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梗断想

劫后余生

二〇一七年三月三十日正是阳春时节,春风和煦,暖日融融。我像平常一样上完下午
第一节课,便回寝室带好随身物品,到校门口门卫室等候约好搭我到成都的野滴,好到儿子家去过周末跟清明节。
儿子很争气,二零零九年大学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考上了成都市新都区龙桥镇的村官,
二零一二年八月考入成都市青羊区黄田坝街道办事处当了公务员。二零一二年国庆节,考虑到儿子已不小了,立业了也该成家了的具体情况,我在离黄田坝不远的温江区靠青羊区的接壤地段西班牙森林小区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电梯小屋。二〇一一年儿子跟同是村官的来至达州的女孩邓萌希交了男女朋友,这女孩是东北师大毕业的,两人于二零一二年腊月在达州开江邓萌希的老家县城举行了婚礼,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结为了夫妻,二零一四年四月诞下了一个胖嘟嘟的孙儿。 二零一四年国庆节拿到房子后,我拖着左边膝盖膑骨粉碎性骨折还未彻底恢复的伤腿备料请工人,装修好后二零一五年儿子和儿媳住了进去。在儿子成家这件人生大事上,我要感谢我遇到了一个好亲家,他们跟我一样的想法:只希望儿女过得好,少经济负担。他们没有派彩礼,还掏钱请了婚庆公司,让儿子风风光光地举行了婚礼,改变了我对社会和人生的传统认识。同事们很羡慕我,夸我能干,说我福气好。教学之余,或是晚上躺在床上,想到儿子成家立业,添丁买房,可谓是四喜临门,我就不由感到此生没有虚度,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年轻时虽是很吃了些苦,但总算老来有福。
四月一号,我没事就到了儿子工作的地方黄田坝,熟悉周围的环境,然后赶公交车熟悉二环和一环,以便尽快熟悉成都,为将来退休后生活在成都作准备。四月二日,我吃了早饭跟休假在家的儿子高高兴兴地看了两节连续剧,就跟来成都帮儿子第二套房做防水的他舅舅和请来一起过节的儿媳她二爹一家到外面餐厅吃午饭。餐厅是儿子找的,菜也是他点的,大家喝酒吃菜,有说有笑,气氛十分活跃。席间,我想到买房子舅老倌借钱一二十万给我,不要利息还从未催过我,现在又带了一个帮工上来帮娃儿做防水,又不会要工钱,我要尽好地主之谊,就起身给大家斟酒。没想到舅子想到下午要干活,高矮推杯不接酒,说喝好了,其余的客人见舅子推杯也都推杯。我不禁有些暗暗生气,这个一向能喝能吃的舅子,他姐姐虽然几年前得风湿性心脏病过世了,但他待我一如从前,为了外甥成家,出钱出力,多喝半杯怎么了?加上中午吃饭的人多,菜端上来得慢,我顿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焰腾腾升起,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觉得脑袋靠右边头顶“倏”地麻了一股。后来菜端上来后大家吃了饭结完账下楼,我只觉得眼睛看楼梯有些晃,有些模糊。我摘下眼镜掏出餐巾纸擦了擦镜片,感觉人下楼梯不像往常那样灵活,那样方便,但早年养成的坚强忍耐的性格促使我扶着扶手慢慢走了下去。等候在下面空地上跟大家吹牛聊天的亲家母见我走路不正常,笑着说:“魏老师今中午没喝多少酒,啷个走起路来像喝醉了一样啊!”“喝又喝不得还要鼓捣喝,我要是听你的再喝一杯的话,哥哥你这阵可能姓啥都不晓得了!”舅子自以为聪明地接过话题说。我笑着说:“今天中午没喝多少酒,充其量两多酒,可能是饿肚子喝了酒,这酒有点凶。”心里有些纳闷:不至于呀,平时喝个三四两还能打牌工作,今早上虽然早饭只吃了一个蛋几个汤圆,也不是饿肚子呀。莫非这个酒是假酒,这个酒是别人送我的,说不定酒有问题。没有多想就跟大家坐的坐车,赶的赶公交散开了。下午因为到市里还想买点资料,我便搭公交准备转地铁到市里去。
