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金戈戈的传说》之《钱巢》

第六章 无 为 寨

村寨里的人见他俩坐在路口好几个时辰,又是说
笑又是垂泪的,好生奇怪。也有知情者窃窃私语说:
准是着了道了。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咱这乌蒙山区,
出过英雄豪杰,也出过土匪恶棍。没有个三头六臂的,
就别闯这个码头……

38
朱广志一九八一年在广州翻船后,被当地公安部门遣送石门老家,乡亲们都用一种像发现怪物似的眼光来看他。
土皇上似的乡干部不当,挺俊俏的媳妇扔在家中不管,耄耋老爹病魔缠身不问,活泼可爱的儿子不亲,却一门心思跑鬼票子,找老不死的棺材瓤子,是吃错药了,还是哪根神经长颠倒了?
也有一些略知民族大业情由的亲友前来打听消息:“听别人把民族大业说得神乎其神的,到底有没有这码子事?你出外跑了这么多年,到底见没见过真东西?”
这种时刻,他都耐心地罄其所知,言无不尽。
渐渐地,竟还有人为之动心,跟他商量道:“下次也带咱哥儿们出去闯荡闯荡。”
朱广志则好心劝道:“这又不是带兵打仗,靠人多势众。这是一种非常艰苦的奉献行为,何必卖一个又搭一个呢?岂不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这种事情不到成功那一天就没有任何回报。”
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听了朱广志声色飞扬地描绘云南找老票子途中遇群狼,寨民家掏宝得散红,北京城奇货客盈门的种种趣闻后竟入了迷,吃不下睡不着,非要投资入伙,掺乎掺乎。当然,朱广志只字未提广州站遭美女洗劫一空的凄惨经历。
朱广志思忖再三:民族大业这档子事水太深,究竟什么时候能探到底,实在是个遥遥无期的未知数。自己这十多年跑下来,就像吸毒上了瘾似的,实在是欲罢不能,多少次起誓发愿打道回府,半途中又都被新的诱惑拉走了。这事也怪,每每陷入经济绝境,都有人出来支持,莫非是冥冥之中有高人护佑?现在有人投资入伙,正是天助我也。
于是,他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如果我跑成功了,自然有你一份回报;失败了,算是借用,我终当奉还。”他还郑重其事地给人家打了收条。
收了人家的参与资金,也就不好在温柔乡里缱绻太久。偏巧,刚过初秋,就接到刘圣方从北京给他的来信,信中说:海外老人“一滴清水明天下,寻遍天下无此人”派弟子送回国一笔巨款,款号“8740”,密号“555”,管库老人出示一九三四年版,100元面值,一百张连号的联邦券。看货不要货,引水上山,给三个3600万美元的红包,然后开门放水办事。
信中再三强调:我在北京跑了十多年,就见你朱老弟拿到过真东西,上次红两千如果不是机会不巧,你我早就揣上钱了。这次千万抓住机遇,我和送款人是直接关系,一步到位。你拿到货来京后的一切吃住开销我全包了。为了查找你的家庭地址,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特殊关系的。祝你成功!
看了这封长信,朱广志忘记了上次曾有的不快,连呼:“天意,天意。”
刚筹备完款项,就来了这么好的消息,还不是天公作美么!他简单地收拾一下行囊,到老爸的病榻前磕了三个响头,老爸半身瘫痪已卧床多年,全靠老妈和媳妇照顾起居,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未能在身边尽孝,刚回家几天又要走,不觉悲从中来,泪眼婆娑地泣道:“老爸,你这个不孝的儿子又得走了,天命如此,现在我说什么都不顶用,只有把事情搞成了,儿子才有能力回到您老身边尽一份孝心,治好您的病……”。
朱广志说完,不忍心再看一眼老爸那痛苦的表情和艰难的动作,起身挥泪别过老妈和妻儿,怀揣着亲友们投资的五万元血汗钱,铁硬起心肠,又登上了南行的火车。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1-26 14:08:17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 39
他这次行动,目的地明确,直奔贵州德江。
他早都计划好了,这次一定要找到“AK303工程”总管李烈钧。已有朋友告诉他,李烈钧到了德江。
德江,古称青龙。是云贵高原北部的一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区小县。
他天生就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论男女老少,跟谁都能搭上话。他很会入乡随俗,什么人都能套近乎,嘴尖舌巧,未曾开口,先带三分笑,大叔,大妈,大哥,大嫂子的亲热一叫,再不耐烦的人也不由得耐下心来听他问话。
“大叔,知不知道你们县住着一位著名的革命老人?”朱广志拿出一种很神秘的样子,像是打听事,又像是要告诉人家什么似的。
“我们县的革命老人多了,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呀?”被问者出于好奇,不得不反问他一句。
“他叫李烈钧,如今也该有百岁高龄了。”朱广志越发神秘起来。
多数人摇了摇头,很抱歉地告诉他不知道,也有人说:“这李烈钧是干什么的?咋有这么多人打问他呢?”
朱广志精神陡增:“他是国民党的上将将军,共产党的真诚朋友,中华民族的有功之臣那,都有些什么人打问他?”
说话人似有所悟地说:“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大的人物啊。打问他的人有说南方鸟语的,还有北方黑大汉子,也有开小车来的,多了去啦。”
朱广志闻听还有这么多人跑来寻访李烈钧就更加增添了找下去的决心。
在上党村,朱广志碰到一位朴实憨厚的汉子,五十来岁的模样,个头不高,打着一双赤脚,高挽裤管,肤色黝黑,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身上刻下了太多的印痕。当朱广志一提到李烈钧这个名字时,汉子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朱广志足足有三分多钟,似乎要用眼光透视他的五脏六腑,看穿他是否心怀鬼胎似的,脱口问道:“你找李烈钧干什么?”
朱广志本已被那汉子盯得有点怒火中烧,心想:能帮就帮,不能帮你就走,何必这样看着我?要是别人,早转身走开了,可朱广志还是压下心火,耐下心来说道:“我是受人之托找他联络点事情。”
汉子原本扛着一根竹扁担,现在却拿下来拄在地上,嘿嘿憨笑着说:“有话直说,我是黄金贵的弟子。”
“就是十七梅花同盟会里那位黄金贵?”朱广志立刻换出一副笑脸,已经对汉子刮目相看了。
汉子十分得意地说道:“这还能有假!”
朱广志误以为黄金贵的弟子也姓黄,张口便道:“那黄大哥一定能帮忙找到李烈钧老人喽?”
汉子並没有介意朱广志的称呼,满口应道:“那没问题。不过,你得告诉我找李烈钧干什么,受什么人委托,不讲清楚我是不会帮的;就是讲清楚了,事不对人不对物不对我也帮不了你。”
朱广志正为巧遇内家弟子喜不自胜。因有共同语言,用不着多费唇舌,便把自己的来意合盘托出:“我是受海外回来的送款人‘8740’的代理人委托,寻找李烈钧老人出示一本三四年版联邦券引水上山的。”
汉子也略带几分惊喜地道:“李烈钧,李铁军,理政军,三军撑船,小军拱手。你找到我算是找对路了。走,到家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1-26 14:09:45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 40
汉子转弯抹角地把朱广志领到一个用石头墻围起来的农家小院,院落不大,院中间有口压井,井边放着一只用旧轮胎割制的水桶,水桶边正有几只肥鸭争啄着渗水的桶底。院落的北边是两间木板房,房子不高,屋门设在中间,人得略微低下头才能进去。
汉子把朱广志领进屋,屋内没有间隔墙,是一个大筒子屋。正对屋门靠墙摆着一张条桌,条桌上方墙上贴着观世音菩萨的佛像,桌面上胡乱堆放些积满尘垢的杯瓶碗盏,正中突出放着一个插着三柱观音香的香炉,香火中间略高,燃得正旺。靠东墙是一张木板床,床头摞着几床被子和一堆旧衣物。靠西墙撮着三个装满粮食的麻袋。屋里屋外正有一只大红公鸡领着几只芦花母鸡在悠游自在地觅食。屋子里还有两条长板凳,实在是别无他物了。
朱广志心想,这个基础奔小康,真不知要奔到哪个驴年马月呀。
朱广志正在寻思中,床里边摞着的被乎垛忽然晃晃悠悠动了起来,晃着晃着,从床里面委出一个矮胖的老妇女,一张黝黑的脸庞,堆着两疙瘩横肉。一头乱发,稀疏花白。一身蓝衣青裤,油渍麻花的,放着亮光。
女人委下地来,冲朱广志笑了笑,像是故意展示她那土黃色的牙齿和紫红色的上牙花子似的,半天也不闭拢嘴,给人一种很是厌烦的感觉。
朱广志刚进屋时,由于光线太暗,愣是没发现床上还坐着一个女人。估摸其年龄要比汉子大十几岁,正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
汉子这才介绍说:“这是堂客,你叫大嫂。”
朱广志礼貌地喊了声:“大嫂好啊。”
女人扫了一眼朱广志,这回没笑,也没吭声。自顾自地坐在床头拾掇那堆旧衣物。
朱广志一回头,注意到观世音像右边还贴着一张《三好学生奖状》,发奖时间是一九八一年六月三十日。再一看姓名,写的是“吴亮”。心想:如果这吴亮是汉子的儿子,我方才叫汉子黄大哥岂不是太唐突了吗。便主动介绍说:小弟姓朱,朱元璋的朱,双名广志,大哥怎么称呼?
汉子挪了挪长条凳子,示意朱广志坐下,两人便面向条桌侧对着床坐了下来。汉子说:“鄙姓吴,吴三桂的吴。你就喊我老吴吧,我肯定比你大,叫吴大哥也中啊。”
汉子並没介绍自己的名字,却单刀直入地说道:“这帮老鬼可不是谁说见就见,谁想见就见的。当年是有过历史规定的,就是亲儿子也要有进山礼呀。朱老弟,你得给我交个底,你带多少钱来找李烈钧拿东西。”
朱广志心想:本来就是靠人对人物对物才能接通山上山下、海内海外的联系,这多少钱的事也不好意思相瞒,便诚实的伸出了五个指头。
汉子惊喜地问:“五十万?”
朱广志惭愧地摇了摇头。
汉子又问:“五百万?”
朱广志还是摇了摇头,明确告诉他:“五万。”
汉子不无遗憾地哈哈笑道:“才五万块钱,那你见不到李烈钧,顶多能见见李德衡,还得我亲自领你去。”
朱广志不解地问道:“这却为何?”
汉子亲切地问道:“你也跑了不少年了吧?”
朱广志含糊说道:“四年多了。”
汉子近乎神秘地说:“那你更该明白,李烈钧是什么人?那是海内外的总指挥,是AK101。不光国民政府的冻资库归他管,梅协的资产也归他管。要想见他,你至少得拿三十六万九的引路费。李德衡就不一样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地库的主管,像李德衡、潘美英、苏海莲、陈玉贞、杜玉衡、向玉玲、马伯平、姚湘桂、李桂花、刘 忠、张发奎、许星时、琴子峰、周海青、刘少同、江小龙和我师父黄金贵这些人,都是李烈钧的老部下,岂可同一而论那!所以,见他们这些人,根据你的经济能力,也要看你的表现,多点少点都好说。但至少你也得给三万六千九,我才敢于去通报哇。”
汉子说起十七梅花要员的名字来如数家珍,不得不叫朱广志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刻,朱广志的心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念头:李烈钧也曾经用过李德衡这个名字,保不准汉子说的这个李德衡就是真正的李烈钧呢。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即使李德衡就是李德衡,只要能拿到联邦券,我就不虚此行。
朱广志刚下决心正欲表态,歪在床上的矮胖女人又把上牙花子袒露无余地插言道:“这位大兄弟,你从哪儿来呀?千万别上他们的当,根本见不着什么人,拿个鸟票子,毛都没有。”
朱广志一脸诧异地望着汉子。
汉子听堂客如此说也不恼,对朱广志解释道:“以前的确没出过真东西,拿点副品也是为了找人,现在不一样了,邓小平发布了‘九九命令’,海外老五叔也带款回来了。只要你找对人,就成功了。现在是天齐、地齐,就差人齐。不过,你可要想好喽,想见李烈钧呢,赶快回去湊够钱再来。我家你也知道了,钱凑够只管找我。钱不够你也别浪费那路费,在家干点啥不好呢。不过要快,李烈钧不会在德江久呆,不定哪天又走了。”
汉子见朱广志仍旧沉思不语,拿不定主意,又进一步开导说:“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看你人挺实在,跑得也很辛苦,咱就实话告诉你吧。你见到李烈钧还真没用。他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要东西也得签条找各库主管和守仓的给你出货。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到那时你还得重找进山的路。如果要见李德衡,只交三万六千九,马上领你见。”
朱广志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三十六万九不是个小数,一时半会儿急忙火炝的很难凑够,吴大哥讲的不是没道理,可胖大嫂既然是他的堂客,为什么还那么说呢?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1-26 14:13:38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 41
汉子见朱广志还拿不定主意,就从香炉后边拿出一个红布包来,虔诚地打开,里边是一个黄布卷儿,再打开,露出来一卷纸的东西,等汉子细心地展开纸卷儿一看,竟是一份套色印制的《申报书》,上面印有孙中山头像、国民党旗、民国国旗,中间用大号繁体字印着:

申 報 書
吾于民國三十六年中秋,受黨國之重托,保管地下凍資庫。
至今世事滄桑,真真假假,幾多辛苦,幾多悲凉,同時,吾
年事已高, 愿將庫内玖千陆百億美金資產交政府有關部门
辦理解凍。恕吾老邁之躯不能親临。並保証未掛失,不虚作。
如有不實,吾愿负一切責任。
签字人○○九○三——一○九
保証人一四六四六○五三○一 一○七九○

