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阳光正好
11
成平说：“安子，你觉得我以后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吗？”
成安连脑子都没过就说会，为了增加可信度，顺口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了一系列论证，凿凿说什么师者三责，传道、授业、解惑云云。传道需要爱心，大爱传大道，佛家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就是典型。
“小爱传小道，古人讲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大哥你上尊老下爱小，事事以身作则，虽不能与孝感动天的舜帝相提，但绝对能和鹿乳奉亲的郯子并论。至于淫，大哥你血气方刚又相貌堂堂，无论是田间地头之芳草，还是师专盛放的鲜花，就连欧阳姐姐都夸你长得帅气，饶是这样，嫂子音讯至今全无，柳下惠也不过如此。”
成安一本正经地大拍兄长马匹，兄长被拍得臊感难当，本想抬手耍一套家法叫停，听到了欧阳两个字，就没忍心下手。成德胜死后没几个月国家恢复高考，欧阳回省城复习，一别三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成平日思夜念，若不是海州到南京的火车票又贵又难买，他早就跑过去诉说衷肠了。
成平咬着牙等着成安继续说两句欧阳妍妍的情况，没想到成安话锋一转开始谈论嫂子的话题，孟子都给从棺材里抬了出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意思就是说，大哥要是有了心仪之人，千万不能藏着掖着，三弟四弟还小无所谓，他已经长大了，把把关还是可以的。
大哥被气得鼻子冒烟，起腿一脚踹了出去。成安躲了开来，见马的屁股变成老虎的屁股，也就襟声不语，嘻嘻坏笑。那会他们过了海头公社，离九里公社还有十公里脚程，太阳已经下山了，成安觉得今天走得稍慢，不住地催促大哥快点，别天黑了还没到家，到时候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成平有些意兴阑珊，耷拉脑袋走了一段，问成安：“你和欧阳还有联系吗？”
“有，我经常给她写信，上星期她还寄了一套资料给我。欧阳姐人真好，每回信里都附几张邮票，说省得我从牙缝里挤那8分钱了。”
“她考上大学没有？”成平得知了心仪之人的情报，情绪立刻就高涨了，“她那么优秀肯定考一个好大学吧？在哪里读书？学的什么？她跟我说她的梦想是当一个老师，那她是不是也学的师范？”
“那肯定，她说她在南京师范学院，还寄了张照片给我。我……”
成安说的“照片”对成平来说和炸弹差不多，他的心脏轰然炸开，忽然幸福得天旋地转，有那么一刻路都走不稳，没等成安说完，他喊着问：“照片呢，照片呢，快拿我看看。”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刚想说照片我给忘学校了。”
“那信呢，她信里有没有提到我？”成平见照片一时半会看不到，便觊觎起信件来，又觉得不能太露骨，“提到我和妈，还有弟弟们？你给我瞅瞅。”
成安一脸坏笑，说：“没有。”
成大哥立时如堕冰窟，又见二弟满脸戏虐，心里忽地又充满希望，也不管信主意愿如何，打算先抢过来再说。成安护着书包，指责兄长无礼，怎么能偷窥他人隐私。兄长大怒，说屁的隐私，你才十五，咱爹早逝，长兄为父，我一个做大哥的，看看你的信又怎么了。
成平说：“安子，你觉得我以后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吗？”
成安连脑子都没过就说会，为了增加可信度，顺口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了一系列论证，凿凿说什么师者三责，传道、授业、解惑云云。传道需要爱心，大爱传大道，佛家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就是典型。
“小爱传小道，古人讲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大哥你上尊老下爱小，事事以身作则，虽不能与孝感动天的舜帝相提，但绝对能和鹿乳奉亲的郯子并论。至于淫，大哥你血气方刚又相貌堂堂，无论是田间地头之芳草，还是师专盛放的鲜花，就连欧阳姐姐都夸你长得帅气，饶是这样，嫂子音讯至今全无，柳下惠也不过如此。”
