了，可是，自己又如何才能说服狮悦佳呢？

眼看着一周过去了，就在李通焦急上火一筹莫展之际，这天，狮悦佳却打电话把李通叫到了她的办公室，一反常态，笑呵呵地说：“李通，我想了很久，年轻人期望有所作为和热爱新技术的想法我能理解，这也很难得，毕竟我也年轻过，你的调动我没有什么意见了，相关的流程会马上启动，下周一你就到新部门报道上班吧！”
一听狮悦佳同意自己调出，李通像做梦一样，几乎不敢相信幸福的来临，忙不迭地连声说谢谢，只觉整个天地在一瞬间似乎都明亮了起来，即使他还不清楚为什么狮悦佳会突然改变主意，而他哪里又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一个他未曾想到的新的挑战。

第二部
九

“You are welcome！”布莱西操着鼻音浓重的印度式英语，用一个热烈的拥抱欢迎李通的到来。也是从布莱西口中，李通才知道狮悦佳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同意自己的调动。原来等了将近一周，还不见李通的消息，急于用人的布莱西急了，直接找到林如海要人。林如海原本就和狮悦佳认识，也知道这次自己的正高级工程师职称其实是从狮悦佳手里抢来的，因此不愿意去找狮悦佳协调李通调动的事，怕因此将双方的关系弄得更僵，这和挖墙脚有什么不同？因此，林如海是寄希望于李通能够自己搞定。看看一周时间快过去了还没有动静，林如海心里其实也着急，这时布莱西一催，林如海招架不住，便直接找到曾炳达协调要人。曾总一权衡，肯定是无线网络部的事情重要，便打电话给狮悦佳让她放人。狮悦佳自然不肯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李通再次得罪曾总，所以最终批准了李通的调动。
看着布莱西摇头晃脑地给自己说这些事情时流露出的满脸的自满与得意，李通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他哪里知道，在这件事情中布莱西隐去了一个关键事件没有说，那就是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向林如海要人，是因为他组内的一个叫黄治贤的中方员工几个月来，下达的任务不是没有完成而是还根本没有搞清楚该如何去完成，每次项目会议上一口一个“no problem”一口一个“no problem”但就是拿不出东西，致使整个项目的进度都因这项任务的拖延而受到影响，而黄治贤却还没有一丝一毫有所突破和进展的迹象。布莱西忍无可忍，最后上报项目经理安切洛蒂和部门经理林如海，炒掉了黄治贤。正亟需再招一个得力人手的时候，正好李通来面试并且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自己精心设计的考题，致使布莱西认定了李通是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不二人选，于是才催着向林如海要人。如今李通如愿调入了进来，作为小组经理的布莱西的肩膀上的压力自然就小了很多，因此无疑也是最高兴的了。

整个TTP80项目组下设五个小组，每个组内中方人员和印方人员各一半一半的样子。小组经理都是由开发经验丰富技术功底深厚的印方工程师担任，为各自小组所承担的任务的进度和质量负责，他们自己也承担一部分具体的研发任务和工作，布莱西就是五个印方小组经理中其中的一个。每个小组还设置了一个中方小组长，负责配合小组经理在组内协调和落实中方员工的工作任务等事宜。项目组内的工作语言是英语，只是好像每个印度工程师的英语都带有浓重的鼻音和地域特色，包括那个设定项目编码规范的女印度工程师芭芭拉，听起来都让人感觉特别费劲和难以理解。项目组还设有专门的配置管理工程师和质量工程师，也是由印度工程师担任。