朱广志见上面盖有几枚鲜红的篆体字大印,一时也难辨真伪。他过去见过一本《中华民族资产史源》的手抄本和《梅花机密档案》的复印件,恍惚记得:○○九○三是基地的代号,○五三○一是向玉玲的代号,一○七九○是李德衡的代号。心想:这九千多亿美元的申报事项大概不是我能办得了的,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找真人要三四年版联邦券。便叮问道:我把钱交给你,你能保证我见到李德衡并保证我拿到一九三四年版、100元面值、一百张连号的联邦券么?
“那是自然。”汉子拍打着胸膛。说着就像变魔术似的,一伸手又拿出一个布卷,打开后一看,是一份同样纸张,同样大小,竖着排版印刷的《申报书清单》。内容为:
各位辦事先生,為報國救民,實現孫中山三民主義,世界大同,
本庫申報以下各種資产美圓,供解凍組織以大業为重,為國為民,按家規辦理!!!
行 号:HBGR 1934年版 1782 1784 1786 1788
版 别:梅花 蝴蝶 蓝草 青絲 龍鳳 關金
保 管 人:○六七九六 一○五○四
組織部長: 陳 立 夫
中 華 民 國 財 政 部
民國三十六年八月十五日 立書

这个申报清单上的有些繁体字朱广志还认不下来,只能上下比较猜个八九不离十。朱广志觉得这套《申报书》对路,全是供办理解冻用的一九三四年版美元联邦券。认为这吴大哥后边确实有老人,有真货。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托底,又问道:“李德衡老人家今年多大岁数?”
汉子不屑地应道:“你就不要打问老人的年纪了,与社会上传说的差距太大,实际年龄我也说不上,我保证他是原人,是历史当事人。”
朱广志见问不出年龄来,只好解释说:“我问老人家的年龄,是考虑应该给老人家带点什么礼物?”
听到这话,汉子很高兴,决定趁热打铁,便耐心解释说:“你交了三万六千九,就是进山见面礼,不需要再买什么礼物了。你如果是内家人,那说道可就多了。上个月北京来人拜山,进山礼不算,额外买的是十斤长寿面、七个苹果、九斤豆油和一斤食盐。这都是有规矩有讲究的,如果家里人拿错了礼物,他是不见的。”
朱广志欲言又止,汉子则起身发话道:“如果没想好,你先回去,想好了再来。不过,李德衡出山的机会並不多。”
朱广志站在屋里,想走又不想走,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下定决心,把随身背着的大书包往条桌上一放,解开系带,里面是件内衣,拿出内衣,底下是个扎着口的白面袋,解开绑绳,便从面袋里一扎一扎地往外掏钱,都是十元面值的大票,点好三万六千九百元,都摞在了香案上,像新建起来的四座高楼。
汉子面对眼前这一大堆引路钱並没表现出多大的欣喜,胖女人也只是慢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朱广志却从这一大堆眼瞅着就要归属他人的钞票上面,看到了一扎三四版的100元面值联邦券,看到了百倍、千倍、万倍的放水款源源不断地流进自己的书包……,就是没看见自已多年跑老票子的辛酸和泪水,没看见亲朋好友们经年累月的渴望和祈盼,没看见家中高堂妻儿老小那永无休止的苦困和怨艾……。
汉子这时不紧不慢地说:“朱老弟,你可想好喽,等我把钱送过去,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 朱广志一派仗义疏财的英雄气概。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汉子此刻连大数都没点,掀起衣服下摆,上前一搂便把这堆钱都搂抱在怀里,对朱广志笑笑说:“你在我这再坐一会儿,我送去就来。”
汉子话音未落,已迈步出门。转瞬间,汉子和钱都在朱广志眼前消失了。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1-26 14:14:17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 42
朱广志见胖女人就像这些事和她毫不相干似的,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只顾毫无意义地摆弄那堆乱衣物,折过来叠过去,永远也没有弄完的时候。有心搭搭话,又怕再见到那紫红紫红的牙花子,更怕她再说出不吉利的话来。只好干坐着等汉子回来。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汉子才拎着两瓶沙河白酒和一小条腊肉回来,一进门就笑得很奸地对床上的胖女人说:“去,炒两个菜,俺哥俩好好喝几盅。”
胖女人很不情愿地往地下挪,朱广志急忙拦阻说:“不用,不用。別麻烦大嫂了。咱们办正事要紧,现在咱就去见李德衡老人家不好吗?”
汉子哈哈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去李德衡那里的客车每天就一趟,早上七点发,到地方还要走一天山路。这帮老鬼们住的地方神秘着呢,如果谁都能找得到,他们的老命早都没了。当然,你也到不了他的住地,咱们只能在他的联络站见到他。说实话,我比你还急呢。光急有什么用,再急也得明天早上走哇。来,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就在我这将就一晚上,做个发财的好梦。”
朱广志闻听此话,怅然若失,哑口无言。但事已至此,只能客随主便了。
不大功夫,胖女人从外边端进来一盘苦瓜炒腊肉,放在了刚才摆过三万六千九的条桌上。看来,在这个家庭里,这个条桌,既是菩萨的供桌,也是一家人的饭桌,还是孩子写作业的书桌。人家吃素的菩萨都不计较,走南闯北的朱广志就更不挑剔了。
胖女人把这一盘菜放下后扭身委上床背对着条桌,自顾自的又去摆弄她那堆衣物。朱广志望着眼前这盘辣香扑鼻而来的苦瓜炒腊肉,不由得食欲骤起,馋得搓手顿脚。汉子拿来碗筷杯盏,朱广志接过筷子礼节性的说了句“大嫂一块吃吧” ,汉子边倒酒边说“甭管她” 。胖女人根本就没搭腔。
两盘菜待客,一盘菜待鱉。虽说只有一盘菜,却很合两人的口味,他俩一个是“怕不辣” 一个是“辣不怕” ,便桌前对坐,举杯小酌起来。
喝酒自然要唠酒嗑,跑大业的人自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汉子开腔就问:“老弟跑了这么多年,见到几位山里老人?”
朱广志毫不隐讳地说道:“实不相瞒,假的没少见,真家伙一个也没见着。要是见到一个老人,我也不再跑了。”
汉子也不觉得奇怪,似有些得意地笑道:“佛度有缘人啊!你老弟真的是有缘。照以前,李德衡是从不出山的,要想见到他,得过‘三道关’。”
朱广志以前听说过,见山里老人要打手势、对暗语、报密号,从没听说“三道关” 的说法,便急切地问道:“得过哪‘三道关’ 那?”
汉子又倒上一杯,先自周了一口,举着杯,炫耀似的说道:“进山的路只有一条,上山必经一片茂林修竹,林中生活着十二只护山的猴子。这些猴子特别有灵性,能识别路人的善恶美丑,每遇心术不正贪财好色之徒,猴子便蹿出来扯乱他的衣服,抓伤他的头脸,绝不允许他越过森林半步;遇到德高望重心善好施的有缘人,不但不伤害他,还欢蹦乱跳着前踞后恭相伴而行;若是几个人一起进山,猴子们也是只拦恶人,放过好人。这就是第一关。
“过了山猴这一关,再行几百米,便是翠屏山,攀山的小路只有一条,这路是越走越难走,越爬越难爬,爬到半山腰便是立陡悬崖,往下看是万丈深渊,抬头看是横出的峭壁,脚下的路只有半尺宽,你得双手抓住岩石往前爬,反正掉下去就粉身碎骨。这不到一千米的爬山路,就是经常进出的山里人也得攀爬三个多小时,雨雪天是任何人都不敢走的。好多人在这第二道关前就望而怯步打道回府了。
“过了悬崖关,就到了一处佛门圣地,别看庙堂冷清无善男信女光顾,却神佛在位僧侣虔诚。进庙后你必须上香磕头,抽一支灵签。如果是中平、中上、上上签,那老眼昏花的老和尚不但给你解读签词判语指点迷津,还会派小和尚带路领你去见李德衡老人。如果你抽的是中下、下下签,老和尚只告诉你避灾解难之法,你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李德衡的。
“这就是李德衡门前的“三道关” 。去年,一位南方的省委书记带着一帮随从来拜见李德衡,还就他只身一人闯过了前两关,竟也没闯过第三道佛门关。他敬香跪拜磕头后,抽了个下下签。老和尚说他犯了家规,党政军警不准参与民族大业,他竟想找李德衡帮他堵上用公款跑大业所欠下的三百多万元亏空。老和尚不但不允许他见李德衡,还把他禁闭在山里四十九天。”
朱广志饶有兴趣地听完后,不觉大惊失色,颤声问道:“难道我也得过这三关吗?”
汉子又干了杯中酒,朱广志忙又给他斟满,他红胀着脸卖弄地说道:“要我怎就说你有缘呢,李德衡自打过了今年的二月二以后,就出山见客了,所以你根本用不着过这三关。”
朱广志已悬到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平安归了位。一瓶白酒也已见了底,汉子正欲开启第二瓶,委在床上的胖女人却突然发话道:“地地不收,柴柴不备,又想走,让我烧大腿呀?”
汉子正喝到兴头上,闻言火冒三丈:“你个臭堂客,竟敢管起老子的事来!”顺手就把酒瓶子砸了过去。酒瓶子贴着女人的脸面飞过,砸在床里头那堆被子上,瓶也没碎,酒也没洒,可这酒却无法再喝下去了。
朱广志不愧是当过乡干部的,调解家务纠纷是他的拿手好戏。遇上今天这场面,他本能地充当起了和事佬,他冲着胖女人嘿嘿一笑道:“嚇,满有味道嘛。大嫂,你先别着急别上火,不就是收收庄稼打打烧柴么?我帮大哥搞,保证让你无后顾之忧我们再走。”
朱广志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他本意是想说“等见了李德衡回来我帮大哥搞” ,没成想话到嘴边走了板。这酒真不是好东西,才喝几口就把不住麻了,现在改口已来不及了。
朱广志的一席话。说得刚才差点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汉子和胖女人又都转怒为喜了。
汉子一高兴,爬上床把那瓶大难不碎的沙诃拿过来又打开了。朱广志先前那杯酒,只是耐于脸面,不好扫汉子的兴,强忍着喝了几口,已是红脖子胀脸,说什么也不能再添,夺过酒瓶子又给汉子满了一杯,自己还用那半杯残酒沾沾唇,打出笑脸陪着汉子喝。
汉子虽说是海量,但没有酒鬼相陪也掀不起高潮来,加之一盘炒菜早已见底,汉子后拿出的四只咸鸭蛋也扣光了。寡酒难拉,不觉眼困心乏,只好作罢。好在还没忘了对胖女人说:“你去他二姨家住,我和朱老弟住在这里。”
女人下地就走,也没給收拾碗筷。汉子离桌就床,很快就鼾声如雷。
朱广志经常在外边跑,什么环境,什么条件都经历过,很是能随遇而安的。又无择席的毛病,就是挤在火车上,瞌睡说来就来,站着都能睡着了。可是,今晚与汉子同榻而卧,却辗转反侧,毫无困意。他先是后悔不该答应帮着收秋。可转念一想:在这土地资源十分宝贵的山区,种点庄稼是多么不易,耽误了收获,岂不是暴殄天物。只好自我安慰道:“算了,帮就帮吧。钱都拿出去了,还在乎力气吗!”
朱广志看看汉子鼾睡正香,便拉灭了电灯准备睡觉,眼望着房盖上星星点点透进来的月光,不觉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只身来到这边远山村,无任何人知道,如果这汉子图财害命,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灭了……。越想越怕,又拉亮了电灯,瞪圆了眼睛,捱到了天亮。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1-26 14:15:25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43
朱广志帮着汉子收完油菜收红薯,收完红薯又种晚稻,老天恩赐给这山岗乱石间的一点点黃土,若不种上点什么拴住它的心性,说不准哪阵大雨过后,它就离鸾别凤另寻新欢了。
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柴是第一位的,收割回来的秸秆根本不够用,还得到十几里外的山下河边砍柳枝,而山下那片柳毛子,是这一带的最后一片绿色处女地。
当朱广志与汉子到这里砍柳枝时,他由衷地感到:这和烧大腿有什么区别吗!
庄稼收完了,柳枝背够了,二十多天也过去了,按说也该去见李德衡了。偏在这时,汉子的小舅子跑过来下请帖:儿子黄大壮后天结婚,请姐夫姐姐去喝喜酒。见姐夫家有贵客,也就一并相邀了。
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中国农村又很看重婚丧嫁娶的礼尚往来,几千年都是如此,岂能推辞?朱广志既然赶上了,自是备上一份厚礼,又把汉子的礼金也承担下来,在黄大壮的喜晏上认认真真地凑了一份热闹,这才由汉子领着,搭上了由德江开往凤岗的长途汽车。
汽车在九转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上突突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凤岗镇。下车后,汉子又领着朱广志走了三个多小时山路,来到一个村落边的客栈前,汉子说:今晚只能住在这里,明天再走啦。
朱广志问道:还有多远?
汉子往西边一呶嘴:喏,就那儿。
朱广志抬眼望去,眼前烟波浩渺,红霞翻飞。越过红霞,西边不远处,又是一个村庄。只见一排排木板房错落有致,鸡犬追逐嘻戏之声、人们呼朋引伴谈笑之语相闻。这景色尤如置身于仙境一般,又好像在哪幅画里见过,不由得内心里感叹道:这些老人们真会找地方修身养性。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李德衡老人家,提议道:吴大哥,就这么几丈路,咱们何不到那个村子里再住下呢?
“到那村?你看着几丈远,至少也得走一天。” 汉子不容置疑地回绝了他。
朱广志透过云霞往下一望:可不咋地,横在两村之间的竟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天堑。行人必须沿着一条连续之字形的羊肠小道转下去,再沿着对面山崖同样是连续之字形的羊肠小道转上去,可不得转一天么。这使他猛然想起云南那惊险的一幕,也只好同意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俩在客栈里吃了早点,农村的圆笼包子也是一笼十个,却比城里的个头大,朱广志只吃了六个就饱了,汉子一口气消灭了两笼包子、两碗馄饨,甜嘴巴舌的还没太够,又把朱广志剩下的四个包子也消灭了。临走又让朱广志带了四笼包子以备路上打尖。
真是望山跑死马,看似不远的路程,俩人干走走不到头,四十个小包子很快就垫补光了,爬山时又渴又累,等俩人终于来到对面村庄时,已是日暮时分了。可汉子並没有提出喂脑袋的要求,径直把朱广志领到一个阁楼前,冲着阁楼大喊一声:“喔歪--” 不大一会儿,就见阁楼的门吱嘎一声开启了,从门内滚出一个侏儒汉子,胖墩墩的像个球,从木板楼梯上很灵便地骨碌下来,两只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冒出来似的。汉子哈腰与侏儒耳语了几句,便对朱广志说:现在由这位小哥带你去见李德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只能在这交接,这是老人定的规矩。
汉子说完,连手都没和朱广志握一下,逃跑似的转身离去了。
侏儒小哥冲朱广志神秘地笑了笑,举起他那短粗的胖手,牵扯着朱广志就走。
侏儒小哥牵着朱广志在村子里左转右转,转了半个多小时,才转到一个普通的木板房前,侏儒小哥让朱广志先在房前等一会儿,他进去通报。
朱广志站在那里左等不来,右等不见,以为侏儒老鬼从后门溜了,正欲闯进去查他个究竟,却听见屋门响,侏儒小哥从门边探出半个大脑袋,招手让他进去。
朱广志大步流星地进屋一看,屋内灯光灰暗,仍可见已是高朋满座,居中一位银须飘逸的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番,开腔道:“来来来,这边坐,你从哪里来呀?”
朱广志以前听人说过:与山里老人对话,他都会问“你从哪里来”,如果是海外回来的就应该答“我从海中来” ,如果是国内留守的就应该答“我从云里来” 。可朱广志只是个中间跑道的,不敢冒充家里人,又不知道往下的暗语该怎么对,只能实打实地回答:“我是从湖南来的。您就是李德衡将军吧?能与将军见面,真是三生有幸。”
老者並没有表态他是不是李德衡,只是爽朗地笑道:“我今天本来准备到都勻去的,听说你千里迢迢跑过来,只好留下来与你见一面,不知你所为何事?”
朱广志已在老人示意的椅子边上略坐了半个屁股,谦恭地答道:“我是专为民族资产解冻一事特意来拜访老前辈,请老人家出示所管的三四年版100元面值美国联邦券,交办方验真认定,引水上山。”
老者很严肃地问道:“现在自称办方的很多,什么小三三那、东海观音啊、海外老五叔哇、九金山总部呀等等,都有人来过。到底谁能真正放水办事?这两年,山里的东西没少发出去,可至今一滴水也没引上山來。不知你后边的办方是谁?”
朱广志急忙直言相告道:“我后边是‘一滴清水明天下,寻遍天下无此人’的那个人,款号‘8740’,密号‘555’,看一本联邦券,放水三个三千六百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你把这几句话报给山里老人,老人就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我就来了。”
老人赞许地对朱广志说:“你路走对了,真不容易” 。
屋子里安静极了,大家都着老者等他表态,朱广志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老人一口回绝。老人又沉思了一会儿,有如诗兴大发,朗朗吟道:

