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筑篱》

第一章 风起
悠悠三万载,多少故人逝,我叫白帝,一个站在原地,留恋旧时风景的过客。
此生多辜负,唯愿你一世安好,我叫青帝,若有来生,纵负天下,不负芳心。
我将回忆埋在夜里,太多,太重,压的那漫天星河溅落长空,我叫夜帝,一个把春天葬在梦里的魔。
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我叫天帝,帝心一念,胜天半子。
昔日的桃林早已不在,岁月的长河淹没了过往,我叫天妃,一个站在彼岸不见花开的女人。
莽莽群山,云雾之巅,青青幽谷,斜阳荒丘。
多少年了?早已记不得了。悬崖上的树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古树,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世间种种,一时俱都凝在了心头。
“哎!”
叹了口气,玉衍真人略显单薄的手,拭去墨白眼角的余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眼中的慈爱从未有过的肆意且真挚,垂眉道:“为师苦修百载终成仙道,人世间理应再无留恋,但你我师徒一场,为师有一言相赠,切记天道无情亦无常啊!”
墨白跪在玉衍真人膝前,乖巧的点了点头,即便心里堵着万般不舍,到了嘴边的挽留又咽了回去,他习惯了玉衍真人的严厉,习惯了餐风露宿的日子,习惯了漫山遍野的花草走兽,他以为自己有了家,有了依靠,又如何呢?想着,念着,怨着,他的眼眶又红了。
玉衍真人知他命运多舛,非自己一言半语能化解的,长叹一声,人已消失在清冷的雨夜里。
墨白凝望玉衍真人离去的方向,眼眶里的泪水终是涌了出来,忽见雨幕中有流光闪过,再看时,面前有一剑一玉徐徐浮动着,剑他认得,乃玉衍真人的贴身之物,玉有巴掌大小,通体墨绿,上刻一个古朴的白字。
“惊风剑与你防身,墨玉是你伴生之物,也是诸般因果的起因,还有那半部残卷,务必要勤加练习,若有机缘去趟天机阁,或能将其补全,为师这一去,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唯望你好自为之吧。”
一直以来,玉衍真人都是位严师,甚至从不肯表露出半分温情,直到此刻,那故作淡漠的言语间,尽是压抑不住的关怀。
墨白抹去泪水,凝望长空郑重的道:“师尊教诲,弟子都铭记在心了,今日一别,他日瑶池再会。”言罢,背起惊风剑从山巅一跃而下,只余铿锵之言逆流而上。
“太古洪荒,天灾蛮兽肆虐,更有妖族祸乱三界,我人族一度沦为鱼肉,幸有五帝出世,北拒群妖南猎蛮兽,西谋诸夜东合百族,方有我人族今日。”
灵州境内,素有灵州三重镇之称的景鲤城外,一处简陋的茶棚里,说书先生讲述着那些久远的,无从考证的故事,斜对着的角落里,坐着一须发皆白的枯瘦老者,边捻着胡须,边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赤膊着上身,照比同龄人更壮硕些,眉宇间凝着几缕神伤,他的膝上放着只狭长的兽皮袋子,双手紧紧攥着,暴露出内心里的忐忑。
老者干瘪的手指敲了敲桌角,有伙计送了壶暖过的清酒,自斟自饮的同时,斜眺茶棚外的皑皑白雪道:“你的皮衣呢?”
“卖了。”
“卖了?”
“卖了。”
少年神情落寞,似乎对那皮衣有着很深的眷念。
老者却不管不顾的问道:“钱呢?”
少年把手里攥着的几块散碎银子放到桌上,又推到老者面前,老者手指拨弄几下道:“你想问什么?”
“九阳宫。”
老者火燎似的把银子推了回去道:“你走吧。”
少年急道:“你说过,有钱就有答案的。”
老者斜了少年一眼,又眼皮一搭道:“九阳宫,天下九宗之一,统御灵州境内大小山门数千年,门生故友遍布天下,它的消息,老朽不敢说,你这点钱也不够。”
少年词穷道:“我没钱了。”
老者看向少年膝上的那只袋子道:“你还有把剑。”
“不行。”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紧紧攥住那袋子,看向老者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
老者一副爱莫能助的摸样道:“走吧,你的生意老夫做不了。”
少年攥着袋子的手又紧了紧,眼睛里的挣扎与抉择就要有了答案,突然,几名身披铠甲腰挎长刀的甲士,挟着寒风冬雪闯了进来,把门边一刀笔小吏的桌子都撞翻了过去。
刀笔小吏跪在地上拾着纸笔,那些甲士看都没看一眼,领头那人径直到了老者面前,喝道:“你就是余谋?”不容老者回答,那人瞪圆了眼睛又道:“就是你在城内散播谣言?”
老者低着头,把桌子上的碎银子一一揣进怀里,又一仰头,把壶里的酒喝的干净,方说道:“是我。”
“承认了就好,跟我们兄弟走一趟吧。”
老者也不争辩,看向少年道:“你的生意老夫接了,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也要帮老夫做些事。”
少年喜道:“好,只要不违背良心道义。”
老者拉着少年的手,随着那些甲士走出了茶棚,棚外,早有人等在那里,年纪虽然不大,眼睛里却盈着洞悉世事的睿智,只是俊朗的面容下似有几分病态,手里握着只暖炉,正笑吟吟的看着老者。
“老骗子,我们又见面了。”
老者满是褶皱的脸颤了颤:“易公子,别来无恙。”
易公子双眼眯成了线,眸光似刀锋般锐利道:“我劝李将军杀了你。”
老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他不敢。”
易公子把手里的暖炉扔给一旁服侍的仆役,目光灼灼的盯着老者说道:“他不敢,但我敢。”
老者气势弱了几分,脚步轻移,往少年身后挪了挪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易公子邪魅一笑道:“看你那点出息,本来想杀你的,不过我改主意了,这偌大的景鲤城,有趣的人没几个,杀了你可惜了。”
有侍卫牵了马来,易公子翻上马背,回头看向老者身前的少年道:“离那老骗子远点,他吃人可从不吐骨头。”
马蹄卷起风雪一路远去,茶棚内,说书先生拄着纸扇,挑了眼窗外一行远去的背影,叹道:“哎,又是一个难熬的光景。”
李府,做为景鲤城最有权势的人,李将军的府邸,其奢靡不用赘述了,但从半年前开始,府内的珍宝古玩陆陆续续的都运了出去,半月前,更有大批官兵进驻府内。
一处僻静的别苑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老者慢悠悠的品了口茶说道:“九阳宫的山门所在,虽说不算隐秘,但老朽敢说,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去找,到死也寻不到的。”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也说说吧,为什么要去九阳宫。”
少年心思单纯,和盘托出道:“师尊飞升前嘱咐我,要我去九阳宫寻一位青阳真人,师尊说青阳真人是他的挚友,会好好的照顾我的,前辈你有什么要晚辈做的,只要晚辈能做到都愿意去做,只求前辈告知九阳宫的山门所在。”
老者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口水,强压纷乱的心绪说道:“按说告诉你九阳宫的所在也没什么,只是那九阳宫是天下间一等一的仙门,四周布置有数不清的禁制,老朽不说,实则是怕害了你啊,至于别的,都是在试探你的心性。”
少年感激道:“多谢前辈。”
老者捻了捻胡须,脸有难色道:“若在平时,老朽送你一程倒也无妨,只是这景鲤城大劫将至,老朽拼着一死也要挽救这城内亿万苍生,如今实在是走不开啊。”
少年涉世未深,想着师尊常说,修士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便说道:“若是救人,晚辈愿助前辈一臂之力。”
老者连连摆手道:“老朽花甲之年,求不得大道,死便死了,你还年轻不能枉送了性命,若你有心,就帮老朽一个小忙吧,到时老朽会亲自送你去九阳宫的。”
少年一口答应,老者伏在少年耳边耳语了几句,少年骇的瞪大了眼睛。
老者对少年深鞠一躬道:“老朽替景鲤城的千万百姓,先谢过少侠了。”

推开门,冬日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带着些许别样的温柔,少年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静怡,直到有人问道:“看你的样子,是信了那老骗子的鬼话了?”
少年循声望去,就见庭院里那株老槐树下,站着一雍容华贵的公子,却是茶棚外见过的易公子。
少年问道:“他为什么要骗我?”
“图财,图利,你有的,他需要的。”易公子说的很轻松,仿佛天经地义的一般。
“我没有钱。”
“蝼蚁也有比钱财更重的东西,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
少年一时竟无言以对。
恍惚间,易公子已经越过了他,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易公子低语道:“如果你不想死,或者不想死的那么难看,就不要忘了,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少年的心里陡生一股寒意,胜过他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冬天。
易公子蓦的止步,似乎很满意少年脸上的颜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白,非黑即墨的墨,非黑即白的白。”
“有趣的名字,可惜是个无趣的人。”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3 12:20:05 +0800 CST  
第二章 风起(二)