了解完项目的基本情况后，李通刚收拾好桌子打开电脑，布莱西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安排了任务。布莱西的印度式英语说起来像打喷嚏一样，更是听得李通似懂非懂，只好先一边点头一边说自己先思考下再动手。看着布莱西发来的资料，经过整整一天的分析和琢磨，李通终于弄明白了他的工作是要为五个小组各自所承担的任务消息进行一种符合规范要求的编码和解码，以便设备接入网络后能够和其它网元相互识别对方的信令消息，所以这个工作一旦卡住，整个项目的工作成果都无法完成借助于外部测试工具或第三方设备的对接测试，进而无法保证功能的正确，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设备无法接入到网络中应用。
通过和布莱西的沟通，李通进一步了解到他需要处理的任务消息有几百条而且有很多消息的层次都很深结构都很复杂，而布莱西要求三个月内完成任务，顿时一种紧迫感和压力就深重地涌上了李通的心头。这时，坐在他座位旁边的韩适逢才偷着告诉李通，在他之前坐在这个座位上的黄治贤就是不知道是不清楚任务该怎么完成还是任务量太重无法如期完成而导致整个项目延期最后被开掉了，提醒他有困难要及早向布莱西甚至安切洛蒂反映，省得最后自己倒霉。
李通向韩适逢的好意表示了感谢，想着自己不妨先试着完成一条消息的编码及解码，确保和验证方法的正确后再说。于是，他挑选了一条结构相对简单的消息，按照布莱西的说明及要求，仔细地完成了程序的编写。可是，当他最后调用编码器进行编码时却总是出错而无法成功。在确认不是自己处理上的问题后，李通立即向布莱西反映了这个问题。布莱西看了后也找不出错误在什么地方，只是告诉李通他的这个思路和方法没有错，工作先别耽搁，尽快完成对每条消息的编解码处理，失败的原因他自己再分析和查找。

即使有了布莱西的承诺，李通还是不敢大意，在紧张地对每一条消息进行处理时的困顿与疲倦后而小憩之际，他自己却也没有放弃对于编码失败故障的原因的排查。那段时间，加班是家常便饭，而李通也乐此不疲，转入研发两年多以来，自己终于有了参加新项目独立承担和完成重大任务的机会，才智的无阻碍发挥让他的思想无比愉悦，而那“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在他听来更像是无比美妙的音乐，他沉湎于其中甚至于忘记了任务的艰辛与繁重，并且，最后是他而不是布莱西发现了编码失败故障的原因，原来却是布莱西自己提供的方法说明中有一处和编码器不兼容并且不易被发觉的错误。当李通把错误的地方指给布莱西看并且演示了经过自己修正之后顺利编码成功的结果后，布莱西掩饰不住惊异，大叫了一声：“Oh，My God！”然后用力地又带有几分窘迫地拍了拍李通的肩膀，又说了句：“You are welcome！”
然而最让布莱西惊诧的事情却还在三个月的任务周期结束李通完成任务提交结果的时候。按照芭芭拉制定的编码规范标准，一个成熟的软件工程师一天最多能完成的代码量是两百行，而李通这三个月之中共计完成代码三万多行，折合到每天大约有六百行上下，是最大标准的三倍左右，最为关键的是，在后来的测试中还几乎没有什么故障。印度人这次拍的是自己脑门，又惊叫了声：“Oh，My God！”并且意识到在自己没有准确预判工作量的情况下，要不是李通的惊人发挥，项目进度是不可避免的要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再度延期。现在一切正常，布莱西望着眼前这个从不大呼小叫叫苦叫累的小伙子，在再一次向他说着“You are welcome”的时候，也在心里想着自己当初直接找林如海要人的行动是多么的正确和英明。

项目的第一个版本出来了，在经过了紧张的测试后进了正式发布，算是项目的第一个重大里程碑的达成。当天晚上，项目经理安切洛蒂组织项目组全体成员在位于朱雀大街的“英雄”会馆聚餐庆祝，在安切洛蒂做了主题为“We are all heros”的总结演讲之后，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休。布莱西左手端着酒杯，右手从后面绕过李通脖子紧紧地搂住李通的右肩，醉醺醺地招呼着翻译兼文员左肖翠快来拍照，然后又不停地和李通碰杯。李通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杯一饮而尽，只是没有人知道，李通一次次喝下的都是他偷偷换过的白开水。