“天空遥遥地遥遥, 三朵梅花搭座桥。
千军万马桥上过, 子牙先生把扇摇。
四四三三乾坤来, 三三四四定乾坤。
仙佛人神齐奋斗, 还吾盛世笑颜开。
须拿百张联邦券, 乘船驾雾挂金牌。
富国富民赤子愿, 国泰民安慰故怀。”

朱广志想把这首长诗记下来,可平时挺精挺灵的脑袋瓜子竟一时迟钝起来,记了下句忘了上句,最后只记住什么“四四三三,三三四四” ,其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人又问:“你要联邦券可以出,你带多少钱来?”
朱广志见问甚觉诧异,以为汉子也许没把钱交给老人,只好具实相告:“我来时带了五万块钱,已经交给吴大哥三万六千九,现在还剩一万来块钱。”
老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的引路钱已经交上来了,这可是最低标准。这样吧,我再给你个最低标准,你再交九千九,我派交通员带上我的指令,到库里给你取一卡三四版100元面值联邦券。只能拿一卡。”
朱广志方才明白:交汉子那三万六千九只是引路钱,今天还要九千九是老人派交通员拿货的交通费。谢天谢地,老人还给我留下回程的路费,真是佛心慈悲呀。当即掏出九千九百元奉上。
老人示意手下的一个壮汉收了钱以后,告诉朱广志:“到库里取货的人往返要三天时间,你大后天还到这里拿货。如果办不了必须如数回山。年轻人,往后的路,你可要好好走哇。”
老人说完,便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木板屋,朱广志也随送到屋外,眼瞅着这一大帮人消失在深沉的黑夜里,回过头再看木板屋,门已上锁,找侏儒小哥,早已不知踪影。心里七上八下的,好歹算是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还没等到大后天,朱广志从第二天开始,天天来到与李德衡见面又交了九千九的木板房前苦等。天天都是房门紧锁,无一人进出过。等到第四天傍晚,朱广志忍不住趴在窗户上往屋里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原来这是一幢空房子,屋内空无一物。朱广志不死心,又在门前连续等了七天,也不见有人给他送联邦券来。又在村里转了七天,也没发现一个那天在场的熟面孔。向村里人打听李德衡,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再找那个侏儒小哥,都说这村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么个人。
这时他才想起来问:“这村叫什么名?”
回答说:“无为寨。”
朱广志一腔惭愧加窝囊。回到上党村去找吴姓汉子,只有胖女人在家,忙问:“大嫂,吴大哥呢?”
胖女人黄牙一露,红龈一闪:“不是领你走的吗?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样,见到李德衡了?拿到联邦券了?我真不懂你们这些人,不知哪辈子该他的。”
朱广志再也问不出一句话来。
毫无疑问,朱广志刚筹到的这几万块钱,算是打了水漂了。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2-07 10:42:33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 44
世事难测,无独有偶。
在这方圆不到半里,只有几十户人家的云雾山中,无为小寨,居然又有一个与朱广志同等遭遇、陷入同样困境的罹难之人。
他叫宗欣国,来自黑土地,三十四五岁的年纪,高高壮壮的一条汉子,浓眉大眼,膀阔腰圆。到了红土地上,没几天就骨碌得满身晦气,憔悴不堪。
细说起宗欣国被骗的经历,却是别有一番新奇的情景。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夜晚。
宗欣国独自一人躺在大栅栏西街第六旅馆144号房间的单人床上,正巴眼望眼地数着天花板上的缠枝莲花图案想心事。
突然,屋门被推开,一个不速之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大声说道:“朋友,打扰打扰。”
宗欣国起身一看,见是一个操着南方口音,长着个蒜头鼻子的干巴瘦老头,穿一身土黄色布衣布裤,白袜子,青布鞋,僧不僧俗不俗的,根本不认识。又见他偌大的一把年纪,也就没计较他不敲门就往里撞的唐突,客气地问道:“这位大叔有何贵干?”
小老头斗鸡式的眼睛在宗欣国身上身下打量了一遍,又盯住他的脸庞哈哈笑道:“我住101,天命注定和144的客人有缘,幸会幸会。”
宗欣国有点不悦地说道:“什么天命地命的,我听不懂。”
小老头递上一支烟,宗欣国略为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來。小老头没等宗欣国掏出打火机,又麻利地送上了火,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便大大方方地在对面床上坐了下来。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亲热而又神秘地说道:“你听我报出101房间号就该猜到我是干啥的啦。在搞民族大业的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李烈钧的鼎鼎大名呀,他是天龙101哇。你住的这间144号,那是和李烈钧在大连天主教堂举行了正式婚礼拜过天地的夫人李延淑的代号哇。他们夫妻二人,一个主管海外事务,一个主管国內事务,东西南北中五大基地的库藏资产全在他们的掌管之下。”
宗欣国不由得问了一句:“听你这口气,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你对他们很熟吗,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小老头洋洋自得故作高深地凑到宗欣国的耳边,悄声说道:“李延淑是我的亲姑妈,那李烈钧自然就是我的亲姑爹喽。”
宗欣国听后眼前一亮,腾地站起身说道:“全国都在找存款盒,你是他们的侄儿子,一定能拿得出来呀?”
小老头很自负地答道:“那是一定,小菜一碟。但我只能给办事人、跑路人牵牵线,搭搭桥,我姑妈不让我直接参与。”
宗欣国狐疑地问道:“这大栅栏西街满街筒子都是搞大业的办事人、跑路人,一个个找存款盒、找库寻宝都找疯了,你还没牵上线搭上桥吗?”
小老头长叹一声:“咳——,佛度有缘人那。”
小老头边说边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手书小册子,封面用毛笔写着《佛说家事》四个字,小老头翻到“致路桥人数言” 那一页双手递给宗欣国。宗欣国见纸张陈旧,便也伸出双手接过来看下去,只见上面用遒劲的毛笔字写道:

吾辈奉党国之特命,受盟约誓言之限制,堅守自身信念,卧薪尝
胆数十春秋,离天高地近,何日了却此身夙愿,还我公道,过一天现
代生活足矣。
吾等本是肉体凡胎,食五谷穿布衣之士,亦知七情六欲,非神仙
圣人。多少年来,有谁过问过吾之甘苦冷暖?不少世人,只一毛不拔
而以几张鬼画符想换吾几十年保存之心血,恐怕是做了黄金梦吧。知
我者,方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
更有世人欺诈威胁吾等,什么过期作废,迟了不予办理,让谎言
见鬼去吧!天生斯人必有其用,切莫为吾担心。长江后浪推前浪,世
上新人换旧人。制定设计AK案件者,不是愚昧透顶的。
以诚相待,求大同,存小异,互体量,谋大业。以现钱换纸钱,
各取所得,互相实惠。
一忌:冒名顶替办方,骗路桥人耗资劳力;
二忌:冒充内家人或与警察勾结打款劫货;
三忌:巧立名目,骗用他人钱财吃喝嫖赌。
写书人: BC 四○六
AK 一○二五○
宗欣国一口气读完,为之一振,又好奇地翻到第一页,见是一首四言诗:

