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到这话，又见颜经理这么悠闲地吸烟，以为万事大吉就什么都不再去想了。我止不住高兴地拍手说：“那就太好了！”顺手从颜经理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点上吸起来，心情别提有多高兴。
“好什么，”颜经理说：“你以为这是你的业务。”
我以为颜经理想向我邀功什么的，大不了我这业务成功拿到提成请他去吃一顿大餐。我笑眯眯地说：“我懂，用不着你教我。这都是靠老板和你的帮忙，不然我哪能搞定他们。”
颜经理冷笑了一下，双脚放在大班桌上翘着晃荡鞋子，说：“平仔，你还嫩得很啊。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陈剥皮亲自出马，这业务就不是你的了。”
我差点被吸到嘴里的烟呛死，忙说：“这怎么不是我的呢，这业务是我拉来的！厂里有规定，谁拉来的业务就是谁的……”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颜经理打断我的话，“你知道这次陈剥皮花了多少钱搞定那帮王八蛋吗？这个数。”说完朝我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估计也是这个数字，“一万不多啊。”
颜经理说：“不多，你好大的口气，客户看一次厂永成就花一万招待费这还是首次。当然这还是表面上的，陈剥皮答应除了按照行规给马磊好处费之外，另外每一笔五十万以上的订单给他5个点的回扣。”

我知道厂里给客户的回扣，一般是2到3点。这次给这么多，明显是陈剥皮想用利益套牢马磊。那样我就真的成了一个过河桥，他们过河就会拆我这座过河桥。
我急了，忙问：“那我的提成呢？”
颜经理没好气地说：“这就要看陈剥皮的意思了，这业务他铁定是抢过去了。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好好跟进，他需要一个跑腿的，你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了，陈剥皮不会亏待你的。总之这慧科的业务对你没有多少油水，你就当是一次锻炼，你还是努力去开发别的客户。”
“砰！”
我一拳砸在颜经理的办公桌上。
颜经理止不住被我的愤怒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神经！”
我愤怒地说：“我他妈的还去开发屁客户，开发过来他又抢走，我不是你们的仆人，我是业务员，大不了我去别家干……”
颜经理急忙扑过来捂住我的嘴，说：“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我都跟着你倒霉。”

我一把推开他，知道事情的轻重便不再发作，的确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离开永成也是一个废物，最终的结果还不如留在永成受窝囊气好过一些。人生不是靠意气用事强大的，是靠忍辱负重。我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皮圈椅上，说：“那你说怎么办？”
“你听我说，这慧科很特殊陈剥皮才会这样做。你以后开发的客户，他不会再抢你的业务。你不要这样瞪着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听他的意思，慧科的业务做成了，前期业务你跟单跟得好，他会给你1.5的提成。你不要这样小气，把眼光放长远点，永成是大厂有发展前途。你拿下慧科这么大的业务，你还怕拿不下别的业务。”
我靠，什么还债的梦想都破灭了！
我从颜经理的办公室里出来，口袋里没有钱哪儿也去不了，只好坐到办公楼的楼顶边望着刺目的烈日，我终于明白左秋燕的话。我他妈的是永成老板陈剥皮的仆人，我是陈剥皮的过河桥，被拆了。可是我现在不做永成老板陈剥皮的仆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哎呀，颜业务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

