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游侠传

第十一章 魅影流光夜初起 衣香凌月我曾来
“说详细些!”
“淮南王后突然染疾,淮南王得了消息,急急携女儿回宫探视。侍卫们都被他安排继续往各处巡视民情了,如今身边只有车夫和两个阉奴陪侍。”
“机会难得!大王的差遣,今晚怕要成功了!”
郭族年纪虽小,却也听得出,这些人将有不利于淮南王父女。他蹑手蹑脚返回房里,叫醒赵易,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他。
秦氏和阿兼的睡房静悄悄的,她俩并没有被惊动。赵易赶紧摸索着披衣穿鞋,从榻底摸出宝剑,郭解忙也取了自己的短剑,两人悄悄出门,蹲身蹑步,来到方才郭解偷听的篱边,隐下身来。
又有几拨黑衣蒙面人,三三两两地分头赶来,聚到一处。
一个来人禀道:“大路已被我们掘坑破坏,又用大木石头堵塞,车马难行。那淮南王若要回都,定会从此处小路绕过。”
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点点头,说道:“做的很好。”
此时已聚了三二十人,都是一色黑衣蒙面的装扮。那个首领模样的人清点人数完毕,便口说手比,给众人分派任务,众人诺诺领命。
赵易听了,暗暗寻思道:“这些人显然事先都有谋划安排,将对淮南王不利。却不知是谁在背后指使?难道是当今皇帝?不大可能。如今朝政大权掌在太皇太后窦氏手中,皇帝尚未弱冠,据传说他整日斗鸡走马不理政事,怎还会突然在此伏击淮南王?窦太后一介老妇,又崇信黄老,万事无为,又怎会对淮南王发难?若不是太后和皇帝,又谁有这能力和胆量,胆敢来为难淮南王?”
黑衣人们各个领了指令,便分散开来,寻找各自的埋伏位置,有两个径直朝赵易郭解的藏身处这边走来。赵易拉了一下郭解,两人沿着院中树木碾盘石臼柴垛等物的阴影,悄悄退到院子的另一个角落,翻过篱笆墙,出了院子。
赵易带着郭解悄悄绕到房子后面。他伸出一手,撑住土墙的后壁,双足借力腾起,另一手向上一勾,恰好攀住房檐,双足踏在墙上再一蹬,整个人就势翻上了房顶。接着赵易双足勾住房檐,一手下探,将郭解用力一拎,也拎上了房。两人轻手轻脚爬上房脊,向四下一望,却是视野极好。那些黑衣蒙面人所埋伏的位置,都能一清二楚地看见。两人就这么趴在房脊上,观察着黑衣人们的举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未知事件。
“他们是要杀死淮南王吗?”赵易摸了摸怀里的玉蝉,忧心忡忡地问道。若是淮南王被杀,那么小陵儿也必然不能幸免。
“我还不是很清楚。”赵易轻轻答道。
“我们是要帮助淮南王吧?”
“敌众我寡,过会儿看看情势再定。”赵易想了想,又低声嘱咐道:“一会即便我下去动手,你也要藏好,不可轻举妄动。”
“可我已经练了四年多的剑了。”
“那可远远不行,你年纪还小呢,力气不足,打不过大人的。何况,他们行动矫健有力,看起来都是上过战场,打过大仗的人。”赵易仔细观看黑衣人们的举止,一面分析,一面对郭解说道。想使郭解引起淮南王的注意,眼下倒是绝好的时机。只要自己出手相救淮南王,那么愿望多半就能达成。只是自己年老,体力精神都已大大衰退,要冒的风险,却也极高,很有可能要搭上老命。赵易分析了一下利弊,觉得还是值得一试,便打定了主意。
“那,赵爷爷,若是你有危险了,我还是要帮你的忙。”
“你下去,倒是越帮越忙。”赵易听了郭解这番孩子话,心中大慰,主意也便更坚定了。他抚了抚郭解的脑瓜,微笑道:“你放心,赵爷爷会护好自己,见机行事的。你若真的下去,赵爷爷反倒要分心顾你,那可更危险了。”赵易却不知道,郭解想参与动手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他,只是为了前几日邂逅一面的那个小翁主刘陵。
爷儿两个正低声说着话,车轮和马蹄銮铃之声远远传来。“来了,淮南王来了!”郭解小声说道。那车轮声轰隆轰隆的,虽然尚远而且低沉,郭解却立刻确认,正是前几日淮南王父女所乘的那辆大车。那些埋伏的黑衣蒙面人显然也听到了,各自又伏低了一下身子,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车马过来的方向。
车轮声又近了一些,借着月光,已能看清,驾车的仍是那四匹漂亮的白马,不过大车身边护卫的骑士们却一个也不见。那些黑衣人的消息十分准确,淮南王果然遣散所有扈从,孑然返都。大车越走越近,御者的须眉都已瞧得清清楚楚。黑衣人们的手都握向腰间的兵器,争斗一触即发。郭解自打有记忆起,从未见到过厮杀场面,不禁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当然还有许多担忧,为小翁主刘陵所担的忧。他的手紧紧攥着,手心渗出汗来,几乎握不住短剑。
大车很快便驰入黑衣人的包围圈。所有的黑衣人纵身跃起,刷拉刷拉刷拉,刀剑各式长短兵器纷纷拔出,寒光映着月色,说不出的阴森可怖。郭解的手握得更紧,手心里的汗越出越多。“冲!”一声令下,黑衣人们各自举着刀兵,冲向淮南王的马车。
车帘“呼”地一掀,一个身影飞跃而出。却见无数把利刃一齐斫去。那飞出来的人闷哼一声,旋即堕地不起。郭解大惊失色,险些惊呼出来,幸好被赵易及时用手捂住。
赵易低声道:“别慌,那只是个诱饵。淮南王精明着呢!”
郭解借着月光细细分辨,这才看出,那被杀倒地的人,穿的却是淮南王侍者的衣服。原来淮南王为人警觉,黑衣人刀兵出鞘之声早已经惊动了他,便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阉奴,从车窗丢了出去,一探虚实。赵易轻轻按了按郭解,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提了长剑,溜下房来,悄悄从黑衣人们的身后掩了过去。
又一个侍者的身影从车中飞了出来。所有的利刃向他挥去的同时,却见车门洞开,淮南王刘安右手握剑,左手抱着刘陵,哈哈大笑,纵身跃出。这时,赵易已经摸到黑衣人身后,借势偷袭,挥剑砍翻了两三个。刘安见有陌生人相助,先是微微一愣,见有刀光向自己袭来,赶紧挥剑拨挡。这时驾车的御者也提着一把胡刀,跳了过来,帮助主人一起厮杀。他手中胡刀上下翻转,几下就手起刀落,将淮南王身前之敌杀翻在地,显然身手不错。
郭解看到刘陵,早忘了赵易的嘱咐,也从房上出溜下来,蹑手蹑脚,悄悄跟着赵易混入厮杀的人丛。这时赵易已又杀了一个黑衣人,而黑衣人毕竟人数众多,很快便将淮南王和御者杀得分散开来。刘安左手抱着爱女,直面群敌,左支右绌,行动十分不便利。一个黑衣人长剑忽然劈来,刘安挥剑去格,却被重力压得后退几步,左臂不由自主地松开,刘陵滚落在了地上。刘安负重一去,立刻稳住脚,反手一剑,那黑衣人正顺势向前,躲闪不及,直被刺入左胸,眼见不得活了。刘陵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双眼乌溜溜转着,看着父亲挥剑杀人,却并不似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时黑衣人已发现了赵易的偷袭,分了一些人力对付他,刘安的压力稍稍缓解了一些。刘安挥剑又杀一人,却忽然听见刘陵高喊:“父亲!父亲救我!”转头一看,却见刘陵已被一个黑衣人捉住,抱在怀里。
那黑衣人阴测测地说道:“淮南王,你放下剑束手就擒,去见我们大王,我们大王仁爱,会保你和小翁主活命!”
刘安见爱女被擒,又惊又怒,顾不得周围招呼过来的刀兵,就向刘陵这边杀来。那御者和赵易分明清楚地看见听见,也要向这边杀来,却都被多人围住,急切间又哪里冲得过去?那黑衣人却刷地亮剑,直抵刘陵咽喉,喝道:“刘安!你不要你宝贝女儿的性命了吗?”
刘安心中一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见那黑衣人的长剑叮当坠地,他握剑的手也垂了下来,接着整个人慢慢倒地。刘安惊疑不定,却见一个男孩的身影从黑衣人身后一闪而出,一拉刘陵的手,说道:“陵儿,跟我走!”
那男孩正是郭解。他人小目标……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5:12:06 +0800 CST  
也小,众人都忙着互斫,居然叫他十分轻松地混入厮杀战团,挨到刘陵身边。他眼见刘陵被一个黑衣人捉住,便蹭了过去,拔出短剑,从那人后背偷袭,一击得手。
郭解拉着刘陵,从刀光剑影下钻了出来,躲到阴影处。这是郭解自小生长玩耍的地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得出来。他又借着阴影,拉着刘陵,两人跑到更安全一些的地方。这里有个大柴垛,郭解七手八脚爬了上去,又伸手拽了刘陵上来。那刘陵虽是皇室宗女,又饱受宠溺,娇惯异常,此时非但没有惧怕,倒是上来一股兴致勃勃的劲头。这一场厮杀逃命,竟是一件从未遇到过的格外刺激好玩的事情,即使鞋子跑掉了一只,衣裙又被横七竖八的木柴撕破了几处,她也满不在乎。
两个孩子趴在柴垛上,四只眼睛都只瞧着战场。郭解瞧着瞧着,忽觉一股甜香幽幽细细,入鼻而来。原来小翁主刘陵看得紧张了,将身子不自觉地向郭解靠近了一些。郭解拉了拉刘陵的衣袖,问道:“陵儿,你今年几岁?”话音未落,却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郭解的手背火辣辣的生疼,原来竟是刘陵一巴掌拍了过来。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5:29:02 +0800 CST  
第十二章 童言龃龉应无忌 烈火熏腾怎得休
刘陵满脸愠色,骂道:“大胆贱奴,你怎么竟敢碰我的衣服,还敢直呼我的小名儿?”
郭解怒道:“我可不是你家的奴仆!”郭解心道,方才我为你杀人、救你性命之时,你如何不说这话?哼!这小丫头样子虽美,却傲气冲天,蛮不讲理。村里的玩伴,不管男孩儿女孩儿,只要年纪和自己仿佛的,向来都是互相直呼其名,从来就没人说过这样不对。郭解撇了撇嘴,扭过头,不再理她。
刘陵却道:“整个淮南国的人,都是我家的奴婢!你如何不是?”
郭解正要反唇相讥,忽听战团里“啊”的一声,却见淮南王刘安右臂受了一刀,疼痛难忍,手中之剑也落到地上。
刘陵惊呼一声:“父亲!”却被郭解狠狠捂住了嘴。刘陵大怒,她撕拨不开郭解的手,便张开嘴,用力咬去。郭解痛得“啊”的一声,松开了手。低头看时,竟有一根手指已被咬破,渗出血来。
这时刘安又是一声低吼。这叫声来得及时,倒使这边两个小孩的战斗暂时止住,四个眼睛一时都向他望去。原来刘安是众黑衣人的目标,他受敌最多,腿上又中了一剑。刘安就地翻滚,逃开致命的一击,待站起来时,虽然重又拾起宝剑,却已是发髻散乱,形容狼狈不堪。
刘陵惊慌失措,她推了一把郭解,叫道:“你快些想个法子,救救我父亲!”