天武历二十九年冬,景鲤城,万物凋敝众生艰难,就连那平日里歌舞升平的将军府,也蒙上了一层愁云惨淡。
别苑外的那株老槐树下,墨白盘膝而坐,朝看日出暮看云,雪起雪落,已经多久了,他不记得了,或许几度春秋了吧,惊风剑陡然出鞘,剑光,雪色,肃杀之气惊的飞鸟南渡,待到剑光敛去,长空一清,艳阳和煦。
朱楼上,李将军昂首而立,惊起的飞鸟纵然翱翔九霄,在他的眼里依然是匍匐脚下的玩物,他的左右站着一僧一道,其后易公子垂手而立。
道士的眼睛不大,内里的寒光却是令人心悸,面有不屑道:“还不错,就是锋利有余却少了些决断。”
一旁的和尚驳道:“剑之锋利,摧金断玉不难,此人却肯收敛锋芒不伤一草一木,确也实属难得。”
道士还欲争辩,李将军挥挥手止住二人,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劳烦你跑一趟,就说我请他二人前去议事堂一聚。”
“是。”
易公子答应一声,待他离开后,那道士进言道:“将军,姓易的来历不明,不可不防啊。”
“源济大师,你的意思呢?”
和尚慈眉微垂道:“可用,不可深信。”
“他最好不要辜负了本将军的信任。”李将军的手掌在面前摊开,原本把玩的一只白玉扳指,此时已经碾成了齑粉,扳指原是他心爱之物,亦不过扬手散去,再无半点留恋。
将军府,议事堂,偌大的厅堂里,或坐或站聚集了足有百余人,李将军高居主位,他四十左右的年纪,面色黝黑,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凌人的气度。
众人里走出一脸有刀疤的汉子,狰狞的脸上挂着谄媚的假笑,深施一礼道:“将军,今日唤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将军面有不悦之色,做为一方诸侯,他喜欢手下人的奉承,却不喜欢他们没有眼色,也怪那汉子的尊容实在不讨喜,不过李将军还是说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因数日前有人替本将军卜了一卦。”
刀疤汉子确实没有眼色,追问道:“哦,那不知道卦象如何啊?”
李将军脸色一沉:“八个字,百里飘血,半城死绝。”
众人俱都一窒,一道姑起身道:“将军请我等前来,难道就为了几句鬼话?”
端坐李将军一侧的道士瞪了那道姑一眼,喝道:“将军面前,容不得你放肆。”言罢,起身朝李将军告罪道:“我这师妹性子鲁莽,还请将军恕罪。”
毕竟是座上宾,李将军还是要给几分情面的,摆摆手道:“无妨,本将军也非胆小怯懦之辈,只不过年初就有消息说域外乱起,北境南疆又起妖祸,府内这些日子也不太平,本将军一人的性命算不得什么,却不得不为景鲤城千万百姓慎重啊。”
一青衣男子站出来道:“将军您忧国忧民,谷烈替景鲤城百姓,谢过将军了。”他话音未落,有眼色的纷纷附和,等到众人声音小了,谷烈又说道:“遥想当年,若非五帝仁慈,只怕妖蛮早就绝种了,如今我人族兴盛,妖蛮不过苟延残喘罢了,那里还有胆子兴风作浪,何况我灵州位于九州腹地,外有帝城震慑宵小,内有位列天下九宗之一的九阳宫庇佑,将军您无需多虑,那妖言惑众之人就该枭首示众。”
李将军对谷烈温和一笑道:“易公子也劝我杀了那人,但本将军不愿轻启杀戮,今日唤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替本将军试试此人的能耐,若确有几分本事,本将军不妨收为己用,要是欺世盗名之辈,到时再杀也不迟。”
“将军宅心仁厚,必有福报。”
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易公子引着两人走了进来,李将军只淡淡的说了句:“人来了。”
众人同时看去,有的锋芒毕露,有的含蓄隐忍,墨白也在看着那些人,那些异样的目光他似曾相识,对了,山里的狼群,那些野狼看见猎物时就是那种眼神,只待一个机会宰割分食。
墨白可不想变成谁的猎物,一声争鸣剑已出鞘,惊风剑毕竟是玉衍真人的佩剑,凛凛威势吓退了不少心怀不轨的人。
谷烈确实很有眼色,李将军既然要试,那他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喝道:“放肆,将军面前也敢妄动刀剑。”只见他大袖一挥,一股热浪就扫了过去。
墨白凌空一指,但闻剑鸣嘶吼盖压长空,将那热浪震的粉碎。
谷烈剑眉一挑,长袖再挥,竟是凭空握住了剑刃,墨白稍一犹豫就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他脸上刚现一抹喜色,骤然又变了颜色,就见惊风剑一震回到了墨白手里,而他轻颤的掌心却多出一道血痕。
“哼,凭兵器锋利伤人,算不得本事。”
生怕自己师妹恶了李将军的道士大步走来,大手一挥,一男修环抱的长剑自行出鞘到了道士手里,清冷的剑身,印出几人略显苍白的脸色。
一剑,平平无奇,但在平静的背后,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一剑,轻盈,无畏,或许还有些浮躁,短暂的相撞,无声的嗡鸣,一息,议事堂内木屑纷飞,无数的桌椅碎成齑粉,不乏有人衣衫褴褛闹得灰头土脸。
墨白连退数步,惊风剑斜在一侧,将晶莹剔透的晶石地面划出一道刺眼的疤痕。
道士扫了眼手里崩成两截的断剑,恨道:“倒是小瞧了你,再来。”
墨白还稍显稚嫩的脸上挂着滑稽的认真道:“你很厉害,我不会再留手了。”
堂内,炉火熊熊也盖不住道士那从眼睛里满溢出的杀意,眼见着又要一剑挥去,从进门就一言不发的老者突的说道:“李将军,骨山之上,可又多几人枯骨?”
李将军眼放精光,勾起的嘴角,颇有几分天下大事尽在掌握的嘲弄:“你果然知道,说吧,你是什么人?”
“老朽余谋,见过将军。”直面盛气凌人的李将军,余谋毫不怯懦,逐一扫过道士,谷烈等人道:“这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吗?”
李将军指了指堂内众人道:“他们都劝我杀了你。”
余谋环顾四周,大笑道:“杀了我容易,却要整个将军府陪葬,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李将军目光一凛,又瞬间收敛,朝道士吩咐道:“真人,回来吧。”
道士竟充耳不闻,剑落,一人横在了他面前,双掌合十将那断剑牢牢的托在了半空。
道士恼道:“源济,你也要阻我?”
源济和尚常挂嘴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李将军也说道:“真人,可不要寒了本将军的心。”
道士同源济和尚对峙半晌,终不过恨恨的把断剑扔在地上,大步出了门去。
源济和尚对李将军施了一礼,也追着那道士去了。
李将军已经无心去管旁人,他的眼睛里只有余谋,三分宽慰,三分威胁道:“请你们到府里做客也有几天了,一直也没能好好款待,不会怪罪本将军吧?”
余谋针锋相对道:“将军贵为侯爵,一方封疆大吏,先祖更有追随始皇平定天下的从龙之功,余谋一介山野村夫倒也听闻过六都侯的威名。”
笑容凝在嘴角,李将军的眼睛里绽放出鹰一样的锐利:“你到底是什么人?”
“故人。”
“故人?”
“故人。”
李将军笑了,直笑的狰狞毕露:“好一个故人,你处心积虑的来见本将军,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余谋掸了掸衣角,那上面有来时路上沾染的雪渍,他回以一笑道:“将军你也看到了,老朽一把年纪了,天资不够求不得那通天大道,只好退一步,求一场荣华富贵。”
李将军的眼睛里,凝着杀人的寒光:“本将军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但你凭什么要场富贵,凭那虚无缥缈的故人吗?”
狂风涌进门内,卷起余谋满头白发,他的笑容变得咄咄逼人:“将军,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你敢威胁我?”
“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不是吗?”
李将军一窒,余谋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可偏偏又要相信,他容不得有一点闪失,因为他也怕死,比一般人更怕。
“你要的富贵我可以给你,但你也不要忘了,有些人活着的你惹不起,死了的你更惹不起。”
别苑。
墨白站在庭院里,看着一盏盏亮起的灯火,或远或近,或明或暗。
易公子坐在老树枝头,手里把玩着一只精美的酒杯:“清一真人心胸狭隘,你害他失了颜面,他不会放过你的。”
墨白不解:“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为什么要反过来怨恨我呢?”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在帮你?”
墨白看向那些灯火,有些已经熄灭了:“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如果连你也骗我,我又能相信谁?”
“朋友?”易公子喃喃自语,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他笑了:“认识一天的朋友?”
墨白点点头,看着树上那大半身子都没入黑暗的人影道:“师父说过,只有朋友才会担心你的死活。”
树上飘来易公子懒洋洋的声音道:“还有仇人。”
夜晚的将军府,明亮又寂静,可就在那份平静里,谁也不知道又会孕育出多少的阴谋诡计,可至少在墨白的眼睛里,整个城市都已陷入沉寂安静。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4 17:56:06 +0800 CST  
第三章 风起(三)

景鲤城,将军府,夜。
万籁俱寂,夜色温柔,白日里的喧嚣逐渐褪去,城市里多了几分静怡的颜色。
密室里,李将军的面前跪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甲士,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慌恐惧。
李将军等了很久,但那甲士只瑟缩在那里,一会抱头痛哭,一会呜呜怪叫,他疯了,李将军也没了耐心,挥挥手,有侍卫将那甲士拖了出去,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身边也没了簇拥的仆役,空荡荡的密室里,只有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伴在左右。
“陈叔,你到府上多久了?”
老人只是笑笑,他没有舌头,自然也就不能说话。
李将军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自说自话,他追忆道:“有四十年了吧,那时你还能陪我说说话,祖父也尚在人世,他待我极好,在一众兄弟姐妹里也最是宠我。”
很难想象,一方诸侯的李将军,也会有那种无拘无束孩童般的笑容。
“生在李家,既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无情最是帝王家。”
笑容褪去尽显狰狞,他疯了似的吼道:“诸侯,世家,可笑啊,在那些仙人眼里,我们这些天潢贵胄又算得了什么,我李默,李家,也不过是他们手里的玩物,陈叔,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陈叔默然。
疯狂过后,李将军颓废的自嘲一笑:“我的那些女人都已经遣出府去了,还有那些不成器的子侄,陈叔你是没有看到,当我指着一堆金银珠宝,告诉他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的时候,他们的样子是多么的可笑,我李家怎么就养出一群蠢货,也罢,就由他们自生自灭吧,府里的老人也都有了安排,陈叔,只苦了你啊。”
李将军走了,背影挺拔亦如往昔,陈叔怔怔的看着那扇门合上,他很早就学会了认命,可他的手还是往前探了探,他是李默最信任的人,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也是一个听不见的聋子。
西苑,暖阁。
棋盘前,源济和尚举棋未落,叹息道:“哎,道兄,为了一个毛头小子恶了李将军,值得吗?”
清一真人执杀冷笑:“我一人的荣辱算不得什么,却不能堕了青竹山的名头。”
源济和尚面有凄苦之色,知道清一真人心意已决,自己在劝也无济于事了。
深夜,酒馆。
早该休息的小二打着哈欠,不时的看向角落里的醉汉,就因为这个人,他已经足足熬了两个时辰,醉汉仰靠在桌角,衣襟大敞显露出结实的胸膛,那看料子本该价值不菲的裘衣上,红的白的也不知道沾的什么东西,有几处还破了洞,如今只怕还不如顿酒钱呢。
小二的心里一会怨他害自己不能睡觉,一会骂他暴殄天物,到最后,又不得不佩服他的酒量。
醉汉怀里抱着半人高的酒坛,他气力惊人,把那酒坛高高的举过头顶,直把那酒不要命的往嘴里灌去,一直到那酒坛空了,往旁边一推,喊道:“小二,再来坛好酒。”
小二缩了缩脖子,朝柜里的掌柜嘀咕道:“掌柜的,你就当我胡说,我在店里也有些年头了,什么样的酒鬼没见过,可真没见过这么能喝的,不怕别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到时可就麻烦了。”
掌柜的瞪了小二一眼,他胆子小,还真怕闹出事来,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骂道:“你少咒我,去跟他说,店里没酒了,要喝明天再来吧。”
小二答应着去了。
醉汉跌跌撞撞的出了门,门外,早有一男子等在那里,双手捧着一把清幽古剑,眸光里不时有锋芒闪过。
醉汉摇摇晃晃的问道:“你在等我?”
男子静的宛若一潭死水,只有目光扫过醉汉时方有一丝波动:“我还可以等的更久些。”
城外,十里。
红衣女子坐在一方石台上,翘起的足裸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着,飞舞的发丝半遮眼眸,眸光深处,几许惆怅一掠而过,远远的,有几道身影踏雪而至。
城外,百里。
一缕微光刺破黑夜,恰好落在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但见那男子剑眉微蹙,星眸里盈满了更胜寒冬的冷漠,十丈外,有人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双手捧剑,眼睛里的锋芒几欲令人窒息。
“你在等我?”
那人不答,白衣男子的眉头又是一蹙。
北风呼啸,吹的那人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他瞥了白衣男子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说废话了?”
将军府,别苑。
月色淡去时,白日随之到来,依旧是那株老槐树下,墨白又在舞剑,不同的是,今天他不是一个人。
易公子挑着一盏烛灯站在老树枝头,目光透过层层云霭,不知飘向了何处。风起,雪落,有雪花惊落在掌心。
“谢谢你。”
墨白留给他一个迎着朝阳的笑容。
雪,融化在掌心又凝结成冰。
他朝屋内问道:“骗一个傻子去送死,老骗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余谋推门而出,不答反问道:“你会在意一枚棋子的死活吗?”
他摇头。
余谋苍老的脸上和蔼尽去,变得冷漠且决绝:“有些事注定要有牺牲,唯一不同的是要牺牲什么,仅此而已。”
将军府,祠堂。
李家供奉历代先祖的祠堂里,最为显眼的是一只白玉雕琢的玉匣,一众牌位环伺左右,隐约可见,玉匣之上刻有“六都”两个古字。
墨白身后躺着数十甲士,有的哀嚎,有的叫嚣,但无一例外的都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面前有一男一女拦住了去路,倒也都见过,男的谷烈,女的则是那清一真人的师妹。
谷烈冷笑道:“将军早就猜到你二人靠不住,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他话音未落,又有十余人跳了出来。
女子剑已出手方说道:“少跟他废话。”
墨白一剑荡开女子,顺势一扫,凌冽的锋芒直把冲过来的几人全都扫飞了出去,他不愿伤人只用了剑背,心意虽好却没人领情,一行人见无性命之忧,更加肆无忌惮的扑来,唯有谷烈,背负着双手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出手。
旁人也就罢了,那女子的修为不弱,墨白稍有恍惚,肩头一沉就中了一剑。
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衫。
墨白有些恼了,忽觉背后一凉,扭头看去,就见谷烈不知何时到了背后,剑指藏刀,直刺他眉心。
第一次,他离死亡那么近,甚至来不及记住那滋味,就见谷烈倒飞了出去。
一披着裘衣的男子,拎着谷烈的脖子,就那么拖着他在雪地里前行,裸露的胸膛毫无畏惧的迎着风雪。
谷烈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瞥了他一眼:“你可还记得我吗?”
只一眼,谷烈脸色霎时惨白,猛的脑袋一歪,竟吓的昏死了过去。
“武岳,你是武岳!”女子突兀的尖叫起来。
男子脸色一沉:“既然知道是我,还不滚?”
女子的脾气暴躁,面对李将军时也不见丝毫顾忌,却对那武岳十分恐惧的样子,恨恨的瞪了墨白一眼,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墨白暗道好险,正欲朝男子道谢,却见男子一步迈出已然不见了踪影,他举目眺望,不知何时天边涌现出一线黑云,他长出了一口气,走进祠堂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晚辈无意冒犯,可事关景鲤城千万百姓,得罪了。”
他抱起玉匣出了门去,几息后,祠堂巨震,无数的灵位翻倒,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别苑。
墨白兴冲冲的推门而入,满心的欢喜瞬间凉了下去,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易公子孤零零的站在那。
“不用看了,他已经走了,早说过他是个骗子,你现在可信了?。”
墨白抱着玉匣的手颤了颤,喃喃说道:“他说过的,要救景鲤城,要救城内的千万生灵,还要送我去九阳宫,都是在骗我吗?”
“至少你救了自己。”
“那这一城百姓的性命呢?”
易公子瞥了眼天边,那黑线已经变成了滚滚黑云:“听天由命吧。”
墨白也看到了那占据半壁苍穹的黑云,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笑了。
易公子赞道:“心态不错。”
墨白的眼睛里有光在闪耀:“他不救,我救。”
易公子也笑了,肆无忌惮的嘲笑:“你能不能救这一城百姓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绝对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不试试怎么知道,师尊说过,人生在世,为难的事情很多,可总要去做才有机会。”
易公子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漠:“故事不错,志向可嘉,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像是去送死。”
“谢谢。”
“谢我什么,骂醒了你?”
墨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的光越发真挚且决绝。