我被楼下一个女同事尖叫一声吓得差点摔下去，一只人字拖鞋在我仰着倒回楼顶时掉下去砸在她漂亮的脸蛋上。
“颜业务你混蛋……”
我的事在同事之间瞬间被传开后，同事们表面上夸奖我了不起拉到慧科的业务，其实谁都知道我的慧科业务被陈剥皮抢了。我没有拉到业务的时候，他们瞧不起我，我拉到业务的时候他们忌妒我，我被陈剥皮抢掉业务的时候他们幸灾乐祸，有一个不入流的历史学者说过跟庸俗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
我把自己的痛苦跟阿钟说了，他是我在永成唯一可以倾诉的朋友。我跟阿钟是一个月前认识的，他那天到我们宿舍玩，见我在跟同事下橡棋，他也来凑热闹，他是橡棋迷，我也是，我们俩经常在一起下棋，日子久了，我们成了聊得来的朋友。
阿钟听完我的埋怨，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颜兄弟看开一点，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现实的，弱肉强食，你不想被别人吃掉就要努力比别人强大。”
我气愤地说：“这实在不公平。”
阿钟笑了笑，说：“我当初跟你一样被陈剥皮抢走大客户时也很气愤，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觉得在永成不公平走人，但是你跑到哪里还不都一样，我们这种基层业务员就是这种命。”
不管怎么样，我因为慧科业务暂时保住了自己的职位，不会被陈剥皮扫地出门流落街头。我嘴上说这里做不成到别家去，这西乡就这么几家大的五金厂，哪家竞争不激烈，在永成我至少还有一个忘恩负义的堂哥指点业务，去了别家五金厂我两眼摸黑更加难混。陈剥皮也答应这单我跟得好，会给我1.5提成，想一想也就算了，如果没有陈剥皮亲自出面摆平慧科考察组，没准这业务会泡汤。

我运气还不错，在周二又开发一个客户。这个客户没有慧科那么多事，他们是新开的一家电子厂，急需有实力的供应商，这家新开的电子厂叫“宏达电子厂”，老板是浙江人。这个客户是阿钟介绍我去开发的，他有一个老乡在宏达做采购员，他现在手上有几个大客户，对宏达这种小客户没兴趣，因此他介绍我去开发宏达客户。
第二天宏达派了一个考察组来看厂，陈剥皮理都没理，全程由我一个人陪同。同时我们永成考虑到宏达是一家新开的电子厂，担心他们的实力，随后我们这边也派了一个综合评估组去他们厂里考察，最后颜经理认为这个业务可以做。
宏达第一次给我下单十六万，这点订单让我很有成就感。这是我自己全程拿下来的订单，提成是3.5，我对这订单看得十分珍贵。
我对宏达的采购部经理莫小姐很有好感，简直把她当成是我的娘似的关心起来。那天她穿着高跟鞋在我们厂里爬楼梯时断了根，我急忙跑到街上红蜻蜓专买店给她买了一双标价五百打五折的皮鞋，她穿上我送给她的皮鞋回厂后对我特别感激。

颜经理却说：“你的钱有烂，这种人有什么好巴结的，有她没她对我们永成半点损失都没有，每次下单那么一点货，材料损耗费都很高，将来永成要是跟慧科签下大单，这种小厂的订单都会不做的。你以后还是多去跑一跑智康那种电子厂。”
一个星期后，陈剥皮见慧科那边没有一点动静，便叫颜经理指使我把马磊请出来探一探风。
我没好气地说：“不叫，陈剥皮把我的业务抢了，要叫他自己去叫，我是来跑业务的不是来跑腿的。”
颜经理瞪我一眼，说：“没出息，我问你邓小平为什么能三起三落。”
我说：“呸，他能三起三落关我屁事，难道你还想当中央总书记，你就一个业务经理别想了。”
颜经理用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鄙夷地说：“你还写作，你简直文盲。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耐懂吗，你现在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忍耐，你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农民工。”
“呀！颜经理好大的志向啊！你别忘了自己高中都没毕业，我还至少混了一个大专，我文盲——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叫就是了。对了，颜经理……”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叫我哥。”
“颜经理你别打岔，我就纳闷了，陈剥皮不是把慧科的业务交给他儿媳妇打理了吗，他还要差我们两个马前卒上阵干什么？”
（14）

