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秋风吹不尽 总是玉关情

转眼之间，涂多吉已经回到春阳二十年，他和林思雅经过了十多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走到了一起。涂多吉仍在部队服役，他已经转了志愿兵，准备转业后回京城工作，实在不行就领安家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之一定要和思雅在一起。思雅从传媒大学毕业，品学兼优，被央视看中，成为一档黄金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完婚之后，两个人正在蜜月旅行，却得知了金珠姑奶辞世的消息，就赶着去央金参加葬礼，涂连捷也和卢玉龙大老远的开车来了，路上走了两天多。参加完葬礼，涂多吉又去祭拜了大哥达瓦。爷俩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回去，涂连捷说：“涂辽啊，你先回吧，我想和你大舅去看看你尼加提大爷，若不是他们一家人那年救了我，咱父子俩就见不着了。”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上了圈，眼前一片马赛克。涂多吉听涂连捷讲过在去乌齐的路上迷路的事儿，见他如此，便说：“爸，我们也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我们也顺便认识一下恩人。” 
　　涂连捷和卢玉龙，辞别了相送的贡布一家，四个人沿着过去的丝绸之路，向西北方向行进。一路上全是秀丽的风景：山地高原交相呼应；丘陵曼甸连绵起伏；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森林草原交错相连。走了一天，终于到了比罕坝附近，二十年过去了，这里竟然变成了一片绿洲。涂连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们找到了附近的一所农庄，一打听，这里都知道尼加提的大名。村民们激动地说： “是尼加提，都是他的功劳，人民不会忘记他！”涂连捷急忙问：“怎么了？尼加提怎么了？” 
　　“他几年前得重病死了，他是累死的呀！” 
　　“艾克拜尔呢？他儿子现在在哪儿？” 
　　“他在林场，现在是林场场长呢，也算子承父业吧。”那位村民见他们是场长的熟人，就自告奋勇的说：“我带你们去吧！”热情的村民上了车，指挥着汽车在蜿蜒的路上行驶，四周一片绿色的海洋。在一整片低矮的樟子松林中，远远就能望见一棵落叶松兀自挺立。这棵松树有20多米高，枝杈密布，主干粗壮，两个人才能合抱起来，看上去树龄已超过200岁。树干上围着红布，树枝上还系着一条条五彩绳，随风飘动。 
　　“这是树神吗？”涂多吉好奇地问。“我们叫它功勋树。没有这棵树就没有今天的比罕坝。”领路的村民说。“这棵树肯定有故事！是吧？”林思雅也激动地说。“去问一下场长吧，他会和你们讲清楚。”终于到了林场，艾克拜尔早已接到了电话，正在等着他们；一看见车进了大门，赶忙下楼迎了出来。涂连捷一下车，就认出了塔吉古丽，再看看她身旁的姑娘和小伙儿，正是则南蒂和艾克拜尔！他冲上前去抱住艾克拜尔，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十多年没见，艾克拜尔他们也落了泪。大家站了很久，才进屋喝起了茶。涂连捷拉住艾克拜尔的手不肯松开，仍在说着感谢的话：“那年，若不是你，我早就……”艾克拜尔连忙说：“那是应该的，快别提这事儿了。” 
　　“这里本来是一片沙漠呀，怎么全种上树了？” 
　　“你上次来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细讲。当时我们就已经植了十几年树，只不过那时候还少，树龄也不长。” 
　　“那棵功勋树是怎么回事？” 
　　“那是棵老树，我爸他们刚来这里时，也没有信心，寻思这鬼地方，树能活下来？” 
　　“爸爸领着几位专家转了半天，在凛冽的寒风中走到第三天，终于看到了这棵树。” 
　　“爸爸喊了一句：‘你们看！’大伙儿的眼睛瞬间都亮了：渺无人烟的荒漠深处，一棵落叶松迎风屹立。” 
　　“一群人扑上去抱住树，含着眼泪大喊：‘比罕坝能种树，能种出大树。我们要在它周围建起一片大森林、大林海！” 