黑云,终于彻底笼罩了将军府,遮天蔽日的黑幕下,杀戮也随之开始了。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5 19:35:45 +0800 CST  
第四章 妖祸
景鲤城千百年的岁月里,总有些权倾一时的大人物,突发奇想修建出一座座既雄伟又毫无用处的建筑,好彰显自己更胜古人的气魄,唯独那最高处,历来无人敢逾越。
将军府的中心是一栋老旧的朱楼,一眼看去平平无奇,无数的年月里,一代代的景鲤城人总会不经意的仰望那里,臆想着那最高处的风景。
李将军就站在那里,透过窗子俯瞰半个景鲤城的风景,可惜此时的景鲤城再无往日里的繁华,那从天边席卷而来的那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无数红了眼的黑鸦,汇聚成遮天的黑幕滚滚而来,怪叫着撕碎了苍穹,也撕碎了他最后的退路,把偌大的景鲤城变成了一个血色的地狱。
管家气喘嘘嘘的跑了上来,他的双腿不住的打着颤,显然是吓坏了,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泛着哭腔道:“老爷,人不见了。”
“我不是让你盯住他吗?”
李将军背对着管家,虽看不到面容,那凉薄的背影还是令管家一阵心悸,他辩解道:“当时易公子也在别苑里,老奴就一时疏忽了。”
“废物。”李将军怒不可遏的骂了句,与以往的喜怒不形于色不同,今天的他显得很沉不住气。
管家吓的不住的磕头:“是老奴失职,是老奴失职。”
李将军静默半晌,又问道:“他冒死进到府里必然有所图谋,说,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管家的头抵在地上,额头上已经冒出了鲜血,浸着发丝说道:“刚刚有下人禀报,二人里那年轻的去了祠堂,老的闯进了祖宅,除了盗走些财物外,还有库房里一只无用的大鼎。”
“他要那东西做什么?”
李将军正在心里盘算着,突然,一只红了眼的黑鸦闯了进来,寒光一闪,那黑鸦跌落在地,拳头大的脑袋一只滚到管家面前,吓得他险些尿了裤子,李将军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用衣角轻轻拭去了剑上的血迹。

楼外,一众客卿三五一聚低语着,对于景鲤城的惨剧大多无动于衷,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也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一声惨叫,鲜血脑浆四溢,是管家,摔死在了众人面前,他的面目很狰狞,僵直的双手好像在死前还要抓向什么。
李将军走了出来,一众客卿立时围了上去,他瞥了眼管家的尸体,只淡淡的说了句:“走吧。”
将军府很大,在历代李家人孜孜不倦的扩建下,曾有人说过,早晚有一天景鲤城都会是李家的。
李将军一行人穿过一座座亭台楼阁,有些甚至他都从未见过,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首,有些还未死透,见到人拼了命的喊叫,可没有人去理会他们。
一座废弃的道观前,李将军停住了脚步,那道观两扇铜门上锈迹斑斑,昭示着已经荒废多年了。
门前倒着数十甲士的尸体,大多都已经残缺不全了,更有几个面熟的修士,空洞的眼睛里至今犹存着恐惧,也都死去多时了。
李将军挥挥手,几名侍卫上前去推铜门,突然,一股黑气从中涌了出来,瞬息间裹起几名甲士就退了回去。
有人指着铜门一角,惊恐的喊道:“你们看!”
众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铜门一侧有猩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有心思活的,偷偷的往后挪了挪,更多的是看向李将军,他们依附将军府图的是荣华富贵,李将军暗里朝清一真人使了个眼色,清一真人会意,环顾一周骂道:“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率先推门而入,众人见了,就算心中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他们得罪不起清一真人,更得罪不起李将军。
看似破败的道观,内里却别有洞天自成一方世界,只见芳草萋萋枯骨遍地,正中一处枯骨堆砌的骨山上,坐着一背生双翅鸟兽人身的怪物,手里拿着一截残肢,猩红的舌头舔舐着獠牙,怪笑道:“李将军,我可等候你多时了。”
有人壮着胆子喝道:“你是那里来的妖怪,竟敢在将军府行凶。”
怪物伸出一根指头,指向那人的胸膛道:“我最讨厌话多的人。”
那人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就见一个透明的窟窿洞穿了自己的身体,他费力的抬起头,那怪物还端坐在骨山上,只是手里握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啊!”
一声惨叫,那人倒在血泊里,抽搐几下就没了声息。
一道剑光伴着风雷之声,从怪物的耳边划过,兜转一圈,悠的斜插在清一真人面前,那是一把青竹剑,碧绿的剑身映着丝丝雷光,清一真人盯着怪物,不怒自威道:“我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万妖境,血鸦。”
怪物把心脏放进嘴里,咀嚼的同时,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滴滴洒洒。
“万妖境,是万妖境的妖物,妖祸,妖祸啊!”
有人疯魔了似的喊叫着,清一真人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他认得,是一个小山门的修士,算起来与他还有几分渊源。
血鸦舔舐干净嘴角的血水,旁若无人的朝李将军说道:“李默,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白帝已死,你可有了决断。”
白帝,一个久远到让人遗忘的名字,那个仿佛只活在故事里的名字,作为六都侯的后人,李默却知道那个人真的存在,也是那个人,独守人间三万载,方有了万世太平。
清一真人瞥了源济和尚一眼,二人都是心思机巧之辈,只言片语间已经猜到李将军必定同万妖境有所瓜葛,源济和尚猛的双掌合十,身上迸射出万道金光,一指血鸦,喝道:“移山。”
虚空一震,血鸦的头顶浮现出一座百丈雄峰,朝着他当头砸落,不等他应对,清一真人也是一指道:“倒海。”
高山之下水流汹涌,掀起了万丈浪潮,一同朝着血鸦碾压过去。
“雕虫小技。”
血鸦背后双翅一抖,众人眼前一暗,再见时,那高山巨浪俱都消弭于无形,而清一真人和源济和尚早就逃到了百丈之外,眼见着就要遁入虚空,忽见空间撕裂,一根磨盘粗的木棍横扫而出,直把二人砸了回去,而后一遍体白毛的巨猿,扛着一根巨棍跳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攥着一纤细的女子,清一真人惊呼道:“师妹!”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6 18:48:17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6-06 20:00:54
写得好,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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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7 17:52:37 +0800 CST  
第五章 攻无不克宫无悔 六破妖都六都侯(一)
李官的命不好,他虽性李,可幼年丧父,七岁丧母,他也成了李家众多不受待见的亲眷之一,时至今日,他早已经记不得父亲的容貌,对母亲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她临终前,一遍遍的嘱咐道:“官儿啊,人这一辈子命好命坏都有定数,未来你会过的很辛苦,但不要怕,总会好起来的。”
二十多年受尽白眼的日子里,李官已经学会了认命,母亲的话对也好,错也好,日子就这样了吧,只要不更糟就好,直到在这个李家人几乎死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可他侥幸的活了下来。
也许母亲是对的吧,李官还没来得及享受那份死里逃生的喜悦,就见残阳斜照的废墟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浴血而来,是他,就是那个怪物,轻而易举的杀光了数百侍卫,屠了李家满门。
李官眼睁睁的看着那怪物一步步走来,他想跑,但他不敢,他害怕,怕到明知道会死也不敢去争那一线生机。
“你叫什么?”
“李官。”
“李家的人?”
李官点头。
那怪物笑了,狰狞的脸上尚有鲜血顺着嘴角滴落,他问道:“你既是李家人,那你说,六都候是不是一个胆小鬼,懦夫,没用的王八蛋?”
李官吓的跪在那怪物面前,眼泪鼻涕不住的流着。
“我不想死。”
李官哭着,乞求着。
“那就给我骂,狠狠的骂。”
李官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有骨气的人,只是那个名字在漫长灰暗的日子里,也曾寄托了他的憧憬,让他相信过一切都会好的。
“想死吗?”
那怪物威胁着。
李官只是跪在那里哭泣,这已经是他仅存的勇气了。
“不肯?那就去死吧。”
怪物露出獠牙,那上面还残留着李家人的鲜血,就在李官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半截假山飞了出来,把没有防备的怪物撞的飞了出去。
风雪里,一腰间挂着葫芦,斜披着裘衣的男人一步步走来,路过李官的身旁时,他问道:“他叫贪曜,是万妖境的妖孽,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屠你李家满门吗?”
李官摇头。
“武岳。”
贪曜一巴掌拍碎了假山,墨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风雪里的男子。
武岳竟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只遥望着远方道:“因为他怕了,你知道他在怕什么吗?”
李官还是摇头。
武岳摘下腰间的葫芦,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飘了出来,他痛饮一口怅然道:“我有一个朋友,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都还记得。”他的眼睛里,有着能燃尽风雪的火焰:“攻无不克宫无悔,六破妖都六都侯。”
“她是你师妹?”
巨猿肩头站着一红衣少女,眨着漆黑的眼眸,朝清一真人甜甜一笑,那淡淡的妩媚,饶是清一真人修道多年,心里也不由荡起点点涟漪。
清一真人蓦的老脸一红,厉声喝道:“你快放了她。”
少女吩咐道:“雷猿,放了她。”
巨猿憨笑着把道姑扔给了清一真人,清一真人连忙抱在怀里,道了声谢道:“多谢。”话音刚落,他猛的又怒喝道:“你们对我师妹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要你师妹的几个同伴掏出心来给我看,好证明他们是喜欢我的,你师妹就说我是妖女,还要刺瞎我的眼睛,我最宝贝我的眼睛了,所以啊,我只好先挖出你师妹的眼睛喽。”
少女一脸的无辜,清一真人怀里的道姑,空洞的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纤手紧紧攥着清一真人的衣角,不住说道:“师兄,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师妹,你放心吧。”
清一真人握着道姑的手紧了紧,脚下遁光一起就欲破空离去,早有戒备的血鸦双翅一抖就拦在了清一真人面前,清一真人面露狠色,把怀里的道姑往前一推挡住血鸦,自己则踏剑到了天边,他还不忘回头招呼众人道:“李默已经投靠万妖境了,你们还不逃命去吗。”
众人眼见清一真人都跑了,无不各使神通四散逃命去了。
少女感叹道:“论狠毒,人族更胜我妖族许多,当年我族输得不冤。”她又朝道姑笑道:“这就是你师兄,啧啧,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道姑羞愤之余,对着清一真人离去的方向凄厉的喊道:“今生我错付于你,此恨百世不遗。”
恼羞成怒的血鸦一巴掌拍碎了道姑的脑袋,就见他双翅连抖,血影晃动间,除了清一真人侥幸逃脱外,一众修士纷纷血洒长空,无一例外的惨死在了血鸦的手里,眨眼间,竟只余李将军与源济和尚二人。
少女看向源济和尚,稍有些意外道:“小和尚,你怎么不跑?”
源济和尚双掌合十,躬身施了一礼道:“试过了,跑不掉,源济愿随将军投奔万妖境,只求活命。”
少女眨了眨星眸,想了想说道:“你倒是个明白人。”源济和尚心中刚舒了口气,就见少女俏脸一寒:“可惜,我族不留无用之人。”
源济和尚只觉脊背一凉,扭头看去,血鸦不知何时到了背后,一条手臂正从他的胸膛里一寸寸的抽离出来。
生命的最后,源济和尚看向李将军,再无出家人的慈悲,狰狞胜似野兽:“你不得好死。”
源济和尚的惨死击溃了李将军最后的防线,他半跪在地道:“李默愿降。”
李默的归顺并不意外,少女抚了抚发丝道:“你既愿意归顺,妖皇陛下自不会亏待你的,只是还需你献出一物以表忠心。”
李默心里早有谋算,笑道:“诸位放心,李默这就解开封印,放出地下那位前辈。”
少女斜了那骨山一眼,说道:“那人妖皇陛下倒也有些兴趣,却无关此行,陛下想要的是你李家世代守护的祖鼎。”
李默心头一凛,讪笑道:“什么祖鼎,李某从未听说过,不过府内倒也收藏了些宝鼎,既是妖皇陛下想要,就都拿去好了。”
血鸦喝道:“你们这些蠢货不识宝物,妖皇陛下只要你李家祭祖时用的那只祖鼎,还不速去取来。”
李默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明白了余谋冒死进到府里的目的,可惜他醒悟的太迟了,只得实话实说道:“那祖鼎,丢了。”
“丢了?”血鸦看向李将军的目光有些不善。
李默连忙解释道:“就在刚刚,被一个叫余谋的盗走了。”
事情出了变数,少女的脸色有些凝重,她突然问道:“贪曜呢,怎么还没回来。”
“你是在找他吗?”
一道突兀的男子声音,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四散的碎石激起漫天的尘雪。
当烟尘散去,一个丈许深坑出现在几人眼中。