“你简直文盲，你懂什么，现在慧科还没有最后跟我们永成达成订货协议，肉还没有吃到嘴，是肥是瘦都不知道，陈剥皮怎么着也是大老板，现在就这么巴结马磊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如果将来慧科跟永成的业务利润每年上了五百万以上，我和你都靠边站，你那1.5的提成和我那千分之六都不会再有了。”
“难道这次慧科给我们的订单会很少？”
“这次应该不会多。听马磊的口气，估计不会超过一百万，万铸那边也在竞争慧科这批订单，估计这次慧科会把余下的业务量分给永成和万铸两家做，马磊这次少说要捞个两三万的油水。”
“我靠，难怪陈剥皮这么大方给我1.5提成，那么点订单，那么点提成刚好请一个跟单员的工资。”
我牢骚满腹，但是工作还得继续。我抹掉心中的眼泪，挤出满脸的阳光笑容给马磊打出邀请电话。
马磊没有多说什么，他答应跟我吃饭，并且告诉我他还准备带他们厂的品质部主管雷小姐，雷小姐在这次考察组成员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马磊在手机里向我暗示这次慧科对永成综合评估能否最终通过雷小姐是个阻力，因为那天中午陈剥皮给她的红包只有一千一，事后也不知道她从谁哪里知道左秋燕拿的红包是一千二。她觉得受到了永成的轻视，所以在慧科对永成的综合评估会议上她对永成的产品质量大加刁难。
我把这个消息转达给颜经理，问他要不要向陈剥皮请示。颜经理没好气地说：“这点小事也去向陈剥皮请示，那他请你来做什么。”

我是六神无主，再说我可没有钱搞定雷小姐，那点提成顶多请一个跟单员的工资，叫我出钱搞定雷小姐打死我都不干，这一切都交给颜经理去处理。
雷小姐今晚来之前一定经过不少时间的精心打扮，打扮得挺艳俗的，女人打扮就是为了博得男人的赞美，我跟颜经理连声赞美雷小姐，她毕竟是一个技术高管，被我和颜经理还有马磊开了几句玩笑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雷小姐说话比较笨拙，但是她却想显示自己是交际场的老手，很夸张地笑着跟我们开些笨拙的玩笑，我们跟她开了几句玩笑就发现她是个很无趣的女人，她不懂得开玩笑。我跟她开了两句男女之间的玩笑，她居然脸上显出上心的神情，仿佛我对她有什么企图似的。颜经理暗中踩我一下，我会意便只顺着雷小姐开玩笑。
“马兄，雷主管你们看晚上去哪儿吃呢？”颜经理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问道。
马磊说：“今晚女士优先。”
雷小姐笑道：“少数服从多数，还是你们男士做主，我随便的。”
颜经理和我在这种场合是没有决定权的，便求助马磊圆场，不然我们做主又会让雷小姐觉得我们轻视她，这主只能让马磊做。

马磊会意地笑道：“雷小姐是湛江人，你们湛江人喜欢吃海鲜。我们去望海楼吧，那边的海鲜不错。”
颜经理本来想等马磊征求一下雷小姐的意见，但是马磊说到这里居然打住了，马磊做主又不征求雷小姐的意见我发现雷小姐脸上明显有些不悦，这女人这么小肚鸡肠难怪是做品管的。我是不管他们的把戏，站在一旁只顾吸烟看戏，咱就是一个跟单员，没必要伺候你们这些大爷。
颜经理急忙笑着对雷小姐说：“雷主管，马兄说去望海楼，你的意思呢？”
雷小姐笑得有一些勉强地说：“我刚才说了，少数服从多数。你们做决定吧。”
我笑道：“雷主管你千万不要说这话，今晚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女皇的特权，不然我们三个色狼可要占你的便宜了。”
雷小姐夸张地笑道：“你们三个色狼敢乱来，我打110把你们带走。”
我靠，真是一个笨到家的女人，没劲。我们三个男人笑了笑，雷小姐还以为我们笑是被她的俏皮话逗乐的。
到了望海楼坐定后，雷小姐接了一个电话，她说是她男朋友打来的。颜经理急忙说：“快请你男朋友一块过来玩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没想到雷小姐还真的打电话把她男朋友叫过来，雷小姐的男朋友外表跟雷小姐是很般配的，智商也跟雷小姐一样很低，是个跑运动产品的业务员。这年头跑业务的人满大街都是，都以为这是条发财的门路，相互初次见面客客气气递了名片之后没有利益关系的背过去都把名片丢进垃圾桶里。雷小姐是不善开男女话题玩笑的。她男朋友却三句不离本行，满嘴下流玩笑。
马磊好像跟雷小姐的男朋友有点什么芥蒂一样，他们之间始终不语，不过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认识。
在开餐前雷小姐起身跟男朋友去上厕所，这时马磊突然问颜经理：“颜兄你们厂那个叫罗带男的女孩是做什么的？”
颜经理一头雾水地问：“不知道马兄说的是哪个？”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永成迎宾小姐中有一个叫罗带男的女普工，她长得清纯漂亮，刚从老家跟老乡出来打工的。我当时对她印象特别深，还跟同事拿她开玩笑，说她父母盼儿子盼疯了给女儿取一个带男的别扭名字。
马磊好像一时间想不起来似的，支吾其词，其实我看得出他是目标明确。
我笑道：“马经理说的罗带男是不是那天迎宾小姐里那个长头发的。”
“哦，你们说那个小姑娘啊。”颜经理居然也想起来了，还知道人家是小姑娘。
马磊好像马上想起来似的，说：“对，对，好像就是那个小姑娘。她在你们厂做什么？是文员吗？”