第一个从无到有的版本的顺利完成给了所有人一个极大的振奋，而李通也借此一举奠定了自己在项目中的位置，并被委以了更多的工作。部门经理林如海也被这个年轻人的工作激情和结果所触动，也对他投入了更多的关注目光和寄予了更大的期待。林如海看着李通时会心和满意的微笑是那么的不加掩饰，几乎项目组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李通所在小组的中方小组长蔡蓬局当然也不例外。而随着后续任务的一个个顺利和出色的完成，李通在获得更多的外部肯定的同时，更大的收获是对于自己的自我肯定。他知道，虽然历时两年多之久，但自己终于还是成功地完成了从一个工程与售后服务工程师向一个软件工程师的转型，而期间的曲折历程他却只有冷暖自知。

经过一年不知疲倦的努力和付出，在年底时，李通被吸纳进了部门的系统架构组，成为了架构组成员，参与项目整体系统架构和技术方案的制定和决策。而在年底考核调薪时，林如海专门把李通叫到他的座位上谈话，声音压得很低地说：“李通，你们项目小组的中方负责人蔡蓬局来的比你要早的多，有些事情你要能理解。这次调薪后，你的薪资是你们小组里中方人员中最高的，比蔡蓬局还要高，你也明白一下。好好干，继续努力，你的表现我们都能看到。”

第二部
十 (上)

即使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二零零三年爆发的那场SARS疫情还是让李通感到不寒而栗。
那段时间，不管你干什么，不管你去哪里，到处都一片萧条和冷落，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上总是一片空空荡荡，好像这个城市里根本就没有人住一样。路上偶尔碰到一两个熟人，那怕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大家也仅是有节制地点头示意一下，并不做过多的交谈，然后又各自低头向着自己的方向走去。时间就是生命被这场突发和意外的大范围爆发的高致死率的呼吸道传染性疾病描募的淋漓尽致，大家都在和病魔和时间赛跑，谁也不知道自己被病魔击中和病毒被有效控制和消灭在明天哪一个先来，只有尽可能地加快加快再加快自己前行的脚步并尽量地减少和外界的接触。
公司里也早就根据卫生部门的安排和要求，不但每日里定时严格消毒，而且还为大家配发了厚且大的医用口罩及相关预防药品，大家谁也不敢怠慢，不管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平日里出门或者上下班的路上都是全副武装，甚至于还有很多人在办公室里都戴着口罩。那段时间，在所有的一切中，留给人最深印象的就是一幅幅几乎遮盖住整个面庞的口罩所透射出的白刷刷的冷峻及一双双迷离的眼睛中自然流露出的惊恐。而对于李通的生活来说，则还有一份难得的温存，那就是每天下班回家后摘掉口罩，看着妻子冯晓所种的水仙花一朵朵自在而悠然的开放。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安切洛蒂嘟囔着。
在经过协商谈判后，印度人终止了和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的合作协议，并在紧急完成相关工作内容的仓促交接后，在安切洛蒂的带领下，TTP80项目组内的全体印度工程师全部撤离了西州，返回了印度。而之前由印度人全盘负责的项目也立即被林如海所安排的中方人员接管，项目经理由一直追随林如海多年的郑途安担任，各小组经理则由之前每个小组的中方小组长担任。
“这下再也不用听印度人那蹩脚的英语和闻他们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了！”大家苦中作乐，轻松地开着玩笑。而SARS疫情，此后也在全国各地的相关医务人员的不懈努力下，得到了有效控制。大家纷纷摘掉口罩，走出户外，久违的阳光和笑容又重新回到了生活。生命还在，希望还在。“说不定SARS就是印度人带来的，你看他们一走，疫情立马就被控制住了！”坐在李通旁边的韩适逢不无幽默地说。