上下公交转地铁时,我只感到人动作僵硬,一点都不灵活,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进出地铁时,往天跨进跨出非常方便的只觉得今天特别艰难,心想今天到射洪后一定到医院去看看,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因一心只想到下午要到路过时早就看好了的一家书店去看看又有什么资料没有,争取今年的毕业班多出几个人才,也已经约好了下午五点的野滴,便没有把身体不适看做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常愚蠢地做出了今生后悔不转的事:没有就近到省医院或到省中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而是到书店去慢慢挑选书,看书,等野滴上来。
到书店看书,选书,我感到人越来越难受,左脚趾跟脚掌沾地越来越感到痛,那痛是扯一扯的筋蹦到痛,脚掌硬是怕触到地面。四点多时,我有些口渴,想去买一瓶水喝,但脚开步已很艰难,这时我闪个一个念头,给娃儿打电话,要他把我送到医院去,检查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但马上就被另外一个念头否定了,司机都给我打了电话了,说最多半小时就来接我,按以往的经验,如果我是接的最后一个人,坐上车后最多三个小时就到了射洪了,忍一忍一会就到了。我便坚持着没有去买水,强忍着剧痛看着书打发难耐的时光。
五点过十多分,接我的野滴到了书店外面,我走路已非常困难,我请野滴司机来扶我上车。小伙子人很热心,扶着我上了厕所,又扶我到车上坐下,这时我才发现我是他接的第一人。小伙子说接了我后再把其余三个接上,就马上走,用不了多少时间。坐上车后,我无心观赏街道两边的景色,只希望小伙子能很快接到其余三人。车在离我买书的新华书店靠西两条街的草堂西街接上了一个中年妇女,就近上二环然后拐上了往西南方向的城郊结合部,这时我心里感到像酒喝多了似的,胃翻江倒海的难受,嘴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了胃里的东西。坐在我左边的司机小伙子见状把车靠在了路边,叫我拉开车门吐在外边,我拉开车门就是一阵狂吐,只觉得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尽了。我接过小伙子递过来的纸巾,揩干净了嘴巴和把手附近的呕吐物,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冒冷汗。“哥老倌今中午喝了好多呀,醉成这样?”小伙子见我拉好了车门,顺口问道。“喝了一两多,晓得是这酒有问题曼,今下午感觉很难受。”“那你靠倒休息会嘛,系好安全带。”我靠在座椅背上,很虚弱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个急刹,我醒了过来,勉力睁开朦胧的睡眼,我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收费站了,我知道出了收费站,还有近两个钟头就到射洪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八点五十一,扭头看了看后面,后座上已经坐满了三个人,我向着司机小伙虚弱地说了句:“到了中江服务区上个厕所。”一歪头,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我再次从梦中被惊醒,是手机铃声,我掏出手机把接听往右边一滑,凑近耳朵听到了舅子从成都儿子处打来的电话,“哥哥,你到哪了?”我想起还没有上厕所,应该是快到中江服务区了,“快到中江服务区了,你吃了晚饭没?”我感觉舌头有些不听话,有些绊舌,僵硬不灵活。“我啷个听你说话餪不转呀,各家到了射洪就赶紧到医院去查下,看是啥子毛病?我早就吃了,这阵在跟他们看电视。记到到了就赶紧查,我听你说话很不对头,不说了,挂了。”我揣好了手机。一会儿车子恰好停在了中江服务区,车上的人都下车去上厕所。我解下安全带,拉开车门扶着车门,艰难地下了车,只觉得左腿仿佛绑了铅块有千斤重,左脚怎么也迈不动。我冲着走了不远的司机小伙子喊“哎,小兄弟,来帮我下,扶我去上个厕所,这个左脚啷个迈不开步。”小伙子回过身来搀扶着我,艰难地慢慢地走向以前很快就到了的厕所。在来去厕所的路上,我想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走路脚不敢落地,踩到地上绷起绷起疼的感觉,没有过这样难起难动,可能是得啥病了,不然没有这么凶。小伙子扶着我上了厕所回到车上坐好,帮我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跑了起来。