我笑道：“不是，她是包装部的普工。”
颜经理笑道：“马兄要是有兴趣，这事我帮你撮合。”
马磊嘿嘿笑着说：“我只是觉得她那么漂亮做普工太可惜了，我上次跟她聊QQ还以为她是做文员的。你们厂应该把她培养一下做文员，肯定是块好料。”
颜经理笑眯眯地说：“我们那里正好缺一个人事文员，明天我去找人事部说一下。”
“马哥。”有三男两女从门外进来，看到马磊就热情地跑过来。马磊急忙起身迎接他们，他们寒暄了一番之后马磊招呼他们跟我们一块坐，马磊对颜经理说：“颜兄这几个是我以前在无限的同事，不介意一块吧。”
颜经理急忙热情地上前招呼他们入席：“马兄你这话说得可见外了，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嘛。来，来，大家一起坐，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
这三男两女对我们的业务毫无帮助，纯粹是来蹭吃蹭玩的。马磊照顾自己的朋友，我们也得卖力讨好，不然马磊的朋友被怠慢，马磊回去一生气慧科的业务就会泡汤。
我们在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我总算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三个男的是马磊在无限的同事，一个小姐是那个矮个子的女朋友，那个一进来就跟马磊开玩笑的小姐是马磊以前的手下。
我不知道颜经理今晚会不会肉疼，陈剥皮只给了他五千块招待费，今晚光吃海鲜就估计有三千多，吃完海鲜听他们的意思还要去K歌，然后小姐们一走，肯定还有荤的娱乐，这五千块招待费肯定不够用。反正我是一分钱也不会出，这业务老板抢去，我出钱岂不是白痴。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一个个还兴致高昂，颜经理就提议再出去找个节目娱乐，马磊就说去东方夜总会K歌算了。
西乡虽然是一个工业区，但是这里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一样精彩无比，靠近107国道周边的大道旁边多少家夜总会多少家温州城，夜生活都才刚刚开始。马磊说他跟东方夜总会的经理很熟，可以打八折。
出了望海楼，那个马磊以前的女手下就借口有事先走了，那个有女朋友的男同事也陪女朋友走了，最后只剩下傻里傻气的雷小姐带着男朋友跟着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一起来到东方夜总会。
在包房里，马磊他们肆无忌惮地叫嚷着要找小姐过来坐台。马磊是财神爷，颜经理必须对他有求必应，他先叫了几瓶红酒，另外点了几个果盘，一下子放满了整个茶几，我偷瞄了一下账单一千多。
马磊他们几个色狼在等领班去叫小姐的时候，都用一种赶人的怪异眼光看雷小姐，但是雷小姐却傻里傻气地跟男朋友在那里选歌。
那三个男的表情怪怪地看马磊，马磊皱着眉头不吭气，有雷小姐在场，他们肯定都没有办法放开。
(17)

