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斗千年》,学诗版《棋魂》,年轻人们挑战整整十个世纪以来的诗歌巅峰

暑风吹过,额上、胁下顿生清凉。晓隐蓦地挣脱了郎绍先的手。风在指间流淌,阳光也是,时间也是。他的手捏作一个拳头,哪怕抓不住逝去的东西。他只觉自己推开了郎绍先,也同时推开这个现实世界。然而,洛水起了涟漪,倒影从21世纪的洛阳岸草,幻化为一千三百年前潇湘之地的楚云和青岫。耳边响起的却不是琴瑟,是一千八百年前子建的梦呓。蝉曳起夏日繁阴的清愁,透过层叠的光影,他看到了洛神的惊鸿一瞥。这时才听见湘君在湘川的仙音,回肠荡气,哀怨空灵,最终飞回唐代的黄麻纸上淡黑色的墨迹。这墨迹告诉他,纵然没有锦心绣口,当代的年轻的眼泪,也能够点染出一个渲染了回忆色彩的大唐。
“对不起,洛阳有很多景点,我还没玩够,不想回家。”杜晓隐习惯性地、烂漫地笑了,“你这首诗,确实没有惯常那两种学李商隐的人的缺点,而且用情深似义山,一般的对手,可能真没办法战胜你。但你还是就事论事,题目是‘湘灵鼓瑟’,典故是‘湘灵鼓瑟’,诗也是‘湘灵鼓瑟’。假使李商隐写同题,一定会跳开‘湘灵鼓瑟’,设立全新的意象来表现类似‘湘灵鼓瑟’的神幻境界。何况你尾联说湘灵鼓瑟的乐曲,比不上尧舜致天下太平的《南熏曲》,只有湘水边的骚人墨客,枉自问天叹息——这有点偏题。恐怕是学到李希圣《湘君》的章法,逃不出‘忠爱’思想和‘孤臣’情结,其实很老套的同光口舌!——至于我呢?我今天没机会写。如果我写,我不会满足于你这样。美还不够美,新也不够新。哪怕永远只能遥望李商隐的幻影,就像曲终消失的湘灵、凡夫无缘的洛神那样,起码要得到那生辉的一瞬顾盼,赌上一生!现在我希望,少秋同学可以赢!下一轮,再下一轮,我要写,我想接近李商隐,乃至其他的唐代诗人,像他们那样歌哭之后,我才能真正释怀地一笑。”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24 17:00:03 +0800 CST  
晓隐自己都没想到能口若悬河说这么多,说完陡然发觉自己已经上到了新的“台阶”,尽管他还不明白这个“平台”上能看到什么风景。至少,他已经站到了郎绍先和贾少秋中间。而他们,一个学唐,一个学宋,一个是同光里的闽派,一个是同光里的江西派。
“你还真善变。”少秋嘟起嘴巴。
晓隐凑过去看他的诗稿,“还没写三、四联?你这是静候比赛结束,‘自杀式’斗诗吗?”
“开头太冲动,又听信了姓孟的,有意创新,没用最擅长的‘同光体’,反而选了个‘宋诗’风貌,想和他的‘唐音’一较高下。现在有点‘骑虎难下’。”
“果然。‘劫老’啊,今天不打算写‘劫灰’、‘摩眼’、‘剧怜’、‘绝似’什么的了。哈哈,你‘同光体’不就是学宋么?有什么‘两难’的?”
“不一样的。我们要在‘瘦’的里面注入‘腴’的东西。”
晓隐又幽默一把,“那不是‘丰胸技术’么?”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24 17:00:22 +0800 CST  
“扯淡。我和你说不清楚……”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绞尽脑汁想怎么写宋诗。”晓隐自嘲了一句,正眼看少秋,“这是个‘思维训练’。我们假设他三元大学就写出了百分之一百的‘唐诗’。你怎么办?就像我那次写‘樱花绝句’,你们都走了,我想学唐人,写了四个钟头写不出。似乎眼前是一幅《溪山行旅图》,那巨峰迎面压来、顶天立地,哪有我发挥的空间?这辈子也攀不上去!唯有‘另辟蹊径’。”
“你说得容易。这道槛哪那么容易跨过去?”