郭解白了她一眼,心中却已有了计较,说道:“你跟我来!”便翻身跳下柴垛。
刘陵的衣裙甚长,束手缚脚,她趴在柴垛边,却不敢下来,急的拍手拍脚,叫道:“你扶我下来!”
郭解笑嘻嘻地道:“你不是不叫我碰你的吗?自己下来吧!”说完便走开了。
“若是被我捉住,一定活剥你的贱皮!”刘陵恨恨地说道。郭解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着,理也不理刘陵的叫嚷。
若叫自己一人留在这个柴垛上,四周黑漆漆的,万一再又听见父亲的叫声……饶是刘陵胆子再大,终究年纪幼小,此时也不禁大大的慌张。她只得闭了眼睛,狠了狠心咬牙一跳,从柴垛上跳了下来。“嗤”的一声响,刘陵的衣袖又勾住一根突出的木柴,撕破了一块,幸喜并未扭到脚踝。她跑了几步,跟上郭解,张开口想骂,却又怕郭解真的生气起来,躲到什么角落不让自己找到,那可怎么办?这穷小子性格也是倔强,不好随意拿捏。想到不妙之处,她只得把冲到口边的狠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刘陵只得忍气吞声,她跟着郭解走了几步,心中却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道:“郭解,你往哪里去,要做什么?你要怎样救我父亲?”见郭解不理,便又跺了跺脚恨道:“郭解!你耳朵聋啦?”郭解很想以牙还牙,也不许她叫自己的名字,好好报复一下这个娇蛮任性的小翁主,可是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刘陵那细细幽幽的衣香,又入鼻而来了。
“跟我走,就知道了。”郭解没好气地回答说。
紧走几步,就到了自家的篱笆墙外。打开柴扉进了院子,郭解来到院中的炉灶边,拾起一根铁钎,打开炉盖,用铁钎向炉内用力捅了捅。密封炉子的黄泥糊盖捅开了,里面嗤嗤地露出鲜艳的火苗。郭解又拿了一根木柴放在炉中,就着火苗引燃,对刘陵说道:“你进屋子里去躲着。”
刘陵却道:“我不去!你家什么破屋子!”
“那么你就在院子里,到碾盘后面藏好。”
“也不去,我跟着你走!你做什么,我就跟着你做什么!”
“我要去放火!”郭解忽然面露狰狞,他咧开嘴,向刘陵呲了呲牙。
“那我也要去放火!”郭解原本想吓住刘陵,不成想却勾起刘陵的极大兴趣。她兴高采烈,赶紧也捡了根长长的木柴,在炉子里引燃了,嘻嘻一笑,说道:“咱们烧你家的房子吗?”
郭解拍了一下刘陵的脑门,拿着烧着的木柴出了院门,刘陵赶紧也拿了自己的柴火,跟着郭解寸步不离,一面还道:“你家的破房子,烧了也就烧了,烧完,我叫我父亲帮你盖一所大大大的大房子!”
“盖个屁!你父亲这时候说不定早死了!”郭解快走了几步,挖苦道。
“我父亲才不会死!你父亲才早就死了呢!”
“我就说你在放屁嘛,我父亲的的确确早就死了,亲父养父都死了。”郭解得意洋洋地回击道。他并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想来也不过是个种田的村汉,也就从没想过要探听;养父么也过世好几年了,那时候自己还小,印象并不太多,只记得话语很少,只知埋头干活。因为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郭解提及他们的死,也就随口而出,全不在意。
“你这贱奴,竟敢对我说粗话!看我不叫父亲剥了你的臭皮!”刘陵已气得小脸涨红,一面还嘴,一面却还亦步亦趋,紧紧跟着郭解。
两人跑了几步,来到方才藏身的柴垛边。郭解把手中的木柴扔向柴垛,刘陵赶紧也依样画葫芦地照办。风干物燥,火着起的很快,转眼整个柴垛都在燃烧。火光熊熊而起,战团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都吃了一惊,却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些黑衣人在淮南国境内做下勾当,此时竟以为是淮南王的府兵到了,心中胆怯涌起,手脚渐渐慢了下来。刘安和御者赵易三人的压力陡然轻松起来。
看到刘安和赵易都还无恙,两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郭解很快又拉着刘陵跑回院子,找了一个铜盆,两个人拿着铁钎、铁铲叮叮当当敲了起来。刘陵玩的很是开心,手中的铁铲敲得比郭解更快更用力。一时之间,全村各处犬吠声四起,乡民们从熟睡中惊醒,各家都亮起了灯烛。见外面着了大火,男人们纷纷拿起铣锹锄耙,向这边赶来。
秦氏和郭兼也都被吵醒了,母女俩穿衣出来,却看到郭解带着一个陌生的衣衫不整却华丽非常的小女孩,正在院子里恶作剧,大感诧异,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郭解挥挥手,示意她们回屋里去,自己拎着短剑向外走去。刘陵眼角也不瞅一下秦氏母女,却手握着一根尖长的铁钎,跟着郭解屁股后面一步一颠地走了。院子里只留下大惑不解的母女俩,面面相觑。
两人走回到众人交战的地方,却见百余名青壮乡民,手拿各式农具,正向参战的众人走去,周围还跟着一大群大小不一毛色各异的狗,呲牙咧嘴地冲了过去。众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厮杀。赵易和那御者都受了些伤,看起来却并无大碍,趁此机会,两人都向刘安靠拢过去。
刘安双手拄剑在地,喘了几口气,扬声说道:“寡人,便是淮南王刘安!今日巡幸归来,路过此地,不料竟被宵小谋算,阻击在此!诸乡民都是寡人的国民,若能助寡人击退强贼,全村每户赏金一斤,免赋税劳役三年!”
赵易见乡民们各自惊疑不定,也大声说道:“这位贵人果真是淮南王,是我们淮南国的主人!我赵易年纪一把了,何时撒过谎,骗过诸位高邻?大伙快来帮忙,杀退强贼!”
赵易和秦氏为人都是忠厚诚恳,十年间与人为善,从不争斗是非,邻里间的大事小情,都肯出来帮忙,和乡邻相处甚是和睦。大伙敬重赵易年老德高,也钦佩秦氏吃苦耐劳持家有道,早已接纳了这户组合怪异的外来人家,将他们视作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了。
那些青壮乡民听见赵易开口说话,虽然对他的卷入厮杀感到奇怪不解,却也没有多想。有难互助,是这村子的自古以来的成约。百余人便各自拿着农具,一齐向黑衣人们逼去。乡民越聚越多,很多老弱妇幼,这时也都赶了过来。这些黑衣人虽然骁勇,只是他们原本的三个敌人都很强悍善战,令人大大的头疼,鏖战这半日,黑衣人已死伤近半,活着的体力也已消耗大半。此时见了大批生力军赶来助阵敌方,不免怯意大起。那领头的黑衣人招呼一声“撤!”众黑衣人纷纷踏入麦田,就近向大路跑去。
那些乡民们看到了,却都各个怒气冲天,骂道:“贼人伤咱们的庄稼了!”
“追,打死狗娘养的!”
……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5:45:59 +0800 CST  

“他们又往许家的地里踩去了!”民以食为天,长势健壮丰收有望的麦苗,却被这些人胡踩乱踏,庄稼人如何能不心痛?他们恨不得直追过去,乱棍打死这些不知种田劳苦的坏蛋。只是怕自己进了田地,那又将是一番踩踏,庄稼势必又要遭受蹂躏,只得住了脚步,纷纷捡起石块瓦砾,向黑衣人的后背掷去。早有几只大狗,狂吠着蹿了过去,有一只狗跑得快,狠狠咬住一个黑衣人的小腿,接着便是狗被踢翻的哀嚎。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6:02:54 +0800 CST  
第十三章 贵胄蒙尘居野舍 乡夫着意觊王家
淮南王刘安见爱女刘陵欢蹦乱跳的,喜出望外,忙止住村民,说道:“穷寇莫追,休被反噬!农田损失,由寡人偿付。”
这时刘陵早已跑到刘安身边,咭咭格格,连比带划,将方才自己和郭解的所为经过讲了一遍,一面大笑不止。其中几处,不免胡乱夸张一些,更把郭解的一些想法做法,按到自己的头上。只是把自己曾恳求郭解帮助扶下柴垛、反遭他拒绝的尴尬糗事,隐瞒了下来。
这时,赵易牵了郭解的手,在淮南王面前伏跪下来,说道:“乡野草民赵易,携郭解拜见大王!大王无恙!”众乡民因见追不上黑衣人,便也都围了过来,给淮南王见礼。
刘安一弯身,亲自扶起赵易,又示意乡民们免礼起身。刘安说道:“众村民急公好义,德勇双全,寡人敬重。待回宫后,即刻派人传赏。全村每户人家赐金一斤,免三年赋役,寡人决不食言!另每户长男,赐民爵一级!适才的争斗,令我国民柴草嘉禾受害,寡人自会着人勘别,双倍补偿损失!”众群民听了都是大喜过望,齐颂淮南王,欢呼雀跃不已。
刘安笑容满面,又道:“若非赵易神勇,及早相救,寡人此时只怕已经无幸了。乡野村间,居然隐此异人,寡人幸甚!”赵易正待谦逊几句,刘安又道:“赵易赐金十斤,其家免赋役终生!”赵易拜谢。刘安的两个阉宦侍者,此时都已死了,那方才参战的御者,便找了块木板,将主人所说的话,一一用小刀刻下。刘安含笑向他点头,以示回宫再另行对他封赏之意。
淮南王心思精细,面面俱到,又能优抚待下,自然是郭解未来所能依附的最佳对象。赵易暗想。淮南王仁厚有德,民间早有传诵,国民亦都倾慕不已。民心所附,天命将归。如今皇帝年轻,没有实权,又轻薄浮浪,位子也未坐稳。将来淮南王或许能得帝位,也是说不准的事。
天已微明,众乡民各自散去归家,等待受赏。赵易引着淮南王父女来到家里坐下小憩,说道:“寒舍僻陋湫隘,有辱大王贵体。”秦氏忙领着郭兼向淮南王见礼,之后烧了热水,用干净碗盏奉上饮用。又打了净水,为淮南王和赵易御者擦洗伤口,略略包扎了一下止血。秦氏生怕贵客碍眼,忙活完毕,便退回卧房。小郭兼却悄悄躲在御者侍立的对面墙角,众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听在耳里。刘安见赵易谈吐不俗,与平常的乡民很不相同,便多说了许多话,乡野风俗,物产民生,都问了一遍,赵易也都一一作答。
刘安又对赵易笑道:“这孩子是叫郭解吧?前几日寡人也遇见过他,还记得。寡人很喜爱他,他是你的什么人?”
赵易忙答道:“回大王,小人是郭解的舅外公。郭解自幼丧父,便由小人抚养长大。”
刘安点点头,笑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机智勇敢,前程必然不可限量。你可要好生教导,不要埋没了他。”
赵易答道:“大王谬赏了。倒是教导郭解,小人从来不敢懈怠,从七岁起,便教他读书习武,以便他长大之后,好能报效大王。”
刘安点点头,拉了郭解的手过来,满脸含笑,问道:“郭解,你今年几岁?”