一会儿，几个小姐被领班叫来排在面前让我们挑选，一个个都穿着性感露骨，年龄都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样子，这一行当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如果不是特别漂亮就基本上混不到饭吃。领班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姐，她伶牙俐齿地向我们介绍小姐。
“阿才，今晚不要再跑了，颜经理和这个老弟都是我的朋友，自家人，随便点。”马磊对旁边那个斯斯文文的眼镜靓仔笑道：“在大学里学的是技术，在社会上学得才是生活。”
马磊另一个朋友笑道：“马兄你以为阿才还是以前啊，他现在三天两头都往发廊跑了。”
我在一旁不由得一笑，我曾经也跟阿才一样被同事带出来玩，开始也很紧张和不适应，现在我对风月事习以为常。后来我爱上李丹，才改邪归正，没再涉足风月事。现在我了无所爱，也不必再背负那忠贞不渝的枷锁。
领班眼尖一下知道马磊是今晚的主角，她把一个高挑性感的小姐推给马磊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性感浪纱的小姐从门外敲门进来抱歉地笑着说：“对不起，我来晚……”
我一抬眼跟这小姐的目光对视时，她和我都顿时呆住了，她急忙转身夺门而逃。
有一个马磊朋友骂道：“我操，跑什么，那个女的我看中了，叫她过来，我今晚就要她。”
我回过神来，慌忙追出去。
在走廊里，红衣小姐见我追她，她拼命往前跑。
“李丹站住！”我喊道！
一个保安冲过来拦住我，说：“老板什么事？”
李丹没有站住，她跑了！我感觉天都塌了一样，我虽然跟李丹分手了，她在我们的烟酒店关门后把我仅有的两万块钱偷走，我很恨她，但是我在这种场合看到她却无比的心痛。
我回到包厢里，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很窒息。颜经理他们反正也不需要我，这个世界都不需要我，只有我需要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和所有人都不需要我。
第二天晚上，我去东方夜总会找李丹，领班告诉我她不叫李丹她叫小雅。在我提出要见李丹时，领班又说小雅今晚没来上班。这种娱乐场所的三陪小姐，都是自由的，爱来就来不来也没有人管得着，领班也不知道李丹住在哪里。李丹跟我分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过，她居然沦落风尘。
我一连几个晚上去东方夜总会找李丹，最后一个晚上我在东方夜总会找她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落款是李丹。短信内容叫我以后不要再纠缠她，她跟我互不相欠，那钱是她应得的，她跟我在一起那么久那是青春损失费，还有她已经离开西乡了。

我纠缠她？！我是关心她！我是不想看到她堕落！她居然说我找她是纠缠她！我这回真的要醉一场了，不然我没有办法排解心中的愤恨和苦闷，我没有拔打那个发短信的陌生号码，她不会接，我也不会打了。
“对不起！”突然我从厕所男女共用洗手区出门时撞上一个小姐，这个小姐落落大方，看上去她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挺漂亮的。
小姐朝我嫣然一笑，说：“没关系的。”
我见小姐穿得比较端庄，不像是鸡，便对她产生兴趣，这种娱乐场所是一夜情的高发区。
在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见她到舞池里蹦迪便撵过去跟她一边跳着一边搭讪。有几个男人见我跟她搭上讪便识趣地离开，我和她在疯狂的跳舞人群里随着劲歌的节奏相互碰撞着摩擦着。
她笑起来很美，身材除了偏瘦点之外还是很标致的，她戴着近视眼镜，她的外表给我的印象很文静。
夜深后，我跟她一块走出东方夜总会，西乡大道上的行人已经稀少，只有下夜班的穷人匆匆而过的疲惫身影，只有奔流不息的车流在大道上呼啸过往。夜带着海风的凉爽湿度，把我的醉意吹得无影无踪。
我看她在犹豫，在等我的挽留。前戏都做充足了，彼此都那么有好感，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是矜持的动物，男人是进攻的动物。
我点燃一支香烟吸着，说：“别走了，我们去开房吧。”我指的是一家普通旅馆，我口袋里只剩下二百块，只能开普通的标间。
她没有拒绝，就这么自然，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并肩走进普通旅馆。
第二天早上，她一大早就悄悄起床洗漱。我知道她起来，但是我却仍然假装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最好。我已经很累，我对她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她不是一个婊子，但是我内心反感这种随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她收拾完自己，提起包拉开门走了。她是谁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就这样消失而去。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个陌生女人发生这种事情，我对女人的美好感觉已经荡然无存，我对女人失去了信任感，仿佛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跟李丹和这个随便跟男人开房的女人一样堕落。
我从床上起来，去浴室里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穿戴整齐就去退了房，我本来还想在床上多睡一会儿，可是她走了，我只能起床离开。我草草地吃了两个肉包一杯豆奶，然后叫了一出租的电动单车回永成。