“你学宋是为了什么?想想你学诗的本源。”晓隐充满疑问和希望目光里,简直可以望见洛神、湘灵。
少秋捏着自己肥厚的脸皮,惧怕丢了脸面的样子。“学诗的本源?我……不想被人欺负。诗,是我的骄傲。”
“你就没思考过为什么学‘同光体’?”
“老成,我喜欢老成,不想被人叫‘呆答孩’,不想被人说‘傻得可爱’。再说,中国的文化,到了清朝晚期就变得萧瑟荒凉。西洋的种种入侵,轻而易举改变了我们。”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24 17:00:38 +0800 CST  
“人类都喜欢纯粹美的东西。那些‘清峭’、‘瘦硬’、‘苍老’,不是天生就惹人爱的,你们现在喜欢。但同光体不是为了学宋而学宋,是先有唐宋,面临巨大压力下的变通和取巧之法。你就假设你写音乐之美,写不过郎绍先。那就不要执着音乐。就像禅宗,不执著于文字。像庄子说的,御风而行,还是有所依托……”
“不执著于音乐,不执著于文字,‘御风’……有了!”贾少秋给晓隐一个熊抱,“你他妈是天才!”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24 17:00:47 +0800 CST  
湘灵鼓瑟
贾少秋
湘夫人曲没骚经,从化蟫鱼乃得听。
顾欲山钟成席卷,安能江练倒葱青。
箨龙不润爨烧肺,嘹鹤聊供烹煮翎。
径欲无弦了坚白,抛编时一御风泠。
斗诗双方交换了诗稿。郎绍先抖抖索索地扶住桥栏,突然大吼一声,
“反义翻境!我中招了。冻未条!”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24 17:01:18 +0800 CST  
第二十一回 完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24 17:01:43 +0800 CST  
第二十二篇 剑心
郎绍先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桥栏,久久不动。
“既然无可描述神仙乐曲的美妙,索性反过来写,即使是书本里的传说,也只供人‘焚琴煮鹤’,破除执着。而肠中冰炭,非指间风雨可置对,终究无人领会。最后如庄子那样,无所凭依,无弦之声,天风自然,才是最上等的音乐……”
他埋着头,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口腔里出来,还是身体内冒上来的深沉心语。
“结尾故意使前后笔调不统一,学山谷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还有老杜‘注目寒江倚山阁’么?严格来说,我的诗没输,就是总觉着贾同学有‘后发优势’。靠,算我惜败……”
晓隐点头说,“不管怎么样,前人的成绩就在那里,我们也永远有压力。但还是能创新的。不论语言、章法、立意,总有不断提升进步的空间。诗不分胜负,他的勇气赢了你。”
“他赢了,不过我不会回家的。”郎绍先抬起脸,望着桥头仿造的唐代阙楼,对惊愕的杜晓隐和贾少秋一笑。
“难道我们其他几个人都输了?”少秋不自信地拉住晓隐的衣角,涨红脸。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30 21:39:08 +0800 CST  
“怎么可能?他又没手机,没办法和其他人通信了解赛况。”
郎绍先伸出鄙夷的小指,“我是说,我要留在洛阳,在明堂景区看大屏幕,第一时间看到参赛方提供的赛果和诗作。我要看着你、杜晓隐,写出真正的唐朝感觉的诗。”
贾少秋撩起上衣下摆扇风,又敲一下晓隐的肩头,“压力在你这边了。我赢了,我没有拖后腿。”旋即飞奔回洛浦公园南岸的勺园。
不多时,晓隐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微信消息里显示,吴楚大学“三胜一平一负”赢了。贾少秋说他这一局是最晚写完的,但并不是决定胜负的一局!
“我们队的决赛阶段首轮,比预赛还轻松。我这局没那么重要。但你一提醒,我能写出宋诗的感觉,超越了自己,还是多谢了……不过,柳mm很担心,说你生她的气,因为她赞别的男生。就是我的对手,是个运动型的帅哥。”
晓隐赶紧发过去,“生个毛气?就是想写诗,忘记她了。”
“她说,三元大学的郎帅哥,脸太长了,没你好看hhh”
晓隐嘿嘿笑了,却向郎绍先伸出手,“不会让你失望的。‘宗唐’的人不多,我很珍惜。”
他们用力地握了握手,就像彼此的手掌是攀登险峰时、那一块凸起的、给人支撑的岩角。
晓隐又单手发消息说,“小环,我和郎帅哥手拉手呢!哈哈,我倒被他迷住了呢。”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30 21:39:53 +0800 CST  
这一边,李夜心对败北的皇甫斯兰、战成平手的孟秦楼大发雷霆。
“你这‘鬼畜女’怎么又不行了呢?废物,废物!”