成安一本正经地大拍兄长马匹，兄长被拍得臊感难当，本想抬手耍一套家法叫停，听到了欧阳两个字，就没忍心下手。成德胜死后没几个月国家恢复高考，欧阳回省城复习，一别三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成平日思夜念，若不是海州到南京的火车票又贵又难买，他早就跑过去诉说衷肠了。
成平咬着牙等着成安继续说两句欧阳妍妍的情况，没想到成安话锋一转开始谈论嫂子的话题，孟子都给从棺材里抬了出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意思就是说，大哥要是有了心仪之人，千万不能藏着掖着，三弟四弟还小无所谓，他已经长大了，把把关还是可以的。
大哥被气得鼻子冒烟，起腿一脚踹了出去。成安躲了开来，见马的屁股变成老虎的屁股，也就襟声不语，嘻嘻坏笑。那会他们过了海头公社，离九里公社还有十公里脚程，太阳已经下山了，成安觉得今天走得稍慢，不住地催促大哥快点，别天黑了还没到家，到时候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成平有些意兴阑珊，耷拉脑袋走了一段，问成安：“你和欧阳还有联系吗？”
“有，我经常给她写信，上星期她还寄了一套资料给我。欧阳姐人真好，每回信里都附几张邮票，说省得我从牙缝里挤那8分钱了。”
“她考上大学没有？”成平得知了心仪之人的情报，情绪立刻就高涨了，“她那么优秀肯定考一个好大学吧？在哪里读书？学的什么？她跟我说她的梦想是当一个老师，那她是不是也学的师范？”
“那肯定，她说她在南京师范学院，还寄了张照片给我。我……”
成安说的“照片”对成平来说和炸弹差不多，他的心脏轰然炸开，忽然幸福得天旋地转，有那么一刻路都走不稳，没等成安说完，他喊着问：“照片呢，照片呢，快拿我看看。”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刚想说照片我给忘学校了。”
“那信呢，她信里有没有提到我？”成平见照片一时半会看不到，便觊觎起信件来，又觉得不能太露骨，“提到我和妈，还有弟弟们？你给我瞅瞅。”
成安一脸坏笑，说：“没有。”
成大哥立时如堕冰窟，又见二弟满脸戏虐，心里忽地又充满希望，也不管信主意愿如何，打算先抢过来再说。成安护着书包，指责兄长无礼，怎么能偷窥他人隐私。兄长大怒，说屁的隐私，你才十五，咱爹早逝，长兄为父，我一个做大哥的，看看你的信又怎么了。
成大哥立时如堕冰窟，又见二弟满脸戏虐，心里忽地又充满希望，也不管信主意愿如何，打算先抢过来再说。成安护着书包，指责兄长无礼，怎么能偷窥他人隐私。兄长大怒，说屁的隐私，你才十五，咱爹早逝，长兄为父，我一个做大哥的，看看你的信又怎么了。
兄弟两个沿着国道追赶，成安嫌大哥走得慢，有意撩他，在前头甩着书包跑，样子像是在放风筝；古人说，恋爱和怀孕一样，使人愚蠢。诚不我欺，成平装若饿狼一条，撒丫子追着眼前看起来唾手可得，却唾干了嘴巴都没得到的书包。
跑了一会儿，两人大感吃不消，停了下来，一前一后喘着粗气。成平指着成安的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挟：“你小子现在把信乖乖给我一切好说，不然的话，回到家我非让你把吃了的馒头，吐了再吃一遍不可。”
放风筝的人要掌握好节奏，肯定更累。成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吐了，恐怕撑不到家里，想回两句硬话，以示自己威武不屈的意志，奈何力不从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候他看见旁边有辆拖拉机停了下来，司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霍建军，心里一紧，想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正打算不理他，就看见灰头土脸的老三成喜，几乎是滚着下车的。
成喜下车就奔向成安，带着嘶哑的嗓子喊：“二哥，咱妈出事了，大哥呢，大哥呢。”
兄弟两个沿着国道追赶，成安嫌大哥走得慢，有意撩他，在前头甩着书包跑，样子像是在放风筝；古人说，恋爱和怀孕一样，使人愚蠢。诚不我欺，成平装若饿狼一条，撒丫子追着眼前看起来唾手可得，却唾干了嘴巴都没得到的书包。