我回到厂里，颜经理吩咐我上午去一趟慧科，昨晚马磊打电话过来，慧科正式给我们打样，如果样板过关接下来就是下单。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在马磊身上花了那么多精力和钱，他如果不做出成绩来，陈剥皮不叫黑道上的人修理他一顿才怪。前些天就有一个超宝电子厂的采购经理拿了供应商的好处却不办事，结果被供应商叫黑道上的人在半路上打得躺在医院里起不来，陈剥皮前年也这么修理过某厂一个拿好处不办事的采购经理。
我从颜经理的办公室出来，跟单文员告诉我宏达下了一张单，让我去处理。我匆匆忙忙的审查完订单的价格交期没有问题后，签字交给了跟单文员，跟单文员把单下到生管后，叮嘱我注意跟跟生管，注意交期。
处理完宏达的订单后，我在公共办公区里看到罗带男，她已经被颜经理找牛总帮忙安排在人事部做实习文员，那个老一点人事文员被人事部主管找一个借口炒掉了。办公室里有人在暗中谣传罗带男被马磊包养的事情，有人看到马磊开着速腾带罗带男出去开房。
我不喜欢关注别人的私人问题，我挎着公事包走出永成，在门口坐上公交车去了慧科。我来到慧科一进办公大楼就见到笑得阳光灿烂的赵小姐，她还不知道马磊跟罗带男的事情，我不可能告诉她，我跟她寒暄后就去采购部找采购员拿样板。左秋燕看到我，笑呵呵地说：“颜先生跑腿来了。”
我知道左秋燕的意思，笑道：“是啊，以后请左主管多多关照啊。”
左秋燕笑呵呵地说：“你有一个那么能干的老板，你这个跑腿的还需要谁关照啊，曾小姐把永成的样板拿过来给颜先生。要不要喝杯水啊，这么大热的天，瞧你满头汗的，好像我们这里没有开空调把你虐待似的。”说完给我在饮水机前倒了一杯冰阵的矿泉水。
我接过来一气喝完，笑道：“没想到我这个仆人还有被左主管招待的命，真是三生有幸。”
“颜先生，给，你们的样板在这里。”曾小姐把样板递给我，然后左秋燕跟曾小姐一起把12款产品的资料详细交待我后，我跟她开了一会儿玩笑就去跟马磊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回到永成。
我找到工程部张部长，把慧科要打的12款产品的事情告诉了他，厂里高管都知道我的慧科业务被陈剥皮抢去了，用不着我多交代张部长就发下去打了。但是这时我发现宏达另一批订单的样板居然还在他的架子上。我急忙问道：“张部长，宏达这批次的样板怎么还没有发下去打啊，再不打就误期了。”