郭解老老实实地答道:“小民十三岁。”
淮南王笑道:“你和寡人的太子一样大小。”
适才郭解一连串逃走隐身放火敲盆呼叫救兵之事,刘安正专注于搏击,并未看见。但是郭解混入厮杀人群,一举袭杀黑衣人,救下刘陵,又带着她安然逃离战场。此举干净利落,刘安清清楚楚地瞧在眼里。女儿刘陵言语不尽不实,刘安早有了解,这后来的一系列事件,定然是郭解领着她干的。小小孩童,如此智勇,待他长大后,一定可堪大用。刘安打量着郭解,暗暗思衬,一面又问道:“金钱琐物,寡人已赏给了你的家人邻里。小郭解,你自己还想要什么赏赐?”
赵易暗暗推了一把郭解。他很想让郭解说出,愿意到王宫聆听淮南王教诲的话来。可是郭解毕竟年纪还小,并未领会赵易的深意。他摇摇头,说道:“上次,大王已经给了我玉蝉,我不想再要什么赏赐。”赵易听了,大为失望,又不好越俎代庖,替他说话,只是干着急。
刘安颇觉奇怪,便“嗯?”了一声。
“我想知道,陵儿几岁了。”郭解嗫嚅了几下,终于大着胆子说道。
赵易忙喝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这样大胆,敢直呼翁主的闺名?”又对淮南王说道:“大王,请恕稚子无礼,都是小人教导无方!”
刘安笑着摇摇头,说道:“童言无忌,无妨!陵儿十岁了,小郭解,你记住了吗?”郭解用力点点头。刘安一手拉过刘陵,一手拉着郭解,笑道:“两个孩子年龄仿佛,刚才又在一起淘气了半日,该是朋友了,岂可以尊卑论之?”赵易和郭解听了,自然大喜,心中十分感念淮南王的谦恭。刘陵却斜斜瞅了郭解一眼,撇撇小嘴巴,一脸的不以为然。她却不知,此时躲在墙角里的另一个悄无声息的女孩,脸上也是和她一样不屑的表情。
转眼天光大亮。赵易杀了一只大公鸡,秦氏摘了许多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蚕豆和蔬菜,反复地清洗干净,又拿了鸡蛋割了腊肉,丰丰富富地做了一顿早饭。忙碌了半夜的刘安父女已是饥肠辘辘,这颇具乡野风味的菜肴,金黄黏糯的粟米饭,都令人胃口大开,就也不再顾及身份尊贵,饱餐一顿。
众人吃罢饭,村中又涌入大批穿盔戴甲的兵士。赵易吃惊不小,刘安却拉着刘陵从容站起身来,走到房外,一脸的轻松自如。几个寻到这边的甲士看到了他,高喊:“大王在此!”那些分散寻找的甲士们听见,一起向这边聚来。
一个将领模样的甲士冲在最前,他跑了过来,满脸惊喜,一面见礼,一面说道:“大王却在这里逍遥,叫臣下们好找!”这人礼数虽然周正,言语间却露出随意亲近的样子,想必是刘安信任的心腹爱将。
刘安呵呵笑道:“章渠,你们来晚了一步。若是早来两三个时辰,寡人便要多破费许多黄金了!”
那名叫章渠的将领,见他的大王竟在这样低矮狭小的农舍居留,隐隐觉得不安,忽然又见他发髻散乱,右臂和大腿都裹着旧布条,上面还渗着血斑,而且小翁主刘陵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很多口子。主人如此狼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便十分慌张,忙问道:“大王和翁主遭遇了何事,可还无恙吗?”
刘安摇摇手,说道:“无甚大碍。王后病情如何?”
“王后染了风寒,医师们正在诊治用药,并无大事。王后接了大王即将返程的消息,吩咐臣下等赶来迎接。我们赶到这里,见大路被毁,车马难行,故而寻到这里,却巧遇到了大王。”章渠答道。
刘安点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对章渠说道:“村东头有几具黑衣人尸首,你派人去检视一下,看能否确认他们的来历。另派些人手,到附近的村镇打探,遇有黑衣蒙面人,或是近期前来的外乡人,务必查问清楚,有可疑者一律抓捕讯问。”章渠应诺,出去安排差事了。
刘安转身,向赵易举了举双手,说道:“赵先生,得蒙高义,令寡人和小女重生,此德感佩于心,不再言谢。就此别过,徐图后会!”说完,便带着刘陵,在大群甲士护卫下,登车离去。自这个村庄建立以来,淮南王是前来造访的最为尊贵的客人,亦且将要送给乡民许多好处,赵易不免带着郭解,和赶来的乡民们一直恭送到大路边上不提。
回到家中,一切回归往日的平静,乡民们又开始每日的劳作,赵易一家也是如此。赵易有伤在身,便只在家休养,顺便做饭,喂喂鸡鸭和蚕宝宝。秦氏分派了雇工活计,稻田已经翻整完毕,今天要灌水,还要挖出育好的稻秧,分蘖整理,明天便好插秧了。农活很多,秦氏便带着雇工一起下田。郭兼自然还是采桑,郭解等秦氏下田后,也一溜烟跑去山上,帮妹妹的忙了。自然,路上免不了顺便再去造访一下老鸹的家。
伤口虽然很痛……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6:22:48 +0800 CST  
,赵易却毫不在意,他的心被昨夜的遭遇装得满满的。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自己帮了淮南王的大忙,郭解救了刘陵,大家都有惊无险,安然无恙。淮南王很留意自己和郭解,没有什么结果比这更好的了,当然,除了郭解没有好好把握淮南王的单独赏赐机会。不过这点小意外也不算什么,看得出来,淮南王对郭解很满意。颁赏的侍者很快就会来,淮南王一向以仁德著称,不会为了这些黄金而食言的,到那时郭解还有机会。实在不行,就叫郭解毛遂自荐,自己找上淮南王宫的门去。想来,刘安应当不会把郭解拒之门外的。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6:41:36 +0800 CST  
第十三章 贵胄蒙尘居野舍 乡夫着意觊王家
淮南王刘安见爱女刘陵欢蹦乱跳的,喜出望外,忙止住村民,说道:“穷寇莫追,休被反噬!农田损失,由寡人偿付。”
这时刘陵早已跑到刘安身边,咭咭格格,连比带划,将方才自己和郭解的所为经过讲了一遍,一面大笑不止。其中几处,不免胡乱夸张一些,更把郭解的一些想法做法,按到自己的头上。只是把自己曾恳求郭解帮助扶下柴垛、反遭他拒绝的尴尬糗事,隐瞒了下来。
这时,赵易牵了郭解的手,在淮南王面前伏跪下来,说道:“乡野草民赵易,携郭解拜见大王!大王无恙!”众乡民因见追不上黑衣人,便也都围了过来,给淮南王见礼。
刘安一弯身,亲自扶起赵易,又示意乡民们免礼起身。刘安说道:“众村民急公好义,德勇双全,寡人敬重。待回宫后,即刻派人传赏。全村每户人家赐金一斤,免三年赋役,寡人决不食言!另每户长男,赐民爵一级!适才的争斗,令我国民柴草嘉禾受害,寡人自会着人勘别,双倍补偿损失!”众群民听了都是大喜过望,齐颂淮南王,欢呼雀跃不已。
刘安笑容满面,又道:“若非赵易神勇,及早相救,寡人此时只怕已经无幸了。乡野村间,居然隐此异人,寡人幸甚!”赵易正待谦逊几句,刘安又道:“赵易赐金十斤,其家免赋役终生!”赵易拜谢。刘安的两个阉宦侍者,此时都已死了,那方才参战的御者,便找了块木板,将主人所说的话,一一用小刀刻下。刘安含笑向他点头,以示回宫再另行对他封赏之意。
淮南王心思精细,面面俱到,又能优抚待下,自然是郭解未来所能依附的最佳对象。赵易暗想。淮南王仁厚有德,民间早有传诵,国民亦都倾慕不已。民心所附,天命将归。如今皇帝年轻,没有实权,又轻薄浮浪,位子也未坐稳。将来淮南王或许能得帝位,也是说不准的事。
天已微明,众乡民各自散去归家,等待受赏。赵易引着淮南王父女来到家里坐下小憩,说道:“寒舍僻陋湫隘,有辱大王贵体。”秦氏忙领着郭兼向淮南王见礼,之后烧了热水,用干净碗盏奉上饮用。又打了净水,为淮南王和赵易御者擦洗伤口,略略包扎了一下止血。秦氏生怕贵客碍眼,忙活完毕,便退回卧房。小郭兼却悄悄躲在御者侍立的对面墙角,众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听在耳里。刘安见赵易谈吐不俗,与平常的乡民很不相同,便多说了许多话,乡野风俗,物产民生,都问了一遍,赵易也都一一作答。
刘安又对赵易笑道:“这孩子是叫郭解吧?前几日寡人也遇见过他,还记得。寡人很喜爱他,他是你的什么人?”
赵易忙答道:“回大王,小人是郭解的舅外公。郭解自幼丧父,便由小人抚养长大。”
刘安点点头,笑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机智勇敢,前程必然不可限量。你可要好生教导,不要埋没了他。”
赵易答道:“大王谬赏了。倒是教导郭解,小人从来不敢懈怠,从七岁起,便教他读书习武,以便他长大之后,好能报效大王。”
刘安点点头,拉了郭解的手过来,满脸含笑,问道:“郭解,你今年几岁?”
郭解老老实实地答道:“小民十三岁。”
淮南王笑道:“你和寡人的太子一样大小。”
适才郭解一连串逃走隐身放火敲盆呼叫救兵之事,刘安正专注于搏击,并未看见。但是郭解混入厮杀人群,一举袭杀黑衣人,救下刘陵,又带着她安然逃离战场。此举干净利落,刘安清清楚楚地瞧在眼里。女儿刘陵言语不尽不实,刘安早有了解,这后来的一系列事件,定然是郭解领着她干的。小小孩童,如此智勇,待他长大后,一定可堪大用。刘安打量着郭解,暗暗思衬,一面又问道:“金钱琐物,寡人已赏给了你的家人邻里。小郭解,你自己还想要什么赏赐?”
赵易暗暗推了一把郭解。他很想让郭解说出,愿意到王宫聆听淮南王教诲的话来。可是郭解毕竟年纪还小,并未领会赵易的深意。他摇摇头,说道:“上次,大王已经给了我玉蝉,我不想再要什么赏赐。”赵易听了,大为失望,又不好越俎代庖,替他说话,只是干着急。
刘安颇觉奇怪,便“嗯?”了一声。
“我想知道,陵儿几岁了。”郭解嗫嚅了几下,终于大着胆子说道。
赵易忙喝道:“你这孩子!你怎么这样大胆,敢直呼翁主的闺名?”又对淮南王说道:“大王,请恕稚子无礼,都是小人教导无方!”