然而，玩笑归玩笑，印度人走了，工作还在，之前在计划中但未完成的事情却还需要项目组内的中方员工继续去完成，近期最关键的一个事情就是参加由国家移动通信局于十月底在京州组织进行的各设备厂家的第三代移动通信系统TD-SCDMA无线网络设备的摸底测试。由于之前的“洛西深深”之中的洛州通信设备有限公司在近些年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早已没落，因此参加此次摸底测试的主要设备厂商就只有深州技术有限公司、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和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这三家。
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上至曾炳达等公司级领导，下至林如海等各级经理都非常重视这次测试，认为这是借以展示自己在第三代移动通信系统的无线网络设备上实力的机会，毕竟，西州电信这些年来，被深州技术有限公司和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骑在头上欺压得太抑郁和痛苦了，大家也都把这次测试看成是西州电信与深州双雄最后背水一战的机会，因此都卯足了劲，希望能借此一役重新回归自己本来的主流设备厂商的地位。林如海更是不遑多让，事前做了周密的计划和安排，和项目经理郑途安亲自带队，率领公司内各路测试好手前往京州测试。临行前的饯行宴上，总经理曾炳达亲自给林如海斟满了一杯酒，陈放在总经理办公室的荣誉柜中，约定林如海凯旋归来时再饮。

在大家上下齐心，历时半个多月，和深州技术、深港通讯两家竞争对手一样一项项顺利通过各个测试项的测试后而击掌相庆的时刻，当着移动通信局测试负责人的面，设备却突然发生了死机现象，而且无法自愈重启。顿时，刚刚扬眉吐气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又立刻凝固在林如海、郑途安的脸上，继而又彻底消失，代之以惊恐和扑簌簌无休止下淌的豆大的汗珠。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次测试对于公司的意义，移动通信局名义上把这次测试称为摸底测试，但实质上是在为自己尽快部署下一代移动通信网络做提前的准备，测试的结果无疑会影响到后续招标时各厂家的份额。而在测试结束后发生这样致命的故障无疑使之前这十五天的测试工作以及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而变得毫无意义。
不出所料，移动通信局的测试负责人团队最后给西州电信设备有限公司的设备打了五十九分的不及格分，结论是：各测试功能均支持，各测试项均通过，但设备有突然死机的致命故障，达不到商用要求。相比于深州技术的九十九分和深港通讯的八十九分，这个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第二部
十 （下）

满怀希望和雄心而去，满携失望和沮丧而归，一下子把林如海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公司研发总工梅报春在无线网络部全体员工参加的反思大会上当着曾炳达的面怒斥林如海：“还谈什么互联互通？你这简直就是胡连胡通！”而林如海和郑途安也没能组织人力尽快定位出故障所在，大家都确定自己的代码没有问题。最后，还是梅报春在机房里熬了七天七夜，才发现是印度工程师所写的一段代码申请了小量内存而后续没有释放，导致设备在经过长时期运行而触发该场景后，逐渐一点点消耗尽了系统的内存而最后死机。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印度工程师的代码中会有这样的故障。或许，就和当年布莱西知道但没有发现原因而准备留在后续解决但被自己发现和解决掉的那个编码失败的故障一样，或许是印度人根本就没有发现有这个错误，也或许是印度人知道故障的存在但后续因为一时的疏忽而忘记改正了，李通想。
问题查出来后，一时间谣言四起，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其中流传最广泛和迅猛的说法莫过于说印度人不是因为惧怕SARS而走的，而是林如海看到成果出来后，想独揽其功，私下里处处刁难安切洛蒂及印度工程师，让安切洛蒂无奈之下饮恨而退，而熟知内情的印度工程师才趁机在程序中故意埋下故障作为报复。而印度人走后，林如海立即安排自己的亲信郑途安担任项目经理就是一个证明。
林如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攻击？失利、灰心、郁闷、忧愤交加而致使因为平时长期的超负荷加班而本就处于极度虚弱和亚健康状态的身体突然垮塌，急火攻心头痛难抑而病倒入院抢救，最后被诊断为恶性脑瘤，经过手术及七、八个月的后续治疗后，终因无效撒手西去。
李通知道林如海其实是被冤枉的，他深信林如海的为人，也眼见了整个项目过程中林如海的所作所为，林如海只是太负责太认真而已，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凡事亲力亲为，又以推动项目成功或者说产业成功为追求和己任，不计个人得失，以至于长期超负荷的加班投入到工作中而忽略了对自己身体的关爱而致使病魔乘虚而入，最终积劳成疾。李通还记得以前在一起吃饭时林如海偶然地说起过不时头疼的事，但也就是说一说，继而林如海就又挥挥手说没事，又把话题和精力投入到工作的下一个目标中。爱岗、敬业、谦逊，再加上不善于表达或者说不愿意表达也或者说因为长期面对冰冷的电脑而无法去表达，构成了林如海柔韧而内向的性格，终于经受不起这次意外失败和虚加流言的双重攻击，诱使病魔发作恶化而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而在之后参与整理林如海的遗物的时候，李通还在林如海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写有如下几句话的稿纸：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将示君，竟折剑鞘内！
而这或许就是林如海临终前那段时期内心的真实写照，也或许就是林如海自己本身的真实写照。
林如海的因病身故本来可以作为所有长期超负荷大量加班工作的工程师们的一面镜子而引以为鉴，引起大家更多的对于自己身体的关爱，可是大家都觉得那是林如海自己的事，是一个偶然事件，和自己并不相关，所以也仅是把这个事件当做一个话题讨论了几天而已，然后就又放到一边，平日里该加班还加班，该熬夜还熬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而这时刚好年满三十岁在自然和生理年龄上还归属于青年人但在行业或者说职业年龄中已然不年轻的李通也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直至他在后来加入深港通讯股份有限公司多年以后以亲身体会和付出了痛苦的代价之后才更清楚地明白。