约一个小时,车子开到了射洪地界,司机小孩子问我们几个人各在哪里下车,我想到金华家离射洪第二人民医院很近,就说在金华下车。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决定,贻误了抢救时间,差点要了我的命。
车到了金华楼下,我付了车费,拉开车门吃力地下了车,我发现我爬不上楼了,因为我家住在三楼。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告诉他我已到了楼下了,但脚开不了步,下来送我到医院去。一会儿,妻子下来了,试着扶我去医院,见我迈不开脚步,就打了120,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我家离县第二人民医院只有两百米左右),到了医院,接诊医生叫我马上打CT,我昏昏沉沉地只觉得肚子非常饿,就叫妻子赶快回去给我煮一碗饺子来,说饿得不行。医生一听我要吃东西,害怕吃东西引发不测,就吩咐妻子不能给我吃任何东西。我只好忍着饥饿,努力自我提醒:要坚强些,保持清醒,好回答医生的提问,配合治疗。恍恍惚惚中,我听见妻子在问我:“老魏,医生问你中午吃的什么?”我据实做了回答,并告诉她我在车上把什么都吐尽了。一会儿,医生拿着CT片子跟结论纸走近我,叫我伸出舌头来看看,我努力伸出舌头,医生看了看,说:“CT检查没有检查出什么,你这个病暂时还没法判断。观察几天,观察几天,我去给你开点药。”妻子也是教师,一听没有查出什么病,医生就说去开点药,她想这是区级医院,医生的医疗技术也有限,就马上对我说:“老魏,你这个身体一直都没有这样严重过,我看转县人民医院,如何?”我正在纳闷:我得了啥子怪毛病,这CT都打不出来。一听妻子的建议,马上表示赞同。走了不远的医生回过头来,边摆手边说:“用不着,用不着转院,这个病我们能治。”我一听急了,一下子从病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你们病都查不出来怎么治,医死了你偿不偿命给我嘛?”医生见我急了,忙不迭地安慰我:“哥子你莫闹,莫闹,我马上给你联系救护车,转院,转院。”说完拿出手机,联系县医院的救护车,妻子做手势要我躺下,我就躺下了。
等了约莫二十多分钟,救护车来了,医生跟护士七手八脚地把我推上救护车,给我两个手指夹上了像家里晾衣服的塑料夹,连上了一台闪动着数字的什么仪器,塞好了输氧气的胶管子,我顿时感到一丝凉气直冲鼻翼,觉得好受多了。车子拉着谐音“遭了,遭了”“让道,让道”的笛声风驰电掣地驶向县人民医院。我在车上想:糟了,不知得了什么病,要好久才能出院,看来这个班的学生我是把他们送不毕业了。我今天下午才买的资料也没法给他们按计划打印演练了,还有两个多月就中考了,这病从来没这么凶过,老师可能要对不起你们了。一路上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到了县人民医院。快到时,我听见车上的跟车护士在打电话:“到了,到了,已到停车场了,好,知道知道。”接着,我就感觉一群人推着我进了一间写着“急救室”的屋子。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走了过来,一边拨开我的眼帘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球,一边询问护士我的脉搏,护士作了回答,这是我才弄明白手指上那个夹子原来是监测脉搏和心跳的。女医生用听诊器听了我的心跳,指示护士把我马上推去做个CT。妻子赶忙说刚才在金华医院做了,医生说CT没有检查出来,女医生有些不屑地说:“那是区级医院,这里是县医院。”妻子没有再说什么了,跟护士推着我去又做了一个CT ,然后推我到急救室,医生已给我开了液体来输上。妻子拿出手机来给我儿子打通电话,说我已在县医院抢救,输液,做了CT还在等结果,慌得儿子赶忙说马上赶回来。