刘安笑着摇摇头,说道:“童言无忌,无妨!陵儿十岁了,小郭解,你记住了吗?”郭解用力点点头。刘安一手拉过刘陵,一手拉着郭解,笑道:“两个孩子年龄仿佛,刚才又在一起淘气了半日,该是朋友了,岂可以尊卑论之?”赵易和郭解听了,自然大喜,心中十分感念淮南王的谦恭。刘陵却斜斜瞅了郭解一眼,撇撇小嘴巴,一脸的不以为然。她却不知,此时躲在墙角里的另一个悄无声息的女孩,脸上也是和她一样不屑的表情。
转眼天光大亮。赵易杀了一只大公鸡,秦氏摘了许多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蚕豆和蔬菜,反复地清洗干净,又拿了鸡蛋割了腊肉,丰丰富富地做了一顿早饭。忙碌了半夜的刘安父女已是饥肠辘辘,这颇具乡野风味的菜肴,金黄黏糯的粟米饭,都令人胃口大开,就也不再顾及身份尊贵,饱餐一顿。
众人吃罢饭,村中又涌入大批穿盔戴甲的兵士。赵易吃惊不小,刘安却拉着刘陵从容站起身来,走到房外,一脸的轻松自如。几个寻到这边的甲士看到了他,高喊:“大王在此!”那些分散寻找的甲士们听见,一起向这边聚来。
一个将领模样的甲士冲在最前,他跑了过来,满脸惊喜,一面见礼,一面说道:“大王却在这里逍遥,叫臣下们好找!”这人礼数虽然周正,言语间却露出随意亲近的样子,想必是刘安信任的心腹爱将。
刘安呵呵笑道:“章渠,你们来晚了一步。若是早来两三个时辰,寡人便要多破费许多黄金了!”
那名叫章渠的将领,见他的大王竟在这样低矮狭小的农舍居留,隐隐觉得不安,忽然又见他发髻散乱,右臂和大腿都裹着旧布条,上面还渗着血斑,而且小翁主刘陵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很多口子。主人如此狼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便十分慌张,忙问道:“大王和翁主遭遇了何事,可还无恙吗?”
刘安摇摇手,说道:“无甚大碍。王后病情如何?”
“王后染了风寒,医师们正在诊治用药,并无大事。王后接了大王即将返程的消息,吩咐臣下等赶来迎接。我们赶到这里,见大路被毁,车马难行,故而寻到这里,却巧遇到了大王。”章渠答道。
刘安点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对章渠说道:“村东头有几具黑衣人尸首,你派人去检视一下,看能否确认他们的来历。另派些人手,到附近的村镇打探,遇有黑衣蒙面人,或是近期前来的外乡人,务必查问清楚,有可疑者一律抓捕讯问。”章渠应诺,出去安排差事了。
刘安转身,向赵易举了举双手,说道:“赵先生,得蒙高义,令寡人和小女重生,此德感佩于心,不再言谢。就此别过,徐图后会!”说完,便带着刘陵,在大群甲士护卫下,登车离去。自这个村庄建立以来,淮南王是前来造访的最为尊贵的客人,亦且将要送给乡民许多好处,赵易不免带着郭解,和赶来的乡民们一直恭送到大路边上不提。
回到家中,一切回归往日的平静,乡民们又开始每日的劳作,赵易一家也是如此。赵易有伤在身,便只在家休养,顺便做饭,喂喂鸡鸭和蚕宝宝。秦氏分派了雇工活计,稻田已经翻整完毕,今天要灌水,还要挖出育好的稻秧,分蘖整理,明天便好插秧了。农活很多,秦氏便带着雇工一起下田。郭兼自然还是采桑,郭解等秦氏下田后,也一溜烟跑去山上,帮妹妹的忙了。自然,路上免不了顺便再去造访一下老鸹的家。
伤口虽然很痛……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7:37:28 +0800 CST  
,赵易却毫不在意,他的心被昨夜的遭遇装得满满的。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自己帮了淮南王的大忙,郭解救了刘陵,大家都有惊无险,安然无恙。淮南王很留意自己和郭解,没有什么结果比这更好的了,当然,除了郭解没有好好把握淮南王的单独赏赐机会。不过这点小意外也不算什么,看得出来,淮南王对郭解很满意。颁赏的侍者很快就会来,淮南王一向以仁德著称,不会为了这些黄金而食言的,到那时郭解还有机会。实在不行,就叫郭解毛遂自荐,自己找上淮南王宫的门去。想来,刘安应当不会把郭解拒之门外的。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7:54:32 +0800 CST  
第十四章 一室清光应抱恨 漫天风火却无情
一家人都在兴奋和期待中度过了这一天,这兴奋同时传递给了家里的雇工。虽然夜里大家都被惊动了,睡得都很少,农活却干得很快,谁也没有吵着困和累。春风不时拂过,空气中透着清爽的凉意。天气依然如此的好,明天就可以顺利插秧了,届时全家主仆老少都得上阵。秦氏很高兴,丰盛的早饭还剩了许多,晚上大家都吃了不少的肉,美美地踏实地睡下了。郭解也一样,他实在是真的累了。
今晚,换做郭兼睡不着觉了。月光透过纸窗,均匀地洒了进来,照得一室朦朦胧胧。身旁的母亲均匀地打着小呼噜,时不时还梦呓几句,一脸的满足和泰然。她斤斤计较,靠着自己的勤奋节俭,使这个家温饱、平安。但她并不患得患失,她是善良的,村里谁家有过不去的坎,她也会慷慨地献出自己多余的部分,或力气,或粮食,或者铜钱。她唯一吝啬的是对自己,郭兼愤愤地想到。自打有记忆起,郭兼就一直被大自己五岁的哥哥压制。倒不是哥哥欺凌自己,只是母亲的偏袒维护过于明显,使她不平。有好吃的,一定要先给哥哥吃,有一块布,也一定要先给哥哥做衣裳。在村里别的家庭里,最小的妹妹,是常常要受到比哥哥更多的优待和爱护的。
即将赏赐下来的黄金,母亲也一定都会攒着,将来好给哥哥娶媳妇吧。郭兼眼角滚出一颗泪,随即又擦去。她不愿意哭——即使在无人处悄悄地哭——更不会把心里的怨说出口来。她一直有个愿望,不管是哪天也好,母亲笑着,拿出一件自己特意的、单独的为女儿亲手做下的新衣,或者特别准备的吃食也行,悄悄地、背着哥哥放到自己的身边。这个愿望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她只是默默地期待着它的实现。沉默,是她的本能,也许,也是从她早早死去的生父那里继承下来的血统特征。可她并没有想到,由于自己习惯性的沉默,也造成了母亲更多的忽略。她饿不着,冻不着,只是多干了一些其他同龄女孩都能干的活而已。母亲对郭解的客气,在她看来,全是不可原谅的偏袒。
郭兼翻了个身。她的右手紧紧攥着。她把右手伸到眼前,舒开。手心里是一只小小的双鱼佩饰,映着纸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双鱼闪着金子的光芒。这是从刘陵身上掉下来的,那个什么小翁主。那个什么小翁主,衣服被撕得稀烂,脚上还少了一只鞋——虽然那只鞋早上被甲士寻了来又给她穿上了——可她还是目中无人,没有正眼瞧自己一眼。她凭什么那么骄傲,不就是因为父亲是大王么?有什么了不起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她也全不心疼,或者根本就没发现它丢了。郭兼是不会把金鱼佩还给她的,她身上类似的金的玉的饰物还多的是,少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的大王父亲还会给她更多。
双鱼的金光忽然跳了一下,灿烂得有些刺眼,却转瞬而过。纸窗忽然染上一抹诡异的红光,那本应是月色的昏朦银光啊。郭兼赶紧把金双鱼佩贴身藏好,穿上衣服跑出门外,却忽然尖叫一声:“妈!妈妈!快起来,着火啦!”
村里很多人家的房子都在着火,自家的厢房和麦草垛子也正在燃烧。一头受到惊吓的大耕牛从棚子里挣脱出来。“哞哞”地嘶叫着,满院子乱窜。火借风势,越燃越旺,正房的顶上也窜出许多火苗。村里人家的房子,基本是都土坯砌墙,为了保暖,外面的涂层是麦草秸裹着泥浆,房顶更是铺盖着厚厚的茅草,极易燃烧,大火一旦成势,极难控制。
秦氏出来了,她跑向赵易和郭解所住的厢房,拼命砸门、呼喊。屋里传出烟呛的咳嗽声,一根燃烧的横梁掉了下来,赵易和郭解寻不到出路。秦氏拾起一把斧子,沿着门缝用尽力气去劈那根要命的门栓。
门开了,满身是火的赵易冲了出来,手里抱着郭解。赵易扔掉身上披着的棉被,就地打了几个滚,滚灭身上的余火。他拖着郭解正要跑出院子,却忽听郭兼“妈!”的一声哭喊,回头一看,原来秦氏已被烧倒的门板压在地上,门板上压着门梁,再上面还盖着许多从房顶掉落的烧着的茅草。郭兼一面哭喊,一面去拉母亲,一面还用小手拼命去拍门板上的火。赵易一把拖起郭兼,也顾不得烫手,用力把门板掀开,几个人迅速拍灭秦氏身上的火。秦氏已经伤得不能动弹,雇工房里只跑出来一个人。赵易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背起秦氏,雇工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匆匆跑出到处是火的院子。
村子里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幸存者的哭喊哀嚎。忽然那些哭声有些变异,一些惨叫声传了过来,那是临死前惊恐的惨叫。赵易向叫声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更是慌乱,暗道:“不好,是昨夜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正在到处放火,他们的人数比昨夜多了许多,见到逃出来的人就杀,显然是为报复昨夜村民们救助淮南王刘安的仇恨。
那些黑衣人一定有着重大图谋,赵易如此想,他们是被某位大有权势的主子派遣,有计划地、分批分批来到淮南国境内,寻机刺杀或生俘淮南王。他们昨天得知刘安行程的信息,等不及未到的同伴,看看人手应该足够,便提前设伏,却被本地的赵易和乡民们破坏了大计。目标跑了,自己一方却还伤亡惨重,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待今天人齐了,便纠集起来,寻乡民们报这个仇了。
赵易没有帮手,就算有,也敌不过这么多的黑衣人。他背着秦氏,带着孩子们和雇工向村外跑去。跑着跑着,雇工拉着郭兼的右手忽然松开了,接着又松开了拉着郭解的左手。他“啊”了一声,双手捂胸,向后倒了下去。他的胸口插了一支利箭,箭尾的毛羽还在微微颤动!两个孩子吓得傻了,赵易却已看到,远远的村口那边,被同样黑衣装扮的许多人堵住,他们张弓搭箭,射杀每一个企图逃出火海和刀剑的村民,这雇工就是被流箭所伤。
“跟我走!”赵易见势不妙,召唤着两个孩子转身往回跑。“看来他们是要消灭这村里所有的人了”,赵易想到。村子里有更多的黑衣杀手在等着他们,可往哪里跑好呢?