梅花为首,玉樽为记。物归其主,济世安民。
上按天意,下顺民心。三星一统,天下为公。
……

宗欣国读着似懂非懂,正要看下去,小老头却走上前来把小册子收了回去,笑问道:“怎么样,这回你该明白那些跑老票子的芸芸众生,为什么踏不上我这座仙人桥的原因了吧?”
宗欣国沉思半晌说:“我可不是空手套白狼,我是有备而来。好一个‘以现钱换纸钱,各取所得,互相实惠’,应该应该。”
小老头斗鸡眼不觉一亮,进一步问道:“好哇!我说101和144是天缘作合吗!你想办什么事,带多少钱来?”
宗欣国也喜形于色,说道:“我本已和垫资方有约定,拿一个完整真实的亿盒,他们只垫付本金,给货主三成,国家收四成,中间跑路人分三成。不过,我只筹备到一万五千块钱,不知你能否玉成其事?”
小老头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不无遗憾地说道:“库里边最小的亿盒是一亿美金的,才一万五千块钱,拿不到拿不到,没有这样的先例。”
过了一会儿,小老头见宗欣国毫无转寰的意思,就一咬牙,说道:“豁出去挨骂了,我就作它一回主,你交一万三千六,我领你去拿一个至少两亿美金的存款盒。怎么样?就照你说的,只付本金,按“四:三:三” 分配,中间人能分六千万那!别搞错了,我虽然不直接出面,可我也是中间人那,当然是盒子越大越好喽。“
宗欣国本来就是个刚刚被卷入大业民潮的一个新兵,对众说纷纭的老票子还未曾谋面,对什么“历史存款” ,“地下宝库” ,“民族资产” 都还将信将疑,虽然也跟着他人拼命寻找了几天历史存款物据,却因一无所获而正打算改弦更张,另寻一条谋生之路呢。偏偏就天上掉下来一个小老头,几句话就把他已经要死了的心又激活泛了。
宗欣国这时才想起来问小老头姓名:“大叔怎么称呼?”
小老头又递上一支红梅烟,宗欣国急忙拿起床头柜上的大前门,抽出一支递过去:“来,尝尝这个。”
小老头把红梅烟夾在耳朵上,欣喜地接过精制大前门,说:“我比你年长几岁,叫我大哥吧,我的大号叫石磊,一块石头的石,三块石头那个磊。”
小老头也没问宗欣国姓什名谁,而是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冒出了一段令宗欣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的故事来:“我姑妈本不姓李,而是姓张。她的父亲张清模是清朝的四品大学士,曾在山东白马府任职,祖籍江苏无锡,后迁的山东,是满清的贵族。我姑妈原名张姚欣,一八八六年八月二十七日出生,有四兄一姐,她排行第六。留法毕业回国后才改名李延淑。当时,曾任梅花协会总部秘书、孙中山私人秘书,一九二三年九月十五日和我姑爹正式结婚。他们的传奇经历可老鼻子啦。”
宗欣国一琢磨这事不对劲,抢过话头来问道:“你姑妈既然是亲的,那她的父亲就该是你爷爷呀,那你也该是满清贵族出身那。再说,你姑妈一八八六年出生,现在也九十五岁了,那你父亲也该一百多了吧?
这一问把小老头问得张口结舌,使劲抽了一口烟,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打着哈哈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我父亲死得早,我都不知道我父亲母亲是谁,反正姑妈认我是她的亲侄子。”
就这样,宗欣国像是被拍了花、被下了迷幻药、被施了魔法似的,拱手交出了一万三千六百元人民币,乖乖地买票跟着这个叫石磊的小老头乘火车、换汽车、下了汽车爬大山,日夜兼程来到这个无为寨,只领他见到一个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双目失明,乌噜鸟语的老太太。
服侍老太太的是一位总挂着一副笑脸的中年妇女,她翻译老太太的鸟语说:“老太太是陈玉珍,她说你是好人,就委托你办事,三天之内给你送存款盒和委托书。”
宗欣国先是诚惶诚恐地等了三四天,连个影子毛也没等着,又巴眼望眼地等了十多天,自然还是黃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了。
此刻的宗欣国正心如刀绞,悔恨交加地在村子里四处徘徊。这玩营,破点财是小事,可咱丢不起人那。堂堂的一矿之长,初次下海就翻了船,好说不好听啊!
走着转着,脑海里一片空白,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忽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小个子瘦男人丧打游魂地瞎转悠,也是两眼血丝,一脸憔悴,凄凄惨惨,黯然神伤。
宗欣国顿生猩猩相惜之感,便上前问道:“兄弟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吧?”
小个子瘦男人回头看看宗欣国,方方正正的脸上也挂满了愁云惨雾,心里也就猜出了八九分,苦笑道:“这鳖村子岂是我呆的地方?听大哥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莫不也是捉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宗欣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头应道:“兄弟好眼力,这把米可值了银子啦,每一粒都值十两纹银。”
宗欣国边说边伸出手去:“鄙姓宗,名欣国,黑龙江东宁人。”
小个子瘦男人也伸过手来:“湖南石门人,贱名朱广志。”
两只破财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这也算是天缘凑巧,原来,朱广志在上党村找吴姓汉子始终没找到,又折回无为寨找李德衡自然也是枉费心机。没办法又去上党村守株待兔等吴姓汉子。可吴姓汉子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身上的盘缠用光了,就靠给人家做点木匠活或是帮助抢收抢收庄稼挣点小工钱混碗饭吃。因为帮工的机会不多,也只能维持个度命,总也攒不够走下去的费用,屈指算来,已经被困一百二十九天了。这么多天,他连吴姓汉子的一点踪影也没等到。
前几天,上党村的吴村长家盖楼,朱广志去帮工抬预制版,也不知这吴村长和那吴姓汉子是不是一个人,反正预制板都盖完了也没见到吴村长露面。朱广志干三天活挣了一百二十块钱,领工老头发工钱时还多给了朱广志一百块钱,说他是外乡人,不容易,村长特别关照的。这不,他正为是走还是在这靠拿不定主意呢。如果走,走向哪里去?在这靠,能靠出个什么结果来?只有鬼知道。他便鬼使神差地又跑了趟无为寨,与宗欣国不期而遇了。
俩人一见面,就都预感到:同是天涯沦落人。
俩人互相倾诉了各自的惨痛经历以后,就更加同病相怜,难舍难分起来。
宗欣国见下山的路旁有几块大石头就想坐下来长谈。又见石头上沾满着尘土,便从挎包里拿出一张旧报纸,看了看,似乎有点舍不得,又翻了翻挎包,也没翻出适合铺垫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报纸一撕两半,递给朱广志半张,自己铺在石头上半张,一屁股先坐了上去。
朱广志见他对这张旧报纸想垫又舍不得的样子,估计报纸内容可能挺重要,便拿在手上浏览一番,果见一条用红笔圈着的报道:《国才锅炉是个骗局,化工部副部长李国才是个骗子》,再看报头和日期,是一九八○年九月二十号的《人民日报》。便疑惑地问道:“你把这张报纸珍藏在身边这么久,就是因为《国才锅炉是个骗局……》这篇报道吗?”
宗欣国欣然应道:“这篇报道对我是个警钟,当初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当,我把报道带在身边,让它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没用了,堤内没丢堤外丢了。这当已经上完,坐吧。”
朱广志却没舍得垫用这半张报纸,而是直接坐到了石头上,大致看了看报道内容,颇有感触地说:“这骗子能当上副部长,说明提拔他的国家领导人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比较起来,我们这点遭遇,岂不是小巫见大巫么!”
两个人不免都苦笑起来。
朱广志关心地问道:“给你带路的是个什么人?”
宗欣国恨恨地说道:“他说他叫石磊,黎平人。可说话却是地道的山西太原口音。有六十多岁,到这第二天他就走了。和给你带路的是不是一个人?”
朱广志摇摇头,咬牙切齿地恨道:“什么他妈的“山里规矩” ,纯粹是胡说八道,完全是看着你的钱包下笊篱。他先问我带多少钱?我说五万,他们第一次要了三万六千九,第二次又掏去了九千九。对你也是一样,先问你有多少钱?你说一万五,他开口就要一万三千六。这‘三六九’ 三个数成了他们打款的常规武器了。”
宗欣国诙谐地说道:“还算有点人性,都给咱俩留了点回家的路费。”
朱广志又好奇地问道:“可是的,你是怎样走上搞大业这条路的?”
以前也曾有人这样问过宗欣国,得到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稀里糊涂” 。今天,他却奇怪地向眼前这位刚刚邂逅的新朋友敞开了心扉:“我本来是黑龙江省东宁县大城子沟的一个普通农民,上面一个劲地鼓动咱们勤劳致富,咱就带着一拨子不愿在地垄沟里找豆包的乡里乡亲们,以集体的名义承包了被废弃多年的大队小煤矿。
“这个小煤矿原是日本鬼子掠夺过的旧矿,现在小日本还点名买这个矿的煤,连炉灰都要。据说他们还能从炉灰里提炼出稀有金属来。这个矿上的煤也怪,你往炉膛里添一锹煤,差不多还得掏一锹灰出来,老百姓都嫌这煤吃多少拉多少不愿用。小鬼子一点名要,方知道它的金贵。可生产队干干停停开采好几次都失败了,村民们钱没少花,煤却不见出来。
“我们当时也是捏着一把汗,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心情签下承包合同的。也是苍天有眼,我们承包以后,没有在掌子面上平行掘进,而是把立井向下深探了一米半,就挖到了好煤层。
“随着一车车黑煤运出去,换回来了金钱和富裕。矿工们腰包鼓了,家庭富了,老婆娶进门了,住房砖瓦化了……。同时,红眼病也流行起来了。
“中国人本来就有‘不患贫,而患不勻’ 的劣根性,眼睛不看自己的钱包鼓了多少,而是盯着别人的钱包比自己鼓多少?盯的结果不是激发动力赶上别人,而是心生妒嫉打击别人。如此下去,永远都是出头的椽子先烂。承包合同原本是一签三十年不变的,刚刚二年不到,生产队就要终止合同。
“在我们那个村,生产队长就是土皇帝,别看他是中国最底层的没有品的小小芝麻官,没有他想干而干不成的事情,他看上的姑娘、媳妇,就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魔手。他在县里边有着一层又一层的保护伞,谁敢跟他对着干?除非是找不自在,不想活了。
“他要终止合同的风一放出去,就有胆小怕事的陆陆续续打退堂鼓,开个矿务会都召集不起来,就是勉强来了也是蔫头搭拉角的,唉叹声一片。
“偏在这时,副矿长方兆清三番五次地找到我说,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在北京当个小京官,给他来信说:中美建交以后把解放前的老存款都解冻了,有存款凭据的人还不敢拿出来,找到一份数额就不小,帮他们解付了,还他们本金,大家分点利息,几辈子花不完。岂不比在地底下和死神打交道强多了。
“我们那位副矿长脸上没肉,两眼阴冷,绰号小林彪。为了说服我还特意找来报上发表的《国务院命令》给我看,还亮出了他亲戚的来信。等把我鼓动活心了,在终止合同书上签了字,他却再也不提这码事。一个月以后,他竟然被队委会任命为大城子矿的新矿长。你说,现在这人心是不是都发霉了?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愚不可及地走上了搞大业这条不归路”。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2-07 10:44:28 +0800 CST  
第六章 无 为 寨 45
朱广志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把辛酸泪,不无感慨地也打开了话匣子:“虽说你年龄比我大,可走上这条路我却比你早五六年,而我接触这件事的时间就更早了。那是一九六六年九月七号,红卫兵八八红色造反团在中学教师畅树洪家里挖地三尺、凿墙揭瓦,抄出一大箱子印有国民党徽、孙中山头像、蒋介石头像和蒋介石签发的《委任状》之类的东西,特别要命的还有一本潜伏证和军官证,现在想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书四证’ 。箱子里还有几十本旧社会流通使用的老票子,肯定还有美元。
“这在当时可是轰动全国的一件大事,中央文革小组还发来贺电,支持红卫兵小将挖出国民党高级特务的革命行动。人们的灵魂真的被触动了:谁能想到,教书那么好的语文老师竟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美蒋特务、牛鬼蛇神,是可忍,孰不可忍。
“红卫兵八八红色造反团贴海报,在县文化宫广场召开全县革命群众批斗国民党特务畅树洪誓师大会,全县十几万人都井然有序,鸦雀无声地走进会场。
“梳着造反辫,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挥着红宝书的红卫兵小将批判畅树洪的十大罪状声振环宇,罄竹难书;在高帽子、大牌子、喷气式的待遇面前,畅树洪是威风扫地,认罪不讳。打倒和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当红卫兵小将向革命群众一件件展示畅树洪的罪证时,十几万人的广场静得令人窒息。当红卫兵小将毅然宣布,为了防止阶级敌人秋后算账,让他的台湾主子反攻大陆的梦想彻底破灭,让他的美国主子和平演变的希望化为泡影,决定把畅树洪隐藏的变天账当众烧毁时,全场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和口号声。
“畅树洪痛苦地哀求道:红卫兵小将们,不要烧啊,那都是我的罪证啊!
“然而,‘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你的罪证,早已铁案如山,永世不得翻案。你不让烧,说明你的贼心不死,我们偏要烧,绝不能让你的阴谋得逞。于是,那一大堆书啊证的,还有那些美国及国民党政府发行的旧货币,都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纸船明烛照天烧了。
“当那些东西噼噼剥剥地在革命烈火中化为灰烬时,畅树洪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校长啊,我对不起你呀!’
“只见他心胆俱裂,喷血数斗,倒地身亡。
“就是因为畅树洪临死前喊了那句‘校长啊,我对不起你呀’,当时,红卫兵小将立刻大声宣布:‘把畅树洪的黑后台朴彤纠出来示众!’
“于是,当时的公社中学校长朝鲜族老师朴彤被四五个红卫兵按着脖子倒剪着双手押上了批斗台。‘打倒畅树洪的黑后台!’ 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后来知道:畅树洪喊的校长是指当年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一句话,害得朴彤白挨了不少批斗又蹲了八年监狱。当时烧的那些老票子,正是现在千千万万人苦苦寻找的联邦券和红两千,而那些所谓的变天账,正是一个地下宝库的全套资料。被红卫兵说成的联络图,正是宝库的座标图。现在谁要是想找这个地库,只有到九泉之下去问畅树洪了。
“我当时刚上初一,跟在大红卫兵后边呐喊助威,这件事在我的内心里刻下的印象太深了。它成了我后来放弃公社政工干事的工作,死心塌地跑老票子搞大业的真正动因。
“我跑老票子这几年,真东西见了一些,真付款的还没碰到。细算起来,连自己攒的带朋友借的,四五十万花出去了,花得淋漓尽致,花得无影无踪。这期间,也曾多次动摇过:是不是都被文革中破四旧烧光了,深挖洞挖走了?后来听说邓小平签发了‘九九命令’,确信存在被美国冻结的民族资产。当时还流传说‘过了甲子年,旧钱换新钱’。我查了一下皇历,甲子年正好是一九八四年,眼瞅着就快到了。反正有‘九九命令’在,我就坚信民族资产确有其事。
“如果说实现民族统一复兴大业还需要千百万人找对人,跑对路,我甘愿做其中的一份子,一直这样义无反顾地跑下去,直至看到大业成功的那一天。如果真是一场骗局,我就买一件白布衫,把骗局的内募写在前襟后背上,我穿上这件白布衫到北京和全国各地行走,以自己损失受骗的惨痛教训,警示后人”。
宗欣国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醒道:“你以为现在的警察们是吃干饭的,他们是不会任你穿着这样的白布衫招摇过市的。”
朱广志很自负地辩解道:“我早研究过了,穿衣戴帽,各好一套。国家又没有哪条法令限制衣服花纹图案文字拼音的,我不写反动标语,他奈我何!”
宗欣国听了这翻理论,一时语塞,无话可答。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小个子居然有六七年搞大业的经历,瘦削的身子骨里竟蕴藏了无限的精明和强干。而自已刚刚才初涉此道,脑子里正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之迷,很想与朱广志继续交往下去,好随时向他讨教。便试探着问:“你如果还找不到李德衡,打算怎么办?”
朱广志略为沉吟,分析道:“我见的那个李德衡肯定是个茶叶货,他不可能让我再见到他。根据你介绍的情况看,你见的那个老太太也不是陈玉珍。这一切都是早就预谋好的一个陷阱,告他们咱又没留下证据,就是有证据咱们也没时间、财力、精力陪他们打场官司,都怪我们求成心切,盲目轻信,白吃个哑巴亏。我想好了,回去找朋友再筹点经费,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临来时,原本就准备了两套方案,一是到四川秀山找李桂花的弟子李伯奇,他答应给出一个三亿美元的存款盒;二是到这找三四版联邦券。当时考虑老美元操作时间短,所以就放在了第一步,谁知竟出师不利,折了老本,四川也没去成。”
宗欣国闻言暗喜,诚挚地说:“咱俩算是有缘。不瞒你说,我出来也是带了五万块钱,石磊问我时,我多了份戒心,谁知道他怀的什么鬼主意呀,就只说了个一万五,现在还剩三万多块钱,够不够咱俩上四川的?”
朱广志大喜过望,动容地说:“我现在是落难之人,与大哥萍水相逢,若蒙解囊相助,岂不是三生有幸。”
宗欣国慨然应诺道:“咱俩可谓一双难兄难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此,宗欣国见一农民兄弟牵头毛驴逶逶迤迤地行进在这之字形的山间小路上,不由得想起了马致远的那首名曲《秋思》来,若有所感地说:“兄弟你看,这残阳如血,青山如黛。这里虽然不见枯藤老树,却满眼秃山衰草,加之秋风萧瑟,心境凄凉,真正是‘断肠人在天涯’ 啊!”
这时,两个大男人又神驰故园,都想起了远在家乡许久未通音讯的妻子儿女,二老双亲,竟然都泪眼婆娑地相持了好一阵子。
村子里的人见他俩坐在路口好几个时辰,又是说笑又是垂泪的,好生奇怪。也有知情者窃窃私语道:准是着了道了。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咱这乌蒙山区出过英雄好汉,也出过土匪恶棍。没有个三头六臂的,就敢闯这个码头,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议论着,只见俩人同时止住了垂泪,相扶着站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又都回头向这个好像到处都布满了暗道陷阱的无为寨看了一眼,小个在前,大个在后,义无反顾地下山而去。

46
张金河深有感触地说道:“利令智昏这个成语实在是总结得精辟极了。几张红红绿绿的花花纸,就把人的头脑搞昏了,成千上万地拱手相送。这样的低级错误谁都可能犯。我听人家说过一件事,比你这可精彩多了。”
朱广志赶忙发表自己的看法:“是错误就不该用精彩二字,叫精彩的就不是错误。”
张金河咂巴咂巴嘴,说道:“谎言还有美丽的呢,错误怎就不能用精彩呢?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咱不说它更精彩,保证比你这更可怜,更可笑。”
朱广志有点急不可待了,催促道:“随你用什么词儿,快点说吧。”
张金河提议道:“别忙,咱们还是到湘鄂情餐厅去再尝尝毛氏红烧肉吧。边吃边聊。”
“不管到哪儿去,我都是开怀畅饮,洗耳恭听啊。” 朱广志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8-12-07 10:46:23 +0800 CST  
第七章 炮 弹 壳 子