皇甫倒是泰然自若,“决赛阶段禁穿女装,写不好太正常了。”
“不是禁穿女装——你让女生穿啥?——是禁止男生异装。”孟秦楼心情也不好,仍然通过调笑来解忧。
“毫无灵感啊!”斯兰摇晃着身子,他汗衫正面的“兽娘”图案格外引人发笑。
“你个变态!就不能想想办法……”李夜心绷着个脸,似乎怒火点上,能万箭齐发。
“让他想什么办法?”孟秦楼乐不可支,“能有啥不被发现的女装么?”
“有啊!借个bra戴,也算女装吧。外面穿男装不一定被看出来。反正他平嘛。”杜晓隐喜笑颜开地回来“出谋划策”,引得大家爆笑如雷,连环也作势要打他。晓隐趁机格着她的手,亲了一口粉脸。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30 21:40:24 +0800 CST  
“借谁的?”秦楼不顾夜心瞪他,继续逗大伙儿,“要不,冰壶美人、大波萝莉,你们贡献一下。我建议还是小杯的好,免得被监督发现。”
众人都恶趣地期待队长怎么答复,李夜心气地发抖,思量了半晌,却说,
“全国赛到现在,你赢过么?等你赢了,再给别人建议吧。之后的比赛,你别上了。你的app分析,到现在为止也没派上过什么用场。”
秦楼的笑容,在火热的夏季“冻”住了。他竟保持住这个咧开嘴的笑容,亮出森白的牙齿。尽管张大嘴并不能提高声音的分贝,他还是给人感觉从一门机关枪变成了大炮。
“ ,我不上还有谁?皇甫废了,童颜萝莉被人馋着她的胸以后也废了。杜晓隐赢过没?还不和我半斤八两。仗着你偏心照顾罢了。是不是你包养的小鲜肉啊?哦,不对,他有女朋友的,我还忘了……难道你要靠柳妹妹。我都替你这个社长害臊……”
“少说两句。”王蝉在背后拍他。秦楼暴烈地回手一掌推开,“你也一直瞧不起我!”
“就是三顾茅庐请我,我也不上了。谁爱比谁比去,我看你们顺利挺进决赛哦!”
“随便。”夜心拉着绫芸就往洛阳桥方向去,他们一群学生的酒店在王府井附近——那是大赛组委会指定的。
“好差劲的社长。我要是没赢,也会被她骂惨的。”贾少秋嘟囔着,同王蝉、皇甫、孟秦楼一起走了。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30 21:41:00 +0800 CST  
晓隐抱着头,同连环作个鬼脸,却变成怅然的神色,“好不容易赢到这个阶段,我也重新燃起了斗志,也有了写‘西昆体’的感觉,下一回特别想证明自己,偏偏大家吵起来,心学姐还会派我上么?”
“晓隐很关心学姐的心思呢。”
“我想比赛。洛阳就是我的‘甲子园’。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汉诗是最特别的,只有我们国家有。全国赛也就是汉诗的‘世界杯’了。”
“来洛阳,你都不怎么理我了。”
晓隐没有回答,盯着手机。社团群里面,夜心已经发出来这一轮的比赛诗作了。
柳连环绕着他走了一圈,从不同角度探头看他手机,最终嘟起嘴说,
“一定要改单人间吗?”
杜晓隐这才把手机塞进裤袋里,“怕他们说。”
“有什么关系?从高中开始出去旅游就住一个房间,也没发生什么好吗?”
晓隐脸红了,“你这女生乱说什么呀?”
“不是怕他们说,你是怕学姐吧?”
“才没有呢!”