“去道观!”郭兼忽然指着村西方向喊道。
赵易来不及细思,背着秦氏就往村西跑去,郭解和郭兼紧随左右。背上的秦氏越来越重,赵易上了年纪,跑得越来越慢。身边的流箭不时飞过,带着令人心悸的鸣音。秦氏在赵易背上动了一下,呻吟道:“放我下来,带孩子走!”赵易哪里肯放,他双手把秦氏在后背向上颠了一下,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扶着,一路小跑。他们穿过一片燃烧正旺的房屋,前面就是村子的另一个小出口,出口外面就是个小道观。火海挡住了黑衣人们的视线,淹没了他们的去向。一片乌云黑压压飘了过来,彻底遮住了月光。
道观里原本住着一个名叫陈玄的老方士,他上个月出门云游采药去了,还没有回来。陈玄很穷,他的道观和这里的民居没什么两样,也是茅草土坯所建,却没有院墙,所幸风还没有把火引到这里。所不同的是,道观门外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青铜炼丹炉,炼丹炉旁边,还有一个和它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石塔。
跑到道观门前,赵易放下秦氏,喘了几口粗气,又叹了几口气。四周空荡平坦,都是大片早春的农田,唯一可以藏身的就只能是道观的这几间破房子。就算房子不被火烧,他们只怕也躲不到天明,就会被黑衣人寻到,到那时大人孩子都只是死路一条。赵易摸摸腰间,腰间空空的。仓皇出门的时候,他只顾得抱起郭解逃离火海,并没有想到要带上武器。
赵易正在犹豫间,郭兼却说道:“跟我来!”她快走几步,绕过青铜炼丹炉,走到白塔跟前。众人都诧异地望着她,却见郭兼蹲了下来,伸出一双小手,在白塔底座的石板壁上用力一扭一拉。石壁“哗”的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洞口,恰好可容一人出入。赵易也没有空闲多想,赶紧半抱半扶着秦氏走了过来。
郭兼搀住母亲,正要帮她进洞,忽然一股大力从母亲身上撞来,小身子……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8:11:30 +0800 CST  
不由自主倒了下去,头也撞向了塔壁。待她睁开眼睛,发现是母亲压在自己身上,赵易和郭解却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母亲。郭兼从母亲身底爬了出来,她惊恐地发现,母亲被灼烂的后背,又插上了一支流箭!秦氏已不能说话,鲜血,在秦氏的背上一圈一圈晕染开来。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8:28:26 +0800 CST  
第十五章 旧事初提知爱远 冤魂渐去有谁收
“妈!”郭兼哭嚎着扑向母亲,却被赵易一把拎了起来,塞进塔洞,接着赵易又把郭解塞了进去。郭兼哭着喊着要出去,洞口却堵着被赵易丢进来的郭解,她被郭解撞了一个跟头,兄妹俩一起轱辘几下,顺着石阶滚到了密室深处。接着赵易也拖着秦氏钻进洞来,回手掩上了塔壁,来到两个孩子身边。
洞内是一个简陋的地下密室,还算宽敞,只是阴寒逼人。赵易向怀里摸了一下,却好还有火种。赵易取出火种擦亮,就地上抓了几把草引燃了,查看秦氏的伤情。秦氏的后背、胳膊、大腿上都是大片的烧伤,疼痛可想而知,亏得她这一路是怎样忍过来的,居然毫不吭声。赵易又看了下她的箭伤,一摸箭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箭头插得虽然不算特别的深,却正对心口。
“阿兼她妈!阿兼她妈!”赵易大声呼唤道。
“妈,妈妈!”郭解和郭兼扑在秦氏身上,不停地哭喊呼唤着。
“嗯……”秦氏迷迷糊糊地应道。她吃力地睁了睁眼睛,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妈妈!”郭兼哭声更哀。
秦氏分明听见了,慢慢地伸出右手,她想摸摸女儿的头。可是抬到一半却再也没了力气,她的手一偏,滑到郭兼的肩臂。阿兼竟如此瘦弱!悲凉一阵阵涌上她越来越衰弱的心头,她捏着哀哀哭泣的女儿,无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喘了几口粗气,慢慢抬起眼睛,望向郭解,“……好好照顾你妹妹。”之后秦氏深深地倒了几口气,头一歪,就此离开了人世。
这是这个劳苦一生的薄命女人的最后一句话。她原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嫁人之后,却遭到瘟疫肆虐,丈夫和刚生下的孩子都死了。不得已,无以为生的她来到郭族府上做了乳母,从此她的人生卷入了完全无法预知的未来。她无法知道自己会在异国他乡另嫁生女,无法知道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悲惨地死去,更无法料知即将死去的今天,她对女儿是如此的牵恋不舍,满心对女儿忽视的悔恨。
郭兼扑在母亲身上,纵声地、无所顾忌地哭着。她哭她的母亲,也哭她自己。母亲究竟还是爱着自己的,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回女儿的命,她在临终时刻,惦念的毕竟还是女儿。可是阿兼想要的不是这些,她要母亲活着,她要母亲活着对她说出这一切。阿兼心底的那个愿望涌上心头,她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一天,以后再也等不到了。母亲没有对她说哪怕一个字,就咽了气。阿兼也想对母亲说,自己也很爱她,可她说不出口。面对活着的母亲,她选择了习惯性的沉默;面对母亲的尸身,她依然无法开口。
郭兼哭着,直哭到声嘶力竭,昏昏沉沉。忽然一阵低低的对话声钻入她的耳朵。她现在很敏感,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足以刺激她脆弱的神经。她依旧伏在母亲身上,没有起身。密室异常安静,对话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赵易的声音很是凝重,他说道:“阿解,世事无常,今日你母亲去了,赵爷爷生怕自己也有了三长两端,有些事,现在必须告诉你了。”
“赵爷爷,不会的,不会!”
“阿解,你听我说。你母亲,她不是你的亲娘,她只是你幼时的乳母。”
“啊?”这是郭解惊讶的声音。一阵混乱掠过他的头脑,母亲,妹妹,以及过世多年的养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存在心中的疑团,又渐渐升了起来,赵爷爷为何要教他习武读书,秦氏为何要对自己这个出身平凡的儿子寄予厚望?郭解似懂非懂,又将信将疑。
赵易讲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从当年韩信被皇后吕雉所杀、自己深夜抱走郭族开始,他把郭解的身世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更把郭解之母刘承珠之死的始末、以及郭族临死前所说的那几句怨毒的誓愿都告诉了郭解。这些全都出乎郭解的意料,他闻所未闻,此时已是呆了。
“阿解,你的祖父淮阴侯韩信,是大汉的头号功臣,他曾做过齐王、楚王;你母亲又是吴王刘濞之女,你身上流着刘氏皇族的血脉。你的出身不比任何一个王侯要差,任何王侯的女儿,你都是配得上的。阿解,你记住了?”赵易的话头直指刘陵,他暗示郭解可以走他父亲郭族的老路,与翁主婚配,翻身而做人上之人。而郭解和刘陵又是远房的表兄妹,亦且自幼结识,有了共患难的情分,刘安也很看好郭解,这条路走起来,应该要比郭族更容易些。
郭解如何能想得明白赵易的这些心思?他只是胡乱地点着头,一颗心却被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情占得满满当当,再无余力考虑什么了。他满心倾慕刘陵,只是他年纪尚幼,哪里知道什么情爱婚姻?他对刘陵的爱恋,多半还是孩童式的,那是一个美丽的,鲜活的,傲慢的,时时可以凌虐自己、而自己也可以随时反击的有趣玩伴。
“若能借位翻身,以后的路,是否还要秉承父祖遗训,你便自行决定吧。”赵易最后如此说道。他自己青年自宫,没有留下子嗣,抚养了郭解十来年,情分日深,胜似父子。赵易早已知道,遗训所指的那条路,满布荆棘坎坷,太过艰险。而且如今早已天下太平,人心归汉,单凭小小的郭解,只怕就算粉身碎骨,也难颠覆得动汉室江山了。攀上刘陵的婚姻,从此荣华富贵,安稳一生,是郭解最好的人生归宿,赵易这样认为。只是郭族死前的怨咒时时在耳,他不得不如实告知郭解罢了。
和郭族相比,郭解的相貌更似他的祖父韩信,随着他一天天长大,相似处愈来愈多。而且郭解性情相对宽厚平和,或许也是与他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有关吧,赵易对郭解的的感情更深许多。他对于郭族所做的一切,只是责任使然。赵易的一生,只为别人所活,眼下,他更希望郭解以后能平安快乐地度过此生。
“阿解,”赵易指着秦氏的尸体说道:“她虽只是个乳母,身份低贱,可这些年,她对你的养育恩情,胜过生身母亲,你不可忘记。你过去拜别母亲吧。”
郭解依言走了过来,伏拜在地,磕了几个头。
“你走开!”郭兼忽然却像疯了一样扑过来,郭解也没有留神,却被她推得翻倒在地。
“你走开,别碰我妈妈!”郭兼嘶声哭道:“我妈不是你妈妈,不用你假猩猩!”
妹妹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又是这么疾言厉色。郭解默然,垂着泪愣愣发呆。赵易搂抱着郭兼,柔声安慰。郭兼低泣几声,忽然又扑到母亲身上,放声大哭。她早已听清郭解的身世始末,她哭自己这些年所失去的母亲之爱,竟是被郭解,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瓜葛的人所偷取。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赵易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只是搂着,一面叹息,一面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阿兼纵声畅快地哭着,这些年的委屈,随着母亲的意外辞世一哭而净。郭解垂泪不语,他在思考,却不知思考了些什么,脑子里迷迷茫茫,各种事情杂七杂八或前或后地涌入,乱糟糟一片。两个孩子最后都累了,睡着了。
是饥饿,饥饿使郭解醒了过来,胃肠一阵酸涌上来,绞得难受。阿兼还在沉沉睡着,睡梦中,还不时发出几声啜泣。
赵易见郭解醒了,拍了拍他,小声说道:“你们就在这里躲着,一定不要离开,赵爷爷出去找些吃食。”说完,赵易爬上石阶,拉开密室的门,钻了出去,回手又小心地掩好石壁。
一丝光亮透了进来,转瞬即逝,密室旋即又笼罩在黑暗之中。“阿兼怎会知道这个密室?”郭解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这个道观,也经常是村里孩童们的玩耍淘气之处,老方士陈玄性子有些孤僻古怪,不大与乡民来往,不过人还不坏,从不驱赶他们。他好像是在阿兼出生后不久迁到这个村子的,谁也不知他从哪里来。因他与世无争,倒也和乡民们相安无事。居处久了,也会帮村里人做一些扶乩祈禳、预测祸福之事,偶尔也接受大家诚心献来的香火粮食。这个石塔,郭解曾和孩童们上下爬过不知多少次,却谁也没发现这下面竟有个密室。……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8:45:24 +0800 CST  
那么阿兼是如何知道的?郭解心想,她怎的什么都藏在心底,谁都不肯告诉?
等了很久,赵爷爷还没有回来,郭解的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赵爷爷依旧没有回来。他轻轻叫了妹妹一声:“阿兼。”没有回音,她怎么这样能睡?郭解放大了声音又叫了一声“阿兼!”,还是没有回答。郭解向郭兼卧着的地方摸去,那里却是空荡荡的。郭解爬着把四周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有,郭兼连同秦氏的尸身,全都不见了。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9:02:22 +0800 CST  
第十六章 肝肠已断斯人逝 魂魄初还玉面来
密室空空旷旷,四周静悄悄黑暗暗的,冷清无比。一阵阴寒袭来,郭解打了个冷战。他有些害怕了,这孤身的恐惧越来越深。他摸索着爬到密室的出口,打开了石壁的门。外面的光线肆无忌惮地射向郭解,刺得他闭上眼睛,他用手把双眼捂住了。过了好久,郭解才渐渐适应,爬出了白塔密室。外面已是黄昏时候,天色阴沉沉的。
道观也被烧了个精光,门前的青铜炼丹炉被推得侧翻在地,只有这个白色石塔伫立如旧。郭解失魂落魄,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回村子。村子里没有任何声息,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已无可燃之处,只有一些青灰色的烟不时升起,苟延着大火的残喘。
“有人吗?”郭解乍着胆子,叫了一声。听不到回答,他放开了喉咙又叫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有人吗?”