当尘埃落定,少女看到贪曜那张永远高高扬起的脸,竟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按在坑底,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力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武岳。”
少女看着坑底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声音变得有些尖利了。
武岳负手而立,贪曜刚仰起头,又被他一脚踩了下去,轰的一声,大地为之一颤,一道道裂痕犹如蛛网般四散而去,一件裘衣施施然飘落,罩在了他的肩头,他逐一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凝望长空道:“你们几个,当我九州仙门无人了吗?”
一人如山,一股无形的压力堵在几人心头。
巨猿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上重重一杵,飞雪似奔雷朝外涌去:“武岳,可敢与我一战?”
血鸦一双血目直勾勾的盯着武岳,舔舐着獠牙的舌头上,染着刺眼的腥红:“他是我的。”
武岳一脚把贪曜踢飞了出去,昂首而立道:“你们,一起上吧。”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7 17:54:18 +0800 CST  
第六章 攻无不克宫无悔 六破妖都六都侯(二)

半截翻倒的假山上,墨白极目远望,依稀可见道观里的景象,就在他的身旁,易公子也不知从那里搬出张卧榻,躺在上面优哉游哉的吹着风,墨白可没有他的好兴致,道观里,武岳正一人独战四妖。
“不用看了,武岳必败无疑,要不是那些万妖境的妖修还心有忌惮,他早就没命了。”易公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墨白问道:“那些妖修很厉害吗?”
易公子白了他一眼,掰着指头逐一点评道:“血鸦,七王之一鹰王的弟子。贪曜,同属七王之一狼王的弟子。还有那雷猿,师承差了些,却是上古异种御雷而生。”
当看向红衣少女时,少女似乎有所察觉,也朝着假山的方向看去,虽隔着百余丈,依然不减那眸光幽幽,摄人心魄的风采。
“好厉害的妖瞳,竟能窥破我的一叶障。”
易公子的头顶浮现出一片巴掌大小的叶子,随风摇曳洒落道道宝光:“黑瞳,身怀四瞳之一的幻灭妖瞳,七王之首龙王烛龙的弟子。”
墨白不知道什么鹰王狼王的,可看样子也知道那几人不简单了,又问道:“我加上武岳,对上那几人有胜算吗?”
“你?”
易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墨白确认似的点点头,他笑了,笑的眼泪都险些流了出来,只说了四个字:“凭你也配。”他以为墨白会恼羞成怒,拔剑相向也并不意外,可墨白只是笑了笑,说道:“那能怎么办呢,他救过我的命啊。”
易公子越来越讨厌眼前这个少年了,他讨厌那种无法掌握的感觉,他腾的站了起来,指着武岳道:“武岳,天下九宗之一,息麟岛的少主,绰号力拔山河,十六岁时孤身一人去到边疆,屠了一座狼城,算得上是一代人杰了,他救你犹如救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帮他却会丢掉性命,你真就不怕死吗?”
墨白一步步朝前走去,蓦然回首:“谢谢你帮我,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易公子赌气的合上了眼睛:“死人没必要知道。”
武岳确实厉害,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贪曜寻了个空隙一跃而起,生生的从他身上撕下了一块肉去,正当贪曜志得意满的时候,雷猿惊呼道:“快退。”
贪曜眼前宝光狂闪,隐约间就见一只拳头砸在了脸上,“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撞在那座骨山上大半身子都凹陷了进去,脸上更是唇歪齿斜,鼻子都塌了。
贪曜的惨状暂时吓退了其余几人,武岳解下腰间的葫芦,咬开盖子狂饮一大口,那旁若无人的豪迈,彻底的把几人激怒了。
雷猿喝道:“你们退开。”他的身上暴起一道道雷弧,肆虐的雷电将他脚下都化做焦土,他手中的棍子缠绕着宛若实质的雷环,犹如通天的雷柱。
“雷枪。”雷猿大吼一声,手中的木棍大有荡平天地的气势,朝着武岳猛刺过去。
武岳自顾自的喝着酒,任由木棍掀起的劲风吹得裘衣猎猎,蓦的怒目圆睁一掌拍去:“横江。”但见他掌中宝光狂闪,冲天而起化做万丈雄峰,由着他双臂环抱砸向雷猿。
雷光暴涨千百丈,无边的伟力仿佛要将天地贯穿,却仍旧刺不穿那横亘天地间的一座雄峰,当一切都散去,雷猿手里的巨棍跌落在脚边,而他,正单膝跪地双臂高举,肩头压着一座巍峨的高山,此山有名,横江。
雷猿的雷抢已经够吓人了,武岳的横江更是有着一山之力,可也受此拖累,他笔直的脊背有些蹉跎,人也显得乏力,汗水浸湿了衣襟,披在肩头的裘衣一只袖子已经乌黑,可他毕竟是武岳,猛的转身,抓住一物狠狠的砸在脚下。
血鸦奋力的想要挣脱,直到一只大脚踩在了他的头上,他方知道贪曜面对的是何等的力量,武岳鄙夷道:“你们这些妖王弟子,难道就只会背地里偷袭吗?”
“可惜了,五指峰太过霸道,他不用还好,用了只会露出破绽。”
假山上,易公子话音刚落,剑光骤起,他嘟囔道:“那里冒出来的莽夫,算了,不跟死人置气。”
武岳双目充血,手臂上青筋暴起,相比贪曜等人,他更像一头噬人的猛兽,可他终究露出了破绽,恍惚间,他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陷人心神的眸子。
少女一步步走来,那从眼底泛起的淡淡妩媚,缕缕哀愁,武岳一时间看的痴了,背后,血鸦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五指如钩,直刺他心脏。
“一注,流命。”
一道流光划过,血鸦捂着手疾退,武岳背后,一人持剑而立。
“是你?”
武岳暗道好险的同时,也看清了背后之人。
墨白指尖轻轻拭去剑刃上的一行血珠:“我是来谢你救命之恩的。”
武岳不愿连累旁人,说道:“你斗不过他们的,趁我还有些余力,你快逃吧。”
墨白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你救过我一命,现在我还你一命。”
武岳怔了怔,大笑着把葫芦递给他道:“好气魄,你这朋友我交了,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请你喝酒。”
墨白却没有接,他略显羞涩道:“武大哥,我不会喝酒。”
武岳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勉强,墨白想了想一把夺过葫芦,浅浅的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又笑了起来:“我现在不会,喝多了就会了。”
武岳越发的喜欢这个少年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凭你这份豪气,大哥一定寻到这世间最好的酒,到时我们兄弟一醉方休。”
“好。”
“你们两个聊够了吗。”从骨山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贪曜,眼睛里倒映出血色的弯月,刹那间,天上地下,竟都是他的血影。
“遮天翼。”血鸦背后双翅一震,敛尽天地间一切光华。
黑暗遮住了眼睛,墨白的耳边有风声呼啸,他一剑刺去却落了空,有人抓着他肩膀往后疾退,随之一股巨力撞在胸口,他喉头一甜就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一连吐了好几口鲜血,等到黑暗散去,他跌落在骨山上,那边武岳肩头染血,一只手更是血肉模糊。
墨白强撑着站了起来,不远处的血鸦斜了他一眼道:“蝼蚁,给我死。”他双翅一抖欺身而至,墨白胸口又是一痛,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整个人再度朝后飞去,血鸦不肯罢休的追了上来,骤然间神色一变,看向前方道:“你是谁。”
墨白的耳边响起熟悉的抱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有人抱住他,一闪身,跳进了骨山上那幽深的洞口。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8 18:21:43 +0800 CST  
第七章 赤霄渐冷林慕寒