跑了一会儿，两人大感吃不消，停了下来，一前一后喘着粗气。成平指着成安的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挟：“你小子现在把信乖乖给我一切好说，不然的话，回到家我非让你把吃了的馒头，吐了再吃一遍不可。”
放风筝的人要掌握好节奏，肯定更累。成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吐了，恐怕撑不到家里，想回两句硬话，以示自己威武不屈的意志，奈何力不从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候他看见旁边有辆拖拉机停了下来，司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霍建军，心里一紧，想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正打算不理他，就看见灰头土脸的老三成喜，几乎是滚着下车的。
成喜下车就奔向成安，带着嘶哑的嗓子喊：“二哥，咱妈出事了，大哥呢，大哥呢。”
12
出了成德胜那档子事后，霍建军一直十分消沉，往日里动若风雷的支书公子跟丢了魂一样，。霍支书那阵子被公社一撸到底，心情也很差，看着家里的一头莽汉怂成了一只宅男，越想越难过，与家中母老虎一合计，干脆让他参军去罢，眼不见为净，说不定一块废铁还能锻成一条好钢。当时到赣水征兵的，分驻西北和东南两地，霍建军选了广东。
那会美帝刚撤军没几年，猴子见老虎不在，遂充起了大王。四处挑事，膨胀无比，是以我国的南部边疆不太平。母老虎得知儿子要去广东，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发展到以死相胁。霍大孝子佯装屈服，到了时间自己偷偷爬上了南下的火车。在广东当兵的那些年，霍建军家信不回，探亲假也不要，在部队除了不得不说话时应付几句，其他时间概不作声，人送外号霍蛮子。
七九年战事骤起，霍蛮子才给家里去了一封信，信中话也不多，关于部队动向那是机密，只字未敢提。笔墨都费在了成家身上，说这么多年也没敢去成平爹的坟上磕头，恳请父亲和大哥一定要代他浇一杯好酒，烧一打纸钱。信中附诗一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信尾落款：不孝子霍建军敬上。
信到的那一天，霍家唯一识文断字的霍建林不在，前支书把成秀才喊来当人工播报机。那会成安他爹已入土为安两年有余，两家的隔阂渐渐消除，逐步恢复了邦交关系。秀才把霍建军的信捧在手上，口中抑扬顿挫，念得郑重其事。到了于谦的《石头吟》，成安心里就不太舒服，想霍小子用这两句做绝笔太没水平，慷慨不足，冤屈太过。霍母则来得及没想那么多，因为她听完粉身碎骨四个字后就吓晕了过去。
霍建军在的部队大概是七九年二月开拔，三月中旬胜利还师，一共打了不到三十天。霍建军就当自己给他成大爷偿命了，打得异常凶悍，有时候自己人看了都害怕。团部有个领导也是赣水人，姓李，觉得小老乡这样缺心眼式的玩命那还得了，连着劝了三回，小老乡不听，最后只能由着他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霍建军与死神频频照脸，愣是没死，只是左手的小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于是又多了个霍九指的外号。那阵子战斗非常激烈，几次生死一息，霍九指终于看破红尘，心里的疙瘩也没了。战后论功，霍建军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
喜报送到霍家那天，霍母正在灶台烧饭，抬头看见两个解放军小伙，没等人说话又吓晕了一次，几番大喜大悲，霍母的虎威荡然无存，身子越来越差。一九七九年下半年，霍建军光荣复员，见着老泪纵横的母亲，心头一热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霍母擦干爱子的眼泪，摸着他胸前的红花，开心地说：“你可回来了，这下好了。这样俺死之前就剩下一个愿望了，希望能看到你妹妹找个好婆家。”
出了成德胜那档子事后，霍建军一直十分消沉，往日里动若风雷的支书公子跟丢了魂一样，。霍支书那阵子被公社一撸到底，心情也很差，看着家里的一头莽汉怂成了一只宅男，越想越难过，与家中母老虎一合计，干脆让他参军去罢，眼不见为净，说不定一块废铁还能锻成一条好钢。当时到赣水征兵的，分驻西北和东南两地，霍建军选了广东。