“阿兼——”
“赵爷爷——你们在哪?”郭解敞开喉咙,大声呼唤着。四周依旧静悄悄地,连一声狗叫鸡叫都没有。郭解茫然地走着,突然,他的脚被什么绊了一下。郭解一个趔趄,低头看去,却是一个村民死在地上。他身上没有火烧的痕迹,却有一个狰狞无比的刀痕,他的胸口洞开,心肺血淋淋地露在外面。旁边还有很多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有的缺头,有的断臂,血都已干得发黑。他们都是从火中逃出、却被黑衣人砍杀的乡民。郭解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他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家了,若非看到院子里躺着的那个大石碾。家里和四邻的房子一样,什么都没了,除了几面黑乎乎的残墙。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烧焦的人和禽畜尸体的臭味。郭解的肠胃刀绞一般难受,他扶着石碾拼命呕吐,直到把酸水胆液全部吐个干净。
郭解找不到活着的人,是饥饿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他走到地边,撸了几把蚕豆,用衣襟兜好。他正要带着蚕豆回那些灰烬里去烤,蚕豆丛里一个蠕动的声音使他警觉起来,接着那里边又传出“嗯”的一声微弱的呻吟。郭解吓得头皮发麻,呻吟声再次传出。郭解确定了是个活人的声音,便收起了惧怕,拨开蚕豆的枝叶,用目光搜索着。
“赵爷爷!”郭解惊叫着扑了过去:“赵爷爷,你怎么了?”
赵易卧在地里,身上插着两支箭,右肩处血肉模糊,不知是被剑还是刀所伤,半个肩臂连带锁骨已被斫断,只留一些皮肉相连。显然是赵易来到田里找寻食物,不幸却被那些黑衣人发现了行踪。赵易没有武器,无力抵挡,终至重伤了他。黑衣人见赵易伤重必死,便都离去了,没想赵易如此顽强,竟能挺过这么久的时间。
郭解摸着赵易,又惊又痛。赵易已知道郭解寻来了,满是血渍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阿解,不要哭。”郭解哭得更厉害了。
“赵爷爷,不行了。阿解,以后,要靠你自己。”赵易断断续续地说:“你去投奔淮南王,一定要去……”郭解哽咽着点点头。
“你父薄情寡恩,你,不要学他……”一生的遭际在眼前晃过,赵易忽然想起郭解的母亲。郭解的父亲郭族,为了登上权势,费尽心机,终于娶得吴王刘濞的女儿刘承珠为妻。可是在刘濞兵败身死之后,郭族却毫不留情,决然杀死已是负累的妻子,尽管她还怀着自己的骨肉。刘承珠的惨死,是赵易一生耿耿于怀、最不肯原谅郭族的事情。
“照顾好阿兼。可怜的孩子,阿兼她……”赵易提起阿兼,虚弱的眼神,又转起一丝的暗淡。他咽下了后面的话。郭解胡乱地点着头。阿兼,可是阿兼她在哪呢,自己该去哪里找她?
赵易声音渐弱,重又陷入昏迷。郭解连着呼唤了几声不醒,摸摸他心口竟还有些温热,终究不舍离去。他剥了几颗生蚕豆放进嘴里咀嚼,豆腥味却使他的胃更加翻涌。夜幕已经降临,四周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郭解身上还只穿着昨夜睡觉时的单衣,雨水一淋,就湿透了。他又冷又饿,偎在赵易的身旁,借着微微一点体温,又一次睡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治疗伤痛的好办法,阿兼是用哭泣,阿解则是用睡觉。阿解做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梦,一会是美若天仙的生母哄抱着自己;一会是河沟里的鱼儿身上着满了火;一会又是阿兼变成蚕宝宝,在桑叶间蠕蠕而去;忽然,陵儿满面鲜血,张着獠牙向自己扑来。郭解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身上已是冷汗冷雨淋淋,深夜再次笼罩了大地。
雨不停地下着,越来越大,间杂着轰隆隆的几阵春雷。赵易不知何时断的气,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再怎样呼唤,也没有了声息。已经凝结的血液,被雨水一冲,又流满了殷红的一地。郭解想将他掩埋,却没有力气挖坑,只得拔了一些蚕豆秧子,把他盖住。
大雨铺天盖地,彻底浇灭了村里的余烬和青烟。除了雷声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又一个闪电不经意地划过,瞬时照亮了天空和大地。那些突兀地竖立着的残垣断壁,还在无声地控诉着昨夜发生的罪恶。郭解抬起虚软的双脚,顶着雷雨,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村子,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所有的亲人,熟人。
郭解机械地迈着步子,不停地走着。他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饥饿,没有寒冷。他就这么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就一头栽倒在地。
当郭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他周身懒洋洋、轻飘飘的,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周围很温暖,很舒适,可他的眼皮仍然很沉重,没有力气睁开,索性就还闭着。
“看样子,小命是可以捡回来了。”
“这可好了,不枉了我们几日的辛苦。”
交谈的是两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很陌生,会是谁呢?母亲的声音没有这样软糯好听,阿兼的声音也没有这么成熟。母亲,阿兼,郭解的头忽然胀痛起来,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接着是两个女子快步走到跟前的脚步声。一只温热柔滑的手,轻轻抚了抚郭解的额头。
“咦,又有些发烧了。”摸他额头的女子轻声说道。
“这可怎么办呢,可不要白忙活一场。多可怜的孩子!”另一个女子说道。
“阿玉,你去请医师过来。”
“哎!阿纷姐姐。”名叫阿玉的女子轻快地答应,接着就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出门而去。
阿纷拿开试温的手,在郭解的榻边坐下,叹息着说道:“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会经受这么多的苦痛?你可要挺过来呀。”说着,拉过郭解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她另一只手不断摩挲摁压着郭解的手,从指尖到肩臂。摁完几遍,又换了郭解的另一只手。
郭解被按得很是舒服,胸口间的一股气流忽然涌上,继而冲破咽喉的阻碍,他“嗯”了一声,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你醒了?”阿纷柔声问道。
郭解没有答话,他的咽喉还没有恢复力气。可他的肌体却渐渐能够感知,他赤身裸体地躺着,肌肤所触,是一张轻软滑腻的被子。被子是上好的丝缎所制。他和妹妹采过无数的桑,养过无数的蚕,他母亲缫过无数的丝,织过无数的绢帛,可是他们一家从没穿过丝绸做的的衣服。今天,这丝绸竟然制成被子,盖在郭解的身上。母亲,妹妹,郭解的头又是一阵剧痛,连带着胃也翻江倒海地绞痛起来,他又“哼”了一声。
“哎呀,这可怎么好。”阿纷不知这是郭解生命回复之兆,只道是不好,不禁慌乱起来。她握着郭解的手,却忘了继续按摩。
郭解慢慢地,吃力地张开双眼,眼前露着那一张满是焦虑关切的脸。阿纷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圆圆的,上面还有几粒雀斑,相貌略显平庸。可是郭解觉得,这是自己所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了,善良和温柔成就了这脸的主人的美。郭解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想对阿纷笑一笑,以此表达他的谢意,可是他还没有力气笑,笑得并不太像样子。
阿纷显然理解了,她很高兴地接受了郭解的笑意,并立刻给于回报,圆圆的脸……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9:19:20 +0800 CST  
蛋上堆满了笑容。
郭解的手指动了一下,阿纷握着郭解的手也动了一下。郭解眨了眨眼睛,阿纷也眨了眨眼睛。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瞧着,心里都充满了愉悦。
直到阿玉闯了进来,这才打断两个人无声的交流。“阿纷姐姐,医师来了!”阿玉气喘吁吁地说道。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跟得上你们年轻姑娘呢,不能慢点跑啊?”一个胖乎乎的医师拎着药箱子,气喘吁吁地也跟进了房门。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9:36:18 +0800 CST  
第十七章 一念悠悠为底事 双鬟恻恻动人肠
“方医师,这孩子好像醒了,却又发烧呢,您快来瞧瞧。”阿纷赶紧站了起来,说道,一面取了坐垫在郭解榻前摆好。
“孩子孩子,好像你有多大似的,还叫人家孩子!”方医师絮絮叨叨,却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坐了下来。他望了望郭解的脸,左手缕着一把山羊胡须,右手三指已扣上郭解的手脉。诊了一会,他已胸有成竹,“好了!一条小命,到鬼门关晃了一圈,又跑回来了!”
“哦!”身边的两个女子同时发出如释重负的声音,一起向郭解俯身看去。阿玉生得比阿纷标致许多,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面满是俏皮。
“你真的好了吗?”阿玉向郭解问道,见得不到回答,阿玉撅起了嘴巴。方医师看见了,却是噗哧一乐。
“呃……呃……”郭解努了努力,嗓子咕噜了一下,发出几个含混的单音。谁也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阿纷俯下身子,耳朵贴住郭解的嘴巴:“你要什么?”
“饿,我饿了。”
“他饿了!”阿纷这回听清了,她显然很高兴。
“嗯,先给他进些粥糜,慢慢调养。”方医师也是一脸喜色,点着头说道。
“我这就去拿!”阿玉慌慌张张转身就跑,一不小心,带翻了医药箱子。
“鬼丫头,火燎灶台的臭性子,再不肯改!”方医师骂道。阿玉回过身来,向方医师扮了个鬼脸,又吐了吐舌头,转身就又跑了。
不一会儿,阿玉双手端着一个木漆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瓦盏,旋风般地呼呼跑了回来。阿纷怕她再失手打翻了碗盏,赶紧迎到门口,接过了托盘。
阿纷坐在郭解身旁,把郭解扶着半躺在自己身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羹匙,一匙一匙小心地喂着。阿玉站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一双黑眼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瞧你眼睛快掉下来了,莫不是你也想吃了?”坐在一边的方医师缕着胡须,打趣道。
“什么呀!我是怕阿纷姐姐把粥喂到他鼻子里!”
“哼,把你喂到他鼻子里去,还差不多。”
阿玉给了方医师一个大大的白眼,直起身来。不过这时,她倒也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粥不冷不热,恰好入口。这么香甜的滋味,郭解还是第一次尝到。一碗粥落肚,肠胃里暖融融的很是舒服。他张了张眼,示意还要。阿纷见了,忙吩咐阿玉再去取来,阿玉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粥是用西域上好的乳酪熬制,只有主人们才能吃得。今天,是主人亲自吩咐的,从早饭里拨了这些过来,可再没有了。”阿玉一脸为难地解释道。
“那么,去厨房随便找些什么粥吧,甜的就好。”阿纷说道。
“够了,现下先吃这么多吧。”方医师说道:“这孩子饿了好几天了,一下子吃太多,反倒会伤害脾胃。等我一会回过主人,以后专门添了他的饭食就好。”
“哎。”两个女子答应着。
“昨日的那药先不要给他吃了,午后我送新方子过来再熬。以后一天吃几顿饭,每顿吃什么,都要按我的方子来定。”方医师吩咐了两个女子,看看郭解的气色转好了起来,便做辞离开,向主人复命去了。阿纷和阿玉都起身相送,门口传来叽叽喳喳的几句送别。
送走了方医师,两个女子赶紧回到郭解身边坐下。
“你果真好了吗?”阿玉眨着黑眼睛,依旧傻傻地问道。
郭解咧了咧嘴,向她一笑,笑得依旧不像样子。
“哟,你刚才吃饭的劲头哪里去啦?这会儿又假装没力气!”阿玉见郭解还不说话,鼓起了腮帮子。
“阿玉姐姐,谢谢你!”郭解说道。
“哎呀!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叫阿玉!”阿玉欢喜起来,高兴地说。
自己能够顺畅地说话,郭解也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自然了起来。
“那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阿纷问道。
“阿纷姐姐。”郭解很认真地向阿纷笑了一笑。
阿纷也高兴了起来:“刚才你不说话,原来早就醒了,什么都知道了呢。”
“那你叫什么呀?”阿玉问道:“我们只知道你姓郭,主人吩咐称呼你郭公子。你是谁家的公子?怎么会病得这样厉害,又来这里休养?”