我问她多少时间,她看了下手机,说马上十二点了,这时我又感到饿得不行,就叫妻子去给我买圆子或是饺子,一旁的医生听见了,赶忙打招呼:”吃不得吃不得,啥都吃不得,,水都喝不得,克服倒。”我只好忍着。一旁的妻子忙安慰我说:“睡嘛,老魏,一会睡着了就不晓得饿了。”我听话地闭上眼睛,一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我努力睁开睡眼,看见儿子和儿媳站在病床前,两个小东西在你一声我一声地叫我,看我有没有反应。我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说话发声了,只能用极低的有些嘶哑的声音答应。儿子告诉我接到罗妈的电话,庚即就开车撵下来,开了三个钟头的车。我一听知道自己已睡了三个钟头了,妻子看儿子儿媳都来了,征询地看着他们:“玮娃子,萌希,你们两个都回来了,我明天早上还要给婆婆煮饭,你俩就辛苦一下,在这守倒你老汉,我这阵到兄弟那里去眯一会,明天一早赶车回去。”我知道她兄弟的房子在城南司法局家属小区,给老岳母煮早饭也是必须的,就让她去了。儿子和儿媳在我床旁放开两张陪护床,跟医生摆谈了一下我发病前的身体和饮食情况,我听见女医生说CT没有检查出来病和原因,等下午做一个核磁共振看看。初步诊断可能是中风,已经给他输了稀释血液的药了。我一听又稍许放心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把我惊醒。我睁开眼,发现两个小护士端着托盘站在我的床前,叫我测体温,脱掉外衣要抽血查肝功肾功和血常规和血脂血糖,说我是才住院,要做个全面检查,又丢下两个塑料杯子叫儿子接我的小鞭跟大便。我心想:我还有啥子大便解得出来嘛,肠子都饿巴背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两点半,来了两个男护工推我去做核磁共振。我没有见过啥核磁,只晓得护工还有儿子推着病床走过长长一段走廊,后又下电梯,来到一间写着“核磁共振”的屋子外边,一会儿就有一个带着口罩的女医生拉开门,喊我准备好,抽掉裤腰带,取掉钥匙串等铁器件,还有手机,马上就是我了。儿子帮我做好了这些,这时我才发现左手和腿已不听使唤,一点力都使不上。一会医生跟一位护工推我进去,把我抬到了做核磁共振的床上,就听见操作仪器的医生叫我往上挪点,我听话地用右脚使劲挪上了一点,紧接着就听见“嚓”的一声,感觉身体随着床在向仪器向里移动,一束强烈的电光照在我的头上和面上,仪器发出“咔、嗤、哐”和“瞈瞈”的声音,五分钟左右,“嚓”的一声,我被从仪器里退了出来,护工把我抬上病床送回了急救室。
约半个小时,医生喊家属到医生办公室去,说片子跟报告单出来了。儿子和儿媳小跑着去了,一会儿,医生跟儿子儿媳面带笑容走了进来:“老人家,跟我的推测差不多,是中风,核磁查出来是脑梗塞,我已用了稀释血栓的药给你输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家属放心。在这再观察两天,没事就把你转到神经内科去。”医生说完后就出去了。
我招手叫儿子过来,问医生给他说了什么,儿子说医生给他看了各种报告单,说你血压血脂血糖胆固醇都高,医生说你命大,幸亏是毛细血管出血,要是脑出血,谨防命都丢了。幸好从金华医院转到这里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下你啥都莫想,各人安心养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庆幸自己这院是转对了,医生说跟她估计的差不多,证明药是用对了,从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来看,应该是性命无虞了。我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对医生的感激之情!