邱道长两眼血红,跳起身来,甩掉防毒手套,又
去打开第二箱、第三箱……,直到第七箱全部打开,
箱箱都是炮弹壳子和战地急救包。
邱道长仰天怒吼:老蒋啊老蒋,你为何如此待我!
竟一头向石墻上撞去……

47
有个老关头子,贵州玉屏人。
细高清瘦,小而深陷的三角眼,断为两截的扫帚眉,整天耷拉着脑袋像是跟老二有永远也算不完的豆腐账似的。这一切,充分显示出他是那种工于心计,横草不过的人。
你看他,从四十多岁就开始跑老票子,舍家撇业,跑到七十岁了,还是那个老样子,孤身在外,形影相吊。
文革初期,他是玉屏八中的一位打钟的校友,学生们开始造反有理、破四旧、大串联、罢课闹革命的时候,他成了无所事事的逍遥派。
有一次,红卫兵小将们在抄牛鬼蛇神“臭老九” 赵德金的家时,抄到一大堆“鸡马票”、“小姑娘打伞” 和“袁大头” 之类的老票子,往收发室里随便一丢,又忙着去扩大战果抄别处去了。
这收发室本来就是他老关头吃饭、睡觉、值班和休息的地方。当不当正不正地摆着两条鼓鼓囊囊的破麻袋实在不雅,他就随手把他们都挪到墙旮旯的杂物堆里,也没太在意,时间一长,连英勇的红卫兵小将们竟都淡忘了。
直到一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菜市场里看见有人偷偷摸摸地搞老票子交易,没想到真还有人买这种东西,不觉心头一喜,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收发室,见两条积满尘垢的破麻袋还躺在墙旮旯睡大觉,而当初丢下它们的小将们早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不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待夜深人静之时,又给这两条被冷落日久的破麻袋换了个舒适而又隐蔽的睡处。
自打那以后,他便戴上一顶破斗笠,把脑袋瓜子遮得严严的,蹲在菜市场的一个角落里,脚前半遮半掩地摆上几张老票子,遇有带红胳膊箍的就提前藏起来,遇见打听价格的给点钱就走。自然是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反正是意外之财,得点是点。
到后来,有了点垫底儿的资本以后,他也不戴斗笠了,心高气傲地锱珠必较起来。少钱不卖,爱买不买。
再到后来,索性奇货可居起来,你就是找上门去,也轻易地不肯出手了。
这期间,他已深深地悟出了这老票子的交易价值,通过与买票人讨价还价时的闲谈,多少知道了一些老票子后面深藏着民族复兴大业的玄机,並结识了几个常在此道上奔波的人。
到了一九七九年秋,一位湖南常德搞大业的田德鑫领着一位姓庞的人找到他,跟他要红两千箱货。他说没有,可人家不信。说你有散的就一定有整箱的。
这老关头从来不敢如实说出自己这些老票子的来源。他越深藏不露,人家就越觉得他有背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姓庞的朋友把他们请进了立群饭店,三个人点了一桌子菜,说什么先联络联络阶级感情。
乘着酒兴,田德鑫先是大谈家乡承包到户的新闻趣事,感叹道这可真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步迈回解放前”,引得三个人一阵热烈讨论之后,方才向老关头介绍道:“这位庞老弟大号庞在培,原是黔东南专署的宣传部长,为了找老票子访守库老人,现在乌纱帽都不要了,这次是专门慕名而来拜访您的。”
老关头望着眼前这位脸白手软,肚子大脖子粗,说起话来细声慢语,比自己要小十来岁的行署宣传部长,心生戒意,不由得把个丝瓜脑袋摇了又摇,反问道:“咱这学校的失业校友,倒腾点老票子,这是没法子的事。你那叫头顶乌纱的国家命官,捧着摔不碎砸不烂的铁饭碗,怎会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庞在培眯起了眼睛嘿嘿一乐,手摸着不长胡子的嫩下巴,诡秘地说道:“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发大财的绝好机会,比什么高官厚禄,美色豪宅都重要,就看你想不想抓住了。”
老关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有谁会不爱钱的。特别是他自己,把金戈戈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见庞在培诡秘而又一本正经地描述发大财的机会,扫帚眉一抖,欠身说道:“什么好机会?说来听听。”
庞在培把两个肉拳头对碰了一下又伸开巴掌勾在一起,靠近身子附耳低声说道:“敌对了三十多年的新中国和美帝头子两个冤家对头握手言和互派大使了,我有高层内幕消息,美国政府解冻了解放前我国官僚、军阀、资本家、大地主在美国银行的历史存款,这些存款凭证大都秘密地在大陆埋藏着,数量之大,说出来得吓你一个跟头。如果找到一份,通过我在高层的朋友帮助结算出本金和利息,由存款人、寻找人、代办人按事先约定好的比例进行分配,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这样的好事,历史上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田德鑫在一傍见老关头仍然一脸轻蔑狐疑的样子,赶忙帮腔说:“你别不相信,庞老弟这话是有来头的。”
说着还挪了挪椅子,凑近老关头的耳边悄声说:“庞老弟的舅舅是中央军委的大干部,在邓的身边工作,你说,他什么机密还不都是先知道?”
经田德鑫这么一点拨,老关头又认真看了几眼庞老弟,果见这家伙气质不俗,似乎出身名门,遂疑虑顿消。可他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类存款凭证,无奈地摊摊手说道:“我这个丢了工作的穷校工,真的不知道哪儿有这类凭证,就是有天大的雄心也发不了这个财呀。”
田德鑫拍了拍老关头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庞老弟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个秘密,能拿出那么多红两千、袁大头的人肯定有存款凭证。你就找给你红两千的人。当然,你直接问他有没有存款凭证,他肯定不会说有,咱得曲线救国,先让他拿出红两千箱货,庞老弟给他安排付款,他见咱们真能付出款来,就会毫无疑义地交给咱们办了。”
田德鑫见老关头好像还不开窍就拿话来激他说:“你总不会告诉我说你那些红两千、袁大头都是抢的偷的吧?”
闻听此言,老关头顿觉脸上一阵发热,这红两千的来源,是刀按脖子上也不会说的,急忙端起酒杯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强装镇静地说道:“我那东西当然是有正当来路的。”
庞在培不失时机地也端起酒杯补充说道:“你可以不用他先拿出凭证来,这些凭证大都装在一个特制的盒子里。请他先报出盒号、款额、存款人姓名就行,等我们通过银行内部关系查实确有该笔存款,再跟他具体协商帮他结算事宜。”
老关头子听了这些话,心里暗暗盘算一番,觉得还是先应承下来为好,免得老田继续盘根究底。这鬼家伙,以前曾盘问我多少次了,都被我故作神秘地支唔过去,实在盘不出根底来,这才亮出后台来。主意一定,便爽快地说道:“那我就去问问看。”
三只酒杯,十分畅快地碰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老关头在报纸上看到了国务院的“九九命令” ,更加确信田德鑫和庞在培所言不虚。于是,就凭自己了解到的几条线索,开始四处寻找历史存款凭证和有历史存款凭证的老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五年多的苦苦追寻,老关头通过河北廊坊一位姓姚的朋友,认识了山东聊城一位姓刘的朋友,这刘朋友又热情地给他介绍了陈先生。陈先生很高兴能见到如此真诚的中间人,便给他展示了一只五亿美元的存款盒。真如庞在培所言,盒子是檀香木的,盒内有存款亿盒清单、说明书、副券、正券、存款凭证、取款凭证、功能章、三角章和私章、药水、刷子等。
陈先生只让老关头站在一米开外欣赏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又都装了起来,抱着盒子对老头说:“我已请示过老人,就按你们说的比例分配,但拿盒子必须给老人三十六万九千元人民币,我带着盒子跟你们走。如果你们结算不了,盒子拿回来,钱不退。”
老关头按照庞在培的意思提出先报盒号、款额和存款人姓名,查询属实后再动盒子。陈先生不容置疑地说:“报盒号也必须交三万六千九,否则宁可等到开门后存款人自己去办。”
老关头后悔刚才没记下盒号,只记住存款总额是五亿美元,存款人叫曹什么林,中间那个字愣是没记住。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使出讨价还价连劝带哄的本领,和陈先生以六千六百元人民币达成谅解,陈先生这才报给他:存款人曹浴林;存款金额五亿美元,曾提取五千万,余额四亿五千万;盒号KC000018699;存款日期为一九三三年五月四日九时等一组数字。临分别时,陈先生以给老人打电话汇报为由又和老关头要了一百元。
这组价值六千七百元的数目字,当即就电话报给了田德鑫,老田又立马报给庞在培,庞在培则动用了他的特殊关系网,很快就查询出结果,反馈给老关头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盒子是真的,确有这笔存款,速找持证人,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然而,当老关头再赴聊诚找陈先生时,陈先生竟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老关头和他的朋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也没有挖出关于陈先生一丝一毫的音讯。
这以后又南征北战,东进西夺地折腾了几个来回,一晃儿又是十来年过去,老关头早年卖老票子积蓄的那点外快,早都折腾光了。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5-21 20:22:20 +0800 CST  
第七章《炮弹壳子》
48
老关头记得非常清楚:一九九六年九月九日,是中国人民缅怀领袖毛泽东逝世二十周年的日子。
就是那一天,他瞻仰完毛 的遗容后,怅然若失地走出纪念堂,心想:那么伟大的人物都长眠地下了,我还折腾个啥劲呢。正在他有些心灰意冷之时,竟遇到几个朋友把他拉到前门肯德基,给他介绍认识了差点儿就改变他大业之路的李天华先生。
据朋友介绍说,李先生是国务九号办公室的负责人,九号办是国家指定的办理中国历史遗留资产的专门机构。
李先生急忙插话强调说:“这个机构没有正式挂牌,现在还是密访、密查、密办、密散,不要对外讲。”
老关头听李先生特别强调不要对外讲,心里暗笑:你自己说这话的本身就是对外讲,保不成把我当成你们九号办的内部人了吗?也就像讲笑话似的讲了自己二十多年跑老票子搞大业的非凡经历。李天华听得很认真,也很受感动,最后竟含着眼泪对老关头说:“你是民间第一个值得我钦佩的路桥人。为了表达我对你的信任,我给你看一份内部的绝密资料。”
说着,李天华从他随身带着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打印的资料递给老关头。
老关头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见那封面上印着《有关中美资产解冻资料》几个黑体大字,就习惯地用右手食指在嘴唇里抹了抹唾沫,如饥似渴,傍若无人地翻看起来。
《资料》的第一部分介绍了“美钞” 的概况:美利坚合众国自一七七六年在陆军元帅华盛顿领导下,赶走殖民地,承认美国独立,即发行货币美钞。因它是黄金作抵押,故俗称“美金” ,虽说美钞复杂,但总体归纳为银币券、金币券、联邦券、联邦准备券、国币券和夏威夷券等六类券币。《资料》详细介绍了各类券币的区别、特征、字母代号的含义以及各个面值的花饰、图案、库印、行徽、总统头像和规格等具体标准。
老关头对这些只看个新鲜,没当回事。当他翻到第三页,一眼瞥见“解冻票面的特殊性”,便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那上面写道:

第一、要百元面值的,新加坡纸,含56种元素;
第二、行徽是无齿角的圆圈;
第三、库印下面没有明的或暗的“1786” 字样;
第四、“1934” 字样在库印下角和四行半英文下面,共两个;
第五、四行半英文小字,关键看半行摆的位置,在第二、第三
行中间为“正品” ,在第四行左下为“第一保护品” ,在第四行
右下为“二级保护品”。“二级保护品”分文不值,“复制品”分文不
值,特点是纸薄,无手感;
第六、背面为绿色,其它颜色无用;
第七、票面带磁性,有手感,能过机扫描;
第八、纸含56种元素,可以化验;
第九、票面也是白边,而且四边整齐;
第十、票码有A、G或L,而且连号1—36张、1—37张、
1—367张、1—369张或1—3699张。
至于版别,“梅花”、“蝴蝶”、“地球”、“龙凤”、“金鱼”、
“兰草”、“青松” 版均可。
签字是管员,不是行长。签字是拉丁文,不是英文。

老关头看到这里直拍大腿:“这扯不扯,这些年净找些‘二级保护品’和‘复制品’啦,这扯不扯。”
再往后看,是美元上面的总统头像简介,他一目十行就滤过去了,直到在字里行间找到“立案办事程序” 几个宋体黑字才又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票面符合要求规定,证件证据与委托老人相符,当天付给本组
票成员360万元人民币,作全体人员食宿费用开支,接着正式开始
全面工作。
第一、付3600万元人民币给持货人,由银行负责人和当地党
政军负责人派专人把款送到山上老人手中;
第二、付3600万元人民币作本组票中介人首先还清中介欠款,
余款作为全组成员为富民强国企业资金;
第三、付3600万元人民币给办此事的主要成员建立平台用款,
进行办理中华民族遗留资产事业的任务。
票面合格,要风给风,要雨给雨。粮草送上山,草帽送到人。
七个工作日,完成全部工作。