阿纷也投来同样的询问目光。
“郭公子?”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公子?他的头又疼了起来,忍不住“哼”了一声。两个女子又是一阵慌乱,一个捏头,一个捏脚。
“我们原本是不配叫你名字的,你不愿意告诉,就不要说就好了,何苦装成这副模样来吓我们!”阿玉一面捏着郭解的手脚,一面嘟囔道。阿纷却用手碰了她一下,示意不要再说。
神志终于随着元气,慢慢归附到了郭解的身上。“我叫郭解。”他努力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并说了出来:“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只是个乡野人家的穷孩子!”
“哦?”四个眼睛一起惊讶地望着他,两张嘴巴也团成两个鲜艳的圆圈。
郭解心里隐隐担忧起来,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实情来,就会遭到轻视,可他还是说出了口。连日来他身处昏迷之中,并不知道阿纷和阿玉是如何服侍照料他的。可是醒来的短短一段时间,两个女子的关切奔忙,他都真真切切地听到看到。他真心感激,也不愿她们离开身边。听过那些话由,她们应该是某个贵人家的侍女,是受到指派前来照料自己的。可是她们穿戴都很好,比自己曾经的家人都好得多。她们知道了自己的贫寒,一定会有所怠慢吧。郭解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见郭解又睡下了,阿纷和阿玉悄悄退了出来。临走,阿纷那双温软的手,还在郭解额前抚了一下。
这次郭解是知道自己睡了的,他睡得很踏实,卧榻又暖和又舒适。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半躺在阿纷的怀中,阿纷两手抱着他,这次是阿玉一匙一匙地给他喂着汤药。
“苦。”郭解皱了皱眉头。
“知道苦了,是这病要好了呢。”阿纷的圆脸笑着。
“小郭公子,我们给你熬了很香很甜的好粥呢。等你吃完了药,就吃饭!”阿玉也是一脸的笑。
她们对自己并没有轻视之意,郭解放了很多的心。他张大嘴巴,很顺从地喝完了汤药。漱过了口,阿玉又取来粥碗,喂他吃饭。这是一碗杂粥,细细的肉末和菜屑均匀地布在白米粒中,软烂滑嫩,入口即化。一碗粥很快吃完了,郭解还意犹未尽,阿玉却端着碗盏走开了。
“粥还有好些呢。方医师刚才走时吩咐了,要过一个时辰,才能再吃。”阿纷看出郭解的不足,解释道。
郭解点点头。“我想起来走走。”郭解说道,阿纷赶紧扶着他。直起身子,郭解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又一头栽倒在榻上。
阿纷赶紧拍了拍郭解的肩,安慰着说道:“还没好利索呢,不着急起来。”
“御府令大人!您怎么亲自到了?”门口阿玉忽然说道。
阿纷听见,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与阿玉一起屈身行礼。
“主人吩咐下来,咱就闲不得呀。你们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起来说话吧!”门口一摇三晃走进来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宦官,捏着尖锐的嗓子说道。
郭解不懂宫中侍人的品秩,初听“御府令”三个字,以为是个大官,再看进来一个没有胡须的白胖男子,衣着和那日淮南王刘安的侍者有些相似,不免感觉奇怪。郭解挣扎了几下,想要下榻见礼,那御府令赶忙把他扶住,笑嘻嘻地说:“郭公子,快躺好,躺好了!”
御府令就着郭解的身旁坐下,阿纷端了一碗碧莹莹的带着热气的汤饮过来,郭解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宦官啜了一口便放下,说道:“你们不用忙,我只问几句话便走。”阿纷阿玉听了,便在一旁静默侍立。
“郭公子,主人听说你的身子好些了,便打发我亲自来看你。依我看来,果然是好多了,这下主人该放心了呢。”御府令唠叨了几句……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09:53:18 +0800 CST  
废话。
“大人,您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照顾我?”郭解满心感激,问道。
“不忙问,日后你自会知道的。现下你只管养好身子就是了。”
郭解一时语塞,大病初醒,神志力气都还很是不足,一下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对答。
“郭公子,主人还叫我问你几句话。你若想得起来呢便说,若还想不齐全,过几日再说,也是无妨的。”御府令说道,郭解点了点头。
“郭公子,那日,究竟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如今你还剩了什么家人?”御府令直接了当地问道。郭解却是一愣。自他醒来时起,便觉一股巨大的悲痛,向他的心口不停地撞击。他努力地吃饭喝药,努力地和阿纷阿玉交流,努力地睡觉,努力地说话,只为了不使自己思考,不去想起那悲痛所自何来。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3-12-08 10:10:14 +0800 CST  
碧柳扶摇黄鸟梦 春风留驻贵人家
剧痛又不断向郭解的心口袭来。母亲,赵爷爷,阿兼,许多的乡民邻居,一起玩耍的伙伴,一张张面孔纷纷拥挤着,在郭解眼前晃来晃去,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满身是血。突然一阵火光掠过,所有的面孔挤眉弄眼,狞笑着渐次散去。郭解“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抱头,倒卧在榻上,浑身抽搐不已。三个人都慌了。阿玉两下爬到榻上,阿纷顺势跪在榻边,她们拉住郭解,也不管头脚躯体,乱乱的一阵按压摩挲,连带着呼唤。
过了许久,郭解方才平静下来,那御府令早已离开了。
“可吓死我了!”阿玉拍着胸口嚷着,阿纷仍是一脸的不放心。
“我没事。”郭解望着她俩说道。阿纷见他说出了话,脸色轻松了一些。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郭解问道。
“对你好,还不好呀?”阿玉说道。
“主人吩咐的,叫我们好生服侍你。”阿纷的脸上露出一团熟悉的笑容。
主人,又是主人,这主人到底是谁?其实郭解心中,隐隐的早已感知了答案。记忆正在冲撞着他的头脑,那连续两夜所发生的事情,点点滴滴的一些片段,逐渐清晰起来,最后终于连成了一片。郭解的头没有再痛,两行泪却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主人再没有派人过来询问郭解,任他自由地静养,每日只是听取方医师过来汇报他的病情进展。方医师每日早晚两次,前来问诊下药,顺便也跟阿玉口角几句玩话。阿纷和阿玉虽是奴婢,受人指派而来,却都满心疼惜郭解,依旧精心照料着他,服药饮食之余,同时也小心地避开他心里的痛处。就是方医师,言语行动之间,也时时透着亲近和蔼。诸般顺心,使郭解恢复得很快,饭量大增,三天后,已能下地活动了。
卧病了几日,阿纷和阿玉殷勤服侍,十分周到体贴。郭解却还是个顽童,年幼好动,随着病情好转,他的体力也在恢复,每日只对着这两张一成不变的面孔,竟渐觉无聊烦闷起来。虽然偶尔和她们也开些玩笑,却不能完全排遣心中的寂寞。
这日,郭解实在是无聊至极,便要出门走走。阿纷拿出早已备好的衣服,和阿玉一起帮他穿上。衣服不用说,自然是上好丝绸所做的,染色鲜艳华美。左一层右一层,内一层外一层,竟穿起个没完。郭解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任由两个姑娘摆布。“快好了,快好了。”阿纷说道,两人接着给他套上一条深红男裙,一条墨黑色织染暗紫纹饰的外裙,又披了一件同色的宽大外袍,阿纷再给他腰间系上一根暗绿色的丝绦,穿衣的大事这才完活。
“冠子还没有戴!”郭解正欲离开,阿玉却嚷道。
郭解拔脚就走,脚下虚软,却是一个踉跄。他的双腿力气还没有复原,被裙裾拌了一下。
门外是个合抱的小小院落,青墙碧瓦,气象非凡。宽敞高大的正房居中,左右各有一排厢房,却无人进出,想是主人把这院落指定给郭解一人居住的。两侧厢房各以回廊延展,回廊的尽头相合,衬出院子的朱红大门。天井里一株盛开的垂丝海棠,一株泛着新绿的老柳,红绿相映。阳光晴美,海棠喷灼着胭脂一样的浓重花朵,就连吹过来的微风,都透着甜丝丝的春意。
郭解慢慢走了几步,伸了个懒腰。一对黄莺儿在柳枝间上下翻飞着,啼叫着,肆无忌惮地炫耀着它们的欢乐和满足。这对莺儿,和自家院子里的那对莺儿一般模样,只是运气好,寻到富贵人家居住。郭解的脸上掠过一抹凄凉。
“天气可真好呢,比昨日又暖和了许多。”阿纷瞧见郭解的神色,引着他把话题岔开。
郭解点着头,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这身衣服真是好看!”阿纷看着郭解,可爱的圆脸堆起了每日惯见的笑容,两颊一粒一粒的小雀斑,在阳光照耀下,都显得格外俏丽。
“可不是吗!人是衣裳马是鞍,这样穿戴起来,你就像一个真正的公子!”阿玉还是那么轻言快语。“可惜没有戴冠,就差这么一丁点,可惜。”阿玉还在惋惜着不足之处。
“是可惜呀。可惜,公子还少个公子夫人!”郭解捏了捏阿玉的手,促狭地说道。
“哼!我稀罕你个小孩子么?”阿玉涨红了脸。
“我看阿玉是挺合适的。”阿纷捂着嘴笑道。阿玉恼了,掐了一把阿纷。
“我看更合适,哈哈哈!”郭解大笑着说道。
“病好了,就胡说八道欺负人!你当你真的是个公子?”阿玉跺了跺脚,口不择言。
郭解也没生气,笑道:“你不肯做我夫人,原来是因为我不是真的公子。若我真的是个公子,那你便肯了?”
“哦,原来阿玉想嫁一位公子!”阿纷故作恍然大悟。
“越说越没正经,不理你们了!”阿玉甩开郭解的手,低头负气而走。
阿玉走得急了,冷不妨一下子撞在一人身上,险些把那人撞一个跟头。“啪!”的一声,阿玉的脸上顿觉火辣辣地,已是吃了一记耳光。阿玉睁眼看清眼前的来人,慌得立刻伏在地上跪倒,俯首触地。阿纷见了,也悄无声息地跪下了。
“是哪个贱婢这么大的胆子,想做公子夫人?”一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来人金堆玉砌,明眸皓齿,倚着院门边的青墙盈盈而立,一面却还揉着自己的手心,显然是方才打阿玉的那一掌过于用力,反倒打疼了自己。阿纷和阿玉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陵儿!”郭解又惊又喜,冲口而出。
“郭解?”刘陵倚着青墙,小脸笑嘻嘻的。她看见郭解,也很欢喜,竟忘了去责怪他又直呼自己的小名儿。“郭解,你还记得我呀?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呢!”刘陵上下打量了几眼郭解的新衣,笑嘻嘻地说道:“太子哥哥的衣服,给你穿着倒很好看!”
“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我每天都记得!”郭解一脸的傻笑。
“郭解,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父亲说你的病没有好,还会传给我,不许我来!”刘陵拉着郭解的手,走进内室,一面叽叽呱呱地说道。阿纷和阿玉都起了身,低眉顺眼,弯着身子跟了进来,垂头抄手,侍立堂上。
“你瞧,我已经好了不是。”郭解伸伸胳膊腿,又拧起眉毛,向她呲了呲牙。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刘陵立刻回敬了郭解一个鬼脸,又捶了他一下,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郭解忙着也给了刘陵一捶:“你又打我!”