我的意识一直有,还比较清醒,看来脑袋损害不太大,肝肾都没有问题,看来没有大碍。我不由在心里暗暗感谢苍天:真是苍天有眼,我辛辛苦苦一辈子,眼看要退休了,弄子怡孙要享福了,真是待我不薄。但一下子静下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说我想吃东西,儿子说医生说的水都不能喝,克服,克服。忍,忍。
我只好忍着饥饿,拿出手机来用右手牵引着左手勉力查询什么叫脑梗塞,怎么治疗,有些什么后遗症。一查把我吓了一跳,相关资料显示:脑梗塞脑血栓是一种严重威胁人类的心脑血管慢性疾病,具有高患病率、高致残率和高死亡率的特点,轻者头晕头痛、恶心呕吐,重者失语麻木、中风瘫痪,甚至死亡。即使应用目前最先进、完善的治疗手段,仍可有50%以上的幸存者生活不能自理。我赶紧问儿子,医生还给你说什么没有?说我这病还治得好不?儿子看了一眼儿媳,望着我说,医生说你命大,发病十多个小时才抢救,竟然没有发生生命危险,脑壳还清醒,她说可能治好了都要带残疾,后半生多半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我一下放下手机,半晌没有言语。儿媳见我不说话,接话说:“给你每次说爱护身体,爱护身体,你都说晓得晓得,喊你少喝点你还不安逸,医生说以后要戒烟戒酒戒辛辣的东西,要吃清淡点。医生说这个病是饮食吃肥腻了,吃咸了造成的。”我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平时的生活习惯,觉得医生说的还真不假:这十几二十年,我翻修了老家的房子,建成了小楼房,打了新式家具,买了床垫,还清了借款,买了摩托车,手机,上班认真教书,星期天打打小牌,跟朋友喝喝小酒,一天生活无忧无虑,体重增加了三十多斤,特别是近几年,喜欢吃肥肉,一天不见肥肉吃饭就不香,老是叫炊事员炒回锅肉,蒸烧白,吃得油腻腻的心头才舒服。这下舒服倒是舒服了,病弄得身上了,整得要死不活了。后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这两个娃儿又要上班,妻子又是二婚,还不晓得愿不愿意照顾我,看来后半生多半是造孽了,遭罪了。想到这里我真是后悔死了,禁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儿子见我泪水盈盈,忙安慰我说,我刚才想过,老汉你工资也不低,罗妈二天不愿照顾你,我就去给你请个保姆,让保姆每天来推你出去耍。不要难过,先配合医生,把病医好,车到山前自有路。
我想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便只好认命,放宽了心怀,一会就悠悠睡过去了。
两天后,医生来叫儿子去补交医疗费,说都已经欠费好几千了。儿子拿我的工资卡去缴费,这时,在抖音里听过的一首歌萦绕在脑际:听到医院心里就发慌,人人都怕去那个地方,到了医院花钱就像流水哗哗响,医生的话胜过爹和娘。咱拼命一月挣个两三千,医院花光只需一两天,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干了几十年,一病就让你回到解放前。小病一年工资都花干,大病让你倾家又荡产。健康才是无形的资产,祝愿所有的朋友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三天后,医生把我转移到住院部八楼的神经内科,这时我已饿得快要虚脱了。那天半晌午,护士小姐帮我挂好了液体,我就向请了假照顾我的儿子招手叫他附耳过来:“我三天多没吃饭了,饿得心头发慌,你去给我端一大碗丸子或饺子来。”儿子死活不听,说医生嘱咐过的,说吃不得东西,害怕出问题。我火了,努力提高声音吼道:“不听医生的!,老子吃了就是死了也是个饱死鬼,这样万一死了老子还是个饿死鬼。”儿子见我生气了,一边安慰我:“老汉你发不得气,医生说你高血压生不得气,我去问下医生,看你吃得不?”一边往医生办公室那边去了。一会儿,儿子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丸子到病房来:“起来嘛,老汉,医生说你想吃就将就你。”我像往常一样想用双手撑着床想坐起来,突然发现左边手不听使唤,一点力都使不上,儿子忙放下碗,扶我坐起来,我才想起左边不能动都三天了。儿子帮我支好病床上的方便桌,我一汤匙一个丸子,不一会就把一大碗吃完了。儿子去还碗去了,我一边檫着嘴唇,一边想:看来死不了了,俗话说“说不赢要输,吃不得要死。”这吃还没有多大问题,看来是一时半会死不了了。扭回头细看后面的墙上,二指宽的病历卡上赫然写着:中风偏瘫。
我坐着休息输液,看着不听指挥不能随意挪动的左手和腿,不禁有些感慨:真是造化弄人,四天前都还好端端活蹦乱跳的人,一年四季感冒都很少患,自以为国防身体的人,几天就完全变成一个残疾人,翻身坐立都要人帮忙,唉,世事无常啊!