飞雪连天遮不住天地间那一片猩红,有人傲立在那里,那怕只有一个人,那怕一身是伤,那怕他会死,他依然无所畏惧。
血鸦坐在骨山上,一只手臂无力的垂在胸前,唾了口血水道:“这武岳还真是难对付。”
贪曜更是满面狰狞,咬着槽牙说道:“若不是体内的封神印,一身的神通难以施展,我一个人就收拾了他。”
雷猿双臂青筋暴起,生生的把横江扔了出去,喝道:“武岳,束手就擒吧,在打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武岳无言,眼中的不屑胜过千言万语。
李默的身旁,黑瞳如鬼魅般冒了出来,脚下就是源济和尚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她的足裸:“武岳为了李家而来,甚至不惜舍命相搏,李默,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默很清楚自己没有退路了,狠心道:“一心求死的人,那就遂了他的心意吧。”
黑瞳甜甜一笑:“如你所愿。”她话音未落,贪曜一马当先冲了过去,突然,一道赤虹从天而降,横在了他的面前。
天边,一白衣胜雪的男子就那么踏着虚空,一步步的走来,略显清瘦的脸上透着一股窒人的冷漠,那一瞬,漫天飞雪为之凝滞,天地间的寒气仿佛都吸附在他一人身上。
雪尽了,雨幕幽幽更显万物萧瑟,赤虹内,一柄古剑欲火而生。
“赤霄渐冷林慕寒。”
血鸦一见那男子,血目内迸发出骇人的杀意,狞声道:“林慕寒,你我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呜呜的风声,无边的黑暗,“碰”的一声,然后就是“嗯嗯”的闷哼声。
一簇火光突兀的亮了起来,墨白眯着眼睛,好一会适应了那黑暗里的光明,他看到自己的胸口血肉模糊,有些地方露出惨白的骨头,那是断裂的肋骨吧,手上的黏腻不用看他也知道是鲜血,再往前看去,易公子正举着火把用脚踢着他小腿,一脸嫌弃又无可奈何的道:“喂,死了没?”
“还没呢。”墨白强撑着笑了笑。
“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易公子边说边把火把塞给墨白,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扛起他就走,总算没有见死不救,找了处平坦的山岩把他仍了上去,可也痛的墨白死去活来的,又从怀里掏出枚药丸,捏碎了洒在他的伤口上。
“自己动手把断骨接好,别那么看我,我是能帮你,就怕一不小心接错了,到时只能好人做到底在帮你砸断重续了。”他说的轻松,好像在开玩笑,墨白可不觉得对一个半死之人都毫不怜惜的人,会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连忙忍着剧痛,摸索着把断了的骨头都续接好了。
那丹药绝非凡物,一开始墨白只觉得胸口闷热的厉害,好像有火焰灼烧似的,渐渐的,那灼烧感越来越强烈,最后简直像把他架在火上烤了,他倒也硬气,硬是一声不吭的挺着,火燎似的疼痛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忍受不住的惨叫起来。
打着瞌睡的易公子诧异道:“你怎么了?”又如梦方醒的说道:“你是疼吗,啊,止痛的药忘记给你吃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他一边埋怨着墨白,一边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那药果然有奇效,刚一服下墨白体内的痛苦就淡了许多,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彻底的不见了,看着易公子拙劣的表演,墨白再是心性敦厚也知道他在戏弄自己了,可毕竟是救命之恩,他还是道了谢,他实在太疲惫了,合上眼睛就想睡一会,耳边却传来易公子的催促道:“看样子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上路了,走吧。”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9 15:55:54 +0800 CST  
墨白强撑着睁开眼皮,看着易公子那张堆满了笑的脸,他张了张嘴,又指了指自己,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委屈,想哭的那种。
易公子没说去那,墨白也没问,两个人借着火把的微弱光亮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前方突然有岩壁封堵,已然是没有路了。
墨白刚想问是不是折回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路,那边易公子不知从那里弄了把短剑,挽起袖子就去撬那岩壁,撬了半天,剑刃都断成三节了,除了掀起些尘土,岩壁上连道划痕都没有,他又扭头看向墨白,准确的说,是他手里的惊风剑,墨白可不敢亵渎了玉衍真人的佩剑,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小气。”易公子骂了一句,又在岩壁前走了几个来回,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破口大骂道:“李家那些蠢货,竟把生死碑拿来封路,我要是六都侯,不用别人出手,自己就把他们一个个都剁了喂狗去。”
墨白怯怯的问道:“生死碑,六都侯,都是什么啊?”
那日在议事堂,余谋直面李将军时也提起过六都侯,墨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还有生死碑,他更是从未听说过。
易公子瞪了他一眼,又瞬间收敛和颜悦色道:“说起六都侯,那可厉害了,当年始皇征讨妖域,最为重要的六座辅都全都是六都侯一人攻陷的,要知道辅都不同一般的城池,乃是上古时代妖帝巡视天下时的行宫,妖也是要脸面的,面对潮水般反攻的妖族,六都侯不愿多造杀孽,命人打造出两座石碑立于城头,并留下一句话,背死而生。此战后,他因功封侯,得赐六都侯的美名。”
墨白面露敬佩之色道:“生死碑既是六都侯的遗物,我们又非他的后人,还是不要妄动了。”
原本还在心里打着惊风剑主意的易公子,蓦的愣住了,盯着墨白看了好一会,直把他看的毛骨悚然,悠的一笑道:“看不出你除了不知轻重,爱惹麻烦,害人害己之外,还是有点用处的。”
墨白能说什么呢,也只能豁达的笑笑了。
易公子伸手就往他怀里摸去,直把墨白吓的倒贴在了岩壁上,就见他把那只玉匣摸了出来,也不解释,揭开盖子,现出里面一枚拳头大小的印信,上面刻有六都侯印四个古字,他脸现喜色,连印信带盒子一同朝着生死碑砸去,盒内突起一道金光打在岩壁上,伴着轰隆隆的巨响,岩壁拔地而起,在金光包裹中缩小成两枚巴掌大的石碑,徐徐落进了匣内。
“借你六都印一用,生死碑就算我还你的报酬了。”易公子把玉匣往墨白怀里一塞,兴冲冲的往前去了。
墨白正色道:“等我出去了,无论六都印还是生死碑都是要送还李家的。”
“李家已经灭了,你送鬼去啊,或许李默还能侥幸存活,但他已经投靠了万妖境,怎么,你要献给万妖皇吗?”
墨白被问的哑口无言,蓦的就见易公子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道:“还不跟上。”
没了生死碑阻挡,前方的黑暗像潮水般退去,显露出一方别样的天地,那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到处都是散落的白骨,正中一处突起的石台上,一盏铜灯诡异的照亮了大半天地。
“呦,安魂灯,好大的手笔。”
易公子把铜灯拿在手里把玩了会就抛给墨白道:“可惜了,灯内的灵火几乎耗尽,没有几百年的温养是别想修复了。”
再往前走了会,就在溶洞的尽头,依稀可见趴伏着一只墨鳞遍体,头生双角的怪物,他的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铁链,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猛的抬起了头,一瞬间,墨白看到了一双充斥着仇恨,杀戮,疯狂的眼睛。
“黑龙,三百年不见天日的滋味,不好受吧。”易公子淡淡一笑,竟是认得那怪物。
黑龙狞笑道:“知道是老子还敢来送死,也好,老子正想打打牙祭呢。”
“那你可认得此物?”
寒光一闪,一把龙纹短刀出现在易公子手里,刹那间,墨白看到黑龙眼中的杀戮跟疯狂尽数褪去,有的,只是回忆与恐惧。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09 18:50:40 +0800 CST  
第八章 异骨(一)