连环说着说着也害羞起来,低下头,绞着手,拿肩膀撞他。
杜晓隐牵住她的手,火热的掌心传递着温暖和脉搏的跳动,“我想在全国赛赢一次。然后我们队能成为冠军,全国冠军、世界冠军!你别闹,乖啦,你最好了。”
“……好。”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30 21:41:17 +0800 CST  
“我1号,2号王蝉,3号贾少秋,4号杜晓隐,5号……5号位,空缺!”
李夜心公布决赛阶段第二轮——十六强战的阵容时,吴楚大学其余人都不相信能赢。
“有没有搞错?放弃5号位?哪来的谜之自信,社长?”
王蝉的刘海粘住额前汗水,发型已经凌乱,语气勉强保持冷静,然而他分析的结论却同样令人沮丧,“4号安排晓隐,社长多半也放弃了。意味着我们前三个人必须赢,压力好大。”
在东周王城遗址上的王城公园比赛,本应赋予这群大学生特殊的荣誉感和好胜心,可惜冰壶诗社眼下缺少团结。当他们的对手踌躇满志、高谈阔论时,他们一概沉默。
“在河南洛阳斗诗,也算半个‘主场’了。周朝发源于我们陕西,到成王定鼎郏鄏,周公营建成周洛邑。陕西河南是一家人哈……”
“你们吴楚大学,南京来的吧?我们是京兆大学——所谓‘京兆’,意思提醒你首都不在关中大地了,陕西还有‘京兆府’,是中国人都别忘了西安做京城长安时国家的辉煌……”
好半日,还是杜晓隐嬉笑着“反击”,“昨天去明堂景区玩了,呵呵,全是现代人胡搞的钢筋水泥建筑,燃气水电一应俱全,宽带入户,无线覆盖,可居住可商用,实属投资置业必备佳品。”
“你说啥?”京兆大学只是意外,毕竟他说的是洛阳不是西安。
“就像面前这块碑,圆圆的石头上钉了方的圆的图案点子,这不是外星人飞船造型么?”晓隐说着笑弯了腰,“所谓的‘现代古迹’,大多如此。”
他们面前是“河图洛书”碑。
“你们那儿也差不多吧。真正的古迹都毁了。传统文化也早衰弱了。何况你们京兆大学在西安么?我怎么听说西安只有一个分部,主校区是陕北某城市呀?”
李夜心打断了他,“晓隐同学,少说几句!”
“活跃气氛嘛。你们一个个必输的脸,太难看。”
“他们不好对付。”夜心无力地应对晓隐。她并不惧怕其他大学的诗歌实力,但从预赛以来,“领导力”的缺失,使她今日的信心降到了最低点。
杜晓隐抬眼正视京兆大学,滔滔不绝的那汉子是王蝉的对手,旁边安之若素又英姿勃发的,将会面对李夜心。他自己的“敌人”是一位戴眼镜、黑黑瘦瘦的北方女生。五号位,即将“不战而胜”的那位——国字脸、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汉子,随口往草坪上吐唾沫。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4-30 21:42:01 +0800 CST  
“咦?哎哟喂……中午在大赛指定的酒店吃饭不排队、自助餐夹到盘子里又倒回去、对着餐桌打喷嚏、蛮横地不许别人指责的,就是这人!刚才比赛监督收手机,都喊了好几遍,这人还在抓紧时间看资料,占便宜。”连环顺着晓隐的目光,不禁轻声说出对方的种种“劣迹”,偏偏那人察觉到了。
“很狂啊,还撺掇女朋友揪住我不放。你学中文的吗?写了几年诗?我叫赵佐,字鸿铭。京兆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大三,学诗一载,不成气候。不如你来五号位和我对决吧。请赐教。”
“不,我学世界史的。”晓隐淡淡回答,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诗的事。
“憨溜不几的。上周我才在校园论坛上大战几个历史系的猴娃娃。你们学外国历史的,学坏了,一个个‘吃里扒外’,天天发文批判一切,对自己人都瞅眉窝眼。对外面呢,‘精日’的不少,只怕‘美粉’更多。舔台湾的也有……”
“不好意思。”晓隐捂着嘴大笑,“其实我很烦自己专业的课。什么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德国意大利乃至亚非拉革命……还有一堆启蒙的人,卢梭、孟德斯鸠、伏尔泰……看他们名字都快吐了。”