病室里的病友有人热心地问我得了啥病,我拼尽力用有些嘶哑的声音作了回答,纷纷都劝我不生病由人,生病了由天,保住了性命就是好事,先好好养病,工作啥的,都不要管了。我想也是,先配合医生治疗,走一步算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听病友们散步回来说起,医院这两天又收了几个脑梗塞脑出血的病人,有的比我年龄大,有的比我年龄小。闲来无事,我也用右手牵引着左手,用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的左手食指跟拇指夹着手机,细细查阅有关脑梗塞脑出血的心脑血管病的治疗跟后遗症等相关知识,不查不知道,一查又吓一跳:在全国,有近三亿人患有心脑血管慢性疾病,五六个人中,平均就有一个得这种疾病的人。得了这种病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复发,终身都要服药,以防复发。多半都会留下后遗症,有的甚至终身不能自理。看到这些,我不禁有些自责:以前沉溺于教学,一天钻研教学资料,学习新的教学技巧,思考教案,星期天就打牌喝酒,简直不知医学疾病方面的知识,枉值还是教师,除了懂得一点专业知识,生活知识和医疗知识一窍不通,真是白活了五十几年的人了。
我不禁后悔不迭,连连摇头,看了一眼床前正兴致勃勃玩着手机游戏的儿子,闭上眼睛,得诗一首:吊瓶液体病床被,提醒我是中风身。春秋六九弹指过,只晓教书枉为人。越想越气,不由沉沉睡去。
之所以细细地记录下这一切,是想有幸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对人们常说的中风有个直观的认识。中风并不像我后来在头条或是百度里查到的文字介绍或是观看视频里大夫讲到的有关六个方面的预兆:一、过性头痛、头晕或剧烈头痛,并伴有恶心、呕吐,二、一侧面部嘴唇麻木或一侧上下肢麻木,三、一侧肢无力或活动不灵,时好时坏,四、一侧视野缺损或眼前出现黑蒙,五、突然的语言模糊、语言不清,六、昏睡,不能唤醒或呼之不应。据我的亲身感受,有上面六点中的任意一条,你都应联想到中风。还有喝酒是诱发中风的导火线,当时或许你根本就不会想到中风,最先想到的是酒喝多了,或是酒有问题。中风之前大概率是没有任何征兆。

一晃八天过去了,这几天可以吃东西,人有精神多了。小护士每天早上都要来查体温测血压问解便没有,解了多少小便,多少大便。我据实回答。说起这平常不过的解便,还真跟在家里或学校平时不同,前三天不吃不喝,没有解大便的欲望,想解小便时一想到满病房的人,拉着帘子先前有的强烈欲望也生生憋回去了,后来还是儿子又背又抱又扶,还请人帮忙拿液体瓶子,挪到了厕所里才好不容易解了出来。第八天感到肚子胀得不行,有了解大便的欲望,儿子帮我拉好帘子,我对着医用便盆憋得满面发烧大汗淋漓就是解不出来,儿子见我难受慌忙去找护士,护士叫儿子把放在床旁边小桌子上的开塞露给我搽在肛门上,实在不行就用手帮着抠,慢慢解出来一次就好了。儿子依计找到药,给我涂在肛门上,顿时欲望比先前强烈了,但费了好大劲才好不容易解出来几粒像山羊子屎那样的黑色小颗粒。但感觉好受多了,后来又是抠,又是挣,终于解下来了,心里感到无比畅快。事后不由感慨:还是抖音上唱得好啊——人饿了别吃葱,会让人很烧心,人穷了别走亲,会让人寒心。欺骗你的人,不要把他当真,帮助你的人,恩情记在心。变老后才知道年轻时有多好,回忆了才知道曾经多美好,失眠了才知道能睡着有多好,生病了才知道健康是最好。
一星期后的一天,主治女医生带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小伙子走进了病房,对我说:“我把液体还是给你开起,从今天起康复科的白医生帮你做康复治疗,我看你各种指标都基本正常,你自己加强锻炼。”女医生说完就出去了,只见白医生站在我床前,掀开我的被子,捏我的左手和腿脚,又用一个木头锤子敲我左侧肢体,问我晓不晓得痛,有没有感觉,我一一作了回答。白医生从护士托盘里拿出银针,给我两侧肢体都扎上,又拿出一个什么仪器给我接上电线,边旋动按钮边问我“合不合适,合不合适?”我感觉一股电流通遍了全身,手和脚不自觉地抖动起来,我忙喊道“好好”。半小时后,白医生来给我取了针,换上了另一种仪器,两根电线连着两片两指来宽的一个长方形黄色塑料片的东西,一片给我绑在左膝下靠外侧离膝盖三寸远的小腿上,一片给我绑在左手臂外侧靠近肩头的地方,然后旋动按钮,问我合不合适,我感到浑身麻酥酥的,手脚不自觉的抽动扭动,我忙说“可以了,可以了。”后来我才弄清楚,这是在做针灸和做中频。