“郭解!”刘陵坐在榻上,忽然一板脸,神色凝重地叫道。
“怎么啦?”郭解忙问道。
“我回宫以后,像你那晚那样,用木柴点火,却怎么也烧不着,险些还把我的手烧坏了!”
“我就说你笨嘛,果然不聪明!”郭解哈哈大笑,“那火不是你这么点的!”郭解连比带划,向刘陵解释乡间的炉灶如何引火埋火之法。说着说着,他又想起那隔夜之后的大火,死了的秦氏和赵易乃至许多乡民,失踪了的郭兼,神色忽然又暗了下来。
“那好吧,我回去之后再试一试,看能不能把李非的屋子点着。那个死阉奴,整天总管着我,不让我去这,不让我去那,我早就想烧死他了!”刘陵并没理会郭解态度的变化,依旧兴高采烈地说着。
“你也还是这么坏!好好的屋子烧他干嘛,你当是烤鸭子吗?”郭解毕竟还是孩子,过不一会,便忘了那些痛苦的记忆,转而有说有笑起来。
“烧完了,反正我父亲还会给我再盖的!”刘陵不以为然地说道。
“哦。那你的大王父亲还好吗?”郭解忽然想起,赵爷爷临终前,曾嘱咐自己一定要投靠淮南王的。今天见到了刘陵,他更验证了自己猜测的不错,是淮南王刘安的人救回自己,安排在这里养病的。可惜来得晚了,没能救得自己一家乃至全村人的性命。
“我父亲当然好了!不过这几日,他都在督促太子哥哥读书,陪我玩的时间很少了。”刘陵说着,嘟起了嘴巴。
“那你来找我,我陪你玩!”
“好!”刘陵拍手道。郭解有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法,刘陵很是喜欢。那些陪伴她……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4-10-16 14:32:40 +0800 CST  
的影子一般的宦官侍女虽然很多,但是无不惧怕她,或者说是惧怕她父亲的威严,一个个俯首帖耳,跟无声的木头一样,无聊之极。虽然自己并不排斥这些威严尊崇,但是太多了就不免无趣。偶然自己要淘气一下,她们便慌乱着用各种理由阻止,生怕因为自己受了伤而受到惩罚。郭解就不一样了,他不怕她,敢顶撞她,甚至还敢动手打她。他的出现,无疑给自己笼中鸟一般乏味的生活中,凭空增添了许多不确定因素,这是刘陵最喜欢最期待的事情。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4-10-16 16:32:20 +0800 CST  
少年初识青梅好 王霸重提旧恨多
“我父亲给我栽了好几棵大桑树,我们养蚕玩吧!”
“那有什么好玩的。”郭解很得意地鄙夷了一下刘陵的拙劣提议,懒洋洋地说道:“我天天采桑养蚕,无趣之极。不过等桑椹熟了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它做诱饵捉小鸟,这个挺好玩。”
“用它捉麋鹿可不可以?”刘陵忽然想起父亲狩猎时带回的猎物。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把桑椹拧烂了,在窗户上画鬼脸也不错。”
“哈哈,好!到时把我父亲,母后,太子哥哥,都画到窗户上去!”
郭解用力鼓掌,连声赞同。
“郭解,我得走了。”两个人规划了一阵子未来的淘气,刘陵意犹未尽,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说道“父亲和母后不让我来,我是偷着跑来的,现在要回去了。”
郭解依依不舍,说道:“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也说不好。”看到郭解的不舍,刘陵也有些难过起来,便又加了一句:“我看看的,要是能跑出来,我一定来!”
刘陵走了,临走前,还向低着头恭送她的阿纷和阿玉瞪了两眼。
第二天,刘陵没有来。
第三天,刘陵仍然没有来。郭解的身体又好了一些,他嘴里叼着一嘟噜刚掐下来的海棠花,倚着那日刘陵曾经倚过的青墙,百无聊赖。淡淡的衣香似乎还未散尽,幽幽怨怨地向郭解没头没脑的扑来。
墙边就是朱红的院门,门开着,外面三三两两,不时穿梭过往着低品级的侍女和小黄门。经过阿纷和阿玉的指点,他已基本能从穿戴上,大致辨明这些男女内侍们的品秩了。郭解从没出过这个院子,虽然没有人禁止他。院子外面太大,有花园,有亭榭,有池塘流水,更有许多许多的墙,他不敢出去。郭解每日或活动或淘气之余,只是倚着这面墙,看着阿纷和阿玉进进出出,带出去他们制造的垃圾,带回来各种药材食品和日常起居所需的物事。
小院子比郭解曾经的家宽大许多,还有很多的空房子,阿纷和阿玉却都没有住。她们每天都睡在郭解的大榻上,为了夜里方便照料他。不过,这几日阿纷和阿玉的照料虽然没有懈怠,对郭解的言语态度却忽然疏远起来,远没有他刚醒过来时的那般亲热和美。郭解是个男孩子,也并不很细心,他没有关注到这些变化,只是觉得笼闭的生活越来越乏味苦闷。
刘陵依旧没有来,午饭过后,方医师例行每日的诊视走了,前几日来过的御府令倒是来了。郭解已从阿纷和阿玉的口里知道,这御府令-就是前日刘陵扬言要烧死的李非,是淮南王刘安最宠信最依赖的内侍,是这淮南王宫里最大的宦官首领,他掌管着宫中所有大小事务,所有侍女小宦官都要听他的安排。奴婢和奴婢也是不同,身份一样有着高低贵贱的区别,郭解这才知道。阿纷和阿玉原是淮南王的近身侍婢,身份不算高,但也不很低,这次是大王亲自指派她俩服侍郭解的。郭解来历不明,非主非奴,却得大王的特别重视和关照,她俩的地位于是又发生些微妙复杂的不同,这是郭解暂时无法理解的。
“郭公子,好些天不见了,你身子又健旺了些!”御府令李非满脸是笑地命两个见礼的女子起身,又对郭解说道。
“多谢大人的关照,我好多了。”在这宫里,郭解只见过阿纷阿玉,以及方医师刘陵和这御府令五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团和气,笑容似乎是这王宫的通行证。郭解心里感激,诚心诚意地说道。
“哎哟,老奴有什么能耐去关照公子呢?还不是大王的吩咐!”李非依旧笑着说道。
“今日来呢,是奉了主人的吩咐。一是亲眼看看郭公子的身子有没有大好,再一个呢,公子若能走动的话,主人想请公子亲自过去一趟叙话。”李非笑着,慢吞吞说明了来意。
“我早已好了。”郭解说道。
“还不给公子更衣啊?”李非听了,便对阿纷阿玉说道。
阿玉和阿纷赶忙取出一抱新衣,依前帮郭解换上。郭解由着她们忙碌半晌,终于穿戴整齐。
阿纷上下看了一会,见无甚差池,说了一声:“好了!”
“郭公子,请!”李非说着,便领着郭解出来。阿纷和阿玉关好房门院门,走在两人身后随侍。
郭解这是第一次走出院子。院子外面其实只是一条高墙围夹起来的甬道。甬道很宽阔,为免行走时单调乏味,石子铺的路故意迂回曲折,其间又点缀了些小小的亭台轩榭。路和亭台都被许多不知名的花木环绕,正当春时,到处姹紫嫣红,繁华一片。迎面走过几拨男女内侍,走到他们跟前几步远,却全都站到路边,垂手侍立,待郭解一行过去之后,方才继续走他们的路。郭解明白,这些人礼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走在自己身旁的御府令李非。
又走了一会,四人来到一个大门前。这门比郭解的院门又高大了许多,左右各站着两个穿盔戴甲佩着刀剑的侍卫。李非并没有与侍卫们过话,直接带着郭解三人进去了。进了门,四人静静地又走了一段回廊,又进了一道门。拐了几道弯,又是一个门。郭解正走得不耐烦,四个人,却又得进一道门。
这门进去,终于是主人居处的正院了。院内布局和郭解的小院子差不许多,只是大了无数倍。门口一溜站着四个小黄门,垂首默立。
李非领着三人上了台阶,走到正殿门口,门口四个衣帽整齐的小黄门垂手默立。李非还未开口,立刻就有一个小黄门低声道:“大王吩咐,请郭公子到西书房相见。”小黄门又低了低声音,满脸歉意,向李非说道:“王后和翁主正在午睡,不敢惊动了。”
李非点点头,引着郭解下了台阶,来到西边的一溜厢房,在一个门口站住。门口一样站着四个小黄门。李非低声说道:“禀大王,郭解公子带到。”立刻就有一个小黄门快步进去通传。
不一会,小黄门跑了出来,说道:“大王请郭公子!”
小黄门便领着郭解走进书房,李非却和阿纷阿玉三人,都在殿外等候。郭解已被这些繁文缛节弄得晕头转向,只得一声不吭,跟着小黄门低头进去,也没敢去看房内的布置摆设。小黄门带郭解走向左边的房间,到了门口,便悄然退下了。
郭解站在门槛外,进退不是,正在犹豫时,刘安已一眼看见了他,招手道:“郭解,你进来吧!”
郭解依言进去,正要跪倒,刘安却说道:“免了俗礼吧。郭解,你可大好了?”刘安只穿着一身家常的衣服,在一个锦垫上随意地坐着,下首却站着几个武将模样的人,那夜在村中遭袭后,赶来迎接刘安的章渠也赫然在内。
“多谢大王相救,我已经好了。”郭解说道。
刘安点了点头;“你好了,寡人也放下一块心病。你家的事,寡人也已知道了。事情终究是因寡人而起,这个仇,寡人要代你记下了。”
郭解两眼的泪水忽然潮水一般喷涌而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刘安脸上全是悯然,叹了一口气。
“贼人竟然都敢跑到我淮南国境内,刺杀寡人,戕害我国民!”刘安语速极快,一口气说了下来,顿了一下,转头又向武将们厉声说道:“这么大批的刺客!悄悄地进我国来,谁都没有察觉!国境之内,居然如此险恶,寡人养着你们,究竟有何用处?!”
这话问得极其严厉,武将们大是惶恐,“噗通”一声,齐刷刷跪了一地。刘安虚抬了抬手,武将们慢慢站起,依旧如芒在背。
“郭解,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那夜在你村里杀人放火的贼人,和前一日行刺寡人的黑衣人是否是一伙?”
“是一伙的!”郭解肯定地说道。
“你可看清了?他们都是蒙着脸的。”
“他们衣着全都一样,说话的口音也是一样的!”郭解仔细又想了一下,说道:“他们黑衣的右肩上,都有一个很小的黄鸟刺绣!”
“黄鸟?那么他们的口音是哪里的?”刘安明显兴奋起来,接着问道。
“这我不知道。”郭解自有记忆时起,就从没出过远门,他确实也不懂各地的方言。“哦!”郭解忽然间想起一事,说道:“他们说话的……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4-10-17 18:42:10 +0800 CST  
口音,和陈老方士差不许多!”
“嗯?什么陈老方士?继续说!”
“我们村子外面,有一个道观,道观住着一个老方士。”
“他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的?”
“他来了大概六七年吧,是从很远的南边来的,具体哪里,我也不知道了。”郭解抓了抓被高冠挤压得发痒的头发,又说道:“他叫陈玄,嗯,有五六十岁吧。他是个好人,他很喜欢我妹妹!”想到妹妹阿兼,郭解又流下了眼泪:“我妹妹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好像还没有死。”
楼主 东海闲鸥  发布于 2014-10-17 20:41:50 +0800 CST  

楼主:东海闲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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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3-12-08 07: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8 16:39: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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