那会美帝刚撤军没几年，猴子见老虎不在，遂充起了大王。四处挑事，膨胀无比，是以我国的南部边疆不太平。母老虎得知儿子要去广东，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发展到以死相胁。霍大孝子佯装屈服，到了时间自己偷偷爬上了南下的火车。在广东当兵的那些年，霍建军家信不回，探亲假也不要，在部队除了不得不说话时应付几句，其他时间概不作声，人送外号霍蛮子。
七九年战事骤起，霍蛮子才给家里去了一封信，信中话也不多，关于部队动向那是机密，只字未敢提。笔墨都费在了成家身上，说这么多年也没敢去成平爹的坟上磕头，恳请父亲和大哥一定要代他浇一杯好酒，烧一打纸钱。信中附诗一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信尾落款：不孝子霍建军敬上。
信到的那一天，霍家唯一识文断字的霍建林不在，前支书把成秀才喊来当人工播报机。那会成安他爹已入土为安两年有余，两家的隔阂渐渐消除，逐步恢复了邦交关系。秀才把霍建军的信捧在手上，口中抑扬顿挫，念得郑重其事。到了于谦的《石头吟》，成安心里就不太舒服，想霍小子用这两句做绝笔太没水平，慷慨不足，冤屈太过。霍母则来得及没想那么多，因为她听完粉身碎骨四个字后就吓晕了过去。
霍建军在的部队大概是七九年二月开拔，三月中旬胜利还师，一共打了不到三十天。霍建军就当自己给他成大爷偿命了，打得异常凶悍，有时候自己人看了都害怕。团部有个领导也是赣水人，姓李，觉得小老乡这样缺心眼式的玩命那还得了，连着劝了三回，小老乡不听，最后只能由着他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霍建军与死神频频照脸，愣是没死，只是左手的小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于是又多了个霍九指的外号。那阵子战斗非常激烈，几次生死一息，霍九指终于看破红尘，心里的疙瘩也没了。战后论功，霍建军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
喜报送到霍家那天，霍母正在灶台烧饭，抬头看见两个解放军小伙，没等人说话又吓晕了一次，几番大喜大悲，霍母的虎威荡然无存，身子越来越差。一九七九年下半年，霍建军光荣复员，见着老泪纵横的母亲，心头一热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霍母擦干爱子的眼泪，摸着他胸前的红花，开心地说：“你可回来了，这下好了。这样俺死之前就剩下一个愿望了，希望能看到你妹妹找个好婆家。”
霍家二小子荣归故里的消息，张月娥一早就知道了，却没跟成平提过。成平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回来家就帮衬家务，忙得腚不沾席，脚不着地。霍建军事情也不少，天天往县里的军转安置科跑，寻思找个好去处。科里给英雄安排了粮油、水利、公安等肥差待选，英雄嫌受人管，都不满意，科里的人都烦他了，说你干脆回大队干书记算球。霍英雄一想对啊，我他娘的管别人多好。
两人几次都岔开了，直到张月娥出事之后才算再见。那会霍建军见着了儿时好友，低着头埋住脸，看不到表情，不断偷瞄大祸临头的成平，模样像个初登夫家门的小媳妇。成平看到小媳妇的时候表情相当丰富，诧异、愤恨、悲苦、冷漠，放连续剧似的轮番挠心，回过神来才想起问三弟，咱妈咋了？
成喜本来被眼泪腌过的脸又湿了，哭哭啼啼地把张月娥从防波提上掉下来的事情说了。成平和成安吓得慌了神，忙问伤着哪了，人现在在哪里。成喜支支吾吾半天没说顺溜，霍建军边掌舵边说他哥看张大娘伤的不轻，跟紧找了辆三蹦子把人往日照人民医院送了，“我们这就过去，成平你千万别着急。”
成平如何不急，他使劲对霍建军的肩膀揍了一拳：“歇么的，你小子给我开快点。”
那是队部仅有的一台农用拖拉机，年老色衰，霍建军吃痛之下转移仇恨，对着油门狂踩。天差不多黑了，霍建军拉着成家三兄弟，沿着204国道一路往日照奔去。那会儿秋风习习，拖拉机不堪折磨生出滚滚黑烟，直扑霍建军的面门。成平叹息一声，拍了拍司机的肩头，没有说话。司机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