赵佐说,“这就对了嘛,这些都是别的国家崛起的历史。我们有我们的道路,自己的节奏,今天轮到我们国家复兴了。要有自信才是。开放让你了解世界,是为了更爱国。害哈不害哈?几个后生,小屁民哪,有什么资格非议那些学历、智商、情商、眼界格局都远胜自己的精英的决定?总之,有吃有穿,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完了。”
“看来学长过得很好咯?是不是上层社会的二代?”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05 11:47:35 +0800 CST  
“并不是。如果我有了权势,一定把那些占有全国八九成财富的寄生虫通通消灭干净,再现建国初的绝对公平!当然,今天依然是百年不遇的盛世!我们的高科技,好多已经超过欧美了。厉害了吧!外国都吓尿了!别的不说,支付宝、微信,无现金支付方式,我们领先国外起码一二十年。这些同时还是社交平台,比什么面子书、赖,好用得多。”
“这个嘛。”晓隐又笑了,“我爱中华,我家里收藏了不少古书,我也喜欢上了旧诗。但我们没有落后的地方吗?支付方式也许是最先进了,但从前的‘坚船利炮’、今天是高铁、航天、量子通信等,我们最缺的不是这个。我看了那么多杂书,我觉得我们最缺少的是‘基础的文明’,比如‘基本的素质’,对吧,‘插队学长’?”
“说话不要那么损。更何况,你张口一听就是被‘和平演变’了的,被洗脑的二流子!羡慕外国的‘小善’,不懂大义,也见不得本国好。你这种人绝不能得志。就是要我这样充满正能量的,保留了上一辈人的单纯老实,才能保证万事行在正确的轨道上……”赵佐双手叉腰,指指搠搠。然而杜晓隐终究没有和他比赛。
“学生们,照我说的做。‘一二三,请赐教’!”
这一次评委们严厉地要求参赛的每一对选手,彼此鞠躬致意。不知是出于对周王城的敬意,还是为了传达——这是全国大赛十六强战了,过去种种“不正规”都将成为历史。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05 11:47:50 +0800 CST  
孟秦楼没有到比赛现场来。他原想带皇甫斯兰在丽景门附近搭讪美女,却并不成功。
“风水问题。换个地段吧。”他若有所思地向斯兰说。
“王城公园怎么样?”
“嗯……”
王城公园正门内高台上,竖着一座仿铜周鼎。高近5米,长方斗形,口径长4米左右,宽3米多。四面腹部和腿上均有云雷纹铺底,饕餮纹大眼粗眉,两侧各有一道立夔纹,花式凸鼓,高大雄伟,金光灿烂。
“‘雄都定鼎地,势据万国尊’啊。孟师兄,他们几个在‘建功立业’,咱们泡妞很没出息的好不好?”
秦楼没好气地说,“写诗的直男癌,注定孤独一生。稀罕他们哩?”
“口是心非。”斯兰用女声说。
秦楼含糊地骂了一句,“果然我荒废了一年多,很难重新拾起来。写诗这他妈的玩意儿,也就这样了。”
秦楼已经很久不练诗了。所谓“练诗”,指抱有特定目的——如模仿某旧诗名家的风格、针对特定题材体裁反复地创作等。他进大学后只写冰壶诗社的社课,而且并不严格遵守社课规定的题目。这和高中时期三天一首的“产量”相隔天渊!那时他虽然为了追求玉虹同学才学习诗歌,却是真心爱上了这门“过时”的“艺术”。他几乎无法分辨,完成一首格律诗后,自己吟诵自己作品的淋漓酣畅的感觉,与见到那张明媚笑脸时自己傻傻的满足,哪个更值得称之为“快乐”。或许他早已把两者混在一起,以至于玉虹出国后,他丧失了对诗的热情。例行公事的写诗、社课,从压力变成了累赘,一次次“算了吧”、一次次鼓起勇气想要写什么的节点,恰好遇上了朋友约饭局、重要的球赛马上开始、搭讪的女生来消息……终于,他选择另一种生活去了。尽管看到李夜心、杜晓隐他们,骨子里还有些嫉妒,只是嫉妒通过玩世不恭的调侃和攻击性言语表达出来,让他们只有讨厌他的。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05 11:48:22 +0800 CST  
“搞啥啊?社长输了!”斯兰举起手机大叫,“绫芸发来的消息。”
“我就知道,社长心理起伏大,带不动全队。这伙人没我不成。”秦楼冷冷说,“现在几比几了?”