火红的凤凰纹裙摆,回眸一笑时的倾世容颜,他至今记得,那一天的濛濛细雨,打湿了他的眼睛。
“雀舌刀,你是她的后人?”黑龙的目光很复杂,有惊,有恨,更多的却是唏嘘。
“是或不是还重要吗,我的来意你应该清楚。”
黑龙目光一凛:“看在昔年的情分,本座就当你刚刚的话没说过。”
刀光映的易公子脸色越发苍白,他笑了笑道:“可我并不想放过你。”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休怪本座不念旧情了。”
黑龙直起小山般的身躯,挣得一身铁链乱响,一股骇人的威压席卷四方,与此同时,那些铁链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风火雷电四象之力汇聚一处,形成一张硕大的星辰图悬在了他的头顶。
“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大火气,也不怕镇魔图砸死你。”
黑龙原本对星辰图还有些顾忌,易公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的激怒了他,他大手一挥,背后冲出滔天的魔焰,生生的把那星辰图托高了许多,他一步就是三丈,直奔着易公子而去,易公子负手而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镇魔图上,无数的星辰仿佛活了过来,一一飞出撞碎魔焰,当头朝着黑龙砸了过去,黑龙不得不停下脚步,状若野兽嘶吼道:“给我滚开。”
星落,轰隆隆的巨响中,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内里风火雷电之力肆虐,其间隐隐约约的夹杂着黑龙的吼叫,直到光柱崩塌,黑龙从中现出身形,他浑身浴血,眼中尽是疯狂与杀戮。
“啪。”
易公子打了个响指:“三百年前屠了半州的黑魔,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黑龙,黑龙垂着头,任由漆黑的魔焰灼烧着伤口:“我本不欲杀你。”
易公子却不领情:“想杀我,先出了这镇魔图再说吧。”他指了指黑龙的头顶,那高悬着的镇魔图上,原本暗淡的星光再度闪耀起来,暗地里,无数的铁链飞出,层层叠叠编织成一道铁幕,宛若一个巨大的牢笼把黑龙罩在其中。
“碰。”
铁幕上印出一只偌大的手印,凸起的缝隙里,依稀可见有黑色的魔焰在翻滚。
“给我开。”黑龙在咆哮,漆黑的魔焰肆虐冲出,犹如一双大手把铁幕从中撑开,他就那么擎着镇魔图,一步步的走了出来,可就在此时,易公子出现在他背后,雀舌刀轻轻一晃,森寒的刀光带起一行血珠,那是黑龙的血,他闷哼一声回过头去,却那里还有易公子的踪影。
“你太慢了。”
易公子像是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会在左,一会在右,最后脚尖轻点落在了镇魔图上,一时间星光大盛,万千星辰汇聚成山,暴起万钧之力直把黑龙高傲的头颅压的再也无法抬起,他飘然落地,就在黑龙面前,凝望着他杀人的目光,嘴角挂着刺人的笑道:“你真的好无趣。”
“我要你死。”
愤怒到丧失理智的黑龙,一把推开镇魔图就朝易公子扑去,那样子显然要以命相搏了,易公子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拼了命的扑来,又在星光的压迫下不得不半跪在自己脚下,生杀予夺尽在手反倒意兴阑珊了,一场期待已久的游戏平淡无味寥寥收场,他的心情很不好,人也越发的刻薄了:“你不但无趣,还很无用。”
“是吗?”
黑龙猛的抬起头,眼睛里的愤怒全都不见了,变得狡诈且凶狠,微张的嘴巴里喷出一道细小的黑炎,瞬息就击穿了易公子的肩头,他太过自信了,全然没有戒备,突逢变故更是愣在了原地,等他回过神,就见黑龙的眼睛里闪着胜利者的快意,同时一道磨盘大小的魔焰也已经到了面前。
“你太嫩了,死吧。”黑龙放肆的笑着。
“一注,流命。”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0 10:19:51 +0800 CST  
剑光暴起,一人一剑挡在了易公子的身前,并把他推了出去:“你走。”碰的一声,墨白倒飞了出去,魔焰贯穿了他胸膛,连骨头都焚成了飞灰,眼见着是活不成了的。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墨白,易公子的眼皮抬了抬,盯着黑龙问道:“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如今的地步吗?”
黑龙再度擎起镇魔图,毫无保留的魔焰把镇魔图冲刷的星光晦暗,他狞笑着说道:“少在本座面前装腔作势,没死算你命好,本座马上就解决了你。”
“哗。”
易公子手里出现把折扇,雪白的扇面上画着两条活灵活现的金龙。
“捆龙索,你怎么会有捆龙索!”黑龙对那折扇似乎很畏惧,慢慢的往后挪着步子。
易公子也不废话,把那折扇往头顶一抛,内里两条金龙跃然而出,化做两道金光朝着黑龙卷去。
黑龙吓的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就见一道金光卷起了镇魔图,而后眼前一黑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再看时手脚都束缚着一道金光,他犹自叫嚣道:“捆龙索是能锁住本座一时,你却奈何不了本座,等本座出去了绝不会饶了你的。”
易公子又一次站在了黑龙面前,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硕大狰狞的脸,像一个大人面对孩子时那样高高在上的训诫道:“你会落得今日的地步,除了你的怯懦更因为你不识时务,你只是我的一个乐子却害我很不开心,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你要做什么?”
冰冷的刀锋抵在黑龙的脖子上,易公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线:“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啊!”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易公子硬是用雀舌刀把黑龙脖颈下的逆鳞给挖了出来,他趴在地上,脸上的横肉还在不住的抽搐着,猩红的眼睛里镀着泪光,他哭了,不止是因为疼,还因为三百年的谋划一朝成空。
“你不得好死,等本座出去了,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恼羞成怒的威胁显得很可笑,易公子抱起墨白行走在黑暗里,蓦的停住脚步,回望来路道:“你还有出去的一天吗?”
依旧是那处平坦的山岩上,躺着仅余一口气的墨白,易公子看着手里血淋淋的逆鳞,喃喃自语道:“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墨白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见到了玉衍真人,玉衍真人质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正在一旁歪着脑袋瞧着他的易公子,他摸了摸胸口,又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我没死。”
易公子笑了笑:“是我救了你。”
一道遁光冲出骨山,易公子人在半空,背对着墨白说道:“我要走了,洞内的事我不希望有你我之外的人知道。”
不知怎的,墨白竟有些不舍,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还活着。”
易公子背影一颤,侧颜半笑道:“乱世要来了,你可别轻易死了,如果有麻烦就去白水尽头,找一个叫倒海翁的,就说是我易水寒的朋友。”
轰。
火焰巨剑从天而降,上面竟还站在一白衣胜雪的男子,把半边身子焦黑的血鸦钉在一个巨大的深坑里,惊起的雪花上染着几抹刺眼的腥红。
武岳一脚踏着贪曜,半边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了,对面的雷猿也没好到那里去,胸膛上印着几只嵌进肉里的拳印。
吐了口血水,雷猿双臂上雷光再度暴起,武岳掌中也有宝光闪耀,突然,赤裸的足尖轻踩在他的肩头,漆黑的眸子里,一轮妖月徐徐浮现。
“你我双方,各自罢手如何?”
朱唇轻启,刹那间,在场的每个人眼前都浮现出天地崩塌,山河破碎的末世景象。
火焰散去,林慕寒退到武岳身旁,另一边,黑瞳拦住还要扑过去的雷猿几人,眼中妖月徐徐淡去。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0 17:31:11 +0800 CST  
第九章 异骨(二)
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点缀田间的三五茅舍,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农户们徐徐归来,虽是隆冬时节,北风呼啸亦也温柔,那风一直往前吹着,一直到了山脚下那栋朱楼前,有女子倚窗眺望,可惜紫纱遮面看不清面容,那风拂起她几缕青丝的同时,也把几瓣梅花挂在了她的发梢。
“你来啦。”
她声音妩媚,说不出的温柔多情,就在那最阴暗的角落里,有男子应道:“嗯。”
女子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像是喜极而泣,又似哀怨倾诉:“三载寒暑一朝花开,我等你等的好苦。”泪水顺着她莹润如玉的脸庞滚落,那一刹那,再美的风景也黯淡了几分颜色。
男子嗤之以鼻道:“葬花,你的演技越来越拙劣了。”
女子回眸一笑,眼睛里那还有半点泪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我这株孤品寒梅是不是很美。”她的手里有支梅花,花瓣雪白泛着晶莹的光泽,在凛冽的北风中傲然绽放。
男子妥协道:“美。”
女子展颜一笑,纤纤十指一根根合起,背后那只手里的花苞再也没有盛开的机会。
男子虽在黑暗里,却似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我记得你说过,那寒梅是不世出的孤品,你费尽心思也不过培育出寥寥几株而已。”
指尖一轻,残破的花苞随着风飘出了窗外:“一共七株,你来之前我已经毁掉了五株,都在盛开前的那一刹。”
如果说,黯然神伤花离去的她是红颜薄命的绝代妖娆,展颜一笑淡泪光的她是古灵精怪的青梅竹马,那此时的她,就是将生死离别玩弄于掌心的魔女,她哭,她笑,男子都看在眼里,默默的看着,他还想看下去,一直,一直。他猛然惊醒,又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要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影子。”女子叫住了他,甜甜一笑:“你越来越无趣了。”
“我只是影子,又谈何有趣无趣。”无声无息的,男子走了,就像夜色下的影子归于黑暗。
女子又倚着窗檐欣赏起窗外的景色,却再也提不起精神了,幽幽轻叹,她合上了窗子。
黑瞳几人离开了,带走了李默,他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武大哥。”
墨白磕磕绊绊的从骨山上走了下来,他赤裸着上身,胸前粘着血污,武岳一把扶住他,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活着就好,走,跟大哥喝酒去。”
墨白没有武岳的洒脱,他看着沦为焦土的将军府,那高大的院墙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无辜殒命,他不喜欢喝酒,也没有那个兴致:“改日的吧,大哥你好好养伤,我也得去寻九阳宫了。”
林慕寒一直在打量墨白,他从未见过武岳对一个人如此的热络,直到听到九阳宫,他猛的问道:“你叫墨白?”墨白怔了怔,他从未见过林慕寒,林慕寒已经又问道:“你师父可是玉衍真人?”
墨白难掩诧异:“你认得我师父?”
林慕寒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青阳师叔说起过,跟我走吧。”
武岳已经看出了端倪,把腰间的葫芦解下递给墨白道:“有空去息麟岛找大哥喝酒。”
墨白尚不知那葫芦的珍贵,林慕寒双目一凝:“兜天葫芦。”墨白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看他的样子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寒风中,武岳渐行渐远,忽而止步遥望来处,雪,无声无息的落下,把满目疮痍的将军府裹成了银色,他仰天长啸,啸声铮铮似万马奔腾:“看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六都侯,一路走好。”
“见过大师兄。”
武岳离开后,有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墨白竟也认得:“谷烈!”
天武历二十九年的冬天,黑鸦袭城,将军府付之一炬,屹立万年的灵州李家惨遭灭门,将军李默叛逃,城内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景鲤城的天都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血色。
据说,那天在城外有人看见了一个背着大鼎的老人,眺望将军府的方向垂足叹息道:“哎,乱世要来了。”
一场席卷景鲤城的浩劫结束了,后世有人称这一天为,祸起之日。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1 10:20:16 +0800 CST  
几天后,九阳宫青木阁,墨白见到了青阳真人,但见他两鬓斑白双目似剑,清瘦的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墨白执大礼参拜道:“弟子墨白,见过真人。”
青阳真人双手扶起他,笑道:“你师父信里时常提起你,今日一见却是比信中写的更好了许多。”
说起玉衍真人,墨白的眼眶有些红了,青阳真人训诫道:“痴儿,我等修士求的就是通天大道,心志不坚则难以成道,莫要为情欲所误。”他常年独居从未收过弟子,言辞间就未免严厉了些,话一出口又有些不忍,安慰道:“你师父既然将你托付给我,你就安心的在九阳宫住下,以后九阳宫便是你的家,你便是我青阳的弟子。”
骨山下,黑龙缩在角落里窝成一团,手边一滩黑血里合着些鳞片,都是他自己拔下来的,他恨,他痛,数百年的谋划一朝成空,心气散了,人也颓废了,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百年前祸乱半个灵州的黑龙,如今怎么活像条丧家之犬,十方,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茫茫黑暗里,有人在嬉笑,黑龙腾的站了起来,不管那黑暗里的是什么人,他都要杀了他。
“眼神倒是挺吓人的。”
有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四目相对的刹那,黑龙庞大的身躯绷的笔直,恐惧在心底肆意的滋生着,什么仇恨愤怒全都抛之脑后,他只想逃,越远越好。
“你,你是什么人?”
“见过地狱的人,老实说吧,我缺几个打手,你很幸运的被我看上了,可惜啊,你的表现太差了,三年,三年后你若还是这副德行,就永远的在这地下当条爬虫吧,万里,我们走。”
落云峰,就算在名山林立的九阳山脉也是有数的仙山,同其余八座奇峰并称九仙山,山内灵气充裕奇珍异草无数,景色也是别具一格,只因山峦间常年有云雾缭绕,因此得名落云。
九阳宫万余人,仙山不过寥寥几座,自然是不够分的,可落云峰数十年如一日的空置着,只因此山有主,名为青阳。
“落云峰就送你了,日后你就在山中修行吧。”
青阳真人指着前方的落云峰说着,随意的就像送颗白菜,墨白初到九阳宫还不知道落云峰的贵重,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这一天,青阳真人为他走下了青木阁。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仙门亦是如此,青梅山,虽不在九仙山之列,却也是九阳山脉有数的灵山,座落于峰顶的大殿内,许忧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撵着他那精心修剪过的山羊胡。
庞灿在旁抱怨道:“许师兄你听说了吗,青阳把落云峰送人了。”
许忧哦了一声,问道:“送谁了?”
庞灿重重的一拍扶手:“还能有谁,他的宝贝徒弟,一个刚进门的毛头小子。”
许忧抿了口茶道:“人家嫡传一脉家大业大的,送座山头有什么稀奇的。”话锋一转,又赞道:“师弟,你这青梅山的茶还真是不错。”
庞灿愤愤不平道:“茶好有什么用,我倒想换座九仙山呢,他青阳肯换吗?一宗十三脉,凭什么他嫡传一脉就独得紫霄,悬天,落云,大日四座仙山,而我等十二脉却只能共用其余五山。”
许忧放下茶碗,蹉跎着劝道:“庞师弟,你消消火气,嫡庶有别,谁让我等师承旁系而非正统呢。”
庞灿又是重重一拍扶手,直把那扶手拍的稀烂,骂道:“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如今他嫡传一脉还剩几人,偌大的九阳宫,还不是我等十二脉撑着,六阳处事不公,祖宗基业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许忧脸色骤变,喝道:“师弟慎言,你心里有气为兄知道,可你也别忘了,历来道统之争最为凶险,为兄劝你一句,谨言慎行莫要自误。”
庞灿也知道失言了,火气顿时去了七七八八,可仍旧不忿道:“多谢师兄教诲,可师弟我不甘心啊,他嫡传一脉不过百人,而我十二脉呢,不下万人啊,难道就这么一直忍气吞声吗?”
许忧豆大的眼珠转了转,伏在他耳边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九阳宫也不是一人一脉说了算的。”
庞灿喜道:“你是说黄师兄那里…”
“庞师弟。”许忧拖着长音,深看了他一眼道:“记住为兄的话,谨言慎行。”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1 18:48:47 +0800 CST  
第十章 异骨(三)