　　“真是好样的！从一棵树到一片‘海’！太伟大了！真是不可想像！”涂连捷也激动地说。林思雅从小在林子边长大，她知道种树的难度，忍不住问道：“一定很艰苦吧！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艾克拜尔喝了一口酥油茶，表情严肃地说：“从前这里没有路，一刮风，沙丘一挪，路就找不到了。林区出不去车，粮食蔬菜都运不进来，这里就成了个孤岛。吃饭的时候只能有啥吃啥。有时一周都没菜，只能干吃米。然后就是没有电、寂寞。”“光秃秃的山丘，茫茫大漠，狂风肆虐、难觅生灵…………刚来时我们住的是大帐篷，转着圈睡，一屋睡二十多人。还有住圆仓的，圆仓就是装粮食的仓子，底下铺点草，就在那上面睡。”塔吉古丽接着说。 
　　“‘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过去的比罕坝荒无人烟。你来那时，条件已经稍好，我们一家人有了自己的帐蓬。”则南蒂接着妈妈的话说。“你成家了吧？女婿也是林场的人吗？”涂连捷问道。“我嫁到乌十啦。这次是回娘家，正好遇上你们了。”则南蒂笑着回答。涂多吉见这个漂亮的维族姑娘竟然还知道汉人的诗，不禁暗暗称奇。他想起了同样会写诗的大哥洛珠，充满敬佩地说：“真不容易呀！那时候人们根本没有想什么苦啊、累啊，只是想怎么把树种好。” 
　　“视觉上的比罕坝是绿色的，精神上的却是红色的，林场的生态变迁，是充分发挥的实践，是你们听从党的召唤、响应国家号召赓续奋斗结出的甜美果实！”涂连捷也说。艾克拜尔听到涂连捷这么说，心里很高兴，塔吉古丽和则南蒂也都快乐地鼓起了掌。艾克拜尔虽然刚当了场长没几年，但口才也练得很好，他说：“我们几代人都听从党的召唤，培养了艰苦创业、努力奋斗、攻坚克难的意志品质。‘渴饮沟河水，饥食黑莜面。白天忙作业，夜宿草窝间。’没有艰苦奋斗的精神支撑，没有矢志不渝的接续传承，就没有比罕坝的今天！” 
　　“说得太好了！”林思雅激动地站了起来，又说：“从一棵树到百万亩林海，构筑了重要的绿色屏障、生态支撑区。这是忠于使命、科学求实、绿色发展的精神。岂曰无碑，山河为证；岂曰无声，林海即名！”“这片绿来之不易，守护好这片绿也并非易事。除了防火，防治病虫害这个森林‘无烟的火灾’也是重中之重。”“我们要起得比鸟早，睡得比鸟晚，才能守护好这片绿。”艾克拜尔笑着说。塔吉古丽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心疼的表情，也轻声说：“和你爸一个样，说起防火，那年你爸上山扑火，只穿了件单衣服就要上去，我才把鹿皮夹克脱下来给他穿上了。后半夜零下十多度！如果不穿皮夹克，肯定冻成冰棍儿！后半夜光听狼叫了！他受的那罪，比艾克拜尔多多了！” 
　　涂连捷听了接连点头，似乎非常有同感。这时候则南蒂正给他续茶，续完之后涂连捷便说：“我们老家林原也有个林场，我大哥涂连战、二哥涂连胜都把青春献给了造林；说起来与你们都是同行。那时候精神头真是没的说！”“我们年轻人也挺吃苦啊。”艾克拜尔有些不服气儿了。他说：“刚建育苗基地时就我一人，别的倒也没什么，晚上害怕啊。我赶紧把窗户顶上，门也顶上，因为外面可是有狼。爸爸骑马过来看看说：‘嘿，这管的还挺好！’”“那会子我们全家也都在林原林场住，那会儿哪有铲车和推土机？遇到雪大的时候几个月都不通车。”一边说着，涂连捷一边喝着茶。涂多吉他们都仔细地听着，有些事情，涂连捷从来都没讲过。又听他说：“那年春节我探家，从林场到东萍走了四天，初六还得赶着回部队。那时候真想开上我的坦克回家探亲，又威风又劲儿大，多厚的雪都不怕，指定能回去！” 
　　艾克拜尔一听坦克，想起涂连捷曾经是战斗英雄，赶紧说：“涂叔叔，还是讲一讲你过去打仗、被授予战斗英雄的故事吧！”涂连捷一听乐了，说：“以前不是给你讲过吗，都老掉牙了；现在都已经和平年代了，像你们这样的人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才最大，才是真正的战斗英雄！”见大家都不说话，艾克拜尔沏水，又发奶食。他说：“林业生产，条件就是艰苦。我爸那会儿种树时都是现搭窝棚。他领着一伙人到荒滩上种树，正搭窝棚就下雨，人们就那么在雨里淋着，行李全湿了。”