“学姐输了,王师兄打平……果然评委如果不太懂诗,很喜欢判平手。”
“切,不是评委的锅……”孟秦楼又咳嗽一声,“他‘神韵派’写诗就是不温不火,像踢球龟缩在后场不敢冒险,零比零最好,这德性。”
“‘呆答孩’赢了,这几天状态真不错。杜晓隐……还在比……要不我们去观摩观摩,就在公园里面。”
“不去。他们不仁,我也不义。当我还是他们队友么?哥是来‘街搭’的。”
皇甫斯兰是大学时代唯一揍过孟秦楼的。那一拳后,他感觉自己能看破孟学长重重防护的心。眼下他们在王城公园门口晃荡,并未和任何一个女生说过话。斯兰知道,只缺一个足以让孟师兄放下面子进内的理由。
“靠,杜晓隐战平!这算是他全国赛头一次真正意义上没输吧。”
“运气好呗。对手太弱。”
“嗯……绫芸说,今天他写得不错,应该——比你上要强一点……”
“我呸。”秦楼咳嗽完终于吐出了肺中恶痰,抬起脚,行走如风,“他杜晓隐嘚瑟什么现在总比分还是平,五号位是谁?沈绫芸能用手机给你发消息,就不会上场。莫非是姓柳的、杜晓隐的老婆?开什么玩笑,我们吴楚大学的前途,掌握在他们两个手里?这是全国赛,不是开夫妻店。和大胸妹说,赶紧换阵容。”
“换你么?”斯兰得意地笑了。
秦楼突然站住,半边脸不动,另一半扭了扭,似笑非笑,“没有,我说换人而已。也许是你呢?看那个木头美人队长怎么说。”
斯兰一愣,继而体贴地说,“我已经告诉绫芸,你要上了。是我自作主张,抱歉哈哈。”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05 11:48:38 +0800 CST  
赵佐已搭着第五名评委的肩膀,商议这场十六强战的结果。
“他们五号位没人,就等于弃权了。比赛结束,请你吃洛阳水席,管记水席老店,网红店哦……甭客气……应该的,我们陕西、河南是一家子骨肉。”
“谁是我的对手?”这厢孟秦楼脚踏风火轮似的过来,大嚷,“我可不想占便宜,写诗赢白卷。”
赵佐不耐烦地走上来,“哪里冒出来的路人。吴楚大学已经放弃了。你见过高考迟到一刻钟以上还能进场答题的吗?要守规矩懂吗?输了就是输了。我是剑箫派的赵佐,诗歌江湖上外号‘赤心雉’。本来这场属于‘不战而胜’,记在江湖对战记录里面。现在想算成你输给我,也好,嘿嘿……你的名字是?”
秦楼查看ipad,并不理会他。
“守规矩怎么还插队、吐痰呀?”连环痕痕瞪赵佐。
“我生在西安,长在南京。南京大萝卜也爱随地吐痰。”秦楼说着就一口唾向地面,“何况剑箫派的,都不拘小节”。
“别说我们和你一个学校。”贾少秋、王蝉嫌弃地躲开几步。
“你也是‘剑箫派’?幸会幸会。”赵佐心不在焉地说。
“我做的大数据分析,分析出来‘赤心雉’的诗和我很像。门风一样,觉得‘幸会’就比一场咯。别以为你长得像领导,还穿一身粉红色T恤,我就怕你。别给我打官腔。在乎什么迟到不迟到的?迟到就插队呗。”秦楼乐滋滋的。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05 11:58:53 +0800 CST  
在场的吴楚大学和京兆大学都笑了。赵佐对不上,就拿眼看评委。
“严格说……大赛只规定弃赛判负,白纸黑字没写明迟到几分钟不能进场。你们要真正比一场,我也没意见。毕竟在河图洛书碑前对决,很有意义。”评委是刚毕业不久的学长,自身也爱读诗词,还比较真诚。
“不想比。能白赢的,为什么不?”赵佐煽动自己学校的。
那位骄傲于“京兆”名号的学生说,“比一次吧。凭实力赢最好了。怕什么?”