老关头对于这样的办事程序是早有耳闻,就是没见到过红头文件,总也信不实。今天看到这份“资料”,虽说不是红头文件,但它毕竟是来自国务院九号办公室,具有和红头文件同样的权威性,心中的疑虑顷刻间瓦解冰消。又往后看下去,见还有“红两千”、“五百万大关金”、“海税关金”、“亿盒”、“铆钉” 等解冻品种的具体要求和操作办法。
这时,老关头兴奋地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啊呀,这些东西都能办事付款呐,山里有哇,那大关金、红两千、铆钉我都见过呀。当时老人让拿,可我不知道能付款办事,没敢朝弄。那咱,光奔着存款盒使劲去了。”
李天华说:“存款盒在这本《资料》里写的是亿盒,这是历史存款的一种特殊形式。中国在美国的这种存款,在一九三八年以前只有46个真盒子,有的人一人名下就存几个盒子,例如何应钦就存了三个。而蒋介石为了特殊目的又造了800个假盒子。所以,亿盒是最难办的。务必精通业务,熟悉近代历史人物,首先要弄清存款人是谁,有无可能存款。还要弄清存款时间,什么银行,证明人是谁,有无遗书、取转款否、内盒号、保密号等等,还要弄清是什么东西折合美元存款,那时有用金银珠宝玉器折价的,也有用大烟土、中药材折价的,特别是盒内的正副件必须齐全有效。这东西,最好别碰。”
老关头赶忙插话道:“可不咋的,这么多年,不是空的假的,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哪见到一个真的了。如果早看到您这份《资料》,咱这事不早就亮天了么!”
老关头和李天华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慨。
李天华收回《资料》,带着十二分的热情鼓励道:“你现在看到也不算晚,这里边介绍的几个品种,你随便拿到任何一种,都是头功。现在是先办事后认亲,你不用管他是不是真正的老人,哪怕是三岁的娃娃,只要他能拿出东西来,我们就给他办,给他钱。认亲是他们内家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过白虎堂。咱这九号办是周总理当年专为办这件大业安排的专门机构,因历史的原因,始终是个空架子,现在才恢复起来,还没公开对外。这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这里随时恭候你的佳音。”
有李天华这句话,老关头子算是王八吃秤砣,铁心孤注一试。
他不辞千辛万苦,不怕踏破铁鞋,云南的宝山、四川的巴山、贵州的独山、广西的十万大山、湖南的三江口、安徽的桃花岛……,凡是传说有守库老人居住的地方,他都跑了个遍。然而,老人没少拜见,就是拿不到完全符合《资料》要求的真东西。钱又没少花,自己的、朋友的、还有儿女的,扔出去一百八十多万。
俗话说“失意上卦摊” ,老关头在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恰好途经河南白马观,一时心血来潮,不由得满脸灰暗地走了进去,观内道长邱家本大师一见他的气色便知其运途多舛,主动与其对坐攀谈。当邱道长得知他是为国家九号办公室跑路找民族资产票证的,欣然笑道:“施主时来运转指日高升就在眼前。”
老关头闻言精神一振,开口问道:“何以见得?请大师指点迷津。”
邱道长并未指点什么迷津,而是自我介绍说:“贫道姓邱,俗名家本,法号信弘。施主既然是找民族资产物据票证,我这里正好有一样东西,不知可中尊意否?”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本折子,双手递到老关头面前。
老关头正如饥似渴之时,哪肯放过一线生机,急忙在衣襟上擦了擦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见里面空无一字,方知是拿反了,又合上翻过正面方见封面上印着的“家書” 二字,打开折页,见是一首毛笔楷书长诗——

吉祥如意。
良时吉日心又诚,肺腑之言纸上云。
吾本梅花树下长,八十九岁有余零。
不堪回想当年事,忆起往事泪淋淋。
一十六岁攻黄埔,一十九岁进军营。
校长对我恩如海,东西南北紧相跟。
酒席场中有我份,秘密会议有吾身。
谁知天意不佑主,民国犹如大厦倾。
总部已迁海外去,我等潜伏在豫中。
单等一日春雷响,腾空直上九霄云。
如今六十余年了,人事沧桑物自存。
所管七箱瑰宝在,内装银币与黄金,
还有红灯五万盏,更有珠玉夜光明。
如有主人血脉在,可往白马观下寻。
千言万语难收笔,一纸家书访故人。
——003691—303

老关头一口气读完《家书》,沉思半晌问道:“你这是在寻找少主人那?”
邱道长见老关头真的看懂了家书,这才开诚布公地道出了自已的心里的打算。原来,这位邱道长竟是国民党原35军的一位少将军需官,在蒋介石退居台湾前受命潜藏大陆保管七箱国库资财,老道长含辛茹苦精忠保国地秘密守护了六十多年,他既没找到主人,也没有主人找他,现在他已风烛残年形将就木,决定请老关头帮助他把这七箱资财交给国家,既不收老关头的“红包”也不向国家提任何要求,还十分真诚地领老关头进密室看了这七箱货。
老关头跟着进密室一看,这正是《关于中美资产解冻资料》里详细记载的解冻品种——美国原板黄金抵押红两千。外箱是檀香木的,草绿色,重104公斤,长95公分,高45公分,宽55公分。外箱有“中央银行”、“美国钞票公司”、“中华民国三十六年” 等字样,四边还有梅花花饰。
邱道长还把当年国民政府发给他的《潜伏令》、《军官证》找出来给老关头验看。
老关头已是喜不自胜,哪还顾得验看什么证件,他赶忙走出密室把这一情况通报给李天华,李天华当即表态:这正是我们苦苦寻找了多年的美国原版“猴头票”,一箱可兑付五亿美金呢,你知道什么是“红灯开路”?这就是“红灯开路”。赶快给我汇五千元路费来,我们马上就到。
老关头心里直打鼓:国务院九号办的人该有出差费呀,为什么跟我要路费?转而又想:找到真货不容易,可别因小失大,二十四拜都拜了,何必差这一哆嗦呢!尽管自己已囊空如洗,还是连哄带骗地给他女儿打电话,说自己病在外头,就是借也得赶快给他汇六千块钱来,不然他就死在外头了。孝心的女儿当真哭着喊着给他汇了六千块钱,他转手就都给李天华汇去了,宁可自己苦憋,不能让人家首长做难。
李天华一行三人赶到白马观后,邱道长准备用观里面的最高规格安排接待,但李天华急于先看貨,连口茶水都没顾上喝,扼要地对邱道长介绍了操作程序和相关政策后就急切地催促说:看完货,心里踏实,吃什么都是香的。
邱道长诚惶诚恐地将几位“恩公”带进密室,一字排开的七箱红两千像芝麻开门一样地立刻映入大家的眼帘,一个个不觉心潮澎湃起来。
李天华急步上前,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箱体,又把脸紧紧地贴在箱盖上,贪婪地嗅着檀木的奇香,久久舍不得抬头,好像慈祥的母亲亲吻儿女,又似多情的公子爱抚情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天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热汗津津,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用双手示意邱道长:打开,打开。
邱道长心领神会,立马戴上早已备好的防毒手套,严格地按照绝密的开箱办法,不大一会儿就开启了第一箱的密锁。他没有立即打开箱盖,而是转过身要求大家先后退几步,以防受到箱内毒气的伤害。
邱道长见大家都退到了门口,才慢慢地把箱盖掀开一条小缝,自己也急忙后退了几步,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邱道长才走过去一把周开箱盖。就在他周开箱盖向箱内一望的同时,却一个腚墩坐在了水泥地上。
众人见邱道长久久坐在地上不起来,喊他也不回答,像是坐化了一般,瞪着眼睛一动不动,都以为他真的中了毒气,站在门口谁也不敢上前。还是老关头心怀仗义,快步走上前去,还没走到邱道长身边,只往箱内扫了一眼,不免大吃一惊,喊道:“这是什么?快来看那!”
大家也都不顾邱道长了,一齐围到箱跟前,竟都傻了眼:这哪是什么红两千呀,是满满一箱子炮弹壳子和战地急救包。
此刻的邱道长两眼血红,跳起身来,甩掉防毒手套,又去开第二箱、第三箱、第四箱……,直到第七箱全打开,箱箱如此,毫无变化。
邱道长此刻的脑海里,再次翻滚起“校长待我恩如海的满腔情愫” ,仰天一声怒吼:“老蒋啊老蒋,你为何如此待我?!”
竟一头向石墙上撞去……
又一缕党国的忠魂,奔向宝岛的慈湖,找老头子算账去了。
这人世间的事情咋就那么寸?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放屁也能闪了腰。当李天华、老关头等人无限伤感地回到北京,刚一出西客站的出站口,李天华就被两名穿警服的公安给拦住了。问道:“你是李天华吗?”
李天华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主动伸出了双手。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李天华被戴上手铐,推进警车。李天华从始至终也没回头看同行人一眼,任凭警车消逝在滚滚的车流中。谁也猜不到所为何事。同行的一干人只好都心怀疑虑地作鸟兽散。
两个月以后,才听说李天华涉嫌一起六十万元人民币的诈骗案,事主是一位姓秦的老八路团长,公安部门已经找他一年多了,不管他是早进城还是晚进城,早早晚晚他都有这么一天。
老关头在这样的挫折和打击面前,仍然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仍然坚信大业总会成功的,只接受了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撒鹰”,再也不轻易地往外舍票子了。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5-21 20:25:03 +0800 CST  
第七章《炮弹壳子》
49
后来,又有一个河南搞大业的胡恩找到老关头,说有个马来西亚商人来收买绵羊票子,有多少要多少。老关头这些年花了那么多钱,也确实结识了一些真真假假的绵羊票子货主,很快就联系到现货十个亿,库里还有大货。经过中间人在两头反复协商,很顺利地达成协议,货主只要税后的百分之四十,剩下百分之六十都馈赠给中间人。中间只有六个人,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一验样票,确都是真品。外商、貨主、中间人个顶个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中间人请货主给写《馈赠书》,货主欣然拿出六份当年印制好的空白《馈赠书》,分别填上了六个人的名字,然后说:“等明天送大货时带印章来,盖上库章、主管人章才有效,盖完章再交给你们个人手中。”
这也不无道理,为了保险起见,中间人要求开房,大家吃住在一起,外商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于是,他们在广安门的锦江饭店开了三个房间,中间人选了两名代表住在820号房,外商住819,货主住821。同时,大家都关了呼机和手机,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真正的封闭操作,就等着第二天上大货打款分钱了。
当晚,酒足饭饱之后,外商又安排大家到卡拉OK厅潇洒了一回。老关头是六人推举的中间代表之一,七十来岁了,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场合,以前光听说过没来过,有点刘姥姥一进大观园的感觉,看什么都特别新鲜。
外商又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位陪唱的南方姑娘,陪老关头的那位姑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起来声音特别甜,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小巧玲珑的,比他孙女还小呢。
陪唱的姑娘管老关头叫大哥,叫得老关头真以为自己小了五十岁呢,让姑娘给他点了一首老歌《地道战》,老关头沙哑的嗓音震得姑娘直打冷战直咬牙,自己听着也太掉架,只好作罢。姑娘给老关头点了啤酒和果盘后,就自娱自乐起来。
那姑娘唱累了就坐下来与老关头陪吃陪喝,吃饱喝得了再拿起麦克风唱几首甜歌。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把老关头送回房间。令老关头更加意外的是,那姑娘服侍老关头洗脸洗脚上床躺下后还不走,竟麻利地脱光自己的衣服也跳上床来,要陪老关头睡觉。这可是老牛吃嫩草,真把老关头美上天了。
那嫩草虽然鲜美得滴着露珠,娇嫩得一掐就要冒出水来。可老牛骨瘦得如干柴棒子,皮松得如丝瓜瓤子,只能笨拙地把嫩草拥在怀里,打着响鼻嗅来嗅去,怎么也拿不出年轻时那股子如狼似虎的蛮劲来。嫩草已被揉搓得发乱心烦,老牛却总也无法尽兴。
因为嫩草已经收了外商的高额小费,并承诺了外商提出的服务标准,岂能怠慢,只好使出浑身解数,颠倒阴阳,终于让老牛心满意足了一回。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老关头方从甜梦中醒来。发现身边的嫩草已飘然离去,这才想起今天上货打款的正事,赶忙给两个房间打电话,都没人接,过去敲门也无人应。正疑惑间,见另一中间人代表申铁龙睡眼惺忪地从电梯间出来,原来,昨晚外商给他和陪唱姑娘在十二层另外包了房,正要向老关头显摆昨晚翻江倒海的英雄壮举,却被老关头抢先说道:“外商和货主都不见了。你说咋办?”
申铁龙还不相信,亲自过去敲门,确无人应。两人去问总台,服务员答复说:“819和821都退房了,五点一刻就离店了,820的房费已结清,你们可以住到中午十二点,过了十二点请续交房费。”
这明摆着是把中间人全甩了,他俩急忙把另外四个中间人都叫来商量对策。十二只眼睛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出好点子来。联系外商的中间人只知道外商姓王,其它一概不知;而货主委托的送货人姓户,老关头和姓户的也是第一次见面,再给货主打电话,货主答复已全权委托老户了,让他们有事必须找老户。他们到总台一查,三套房间都是用老关头一个人的身份证登记包房的,就连申铁龙和三陪女的包房也是登记着老关头的名字,这个小插曲自然没有向那四个中间人说。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非把他俩玩忽职守的家巴事撕下来不可。
几个人只有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咀咒一通解解气而已。骂够了,气饱了,老关头看看表,眼瞅着就十二点了,有气无力地道:“赶快走吧,每天三百八十块,谁掏得起呀!”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5-21 20:27:32 +0800 CST  
第七章《炮弹壳子》
50
都是搞大业的,朱广志对老关头的遭遇竟无丝毫同情之心,反说什么:“他们几个中间人心也太贪了,人家货主冒着生命危险,几代人含辛茹苦保管下来的东西,人家才得税后的百分之四十,他们几个人动动嘴皮子,打几个电话,就要百分之六十,值啥呀?不甩他们才叫怪哩。”
张金河微微一笑,抿抿嘴道:“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他们这几个中间人也太过份,不值得同情,但最黑心的还是那个货主,这些年来,他们靠着那点真货,没少搞中间人的钱财。遇上中间人来联系货,他们就猛跟中间人提条件,看货要钱,拿货要钱,送货不但要先揣足回程的钱,还要给送货人家里留下足够的生活费。讲好时限,到期仍办不了抬起屁股带货走人。中间人只能是花钱开开眼,买个教训。遇见真付款的,他们就给中间人天大的承诺,让中间人拼命去跑,一旦通过中间人和付款方见了面,便暗递个信号,找个由头,就轻而易举地把中间人全甩了。谁能付款,谁付不了款?他们几句话一说,便知端倪。就可怜这些中间人,天生就是贱骨头,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拼死拼活攒那么个三头五万的,老婆孩子花不着一分一文,却舍得拿去孝敬什么山里老人,如果是真老人还好,如果孝敬那些假冒的,拿到钱就去吃喝嫖赌,花他个无儿不孝。你说冤不冤?”
一席话,说得朱广志心疼肉颤的,他何尝不也是深受其害呢,每每受到这种伤害,他就像阿Q似的,拍拍胸膛,自我宽慰道:“这点钱算什么呢,就算老子给儿子花了。等我拿到真东西,一切都找回来了。”
你还别小瞧他,他真的就拿到过真东西。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5-21 20:28:12 +0800 CST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朱广志搞到了一个三亿美金存款盒”的消息像长
翅膀似的在石门县里不胫而走。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
识的,也都奔走相告。一时间,竟成了社会上的一条
最大新闻……