　　“东北的林业人也一样，条件都很艰苦，像原始人。那会儿人齐心，书记场长全跟着干，大学生也跟着干，当时的人就有那种精神，采伐时候场部就基本没人了。”涂连捷说起了老古。大家听了十分感慨，勾起了塔吉古丽的回忆：“我和尼加提成家时，他身无分文。尼加提是比罕坝人。我们成家时太简单了，我家在敦煌，成家时就我自己在，家里没来人。那时连帐篷都没有，我们是在老乡家找的房子。房子没有炉子只有张睡炕，得自己预备火盆扒点火取暖。后来买了两顶帐篷住，条件才好点儿，你那年来时，刚填置了一顶帐篷；等这里盖上房后才搬进来。”卢玉龙在一旁仔细聆听，半天没说话，见她提起往事，想起了自己在飞机厂的困难生活，也禁不住说：“我们那个年代，工厂里面时间特紧，早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干活，晚上还学习。”涂连捷也说：“那会儿林场没地方洗澡，一年洗不上一次，非得到林原才能洗。林原也只有一个澡堂子，一年洗一次澡就不错了，哪有时间去啊。”卢玉龙听到这里，又忍不住说：“我们厂里偶尔能吃上一顿黑面馒头就算改善生活了。冬天根本吃不着新鲜菜，只有酸菜，咸菜，冻白菜。” 
　　“我们那会儿大概半个月左右加一次餐，改善生活。牧区生活就算不错了，至少牛羊肉奶茶偶尔还能吃上，都有现成的。”塔吉古丽说。“那敢情太好了，二十年前就是羊肉和奶茶救了我！我们哪能吃上这东西！”涂连捷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捧起了茶杯，紧紧地握着，脸上充满了敬意。“我们干活时特别能吃，涂叔叔你猜我牛肉馅饺子能吃多少？吃六十个！”艾克拜尔说。“这个传统倒是保持了。我们那时候吃发面馒头得用一斤半粮票，那会儿没有副食，劳动量大又年轻，大伙都特能吃。”芦玉龙用手捂着胸口说。“是啊，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不管是部队还是地方，大家精神状态都很好，每天乐呵呵的，干劲十足。”中午在艾克拜尔家里吃了饭，席间涂连捷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就对则南蒂说：“我听我侄儿涂强说，他的同学吴桐就在乌十援疆，是个县长呢。你若有事儿，可以去找他。” “哦，我听说来了一个京城的领导，没想到竟是你们的熟人。” 则南蒂回答。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艾克拜尔带着大家参观了他们的建设成果：二十年间，这里竟然从一片荒漠，变成了几十万亩的人工林。近百万亩的森林景观，20万亩草原景观

森林覆盖率达到了70%以上。“这就是人类的力量啊！正是人类的伟大之处。正是毛 说的战天斗地，人定胜天： 
　　‘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 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 
　　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真是太让人佩服了！”涂连捷一路上赞叹不已。 
　　乌十县城里，吴桐也在感慨不已。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就连乌十这个偏僻的小县也不例外。当春节来临时，吴桐也会安排工作人员在主要街道两旁挂满灯笼，在广场装满灯饰，让小城的夜晚变得更美丽。临近春节前两天，县城大多数街道都会出现堵车，在拥堵的车流里还不乏外地车。一年一度的春节，成为回乡者和留守者的最大社交节日，各饭店爆满。但是和大城市一样，县城的节日氛围逐年变淡，除了车多人挤，你丝毫感受不到原来那种过年的感觉，这是“春节”文化。 
　　婚丧嫁娶时，县城的人们都会事先在饭店定好几十桌，基本上都要大操大办，生怕丢了脸面让人笑话。亲朋好友都来参加，每人随礼钱都不少。图热闹，图礼尚往来。但这种“人情”支出已成为不少人苦不堪言的沉重负担。生活条件好了，但浪费严重，每桌的饭菜都堆成了山，吴桐看着心疼。他总会想起与父亲一起的乞讨生涯，以及大姑家的那一笸罗鸡蛋。挣点儿钱，都好活了饭馆了。基本都是怎么端上来还怎么端下去，这叫什么吃饭呢？ 
　　吴桐初来乍到，这种场合还少，即使有，他也尽量躲着不去。但有些身边的同事，要好的朋友，“随礼”也免不了。作为一县之长，对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文化，却也无能为力。随着G网络的推广，手机已成为每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就如同自己身上的器官一样。Q讯、微信等等，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剂品。 