许多年后，成平和霍建军坐在一块喝酒，两个老汉回忆起这段往事。成老汉说，你可真是个孬货，眼泪都刮我脸上了。那会霍老汉不胜酒力，咕咕囔囔地说：“大平，你要是不原谅我，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两人几次都岔开了，直到张月娥出事之后才算再见。那会霍建军见着了儿时好友，低着头埋住脸，看不到表情，不断偷瞄大祸临头的成平，模样像个初登夫家门的小媳妇。成平看到小媳妇的时候表情相当丰富，诧异、愤恨、悲苦、冷漠，放连续剧似的轮番挠心，回过神来才想起问三弟，咱妈咋了？
成喜本来被眼泪腌过的脸又湿了，哭哭啼啼地把张月娥从防波提上掉下来的事情说了。成平和成安吓得慌了神，忙问伤着哪了，人现在在哪里。成喜支支吾吾半天没说顺溜，霍建军边掌舵边说他哥看张大娘伤的不轻，跟紧找了辆三蹦子把人往日照人民医院送了，“我们这就过去，成平你千万别着急。”
成平如何不急，他使劲对霍建军的肩膀揍了一拳：“歇么的，你小子给我开快点。”
那是队部仅有的一台农用拖拉机，年老色衰，霍建军吃痛之下转移仇恨，对着油门狂踩。天差不多黑了，霍建军拉着成家三兄弟，沿着204国道一路往日照奔去。那会儿秋风习习，拖拉机不堪折磨生出滚滚黑烟，直扑霍建军的面门。成平叹息一声，拍了拍司机的肩头，没有说话。司机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
许多年后，成平和霍建军坐在一块喝酒，两个老汉回忆起这段往事。成老汉说，你可真是个孬货，眼泪都刮我脸上了。那会霍老汉不胜酒力，咕咕囔囔地说：“大平，你要是不原谅我，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13
一九八零年初夏，在柳属底大队卫生室上班的霍建林谈了个对象，女方是沙河大队书记的侄女张淑玲。在张月娥被抬进卫生室之前，霍医生和张淑玲正猫在里屋玩角色扮演，左右逃不开熟女大夫和色魔病人的剧情，场景不堪入目。演至酣处，赤脚医生捂着肚子喊疼，张熟女也渐入佳境，煞有介事地望闻问切，摸着病人的肚子问是不是这里疼。病人说不是，你再往下一点儿。女大夫下移了三寸，又问了一遍，男病人笑嘻嘻地答还要往下。张淑玲天真无邪的小脸一下子臊红了，娇嗔着说再往下就不是肚子了，你到底哪里疼？
霍医生见伊人眼波流转、娇艳欲滴，一时有些把持不住，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忘情地把她揽入怀里，说是今天非得香一个不行。张伊人扭捏再三，索性就打算从了，想着睁着眼香从太过难堪，不如闭眼来的爽快。正待闭眼就看见里屋的门帘被掀开，闯进来一个慌忙无措的大汉。霍医生背朝着门帘，满脑子苟且，还没意识到有人扰他好事，一张大嘴照原计划凑了过去。张淑玲惊惶之间没能躲开，一下子羞愤欲死，对准了对象的裆部来了一记老膝，捂着脸跑了出去，差点就撞进抬着张月娥的队伍里。
霍健林痛呼跪地，斗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往下流。方才闯进来的莽汉把这一出好戏尽收眼底，若是平常，按他急公好义的性子，肯定要分辨一下霍建林到底是医生还是流氓，但眼下救人要紧，根本没时间给小伙子定性，他是不是流氓有些说不准，反正不耽误他是个医生。莽汉扶起霍医生，说：“建林，成平他娘摔了，血流了一路，快来看看。”
莽汉的血手把霍建林惊着了，他来不及多想，拨开人群去看张月娥，发现情况极为糟糕。霍医生着人将张月娥放倒在病床上，探了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便开始清创止血。他手上在忙，嘴巴也没停，说张月娥的伤情危重，他这里条件不行，必须拉到大医院去，“去日照，那边条件和海州差不多，路程和去县医院一样，算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一定要快，迟了就救不了了。”
一九八零年初夏，在柳属底大队卫生室上班的霍建林谈了个对象，女方是沙河大队书记的侄女张淑玲。在张月娥被抬进卫生室之前，霍医生和张淑玲正猫在里屋玩角色扮演，左右逃不开熟女大夫和色魔病人的剧情，场景不堪入目。演至酣处，赤脚医生捂着肚子喊疼，张熟女也渐入佳境，煞有介事地望闻问切，摸着病人的肚子问是不是这里疼。病人说不是，你再往下一点儿。女大夫下移了三寸，又问了一遍，男病人笑嘻嘻地答还要往下。张淑玲天真无邪的小脸一下子臊红了，娇嗔着说再往下就不是肚子了，你到底哪里疼？