“啊!”
随着一声惨叫,有人撞开大门飞了进来,一直滚到庞灿的脚下,那人他认得,是自己派去把守的弟子,他本就脾气暴躁,见那弟子摔的鼻青脸肿,越发的怒不可遏了,腾的起身喝道:“那个不长眼的,胆敢跑到我青梅山闹事。”
“我。”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青阳真人大步走了进来,有弟子仗着胆子还要阻拦,他一巴掌一个全都拍飞了出去,那蛮横的摸样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庞灿心头一颤,气势顿时弱了三分,青阳真人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否则偌大的九阳宫岂会容他占据落云峰多年,可他执掌一脉也是要脸面的,硬着头皮道:“青阳真人,你跑到我青梅山闹事,还打伤我门下弟子,真当我庞灿好欺负吗?”
青阳真人好似全然不把庞灿放在眼里,看向许忧道:“许长老也在。”
许忧忙起身道:“多年未见了,真人一向可好。”
庞灿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寒暄,气的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别人打上门了不说,还不把他这主人放在眼里,他怎能不气,红着眼睛吼道:“青阳,你今天若不给我一个解释,就算掌教真人出面我也定不与你罢休。”
青阳真人轻蔑一笑,说道:“你要解释?那我就给你个解释,你青梅山弟子说我蛮横霸道,霸占落云峰多年不说,还欺压同门做了许多的恶事,简直是十恶不赦啊,还说若非掌教真人包庇我,我早该被逐出九阳宫的,我倒也想问问你,你青梅山是要开启道统之争吗?”
庞灿吓得一连倒退数步,踉跄着跌坐到椅子上,许忧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毕竟同气连枝,不得不站出来圆场道:“几个弟子的胡言乱语罢了,真人莫要放在心上,我看这里肯定有什么误会。”
青阳真人眼中突现两道锋芒,好像两把刀子刺进了许忧的心脏,直等那锋芒退却,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知不觉间,汗水早已打湿了后背。
九仙山之一的瀚海峰上,中年男子迎着朝霞负手而立,他挺直的胸膛好似蕴藏着能撑开天地的豪气。
男子背后站着一个枯瘦老人,看了眼青梅山的方向说道:“他嫡系一脉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男子面露不屑道:“不怪人家霸道,是他们太弱了,我等修士与天争道,若失了这份争雄之心那还修什么道。”
老人叹道:“就怕此事过后,有些人要生出异心了。”
男子不以为意:“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就是送与六阳又有何妨。”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山峦,看向那冲天而起的剑光:“青阳剑仙,名不虚传。”
青梅山峰顶,庞灿跪在地上,一旁还躺着三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都是成名日久的名宿了,其中不乏半步地仙境的强者。
“我青阳门下,还轮不到你们嚼舌根,若有下次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一句话,一人一剑,霸道且不容置疑,许多年前也是这个人,一人一剑,那一天没有人愿意再去回忆。
时光冉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眨眼间墨白在落云峰已经住了有两年了,他时常会去青木阁请安,青阳真人不重礼仪,但墨白坚持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青木阁内,墨白像往常一样请过安,青阳真人合起手中的书卷,问道:“倾天剑修炼的如何了?”
墨白红了脸:“近半年来再无寸进了。”
青阳真人仿佛早有预料,说道:“好事,你进门不过两年,根基还尚浅,若是进步太快反倒不妥。”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玉衍道兄赐你的那半部残卷,你平时可有落下?”
墨白越发的羞愧了:“不曾落下,只是那残卷里的四式剑诀,至今也只能勉强用出一注流命,其余的也是毫无进展。”
青阳真人点点头道:“那残卷我也看过,里面的剑道之精深,当世之内无出其右了。”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2 10:09:34 +0800 CST  
见墨白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了些许忆往昔的波澜:“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年我们在边疆几历生死,彼此又都是剑修,免不了要相互探讨,一来二去的,我对那半部残卷起了猎奇之心,玉衍道兄便拿了出来,现在想想,你那位师父好大的气魄,论天赋,论心性,他或许都不算顶尖,但把这些糅合在一起,若不是受制于师承,当年登天台上少不了他的名字,反倒是我,心性着实差了些,只匆匆扫了几眼便不好意思的还给了你师父,终究是落了下乘啊!”
墨白心里腹诽,这说的是玉衍真人吗,他记忆的里师尊,对那半部残卷可是宝贝的不得了,小时候他贪玩翻开了几页,险些被活生生的打死。
青阳真人又说道:“我那倾天剑里,也有几处借鉴了半部残卷,你日后多加揣摩,或许能比为师更进一步,好了,跟我来吧。”
他领着墨白出了青木阁,一路上但凡遇见他们的人,能躲的都远远躲开了,躲不开的也吓的唯唯诺诺,墨白不解,毕竟他眼里的青阳真人虽说有些孤僻,但为人正直,对他更是极好的,可旁人眼里的青阳真人,却是那个一人一剑就挑了青梅山的青阳剑仙。
两人一直走到一处山洞前,一众把守的弟子俱都躬身施礼,不同之前的那些人,他们对青阳真人崇敬之余又有些热络,当然,也仅仅是相对于之前的那些人。
青阳真人没有停留就领着墨白走进洞去,此时正值深秋,洞外山风袭人,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洞内却炎热异常,一股股热浪吹的墨白面红耳赤,越往里走越是炎热,最后简直像在火焰里穿行。
青阳真人点拨道:“这大炎天福地是当年祖师坐关的地方,内里有无穷奥妙,你试着运转倾天剑,但切记不可贪功冒进。”
墨白按照吩咐运使剑决,立时就有精纯的火灵气涌进体内,那边青阳真人还不放心,又嘱咐道:“仙根是修士的根本,最是脆弱,用灵气慢慢滋养既可,灵脉通达遍布全身,可多存储些灵气。”
墨白全都照做,半年里毫无寸进的倾天剑,竟以平时十余倍的速度精进着,功力精进之余却是钻心刺骨的痛,越来越多,越来越淳厚的火灵气,也变得越来越狂放不羁,灼烧感一刻不停的折磨着他,墨白还不肯罢休,咬着牙继续运使剑诀,那怕已经管束不住灵气,那怕那些灵气肆意奔走,从溪流汇聚成汪洋,最后变成熊熊烈火,好似要把他燃成灰烬。
墨白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喜悦合着痛苦,汇聚成一种怪异的体验,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倾天剑眼见就要小成了,可同时心底又生出了一股危机感,青阳真人的告诫尚在耳边,同时,半年来毫无寸进的沮丧也萦绕在心头,唯恐失去这个机会往后的修炼又变成一潭死水。
理智艰难的战胜了贪念,墨白徐徐散去功力,耳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善。”
睁开眼,墨白瘫坐在地上,丈许外,一个慈祥的老人正微笑着看着他,一见那人,墨白忙爬起身道:“弟子墨白,见过掌教真人。”他虽常年在落云峰潜修,但九阳宫掌教六阳真人还是认得的。
六阳真人个子不高,相貌也很普通,唯有顾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度,方显示出执掌九阳仙宫的掌教威仪。
“师侄不必多礼。”
六阳真人虚扶一把,一股柔劲托起墨白,他又朝青阳真人说道:“算算为兄也有一年多没见你了,青木阁风景虽好可也太过清苦了些。”
青阳真人敷衍的行了一礼道:“我闲散惯了,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六阳真人深知他性子,也不以为意,转而说道:“这大炎天虽说是一等一的福地,但也属实凶险,正好慕寒也在可以替这小家伙护法。”
青阳真人整了整衣冠,正正经经的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师兄了。”惹得六阳真人哭笑不得,他又对墨白嘱咐道:“去吧,别浪费机会。”
墨白点点头,越过六阳真人,真正的大炎天福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2 17:33:26 +0800 CST  
第十一章 异骨(四)

一条笔直的小道横亘在茫茫火海中,沸腾翻涌的岩浆不时炸裂,四散的火星像极了烟花。
路很长,墨白走了好一会才看见尽头,那里有一株老迈的古树,枝头盛开着几十株莲华,有的三色,有的六色,最为显眼的是一株九色莲华,花瓣上流光异彩,随风摇曳发出袅袅仙音。
树下有人盘坐,洁白无暇的身躯上时而赤红,时而清冷,他缓缓起身,挂在枝头的白衣正好垂落到肩上,墨白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墨白,初见尚在将军府,再见时,已经是两年后了。
“我守你一刻钟。”
林慕寒的冷在九阳宫是出了名的,墨白道了谢,走到树下盘膝而坐,刚一运转剑诀那熟悉的灼烧感再度浮现,他下了狠心,不修成倾天剑决不罢休,渐渐的,他的额头上开始掉落豆大的汗珠,鼻息重的犹如闷哼,他全然不觉,早已经把心神封闭在自我的小世界里,此时如果有人掀开他的衣服就会看到,他的胸膛赤红如火,灵气像潮水一样灌了进去。
林慕寒眉头微蹙,不知从何时起了风,搅的仙音杂乱火海暗涌,墨白并不知道,因为他大炎天福地沸腾了,无尽火海逆流,岩浆如柱倒灌而下,火焰似怒涛席卷八方,他还在苦苦支撑着,倾天剑早已修成,可体内的灵气久久难以平复,那灵气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几乎要将他撑爆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墨白七窍溢血,身体足足胀大了一圈,若在下去免不了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突然,他的怀里冲出一物,悬在头顶洒落道道宝光,那是一盏铜灯,火苗虽弱却自有一抹温暖和煦,照耀的墨白身体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躁动的灵气也安静了下来,他身上一轻,人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林慕寒守在墨白前方,看着无尽火海沸腾,看着熔岩高涨,看着那末日一般的景象一寸寸的吞噬着他眼中的世界,直至盖过头顶,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突然,剑光刺破火海,显露出下方林慕寒清冷孤傲的侧脸,但见他赤霄倒转,喝道:“十方俱灭。”
轰。
剑气纵横,力压无尽火海开辟出了一条生路,林慕寒没有走,他说过守一刻钟,时间还未到。
一息,两息…,剑气淡去,林慕寒拄着赤霄,汗水湿透了白衣,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看着弥合的火海,只要一瞬间就会吞没了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些在火焰里凋零的身影,这一生,他本想好好的活下去。
一道青虹洞穿火海,其后一轮大日镇压万物,青虹内,青阳真人走了出来,一巴掌把火海拍的倒涌了回去,他的脸色很难看,只要不是瞎子都不难看出这大炎天福地的变化,那株古树上的莲华已经凋零大半,洞内的灵气也稀薄了许多,而这一切,显然都与自己那弟子有关,他走到墨白面前,见他还在熟睡,伸手就要摇醒他,指尖刚触碰到他肩头,心头一凛连忙退了回去。
轰。
墨白体内爆发出一股骇人的热浪,把丈许外的厚重青砖都灼烧的焦黑,青阳真人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尚在飘着一缕青烟,他袍袖一扫,墨白身上的衣服就化做飞灰散落了,但见他胸膛赤红如火,隐隐有龙吟虎啸之音。
大日内现出六阳真人,惊道:“异骨!”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3 10:04:33 +0800 CST  
青阳真人抱起墨白,火海随之平静,他大步朝外走去,六阳真人几度欲言又止,终不过长叹一声。
墨白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青木阁,他尚且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青阳真人就守在一旁,手里把玩着那盏铜灯道:“那来的?”
墨白谨记着易水寒的嘱咐,所以即便知道安魂灯是九阳宫的旧物,这些年也从未对青阳真人透露过,他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他不是不会扯谎,可对青阳真人,他不忍心去欺骗。
墨白不说,青阳真人也没再追问,把安魂灯放在床头道:“这安魂灯是宫内旧物,遗失有些年头了,一共三十六盏,你若有机缘能全部寻到,倒也是了不得的宝贝,你心里不必忌讳,大可以正大光明的用,灯内的灵火已经修复好了,有空去谢谢你掌门师伯,他可是出了一株三色莲华的,好了,为师也累了,你回落云峰去吧。”
看着青阳真人离去的背影,墨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安魂灯的事,而是青阳真人待他太好了,子侄也不过如此吧,甚至还要更迁就些,他对青阳真人亦是尊敬,可两人间就像隔着层东西,彼此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什么。
数日后,落云峰。
剑气纵横直刺云霄,那常年笼罩着的云雾,一时间竟为之一清。
墨白难掩喜色,倾天剑小成的威力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错,可惜你还是没有领悟到倾天剑的精髓。”
青阳真人剑指一点,长空为之凝滞,风云为之变色,他又问道:“你自 剑,可知我等剑修最重什么?”
墨白摇头:“弟子不知。”
“我等剑修不重招式,不重神通,不重法宝外力,重在一往无前的一口气,此为剑心。”
指落,一道道剑气冲天而起,万剑腾空,如鱼群环绕。
“这就是我的剑,倾天剑。”
万剑合一,汇聚成倾天之剑,剑去,万里长空风云骤变,剑气纵横试问天下,墨白仿佛看见,天,要塌了。
青阳真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的告诫道:“你的心里要永远铭记,我等修士,与天争道。”
“与天争道?”墨白只觉一股豪情充斥在心头,血液好像都沸腾,遥望青天之上,他从未有过的幢景那更高处的风景。
“为师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随你大师兄外出历练去吧。”
“弟子谨尊师尊教诲。”
墨白走到山腰,回首望去,已经看不见青阳真人的身影了,耳边却响起他的声音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如果遇到了危险就跑,不丢人的。”
墨白眼眶红了,哽咽道:“弟子记住了。”
有枫叶落在青阳真人肩头,他不由感慨道:“又是一年秋,赵师兄,一向可好。”
“比不得你们有弟子承蒙膝下。”不远处的枫林里,有人背向而立。
“赵师兄今日到此,怕是受了掌教真人所托吧?”
那赵师兄叹道:“哎,六阳有他的不得已。”
青阳真人遥望云端之上,目光深邃悠远:“我青阳门下,他日若真的荼毒天下,我自会清理门户。”
赵师兄道:“你有此心就好,我此行怕是白来了。”
“赵师兄请留步,师弟还有一事相求。”
枫林里的赵师兄一窒,猛的看向青阳真人道:“你青阳可是万事不求人的,今天怎么改了性子。”
“人老了,总有许多舍不得。”
秋风卷起秋叶,凄凉远去的同时,也带走了许多过往吧,青阳真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落云峰的秋天了。
“不出意外,年后我会跟六阳师兄请命去帝城,我那弟子就有劳赵师兄照看了。”
“大乱将至,待到战事一起帝城首当其冲,到那时生死难料,为了一个刚进门的弟子,值得吗?”
“我不知道,但南山师兄说值得。”
默然良久,赵师兄远去的同时,也说道:“你的心意我懂了,人老多情,我就不去送你了。”
“多谢。”
日出,日落,青阳真人不知站了多久,蓦的仰天长啸,那啸声直震的云海翻腾,许久,他颓然的看向云海深处,碧蓝如镜的长空上,已然只剩几朵残云,好似他那斑白的两鬓。
“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南山师兄,你赢了。”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3 17:57:26 +0800 CST  
第十二章 血夜(一)