　　在街道、公交车上，在任何场合，随处可见的都是低头族。遇到稀奇古怪感兴趣的事情，大家都拍视频，并迅速传播。机不离手，头可断，网速不能慢。人们对手机的依赖已经深入骨髓，一天中最后的一件事情是看手机，一天中开始的第一件事也是看手机。手机让人了解了世界，手机也让人失去了自己。这就是“手机”文化在现实生活中的体现…………

第十四章 只愁歌舞散 化作彩云飞

王建国出狱了，方红瑶远远的在那里等他，把他接回了家。他感动得痛哭流涕，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方红瑶暗地使坏。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家庭幸福，真如蛋壳般脆弱。很多婚姻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婚姻，再也不是幸福的保障，它只是一颗随时都可以造成伤害和致命打击的炸弹。忠诚，嘲笑现代婚姻。忠诚，唾弃现代婚姻。 
　　王建国出生于70年代，他出生在最风平浪静的年代，成长在最朴实无华的时代，成熟在最复杂的世纪之交。平淡而乏味的童年，迷茫而无助的青年，颓唐而消沉的成年，形成了惶惑的内心世界。没有激舞飞扬的爱情，失去了如日中天的事业，正在和将要经历未知的变革与动荡。他像是一位购票入场的看客，虽然赛场风云和舞台奇观尽收眼底，没有些许遗漏，却无法身入其中，亲自感受它的苦乐。他追忆着40年代的勤劳简朴、难忘怀50年代的艰苦奋斗，曾感受60年代的白手创业，不理解80年代的乐透痴狂，这就是王建国们的心理空白。70年代，像是在记忆中丢失－被遗忘的年代。 
　　往事如烟，风风雨雨，人生度过了梦幻般的一个个段落。成败得失，都已成为过去。如何看待自己曾经的生活？是否我们这代人的思想、生活甚至未来，都已经定格？王建国不断思索，他的思想不断地从秋雨的失落，走入另一个春天的萌发。 
　　对于往事，他不知道哪些需要珍藏，哪些应该忘记。对于现在，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面对如此纷乱嘈杂的世界，是否意味着应该更多的迎合、退让、委曲求全？还能像幼时那样自信地举起手来回答老师的提问吗？ 
　　但是，王建国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虽然许多事情处理的并不成功，但是却从未缺失过忍耐和执着。他曾经自卑，现在也同样有自卑感。却正在努力，渴望有一个安宁、精彩、幸福的生活。经过了这场风波，牢狱之灾击垮了他的精神，他的身体和灵魂，再不像童年时那样健康、充满活力，已经纯乎是病态。这种感觉是可怕的魔鬼，它吞噬着建国的信心与希望，从前所不曾有过的困惑和疑虑，也像寒冷的夜风，偷偷地袭来…… 
　　回来之后，他经常自己出去散步，在傍晚时分，独坐在马路边，看着成百上千辆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迎着初秋的飞风，孤独而怅然！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王建国却在理想的生活中失去了自我。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现实，他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最近，他又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了几件事，令他心情沉重，郁闷至极。他的朋友之中，郝庄的婚姻一直是美满的，令他羡慕的。郝庄两口子生活条件优厚，夫妻都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女儿漂亮可爱，成绩优秀；彼此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在他们身上，王建国似乎看到了和谐甜蜜的爱情。可没想到，表面的幸福，原来只是漂亮的肥皂泡。突然，家就变了。一夜之间，和谐欢乐的景象就消失了。 