张部长说：“现在他们都没有空，哪有时间帮你打，你等着吧，过两天再帮你发下去打。”说完还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才懒得解读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知道张部长这是故意对我找茬，不可能没有空打样板，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他，他一见到我就板起脸，好像我前世欠了他很多债没有还似的。宏达是我的第一笔业务，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笔业务，再说李跃增昨天交的样板都发下去打了，我的都上交好几天了还不发下去打，这不是明摆跟我过不去吗。我央求张部长半天，张部长烦躁地赶我出门：“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走，走别打扰我做事。”
我无奈之下只有去求助颜经理，颜经理坐在大班椅里听我说完笑着说：“什么这个那个的，你真是文盲，他是找你要好处都不知道。最近厂里的业务增多，这点业务厂里可做可不做，他当然刁难你了。他那人很好色的，你去请他到发廊打一炮，不然他不给你打样，订单拿不到对厂里没有什么损失的对你的损失就大了。”

我没好气地说：“我哪有钱请他去找小姐，你去帮我摆平他不就得了。”
颜经理说：“厂部各部门职责不同又很复杂，我怎么去过问。你以为写小说可以乱写啊，你不要瞪着我，就算我这次帮你摆平他，但是他是你在厂里工作的一道必须过的门槛，你不讨好他，他随时都有借口不让你过去。你明白不，还有你不要遇到事情就来找我，你应该学会自己去处理。”
我气得差点跳起来，于是一把从颜经理办公桌上把他的钱包抢过来，他扑过来想抢回去。
“你干什么，放下！”颜经理急了。
我一把从他的钱包里中抽出五张老人头，说：“你不要小气，借你多少我记着账。”说完掉头就跑。
“你欠我八百了！”颜经理的尖叫声整个永成都听得见。
我按照颜经理的指导去做，下午我请张部长出去找小姐，他是老手知道哪家发廊的小姐漂亮和风骚，我也知道但是没有他那么门儿清。我离开深圳有两年，这边这两年扫黄很厉害，很多从事色情行业的发廊都不再明目张胆地开门营业，在马路边的都被迫牵到小区的巷子里，这让执法人员很难发现。
张部长在发廊里尽兴之后。我恨不得把他的事情告诉他老婆去，一百块钱可是我近十天的伙食费，但是我早就知道他老婆管不住他。第二天张部长就给我把宏达的打样单发下去了。

张部长的麻烦刚摆平，另一个麻烦没几天又接踵而来。我因为是新业务员对厂里的复杂关系处理不好，货做得是好是坏又如何都没有人提醒我，我以为订单在厂里生产就万事大吉。如果不是颜经理提醒我，我根本不会去过问那些生产事情，因为李跃增和阿钟他们从来不过问那些生产事情，他们把订单发下去生产一切生产工序由业务助理和生管去管理。
我找到业务助理，业务助理说他只管跟单，生产的事情去问生管小娜。我找到小娜，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就叫我自己到车间去看，她没她气地说：“你看到宏达的货做到那里就到那里。”
我顿时火了，说：“这是你的职责，你什么态度啊。”
小娜冲我说：“我什么态度了。”
我气得差点跳起来，小娜太没有职业道德了，但是我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女孩吵架，那样太没有男人风度了。我窝着火去了车间，在车间里我只看到宏达两批次的货，还有四批次的货根本看不到，我去包装部找包装部主管，她两眼通红地说：“他妈的，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天天加班人都累死人了，有就在这里，没有别问我。”

我又去生产车间问车间主管，车间主管满脸油污地骂道：“他妈的，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天天加班连机器都磨坏了，人手都病了好几个，别问我，我他妈的就差上吊了，你去问后整部牛部长。”
是的，他们只管生产不管别的，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别的，他们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忙得连命都没有，昨天又有一个太累的女员工在宿舍里睡觉睡死了，那尸体就像被扔出厂的一条狗一样被警方拉走，这样死的员工半毛钱都得不到赔偿。
我当时气得真想打人，你们一个个说忙，可是老业务员在厂里趾高气扬，新业务员在厂里像小媳妇一样，李跃增比我后来的订单都生产第四批次了，真他妈的乱来，一点原则都不讲，那些厂规有个屁用，全他妈的势利小人。我把这事跟颜经理说了。
颜经理坐在大班椅里老奸巨滑地笑道：“你生这种气有什么用，你去别的厂看一下，哪个厂不是一样。”然后他告诉我业务助理和生管除了基本工资之外，业务助理是拿奖金的，生管是拿提成的，都和自己对应的业务员业绩息息相关，一般业绩做得好的业务员，他们可能会从收到订单开始就帮忙处理了，他们因为比较忙，基本上业绩差的业务员都是带着管一下。