51
朱广志和宗欣国离开那个令他俩痛苦诅咒不堪回首的无为寨以后,一刻钟也没耽搁,上了汽车赶火车,下了火车又转汽车,奔波了三天三夜,来到了四川的秀山。
他俩连住处都没安排,首先找到李伯奇先生设在秀山的联络站,进屋一看,屋内只有一个看门做饭的老头捧着个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在听川剧。
老头见进来两个陌生人,急忙把收音机关了,问道:“二位有啥子事哟?”
朱广志客气地说:“老人家,我们找李伯奇先生。”
看门老头深知来找李伯奇的人,除了七门八派十三家的,就是两党民间搞大业的,而设这个联络站的目的就是接待各路神仙的。他一个看门人,不敢稍微怠慢,生怕得罪哪路真神,吃不了就得兜着走。听两人又是找李伯奇的,不敢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如实相告道:“李先生上峨眉山练功去了。”
朱广志倍感失望地问:“那他得啥子时候回来?”
“这可没准儿,他去练功,从来没有确定的时间,十天半月的有,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的都有。” 李伯奇走时没交代,老头就估摸不出个准确时间来。
宗欣国提议:“咱们到峨眉山去找吧。”
老头闻言,急忙告诫说:“千万别去找,李先生是出世修练之人,练功时不和世人接触,万难寻找,要想见他,只能在秀山等,他练功完了,一准还回到这里来。至于要等多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老头见他俩还不想走,就起身去拿水杯欲给他们倒茶,朱广志忙说别麻烦了,老头正乐不得地放下水杯,打开收音机,专心致志地欣赏他的川剧去了。
朱广志知道再也不会问出什么名堂来,便与宗欣国到县政府招待所找了个普通房间住下,度日如年地等候李伯奇回来。俩人每隔三天两头就到联络站去探问探问消息。就这样熬到了一九八三年元旦。
元旦那天是星期六,《人民日报》二板头条全文刊发了国务院于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发布的关于《责成中国银行清偿收回的美国解冻的美元资产》的《公告》,一共十六条,作为清偿的基本法则,规定得明确具体。
宗欣国买了一份报纸,俩人在招待所333号房间里研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着这次秀山之行是来对了。特别是《公告》重申了“九九命令” 和中美两国政府于一九七九年五月十一日签订的《关于解决资产要求的协议》,越发感到这搞民族大业是一种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的民事行为,脸上都洋溢起得意欣喜之色。
与此同时,山上第三行动组的老人们也在这喜迎新年之际看到了这个《国务院公告》,老人们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反而是疑虑重重。
这个行动组一共五个人,人员和资产都隐蔽得很好,在历次政治运动和十年浩劫中,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和伤害。他们的名气很大,但从不将真名示人,内部联络开会也都用绰号。
猴面精有些气愤地说:“这又是共产党的圈套,规定那么短的时间,逾期一律就地上缴中央金库,这不等于强取豪夺吗。”
夜游神把报纸往桌上一丢,不屑地说道:“共产党和美国人打交道还是太嫩了点,凭他们这一纸《公告》就想取代存款凭证收回资产,岂不是白日做梦吗。”
最后,还是玉兔老太太力排众议:“我们跟共产党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谁不晓得共产党计划没有变化多,规定的时间虽短,逾期办不了他还得展期。就是上缴中央金库也没啥了不起,权当我们扶贫了。不拿点真东西出去,永远也趟不出一条路来。让李伯奇选一个诚实可信的路桥人,出一个正品存款盒,让他们交中国银行,投石问路。看看共产党到底有多大神通。我们不直接出面。”
李伯奇接受这一指令后,急忙停止练功,星夜回到秀山联络站。
看门老头首先向他报告:“有两个外地人找您,三天两头来看看,等一个多月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头话音刚落,朱广志、宗欣国已敲门进屋了。

52
朱广志和李伯奇数年前曾有一面之缘。
那次朱广志独自一人慕名寻访到这个联络站,听到过李伯奇关于民族大业的阐述,很是钦佩。当时,他初出茅庐,既无经费,又无办方,只是记住了这个肯定有真货的联络站。这次见面,可谓天时、地利、人合三样占全,朱广志的来意与李伯奇下山的任务可谓一拍即合,天衣无缝。
第二天,李伯奇依约来到朱广志、宗欣国住的招待所,房间里设施简陋,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藤椅。
李伯奇不动烟茶,把藤椅转了转个,面对着床,半个屁股搭在椅子边上,两腿分开,两手轻扶双膝,含胸拔背,声若洪钟:“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再落实一遍。请问二位,你们拿存款盒是找财团垫付款,还是交中国银行代为清偿办理?”
朱广志毫不迟疑地果断答复:“交中国银行代为清偿,已经和石门县支行联系过。”
实际上他还没联系呢,朱广志那时就学会了忽悠,撒谎时脸上有点发热。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大谎,中行石门支行的苗擎行长是他的铁哥们,联系这事也就是分分秒秒的勾当。
“好,正合我意。那么,还有第二个问题,” 李伯奇如数家珍地说道:“库里面的存款盒有一个亿、两个亿、三个亿、五个亿、十个亿直至几十亿上百亿的,都是黄金抵押的美元存款,你们要起动哪一种?”
朱广志略一踌躇,说道:“不需要太大的,也别搞太小的,出一个中下等的吧。”
李伯奇坐姿未改,点点头即而言道:“第三个问题,我们山上主管、守仓、调动是三权分立,互相监督,互相制约的。没有起动费开路,是出不了真货的,连一张纸也动不了。这个规矩你们是否清楚?”
朱广志爽快地答道:“我们非常清楚也略有准备,但不知贵仙山的起动费是多少?”
李伯奇仍然正襟危坐地说道:“动五亿美元以下的存款盒要交三万六千九百元人民币;动十亿美元以上的必须交三十六万九千元人民币。你们准备了多少?”
朱广志暗自寻思:原来山里边真有“动一动,三六九” 的说法啊。他没有开言,转过脸来看宗欣国,那意思是让宗欣国表态。
宗欣国坦诚相告道:“我们这次出来带的钱,被一个自称是李德衡的骗去了四万多,又被一个自称陈玉贞的骗去了一万多,现在只能出得起三万块钱。如果回去再筹款势必耽误时间,可否请李将军给通融通融?”
李伯奇对宗欣国称自己“李将军” 甚觉诧然。因为自己在国民党军队任军长的经历只有十八天,完成藏宝任务后整个部队就起义投诚了,自己更名换姓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被共产党的部队改编,不久就因伤退伍回乡务农了。在个人的简历上已彻底抽掉了这段军旅生涯。几十年来,根本没人这么称呼过自己。宗欣国这个共军解放大陆后才出生的乳臭小儿,怎么竟如此唐突,是想当然还是胡猜测?他无心深究。对他们被骗之事也甚为同情,他也只能是同情而已。愤然说道: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李德衡、陈玉贞都没有出来见过任何人。你们见到的那两个人绝对是冒充的骗子。这些人坑蒙拐骗的行为,有污老人的清名,迟早要受到惩治的。只是这出货的规矩是历史决定的,我无权做主。根据你们的情况,我请示一下老人再定。
李伯奇说完就站起身拱手告辞。
事也凑巧,李伯奇回到山里时,正赶上绰号玉面蜘蛛的老太太千里迢迢赶来看望玉兔。老姐俩分居两地,各管一摊,也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虽说生活都十分清苦,但身体都还健朗,谁也没怎么显老。
玉面蜘蛛见玉兔的后背有点驼,走路也不像二十年前那般利落,便问道:“你这只玉兔爬山越岭也不再那么矫捷了吧。”
“谁说的?” 玉兔站起身就地一踢腿,脚尖还能与肩齐,自负地说:“别看我比你大四岁,真要爬个几百米的山头,你照样落不下我。”
玉面蜘蛛不服,便挑战似的说:“敢跟我比比吗?”
“好哇咱们现在就比试比试。” 玉兔欣然应战,俩人携手出门,绕到房后,那房后就是松峰山,山高足有二百多米,坡度也在四十五度以上。
玉面蜘蛛建议说:“咱们别顺路走,就从这树林子里往上爬,看谁最先到达山顶。”
玉兔还像当年带兵打仗似的,发号施令道:“抢占对面山头,出发!”
当时屋里屋外的人也都跑拢来看这两个倍受人尊重的老小孩比赛,不住声地喊“加油!加油!” 也不知都在为谁鼓劲加油。
爬到半山腰时,玉兔有点落后,可玉面蜘蛛选择的路线不好,遇到一片荊棘棵子,不得不稍稍绕了个弯,终让玉兔赶过去抢先一步到达山顶。
当老姐俩顺着山路走下来时还争争讲讲,互不服气还要再比一次。李伯奇怕两个人累坏了身子,便提议说:“您们不妨比比别的,比如比比枪法。”
玉面蜘蛛赞道:“这个主意好。咱俩就比比隔物打物吧”
玉兔爬山占了先,正在兴头上,自然应诺。早有人把一只勃郎宁小手枪和四粒子弹、两个苹果用一个果盘端了出来。
玉面蜘蛛首先拿过枪,娴熟地压上两粒子弹,冲着八十米开外的一棵比碗口粗至少有八十多年树龄的针叶松说道:“松老弟,委屈你了。”
只见她一抬手,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把针叶松的树干穿了个洞。李伯奇端起还盛着两个苹果的果盘跑过去,先用果盘托着一个苹果,让苹果正好对准树背面的出弹孔,向玉面蜘蛛作了个开枪的手势。这边又一声枪响,子弹从原来的弹洞穿过,苹果应声落地,众人一片喝彩。
玉兔自然也是两弹一孔,正中目标,众人又是一片惊呼。李伯奇跑过来,拿着两只中弹的苹果给两位老太太验看,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玉兔这时才顾得上问李伯奇:“你的事情进展怎样?”
李伯奇便把和路桥人朱广志协商的结果和他们只能付三万元起动费的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还没等李伯奇请示,玉兔就决定说:“行啊,破一次例,给他出个三亿的盒子,具体事情由你全权负责,按老规矩走。”
李伯奇心想:这老太太,一高兴一切都大开绿灯,朱广志他们真是好运气。急忙拜别两位老人家,领命下山去了。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9-06 09:14: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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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朱广志他们在真佛面前,反倒不敢上香了。坚持一定要看到货再给钱,否则,宁可不做。
李伯奇欣然笑道:“看来,你们确实是上当上怕了。这也难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吧,我答应你们,不但看到存款盒再交起动费,而且存款盒也由你们保管,直至交给银行结算。我由始至终跟随你们配合操作,咱们可以签订书面合同,我方保证存款盒真实有效,贵方保证如不能清偿结算,必须原物退回,不得有任何缺损。起动费是不能退的。任何一方违约,都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你们认为怎么样?”
朱广志、宗欣国闻听李伯奇说存款盒也交给他们保管,有些喜出望外,昨天俩人还曾为交完款后盒子如何保管的事情犯难呢,既怕价值高昂人家不肯移交,又担心中途出差人走货飞。没想人家竟如此开通,这样就一点风险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岂有不同意之理。一迭声地说:“同意,同意。”
就这样,双方当即就拟定了一份《委托代办清偿美元存款合同书》,并择定春节后正月十九日正式办理货款移交。
送走李伯奇后,朱广志、宗欣国急忙回到屋里,又都把那份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合同书》反复看了好几遍,高兴得像小时候得到一支糖葫芦似的心花怒放,像洞房花烛夜掀开美人盖头时的激动不已。那份《合同书》上的全部内容,他们都能背下来了:

委托代办清偿美元存款合同书
委托人:AK303
受托人:朱广志 宗欣国
为国富民安世界大同,兹据国务院“九九命令” 和元旦《公告》精神,历史存
款持有人AK303愿将美国花旗银行邓伯龙先生名下三亿美元存款全套凭据委托朱广
志、宗欣国二位先生送交中国银行,由中国银行代表债权人向境外债务人办理收回
清偿事宜,具体协约如下:
一、受托方自愿向委托方支付存款凭据保管起动费人民币三万元整,委托方即
将全套存款凭据转交受托方代理送达事宜;
二。委托方保证存款凭据真实齐全有效,如有虚作不实,委托方全额退回保管起动费並承担受托方为此而产生的一切经济损失;
三、受托方保证将存款凭据送交中国银行办理而绝不转移、隐匿或变卖,否则将承担一切经济损失和法律责任;
四、委托方自愿将实际清偿总额(扣除国家税费和银行手续费后)的百分之四十作为代理费馈赠给受托方;
五、受托方全权代表存款持有人与中国银行签订相关手续;
六、如果受托方在接受委托之日起三十日内不能将存款凭据送达中国银行或因中国银行的原因不能向境外债务人办理收回清偿事宜,受托方必须完好无缺地将全套存款凭据退还委托方並无权要求退回保管起动费。
立书人 委托方AK303代表 李伯奇
受托方 朱广志 宗欣国
一九八三年 元月 吉日