“妈蛋,能赢就可以了,这种时候讲啥‘自尊’?也太有贵族精神了吧。死要面子活受罪!”赵佐的背上印出一滩汗迹,气急败坏的。
“斗诗本来就是精神贵族的事。小人才巴不得胜之不武。”晓隐冷不丁插上一句。
“咦?杜晓隐居然说我是‘贵族’,新鲜哈。”秦楼大摇大摆地坐到五号位椅子上。
一只苍蝇“嗡嗡”地盯上赵佐耳鬓下未干的汗水。他不驱赶。他坚决地施加压力,不愿做多余的事,“不是赛前要上传阵容么?他们这个新来的‘不良少年’,铁定不在内。”
夜心看着评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其实……我提交的名单里有孟同学。”
孟秦楼大叫,“爽啊!今天社长也那么温柔,明明重视我,安排我上,只是羞答答的。”
评委说,“好了别扯了,快点,速战速决。”
秦楼假意惊怪,“题目呢?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哥吓尿了。”
“剑。你这组是仄起平收,七律,八庚韵。”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05 12:00:37 +0800 CST  
一刻钟后,赵佐已经写好了,手指打键盘似的敲击桌面,大眼睛直视孟秦楼。
王蝉和周围的人分析说,“虽然他之前没有对手,但知道题目后,潜意识里面会构思的。这是我们写诗的学生惯有的。所以对孟兄不太公平。”
“‘神清骨冷竟何成’。这句描写‘剑’挺好的呀。”绫芸探头看了诗后,“啧啧”说。
“开篇是“唱叹法”出招。‘竟何成’点出通篇诗眼。颔联也不错,很有‘剑箫派’孤愤的气味。单看开局,真可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无法想象是刚才说那番话的赵佐。不过,最后第八句又俗了,名剑配美人这种滥套。可见这人生活优裕,为写诗而造境,前两联言不由衷。他既不是黄仲则那样灵心而薄命的寒士,也不像龚自珍那样有侠气和叛逆思想、崇尚自由。”
赵佐的诗如下:

漉酒浣花南北征,神清骨冷竟何成。
普天梦独明头角,三尺命偏轻耦耕。
恻恻寻箫吴市暮,堂堂失筑朔云横。
岂无一片冰锋意,错照红颜醉此生。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11 11:36:18 +0800 CST  
王蝉刚评完,晓隐问他,“‘剑箫派’到底什么风格?那趟东风社课,绫芸同学讲过。但我没见孟学长写过‘幽蝉病鹤’的招数。”
“所以今天他很难。他和对面的为人,半斤八两。”
“好吵!”秦楼回头怒视他们,“帮倒忙。我自己知道,学了一半龚自珍,黄仲则更是没怎么学。”
他生在西北,幼年来到江南。塞外的豪情,不羁的个性,辅之以情场挫折,就好比黄沙沾上油酥的江南春雨,落地成为青泥。这青泥开不出太艳的花,却能生长坚韧的野草。南北融合的他,不是没试着写过凄清贫病的诗。那时高中的老师劝他,“年轻人风华正茂,写这样的诗,何必呢?”他的玉虹姑娘也未必爱此类诗风。他就此耽搁下了。后来连诗都荒废,只会写些类似武侠小说或游戏的配诗,挥剑向天,又终归宿命般地投向温柔乡的怀抱来结尾。在虚幻浅薄的空间,蠢动发散无明的怒,沦陷于甜蜜毒药的安逸、慵懒,自命潇洒,其实不着边际,遑论在题材和意境上开拓。每当夜深人静、一灯如豆,他不是没反思过。但他害怕,彷佛那呼啸的剑气、飞扬的剑花,会吹破玉虹娇柔的脸庞。她可爱的鬓角、美好的额头弧度,大约只宜消失在那呜咽低婉的靡靡箫音之中,虽然不甘却也无奈地画上休止符。如此说来,赵佐的诗,即是他颇习惯的写法。
楼主 子系文芹  发布于 2018-05-11 11:39:00 +0800 CST  

楼主:子系文芹

字数:3930

发表时间:2017-08-17 05:42:4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12 19:24: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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