霍医生见伊人眼波流转、娇艳欲滴，一时有些把持不住，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忘情地把她揽入怀里，说是今天非得香一个不行。张伊人扭捏再三，索性就打算从了，想着睁着眼香从太过难堪，不如闭眼来的爽快。正待闭眼就看见里屋的门帘被掀开，闯进来一个慌忙无措的大汉。霍医生背朝着门帘，满脑子苟且，还没意识到有人扰他好事，一张大嘴照原计划凑了过去。张淑玲惊惶之间没能躲开，一下子羞愤欲死，对准了对象的裆部来了一记老膝，捂着脸跑了出去，差点就撞进抬着张月娥的队伍里。
霍健林痛呼跪地，斗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往下流。方才闯进来的莽汉把这一出好戏尽收眼底，若是平常，按他急公好义的性子，肯定要分辨一下霍建林到底是医生还是流氓，但眼下救人要紧，根本没时间给小伙子定性，他是不是流氓有些说不准，反正不耽误他是个医生。莽汉扶起霍医生，说：“建林，成平他娘摔了，血流了一路，快来看看。”
莽汉的血手把霍建林惊着了，他来不及多想，拨开人群去看张月娥，发现情况极为糟糕。霍医生着人将张月娥放倒在病床上，探了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便开始清创止血。他手上在忙，嘴巴也没停，说张月娥的伤情危重，他这里条件不行，必须拉到大医院去，“去日照，那边条件和海州差不多，路程和去县医院一样，算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一定要快，迟了就救不了了。”
那个时期的中国农村，有很多霍建林式的赤脚医生，没有去正规医科院校就读的机会，经过两三年培训就走上了工作岗位，甚至有一些只会开土方子的假冒伪劣混入其中。他们和医院里上班的大夫截然不同，既不分科，也不穿白大褂，戴上听诊器是医生，拿上锄头就是农民，出诊就背起药箱，哪家生病，哪家就有他们。走街串巷，三里是常事，十里小意思，诊费分文不收，药费没有就欠着，由于水平所限，他们的医疗手段单一粗犷，感冒发烧，阿司匹林一包，简单有效，白衣天使或者并不贴切，治病救人却是毫不夸张。
也许是时代造就了这个职业的存在，也许在这个职业中不乏滥竽充数之人，但他们做的是真正的救死扶伤，是当时基层医疗卫生体系的中流砥柱，贡献在我们整个国家的医疗卫生史上不可小觑。不过习惯背着锄头，手拿一本《赤脚医生手册》的霍建林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的苦恼大都是来势凶猛的荷尔蒙带来的，眼下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名正言顺地香了张淑玲。
霍建林坐在奔向日照的三蹦子上，负责照看伤员张月娥，方才忙忘了张淑玲，这阵子想起来总觉得下半身疼得要死，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家香火传续的问题。三蹦子是张淑玲寻来的，她也跟着上了车，就坐在霍建林的对面。张淑玲瞄着对象痛苦得有些狰狞的脸，想着他给张月娥治伤时的沉着冷静，不禁柔情满怀，她握了握霍建林的手，低声问是不是肚子还在疼。霍流氓一点就通，低声回不是肚子，还得往下。淑玲大夫羞赧痴笑，流氓病号看直了眼，反手握住张淑玲的柔荑小手，说：“等这趟回去，俺就找咱大去你们家提亲。”张淑玲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息一声，没有回答。霍建林知道她的难处，也不再说话，看着前路，小心地扶稳了担架上的张月娥。
四十公里的路，大概跑了一个半小时，临近日照人民医院的时候，张月娥还是昏迷未醒，霍建林隐约担忧起来，催促驾驶员再开点，人命关天。终于挨到了地头，霍建林和同行的驾驶员将张月娥抬进了急诊室，出来之后就蹲在医院的走廊等消息。大夫找到他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和霍建林说总算送来的及时，头部的伤口虽然严重，但也不会致命。最为棘手的是脊柱也受到损伤，需要准备手术。
大夫问霍建林是不是病人家属，说不做手术的话，病人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若是进行颈椎手术，以病人目前的情况看，痊愈如初恐怕很难，术后还有瘫痪的风险，虽然大部分都是一过性的，但也不能排除终身瘫痪，或者变成植物人一样，拿不准什么时候醒来。