就这样输液针灸中频,又过了一个星期。妻子隔三差五到医院送鱼汤丸子,我左边不能伸屈,衣服没法换洗,好在当时正是仲春时节阴雨天多,身体没有怪味发出。白医生提醒我常翻动身子,免得长褥疮。儿子要回去上班,妻子请她的亲家公来照顾我,期间,病房转到了康复科。
康复科靠近医院门口走廊,不时传来救护车“哎哟哎哟”凄厉的叫声,病房中不时传来“又遭了一个,又遭了一个”的既同情又有些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议论声。转到康复科第二天,我听到一个消息,一个二十多近三十岁的小伙子,长得胖胖的,得了脑出血,抢救了一上午,人是救过来了,但医院催他父母缴费,父母交不起费,医生说给他父母三天时间,缴不上费就只好出院了。病人连话都说不出来,听说还没有结婚。听说小伙子一家人没有买农合,等天出院结账报不了农合,必须全付。
我听着笛声和议论声,不禁唏嘘:钱真是个好东西,没钱真是寸步难行呀!没响应国家号召真吃亏呀!农民真是造孽,有些家庭本来就没有多余的钱买农合,医院还不给报销。我不由暗暗感叹自己当初函授自考真是聪明正确的人生决定!联想到自己,又不由感叹读书真的没实用,没有一篇文章说到人一生要挣多少钱,要得个什么病。活人真是没意思,一天忙忙碌碌,糊里糊涂,胡吃海塞,吃出病来了,又来打针吃药,急救抢救,搞得不好就一命呜呼了。
在康复科半月的一天,大概是四月二十号,奇迹发生了。那天,白医生一如既往地给我做了针灸后,患病后一直蜷在胸前不能伸直的左手竟然能放下去了,虽仍然无力,也不听指挥,但是能伸直了。白医生说你治疗效果比较好,出院后每天坚持锻炼,二天恢复可能生活能自理。我非常高兴,对未来也增添了一份信心。同时惊叹:针灸真神奇呀!中医真神奇啊!
从此我就坚持每天扶着床沿、墙壁和走廊上特意为病人设计的扶手上下午走四圈,坚持到靠近走廊尽头的公厕去上厕所,达到锻炼的目的。
一天,我正在锻炼,突然听见一片吵闹声,听声音有些熟悉,我就叫亲家公扶着我去听听发生了啥事。原来是我老家生产队的一个赵姓中年人,年轻时家里因为弟兄姊妹多,就入赘河对门许家当了上门女婿,家庭经济一直不太好。后来小伙子跟人学了养殖技术,在自家后面的山上承包了几十亩的山林来养火鸡。先前不是火鸡害瘟死去就是销路不畅,效益一直不太好,前两年效益刚好一点,贷款刚刚还完,不幸两年前突发脑出血,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昏迷。医生进行了抢救,抢救回来了性命。当时家属不知道这种病要花多少钱,能不能医治好,就去找医生。医生不知家属意图,老老实实告诉家属说这种病多半难医好,一般都要留下后遗症,死亡的概率很高,搞得不好半年都有可能要死人。家属听后害怕到头来人财两空,医治了一个星期后就匆匆办理了出院手续。谁料两年后他都还活着,并生活能基本自理。前不久两夫妻摆龙门阵,他听妻子说了当初主治医生的话,心里很是气愤,来找医院吵闹:当初医生为啥要给家属说那样的话,没有继续在医院进行进一步治疗和康复治疗,如果进行了进一步治疗和康复理疗,说不定效果要好些。他要医院赔偿他的损失,不然他就要去请律师打官司。医院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不依不饶,因此吵闹。
从此我知道了康复治疗的好处,就坚持每天针灸中频,出太阳了,就让亲家公扶着到外面空坪上去走走,晒晒太阳。其实那不叫走,只能一点一点地艰难挪动。
就这样在康复科治疗了一个多月,有学校领导、同事来探望我,也有得到消息已毕业多年的曾经的学生,我不禁心生感慨:真情待人,才能得到人真情相待。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由感慨社会的美好,自己也算有点福气,一个扁担都在肩膀上担硬了的农家小伙,家里没有任何关系,出人意料地竟然在村上缺教师的情况下,在中心小组织的由全村所有初中生高中生坐了满满一教室五六十个年龄不一的男女中脱颖而出,做了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民办教师,后来参加县教师进修校的卫星电视中等师范函授,期间听到下半县靠进市区的函授班同学说可以自考提升文凭增加知识。通过参加中文自考于九零年十二月同时取得了两个毕业证:函授中师毕业证和川师大汉语言文学专科毕业证。后来国家重视知识分子,重视人才,于九二年下年解决五大生问题,得以顺利民转公吃上了事业财政饭。学生来探视看望我,我非常感动,病室也因此气氛热闹,惹得利用星期天来照顾我的儿子感叹:没想到老汉还这么受人尊重,我这一生是莫望有这个待遇了。