朱广志激动得把《合同书》吻了又吻,然后向空中一抛,大声喊道:“我的老祖奶奶,这三亿美元几十年存款的本利总额是多少哇?税金规费能有几何?咱们这百分之四十到底能有多少哇?”
宗欣国急忙伸手接住如同从天上飘落的佛旨一样的《合同书》,自然也是喜不自胜,他们现在谁也想象不出这百分之四十到底合多少钱,高兴得老也合不拢嘴。
朱广志稍微平静下来以后,跟宗欣国合计道:“咱们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通报给过去曾为咱们搞大业出过资帮过忙的人,让他们也早点高兴高兴,就等着可劲拿钱吧。”
宗欣国涉足此道时间不长,也没用过别人一分钱,也不欠哪个人情债,一时也想不起来谁值得拉进来共分这笔巨款。
“朱广志搞到一个三亿美元存款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在石门县里不胫而走。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也都奔走相告,一时间竟成了社会上的最大新闻。
有的窃喜:我早就看朱广志这小子准能成点事,不是瞎咋呼。当初帮他两个钱,也没指望他还,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良心……。
有的羡慕:你看人家朱广志,功夫不负有心人,哪辈子积了大德了,这下子,竟一步登上天梯上天堂了……。
有的沾不上边故意撇清:有什么可咋呼的,钱不是还没到手么……。
还有当初朱广志求借没给如今后悔不迭的:你看这扯不扯的,人家张回嘴咋就回绝了呢?也就百八十块的,还没有打一宿麻将输得多呢,这扯不扯的……。
也不知是哪位明白二大爷想当然地给推算出:五十年利滚利,本金已翻了三番的神话。好家伙,二三得六,二六一十二,二十四亿美金,把咱们石门县的钱都堆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呀!
这个消息一传播,更加搅和得人们心潮澎湃起来。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9-08 08:49:1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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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猪年的春节就到了。朱广志、宗欣国虽说都是飘零在外不能与家人团聚,可一想到眼看就要到手的存款盒,也就把想家之情冲淡了。除夕之夜,招待所特意为几个没有回家的旅客在门厅安放了一台彩色电视机,正赶上中央电视台第一次搞春节文艺晚会,王景愚的哑剧《吃鸡》成了朱广志最最开心的笑料,动不动就在房间里模仿给宗欣国看,差点把宗欣国的肚肠子笑出来。
两个人也都提前给家里报了喜讯,全家人也都沉浸在招财进宝的喜庆之中。
人逢喜事,日月如梭。
又一转眼,就是元宵佳节,再搬着指头熬几天,才到了约定的正月十九。
清晨七点,宗欣国、朱广志刚刚起床,李伯奇便风尘仆仆地来到招待所333号房间,未及落座,先把一个土布包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麻利地打开布包,一个雕龙刻凤精美绝伦的草绿色玉石盒子便展现出来。
朱广志、宗欣国急忙围上前来,满口称奇,赞叹不已。
盒子长约25公分,宽约20公分,高也有15公分。拱形盒盖上刻着活灵活现的腾龙和飞凤,盒的四面都刻着梅花和篆字。
李伯奇小心翼翼地拉开盒盖,盒盖内侧刻着盒号是:08124。盒内上层放着两根金条、四块金砖,金条、金砖上面都铸有编号。李伯奇拿出金条、金砖放在展开的土布上面,盒内又露出一块与玉石盒底面积同样大小的黄金板说明书,上面清晰地铸着:

存款人 鄧伯龍 於1936年9月8日上午10時29分
存入美國花旗銀行3億美元 年息8%
存款証號 03057 銀行號116566

等字样。只见李伯奇在黄金板上轻轻一敲就很熟练地把与玉石盒四壁严丝合缝的黄金板拿了出来,板的背面全是英文说明。下面又露出一块黄金板。李伯奇指着下面这块黄金板笑容满面地对他俩说:下面这块是箱内物证清单。
朱广志、宗欣国又虔诚的俯身观看,只见那上面详细的刻铸着盒内板、单、卡、证、章、刷、镊、药等共37件,每件都有特殊编号。
李伯把黄金板清单拿出来递给朱广志,让他照清单核对实物。朱广志双手接过黄金板,确实感到很坠手,真正地体验到了黄金和铜铁的感观区别。再看盒内,是面额为五千万元的簇新的美元存款单,李伯奇用盒侧面的专用镊子把存款单夹出来,一共六张都放在金板说明书上。李伯奇特别强调说:“这上面不能沾染任何指纹,否则就作废了。”
存款单下面是一块具有防潮防腐等功能的木隔板,李伯奇拿开隔板,底下是三角形和方形箱单、箱卡,七枚取款章,药水瓶、药刷、试纸等,都有固定的位置。李伯奇指着一枚小三角印章说:“这枚章原本是棱形的,刻好后一分为二,那一半在花旗银行备案,取款时必须两个三角章合在一起用印,方才有效。”
李伯奇忍不住进一步炫耀道:“像这种三两个亿的盒子是最简单的,不足为奇。那五十亿以上的才叫奇绝呢,光重量就有二十多公斤,里边不光有金条、金砖,还有金笔、金钥匙、金手枪、金子弹,还有大宝珠、小宝珠、玛瑙珠等。除了金手枪两把、金子弹十颗外,其它东西每样都在十八个以上,光这盒子里的东西就价值连城了。”
宗欣国、朱广志听得目瞪口呆,啧啧连声,只恨自己没有那么多起动费,无缘一见那些宝贝。
李伯奇又指着那枚最长的,顶端蹲着一个金麒麟,下面依次串接着红、黄、綠三个晶莹剔透的圆宝石,底坐圆柱形、瓦灰色、底面无字的印章说:这就是社会上疯找的一号功能章,内藏取款密号,章体有机关,启动机关,密号才能打出来,能渗透试纸二十八层以上、反弹三层以上。
宗欣国好奇地顺口问道:“可否试一下?”
李伯奇不屑地笑笑说:“没这个必要。凭证我保真、保全、保功能达标。如果因为凭证的原因不能结算,我赔偿代理方和操作方的一切经济损失。你们俩现在就可按照清单核对实物,据实验收。”
朱广志早已在心里暗自核对无误,便放下黄金板清单笑微微地说:“我们绝对相信李先生,不用再点了。”
李伯奇略一迟疑,坦然道;“实际上,这盒子设计得非常紧密,没有任何空档,是否缺件,一瞅便知。如果没有其它疑问,咱们立即履行合同,货款即时交接。如果想毁约,现在还来得及,我也不追究你们的违约责任。实不相瞒,前天,某位公子派人携巨款前来找老太太要货,被老太太拒绝了。因为那位公子是在军委供职的,在解冻资产这件大事上,债权国与债务国互相早有承诺,党政军警不得参与。如果你们也有党政军警方面的人在幕后操纵,也请你们打道回府。”
朱广志、宗欣国都抢着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都是普通百姓,纯粹的民间跑路人。今日有幸得见真佛,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毁约之理呀!”
说话间,宗欣国已经在床上排出了三万元人民币。
李伯奇认真地一张一张点过后,又用宗欣国原来的报纸包好,放在了桌子上。为了慎重起见,他让宗欣国把黄金板清单一式两份抄下来,三个人依据清单逐件核对一遍,原样装盒。装好后,三个人都在清单抄件上面签了字,作为合同附件,双方各执一份。
做完这些事情以后,李伯奇如释重负,把存款盒郑重地交到宗欣国手上,随后把那包钱夹在腋下,提示说:“还有两件事,你们要抓紧办。第一、不管你们选择哪家银行,尽快落到实处,何时动身,提前通知我;第二、把所有中间人的名单报给我,凡是过去给你们提供过资金帮助的,都是为民族大业作贡献,不要落下,这是个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但无关人员也不能硬往里塞。这个名单要经过山上老人审核签认的,每个人都给一份《馈赠书》。”
李伯奇说完,又指着宗欣国怀里的存款盒说:“这东西请保存好,别乱打开,丢失或毁坏谁也赔偿不起。需要打开时请找我。不是吓唬你们,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李伯奇说完这两句话,即转身出屋,回山复命去了。
朱广志忙喊:“李大哥,别忙,等一起吃完饭再走。”
可等朱广志换下拖鞋,追出屋外,哪里还见李伯奇半点踪影啊。
朱广志转回屋来,看看表都十一点半了。不无感慨地说:“跟李大哥交往这么多次,饭没吃咱一口,烟没抽咱一支。这真假美猴王就是不一样啊。”
宗欣国已将存款盒用那块土布重新包好,放在昨天新买的密码箱里,关好箱子,调乱了密码。就是朱广志也休想一个人打开。按理,他此刻也应当像朱广志一样狂喜不禁,感慨万端才对。可他却呆坐床前,眉头紧锁,咳声叹气地发起愁来。
朱广志是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奇怪地问道:“梦寐以求的东西搞到手了,你怎么反倒忧心忡忡起来?”
宗欣国依然是愁眉不展,一脸苦相,喁喁喏喏地道:“你说我愁什么?我刚算了一下,我剩的这点钱,刚够咱们到石门的。倘若咱们到石门不能立即清偿可就要难堪了。”
朱广志闻言,不觉嘿嘿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事发愁哇。不用愁,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早有打算,只是先前咱这东西没到手,我不敢张罗而已。如今好办了,我的计划马上就可以付诸实施。保证咱们人还没到石门,那边的资金就已筹备好了。”
宗欣国立刻转忧为喜,问道:“你老弟是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
朱广志在屋内一边来回走着一边比比划划地讲起了他已琢磨了好几天的筹款三步曲:
“这第一步咱们已经完成了,合同签完以后,咱们立刻给过去出资支持过咱们的亲戚朋友报了喜讯,大家都是在喜庆的气氛中过完的春节。大家都一盆火似的盼望着兑现合同拿到存款盒。今天已经完全兑现了。我们马上可以着手实施第二步,通报存款盒已经拿到,合同已经生效,给那些将信将疑的朋友们再吃一颗定心丸。紧接着我们就开始实施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大家广泛联系亲戚、朋友、同事,凡能出资三万元人民币的,就可算作中间人列入名单,与大家同等分配。我没有急于给李伯奇报中间人名单,留的就是这一手。”
朱广志见宗欣国仍然心存疑虑,便停下脚步,搬着指头给他认真分析道:“以前给咱们出过资的,不论三百、五百,还是三千、五千,每人都算一份,因为那是风险投资。现在出资,可以说是零风险,一夜暴富。所以三万元出资标准不算高,少于三万的,我们还不接受呢。如能有五六个人肯出资,我们到石门后的活动经费就完全够了。此举绝不会落空。”
朱广志说完,很自信地跟宗欣国要了十块钱,说干就干,立马就到外边打电话去了。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09-08 08:52:08 +0800 CST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5
果然不出朱广志所料。当晚不到八点钟,石门的信息就反馈回来了:已有十二个人承诺出资三万元。只要朱广志真能带存款盒到石门,他们立刻就交款。这已大大超过了朱广志的心里预期。
反馈回来的还有好消息:中行石门县支行的苗擎行长答复,他们已接到上级行指示,随时都可以接收被美国政府解冻的美元资产的各种凭证物据,并代为办理收回提取事宜。
两个人那喜兴劲就别提了,急忙打点行装,并去通报了李伯奇。提议说赶早不赶晚,最好明天就起程去石门,问李大哥是否方便?李伯奇掐指暗算了一下日子,然后就很爽快地应道:“明天我送你们上汽车,不用给我买票,你们到,我也就到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李伯奇准时来送站,见他们还没把中间人名单最后敲定,只好同意等到石门后再报。
李伯奇一直把他们护送上了汽车,眼看着汽车拐弯消失在路尽头,才健步离开汽车站。
朱广志和宗欣国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认真保护过一样东西。一路上,不论是坐汽车还是乘火车,他们都是手不离箱箱不离手。上厕所、睡觉、吃饭都是倒着班来,总有一双猫头鹰一样的警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火车一路高歌驶进湖南省境内以后,两个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为了给饱受许多委屈的肚子靠劳靠劳,宗欣国狠了狠心买了一只烧鸡、两听啤酒,把密码箱放在腿上当餐桌,权当是对这次凯旋而归的庆贺。
朱广志是不担酒的,但他今儿个高兴,首先打开一听啤酒,仰着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就把大半听递给了宗欣国,自己则津津有味地啃起一只鸡大腿来。
实际上,这两听啤酒还不够宗欣国塞牙缝的呢。但重任在肩,不敢稍事大意,甜嘴巴舌地品着啤酒,撕咬着鸡肉。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显然是内心的喜悦抵消了酒肉的不足。
车窗外,已是春潮涌大地,万物复更新。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11-11 10:06:50 +0800 CST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6
火车到达石门车站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两点多了。
石门是个小站,上下车的旅客不多。宗欣国提着密码箱,跟在朱广志的身后,他是最后一个走下火车的。
站台上早有三四十人比比划划吵吵嚷嚷地朝他俩蜂拥而来。宗欣国以为是一伙打群架的,正欲拉朱广志往一边躲躲,却见朱广志满脸堆着灿烂的笑容,笑得两腮都深陷进去,形成两个大大的酒窝,反而加快了步伐,扬起双臂,向吵嚷的人群迎了过去。
原来,这些人都是朱广志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也是他亲戚朋友们的亲戚朋友,都是相约着来接站的。
朱广志立刻被众乡亲们热辣辣的欢迎气氛包围起来,他竟激情四射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稍微平静了一会儿,才神气十足地把宗欣国介绍给大家,又逐一把乡亲们介绍给宗欣国。赶那些虽说有些面熟可一时又叫不出姓名说不清关系的,旁边自有人主动帮着介绍或者干脆由人家自我介绍了。这么多人,宗欣国一时哪能记得住哇,只是点头握手咧着大嘴哼儿哈儿地答应着。
咦!两人突然发现:李伯奇竟也在这群人中间。
只见他身着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浓眉微锁,冷眼旁观。
朱广志急忙分开众人,挤过去与李伯奇握手招呼:“李大哥果然守信,当真提前到达!”
李伯奇仍然面无表情地说:“我到这有一个时辰了。”
宗欣国举了举密码箱,示意存款盒平安无事,惊喜地问道:“李大哥怎么会在这些乡亲们中间?”
李伯奇这才淡淡一笑:“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虑论这存款盒怎么提款如何分配的事,就知道是接你们俩的,都是一个目标,也就随邦唱影地跟着混进站台上来了。”
朱广志拉着李伯奇的手,神秘地向众亲友们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货方代表,大名鼎鼎的李伯奇将军。他在四川秀山送我们上的车,我们一路马不停蹄一分钟也没耽搁,他却比我们早到两个多小时。真不知李将军为什么比我们来得还快呀?”
众人自然是一番纷纷议论,个个暗自称奇。有不喜外的就问李伯奇:“李将军,这秀山和咱石门也不通飞机,李将军是不是会驾筋斗云那?”
李伯奇笑而不语。
大家对眼前这位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剑眉凤眼,浑身透着坚毅和刚强,充满着神秘色彩的长者顿然生起由衷的敬佩。
大家簇拥着他们三人走出车站,像簇拥着凯旋而归的战斗英雄。
楼主 云淡天舒  发布于 2019-11-11 10:10:02 +0800 CST  

楼主:云淡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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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8-10-31 21:45:0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1 18:46:3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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