无线新产品在移动通信局摸底测试中的失利及漫天的流言终于也让曾炳达一度位置不稳、坐立不安，最后迫于无奈和压力，也是为了自保，在林如海故去的第二天，他任命了在大家的一致意见中更有成功产品经验的狮悦佳出任无线网络部经理，原交换网络部公网组经理顾唱庭替代郑途安出任无线产品项目经理，而原交换网络部专网组经理任俊杰则接替了狮悦佳的位置出任交换网络部经理，申匠韬则被任俊杰顺势提拔为交换网络部专网组经理，文梢飞则还是交换网络部专网组副经理。在林如海尸骨未寒之际，大家排排坐吃果果忙得如此不亦乐乎，林如海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其实更多的只是长使家人泪满襟罢了。

在与无线网络部全体员工的见面与动员大会上，狮悦佳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一直忍着没有说你们都已经好久了，像你们以前那样子搞是不行的。”紧接着便是一番滔滔大论。坐在会议室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的李通看着在前面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的狮悦佳，突然在想：说是林如海逼走了印度人而致使印度人故意在程序中留下故障的谣言是不是狮悦佳捏造的？他不能肯定，也不知道谁能肯定，除了狮悦佳本人。只是，狮悦佳在台上所说的每一句话，在李通听来，似乎翻来覆去总是重复着的同一句：“你曾经从我手中抢走的，现在我又加倍地从你手中夺回来了！”

@龙七少爷 2015-03-16 09:30:23
很不错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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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关注。

@海之声兴源3 2015-03-17 12:59:17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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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关注。

@大溪水2012w 2015-03-16 09:12:04
第二部
十 （下）
满怀希望和雄心而去，满携失望和沮丧而归，一下子把林如海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公司研发总工梅报春在无线网络部全体员工参加的反思大会上当着曾炳达的面怒斥林如海：“还谈什么互联互通？你这简直就是胡连胡通！”而林如海和郑途安也没能组织人力尽快定位出故障所在，大家都确定自己的代码没有问题。最后，还是梅报春在机房里熬了七天七夜，才发现是印度工程师所写的一段代码申请了小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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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abc 2015-03-17 15:01:08
真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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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关注。

《里程碑》
一段苦涩的青春历程，
一曲无奈的人生悲歌，
一部直击人性灵魂的通信工程师/软件工程师的职业启示录。

完稿求出版。

自己顶起。

顶一下。

日顶一贴。

@龙七少爷 2015-03-22 18:56:53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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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ngyi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