颜经理最后说：“你想让他们正视你，你就要做大做强，现在你得给他们好处。”说着对我捏了捏手指头。
“他妈的势利小人，都跟你一个德行。”我愤然说完甩门而去。
永成每年这个季度的订单量都会激增，最近厂里有几个老业务员的订单量很大，业务助理和生管都在优先照顾那些老业务员。虽然我是后起之秀，但是宏达毕竟是小型电子厂，又是新客户，这次来这么多订单，下次没准就没订单，在利益的考量面前，他们选择优待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我进厂这么久，口袋里一直没钱还欠了颜经理八百块钱，没钱的人没地方可去，生了闷气也没有人可以倾诉，我又只好坐到生产楼顶边。现在大家都对我坐在楼顶边缘熟视无睹，有人还盼望我跳下去，经常有同事看到我坐在楼顶边发呆就叫嚷，“颜业务，你有种跳下来啊！”
我坐在楼顶边望着刺目的烈日，明确地知道我想在工厂提高地位，如果要想更好的配合自己的客户，只有把自己的业绩提高的同时把跟我有利益关系的领导都讨好。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外边安心跑业务，不会内院被人拆台。

我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一百六十块钱，这可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还不知道颜经理愿不愿意再借给我生活费，每次向他借钱他都生怕我还不起似的，还有堂嫂也对我很不好。我来永成这么久，只到他们家里吃过一顿饭，吃的还是剩饭。他们生怕跟我走得太近，因为我欠了三十万债，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巨额债务，我老家已经有人在嘲笑我和预言我的未来，他们说我极有可能就从此倒下去，将来连老婆都娶不到。往日称兄道弟的朋友，往日来往亲密的亲戚都避瘟神一样避开我。
但是我还是咬了咬牙，不得不准备请生产部经理去发廊里休闲，只有拿下他我才能在生产部把订单顺利生产出来。生产部经理的办公室就在颜经理隔壁，我敲门进去把请他去发廊休闲的意思委婉地传达给他，他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听说他是某名牌大学出来的，以前在四川某市的国企搞生产管理后来下岗来到永成做生产部经理。
生产部经理好色是厂里闻名的，生产文员苏慧是被他包的二奶。这厂里的高管包二奶特别廉价，一个文员之类的职位就可以包养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据说那个仓管文员是颜经理包养的，我有几次看到颜经理从仓库里出来时裤档上的拉链没有拉严实。
生产经理听完我的意思却一脸和气地笑着对我说：“小颜，我看好你啊，你出手就不凡，好好干啊，这次就算了，我帮你找生管说一下，等你发了财再请我吧。”说完当着我的面给生管小娜打了一个电话。

小娜在电话里像受到惊吓的小丫环一样，立即答应安排宏达的生产。我把生产经理帮我的大恩大德告诉颜经理，颜经理说：“他是狮子口，你拿到提成不请他去洗个莞式桑拿，你看他给不给你使绊子。”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说。
颜经理说，“你要是不信，我们打赌。”
我懒得跟他废话，正准备说别的事情时，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大骂。我跟颜经理都好奇地跑到走廊里朝楼下看，只见有一个中年妇女在那里骂街。我好奇地向知情人打听，才得知昨天晚上追求罗带男的小伙子，撞见罗带男跟马磊去过夜，他一直跟到酒店，气得拿刀去杀罗带男，幸好被酒店保安拦住，据说那个小伙子被警方抓去要被拘留。这事是那个中年妇女说出来的，她在大骂罗带男害了他儿子。罗带男在敞开式办公室，没有吭声，同事们在偷笑，她低着头显得有一些不知所措。我觉得无聊，没有再看，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去疯狂，我觉得无知，因为爱情有时候就是一种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