在医院住了四十多天,我出了院。左边使不上力,走路非常困难,只能扶着床沿、墙壁一寸一寸地挪动,白医生出院时鼓励我:你是康复科效果比较好的一个,回家后坚持锻炼,扶着墙也要坚持每天走,不能躺下。神经损坏了,恢复比较慢,只有等待新的神经长出来,才会有一定的好转。
儿子把我接到成都养伤,期间在成都第五人民医院跟温江老年疾病医院接受过针灸治疗。那个费用太高了,一次八十元,时间只有半小时,做了十次,我不敢做了:因为这种慢性病,
不知要做多少次才能有点收效。这医院的收费真是让人难受,你要肯做,一月的工资不吃饭都不够。我不禁想到:幸亏我是国家公职人员,每个月有固定收入,要是农民或是低收入的人家,摊上这种病,不回到解放前才怪。
在成都养了半年多,每天都坚持下楼来慢慢走一个小时,病情有一些好转。但人说话始终感到少气无力,我知道,得病大伤了我的元气。期间我到省人民医院去找专家给我开治高血压的药,看见那人真是比县城农贸市场比乡下逢集时的人还多,可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这对于我这个出生在穷乡僻壤,以前极少得病没到过大医院的人来说,真是长见识了。
后来到了八月末,我跟儿子商量反正这身体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干脆等天开学就还是回去上课,只是请求学校不要再安排上主科语文,上点课时少的课。学校校长根本没有想到我会主动要求回校上课,很高兴地答应可以照顾我。后来回校上课时,尽管每周只有两节课,但上课时的艰难实在只有我本人才清楚:讲课声音小,后面的学生听起来很吃力,说话有时吐字不清晰,舌头翻动绊牙,极不灵活;常常气不够用,一句话要做成两句话说,一节课有时还要歇会才有气力继续讲。板书吃力,右手写字不能正常发挥,没有力气,黑板上有时写字留不下字迹,写得又慢又难看,简直不能像以前那样流利、漂亮地板书了,有时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我写的字。这时我是真正体会到了啥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来听人说射洪的母发强医师对康复治疗效果好,我到母发强诊所进行了针灸中频按摩,断断续续做了三年康复治疗。母老师宅心仁厚,收费便宜,一月才五百五,深受射洪人民的喜爱,每天来找他诊治的各种颈椎腰椎跟心血管后遗症病人躺满了他楼上楼下的病床。后来又到四川省中医院找心血管内科主任陈光宇主任整了好几副中药,现在病情有了一些好转,生活基本能自理。有时在外边马路上杵着拐杖慢步锻炼,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耳边不由自主地想起《増广贤文》里的两句话:三寸气在千般受,一日无常万事休。
楼主 ty_雄姿英发  发布于 2021-03-14 11:35:13 +0800 CST  

楼主:ty_雄姿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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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3-14 19:35:1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15 05:43: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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