霍建林惊心不已，成家的人一个都不在，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催促张淑玲到外面望望，看霍建军有没有把成平他们带来。他急的在病房门口转圈，护士递给他一份协议书，让他找家属过来签字，说时间紧急。
赤脚医生或建立攥着协议书的一角，手在打颤，他想再等一下，或许成平的身影再等一下就出现在他眼里了。他等了一下又一下，每一秒都是苦熬。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签了字意味着什么，更明白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就是一条人命。
霍建林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一支笔，靠在地上准备签字。这时候他听张淑玲朝他喊：“来了，建军他们来了。”医院走廊的灯光昏黄，成平急切的脚步声回荡其中，霍建林回头望了一眼，心头一热，恍如隔世。
也许是时代造就了这个职业的存在，也许在这个职业中不乏滥竽充数之人，但他们做的是真正的救死扶伤，是当时基层医疗卫生体系的中流砥柱，贡献在我们整个国家的医疗卫生史上不可小觑。不过习惯背着锄头，手拿一本《赤脚医生手册》的霍建林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的苦恼大都是来势凶猛的荷尔蒙带来的，眼下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名正言顺地香了张淑玲。
霍建林坐在奔向日照的三蹦子上，负责照看伤员张月娥，方才忙忘了张淑玲，这阵子想起来总觉得下半身疼得要死，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家香火传续的问题。三蹦子是张淑玲寻来的，她也跟着上了车，就坐在霍建林的对面。张淑玲瞄着对象痛苦得有些狰狞的脸，想着他给张月娥治伤时的沉着冷静，不禁柔情满怀，她握了握霍建林的手，低声问是不是肚子还在疼。霍流氓一点就通，低声回不是肚子，还得往下。淑玲大夫羞赧痴笑，流氓病号看直了眼，反手握住张淑玲的柔荑小手，说：“等这趟回去，俺就找咱大去你们家提亲。”张淑玲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息一声，没有回答。霍建林知道她的难处，也不再说话，看着前路，小心地扶稳了担架上的张月娥。
四十公里的路，大概跑了一个半小时，临近日照人民医院的时候，张月娥还是昏迷未醒，霍建林隐约担忧起来，催促驾驶员再开点，人命关天。终于挨到了地头，霍建林和同行的驾驶员将张月娥抬进了急诊室，出来之后就蹲在医院的走廊等消息。大夫找到他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和霍建林说总算送来的及时，头部的伤口虽然严重，但也不会致命。最为棘手的是脊柱也受到损伤，需要准备手术。
大夫问霍建林是不是病人家属，说不做手术的话，病人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若是进行颈椎手术，以病人目前的情况看，痊愈如初恐怕很难，术后还有瘫痪的风险，虽然大部分都是一过性的，但也不能排除终身瘫痪，或者变成植物人一样，拿不准什么时候醒来。
霍建林惊心不已，成家的人一个都不在，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催促张淑玲到外面望望，看霍建军有没有把成平他们带来。他急的在病房门口转圈，护士递给他一份协议书，让他找家属过来签字，说时间紧急。
赤脚医生或建立攥着协议书的一角，手在打颤，他想再等一下，或许成平的身影再等一下就出现在他眼里了。他等了一下又一下，每一秒都是苦熬。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签了字意味着什么，更明白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就是一条人命。
霍建林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一支笔，靠在地上准备签字。这时候他听张淑玲朝他喊：“来了，建军他们来了。”医院走廊的灯光昏黄，成平急切的脚步声回荡其中，霍建林回头望了一眼，心头一热，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