秋风瑟瑟,寒夜漫漫,呜咽的萧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又在诉说着怎样的凄清苍凉。
月色西斜,照在垂挂树梢的一截衣角上,他的主人合着夜色倚在枝头,凛风痛饮酒至酣处,拎着酒壶的手肆意的搭在了膝上,任由一壶美酒倾斜挥洒,酒光,月色,好似一行银河。
如不细看,很难发现树下还盘坐着一人,那是一个铁塔般的长人,只坐在那里就有寻常人高了,麻布包裹的一双大手正握着只长萧,一仰头,显露出他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嘴唇微张,犹如长鲸吸水一般,把那落下的美酒喝的干干净净。
“万里,我觉得你更适合弹琴。”树上那人摇摇晃晃,看的人莫名的揪心。
“你少哄他,上次说他不适合弹琴的也是你,害得他伤心了好久。”
有人走来,那是一个男人,赤裸的胸膛上遍布着黑色的魔纹,双手搭在肩后扛着的铁棒上,一头暗红色的短发,给人种邪魅狂狷的匪气。
树上那人坐起身,压的枝头猛落,他非但不知收敛,还把一脚悬空,一脚踩在枝头,那树枝好像随时都会折断,他慵懒的伸了伸腰道:“十方,我这人小气的很,两年前的人情你可还没还我呢。”
男子朝来路努了努嘴道:“你那仇家就要追来了,我可以帮你拦住他。”
“我的人情可没那么好还,你要的消息我带来了,想听吗?”树上那人眯起眼睛,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男子了悟,问道:“所以你故意泄露行踪,好借我的手除掉他?”
那人点点头,毫不遮掩自己的得意,凝望月色,又似勾起了什么伤心事,黯然道:“挡住就行了,你除不掉他的,地仙之下他当无敌。”
同样的夜,落云峰更冷清些,墨白突然心血来潮,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熟人,他在一间柴房里找到了他。
谷烈蹲在灶台前生着火,炉台上的锅里炖着肉,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很冷淡,只匆匆的瞥了一眼就又看向了那一锅肉。
两年里,这样的眼神墨白见得多了,他摇了摇手里的葫芦,那是武岳送他的,里面盛着许多上好的佳酿。
“有肉无酒,岂不是太无趣了。”他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就飘了出来,谷烈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摸样,墨白也不客气,自己盛了碗肉,肉煮的很香很烂,他吃的满头大汗。
谷烈静静的看着,直到那碗里的肉见了底,他问道:“你就不怕我在肉里下毒?”
墨白喝了口酒,辛辣刺激着味蕾,他拧起眉,老实说,他还是不喜欢那味道,吐出口酒气,见谷烈还等在那里,奇道:“你怎么还不吃,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谷烈气极反笑:“因为肉里有毒。”
墨白又盛了一碗,塞满了肉的嘴里支吾着问道:“为什么要下毒,我们可是朋友。”
“是谁给你的勇气,跟一个曾经要杀你的人做朋友。”
“你还想杀我吗?”
谷烈语塞,他答不出,或者说,他明知道答案,但他不愿意承认。
墨白找了只空碗,倒了碗酒递了过去。
谷烈道:“我从不喝酒。”
墨白看向窗外,夜深了。
“我以为你今夜会破例的。”酒足饭饱,他飘然离去,灶台上摆着两只空碗,一只盛过肉,一只盛过酒。
清晨,山脚下。
墨白早早的等在那里,见到林慕寒连忙上前道:“见过大师兄。”对于林慕寒,他心怀着感激,那日大炎天福地的事青阳真人没有细说,却没有隐瞒林慕寒救了他。
林慕寒点点头算作回应,也就是墨白与他同属一脉,若是旁人,多半连点头的样子都懒的做吧。
陆陆续续的,又有六男一女走来,年纪都不大,那六名男子聚在一处,女子则更靠近林慕寒一些,她清秀的脸上,有着如同林慕寒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墨白不过多看了两眼,女子就厌恶的恨不能吃了他的样子。
“走吧。”
林慕寒招呼一声,率先驾起遁光破空而去,一日奔波风餐露宿,墨白还好,他长于山野,清苦的日子习以为常了,剩下的都是天之骄子,自小锦衣玉食的,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倒是那女子,一直咬牙强撑着。
傍晚时分,众人围坐在篝火前啃着风干的馒头,几人里,林慕寒与那女子靠的近些,两人沉默寡言的像是两块戳在那里的石头,墨白独处在角落里,他本也想靠着林慕寒坐的,可那女人一双眸子像刀子似的剜他,剩余的六人又有意的疏远他,看得出他们很熟悉,彼此间有说有笑的。
六人里,突然有人站起来,把手里的馒头踩在脚下道:“这馒头也太难吃了吧。”
一旁的几人早有准备,有的附和,有的规劝,还有人朝林慕寒说道:“大师兄,要不我去打两只野味,休息一晚在走吧。”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4 10:01:03 +0800 CST  
林慕寒冷冷的扫了那几人一眼道:“受不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那站起身的人脸上变了变颜色,终究还是坐了回去,其余几人也都低头不再言语了,他们都是出自旁支的弟子,对嫡传一脉天然有抵触之心,可唯有这位大师兄他们不敢忤逆,甚至可以说,九阳宫万余弟子里,已经没有人敢挑战林慕寒的地位了,曾有人说过,他们这位大师兄,年纪轻轻的,修为高的吓人不说,他的那份冷,冷的令人心悸,尤其那双眼睛,永远像在看待死人一样的看着你。
数日后,众人降下遁光,落在一处小山村前,村口的顽石上刻着三个字,清河村。
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户人家的样子,奇怪的是走遍了村子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寒鸦声声,夕阳西下,眼见着天要黑了,林慕寒将众人聚到身前,说道:“月前传来消息,清河村千余人一夜之间全都凭空消失了,因为此处位于灵滕两州的交汇处,历来有很大的争议,附近的宗门怕触犯仙门盟约不敢出面,掌教真人的意思是,能查明白就查,查不到线索就回去,不要招惹滕州的修士,懂了吗?”见众人点头,他又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各自找地方落脚吧,不过这村子里处处透着股怪,你们夜里要多加小心。”
“是。”
一路劳苦,众人答应一声就都散去了。
“洛寒师妹。”
林慕寒叫住女子道:“掌教叮嘱过我,要我务必护你周全,今夜我会守在你门外,你不必害怕。”
女子本就清冷的脸上更添几分寒意,一口回绝道:“师兄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何况还有那些爱嚼舌根的。”
若有似无的,她剜了墨白一眼,弄的墨白很是尴尬,他还留在那里是因为想着仙门盟约,青阳真人说起过,那是天下仙门共立的盟约,内里条条框框的多如牛毛,大多是约束仙门修士不得滥杀无辜,彼此攻伐什么的,不过青阳真人也没细说,而且言辞间颇为鄙夷。
墨白就近找了间屋子住下,他对环境没有过多的要求,干净就好,不像其他人精挑细选的,到最后他反倒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村口。
闭目打坐了一会,天已经完全黑了,也不知道从那里刮来的怪风,呜呜的好似狼嚎,又过了会,有什么东西拍打门窗,发出“啪啪”的声响,他推开窗子,一股湿气涌了进来,却是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秋风合着山雨,这个夜有些难熬了,他一时间也睡不着,就倚在窗前看着那雨,猛然间,一声惨叫响彻夜空。
他心头一惊,那声音有些熟悉,好像一行人里的一个,他推门而出,外面的雨更大了,远远的就见几道剑光冲天而起。
墨白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一心奔着那剑光处跑去,背后的黑暗里,一只血淋漓的手伸了出来,长长的指甲弯曲成勾状,掌中一把尖刀,无声无息的朝他后腰扎了过去,他突的心生警兆,脚步一滑就朝一旁闪去,一刀落空,那血手又缩回黑暗里,只余桀桀怪笑回荡在雨夜里。
“什么人?”墨白喝问着,回答他的只有四面八方的怪笑,一点寒光骤起,他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驾着一把钢刀,前方的黑暗里,那血手再度浮现,刀尖直奔着他心脏刺去。
两把刀,两个人,背后那人沙哑的嗓子狞笑道:“死人没必要知道。”他只要轻轻一划,墨白必然要血溅当场,他也确实要那么去做的,可突然间不知道起了什么变故,他慌乱的说道:“你…”
“死人确实没必要知道。”墨白打断他的话,把惊风剑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饶是他很小心了,那猩红的鲜血还是溅到了衣角。
“你,什么时候…”
墨白轻轻拭去剑上的一行血珠,背后,有人倒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
前方,那血手退了回去,有脚步扬起水花的声音。
“想跑,不觉得晚了吗?”剑光骤起,伴着深寒夺命的声音:“一注,流命。”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4 18:02:23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6-12 18:35:56
有味儿,路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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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13841341473  发布于 2020-06-14 23:50:17 +0800 CST  

楼主:13841341473

字数:72192

发表时间:2020-06-03 20:20:0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03 01:22: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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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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