　　原因是，马霄婷偶然发现丈夫和他的同事一直来往密切。 她由怀疑，开始追踪，结果，证据确凿。这个打击，多么沉重，这一点可以从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发了疯，和郝庄吵架，还服下数量不小的安定。命没丢，可是所有的夫妻情份，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一直以来的信任，被踩蹂在脚下，从天堂跌入谷底。就在前几天，他俩终于签字离婚了。她的痛苦，让建国不忍目睹。好朋友婚姻的破裂，摧毁了他原来对婚姻的美好幻想。婚离了，痛苦却一点也没少。孩子由原来的开朗活泼变得整日郁郁寡欢，郝庄身体皮枯肉瘦不说，健康也是每况愈下。所经营的出版社也日渐萧条，很让人揪心。 
　　想起自己从前的玩世不恭，与多名女子胡乱交往。以至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不停地滥交。自己还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还沾沾自喜。殊不知乐极生悲，就在王建国出事几天之后，与他交往过一段时间的一位20岁左右的女孩，在网站上洋洋洒洒数千字，极尽详细地描述了她和王建国的淫荡之事。一时间舆论哗然，洋像百出，从此他更加身败名裂。 
　　出狱那天晚上，方红瑶还和他讲起了风吹浪和叶知痕的事儿。他俩之前也是夫妻恩爱，风吹浪表面上是个绝对难找的二十四孝老公，每天准时下班，绝不风花雪月。有一天，叶知痕在超市买菜的时候，赫然发现风吹浪也在买菜。跟踪之后，才发现，原来风吹浪利用闲余时间，竟然在外面包养了个女人！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了，是否也生了孩子？真是不敢想象！方红瑶说：“男人，就是擅长在女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的动物!” 
　　就在这一年，叶知痕的父亲突然病重去世，母亲也突发重病。叶知痕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打击，得了抑郁症。他们的家庭也最终破裂，孩子如今和风吹浪一起生活。王建国最服方宏，认为只有他能解开自己的心结。结束了南极的项目，方宏回到京城，洛珠他们哥几个为他接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05年提出的科学论断；成为了席间大家的主要话题。洛珠和严似玉与大家分享了拉则之行的见闻，回京的涂多吉夫妇更提及了比罕坝所发生的奇迹，涂多吉说：“太震撼了！奇迹仍在继续！”方宏也说：“我们在科考中发现，规划先行，是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的前提，也是让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顶层设计。” 
　　第二天，王建国又去找方宏谈心，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喝茶，在茶楼的小雅间，两个人点了一壶碧螺春。王建国对茶道并不陌生，他一板一眼的展示着茶艺。洗过了茶，冲泡完毕，王建国把杯子递给方宏，方宏喝了一口说：“好香的茶呀！”王建国直奔主题：“你对艳遇和欲望怎么看？”方宏笑了笑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这是佛教的名言，其中包含着很艰深的道理。当今很多男人，风流成性，抵挡不住美色诱惑。孰不知，你暂时得到了快乐，而未来已隐伏着大祸。” 
　　“就像小孩子用舌头舔刀头的蜜糖，而不知道有割舌的危险。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男人风流，也是无法改变的劣根性。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而男人又如此没有定力和不理智。在欲望的诱惑下，什么家庭，什么道德伦理，什么责任和忠诚，都可以置之不理。”听到这里，王建国也似有所悟，他也说：“香江作家李碧华说过：‘男人有什么能力压抑意马心猿?男人本身就是兽。’当初我看到她这句话时，感觉很尖刻、很偏激。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觉得她说得很到位。” 
　　方宏点了点头说：“自古就说：‘不淫获福，犯淫致祸’，美女当前，妩媚娇艳，姿色迷人，智者视之为祸害而拒之，必致福星高照，事皆如意；愚者视之为艳福而亲之，必致灾星降临，轻者身败名裂，重者还可能祸及子孙，殃及父母。”见王建国沉默不语，方宏又说： 
　　“对男人来说，美色就是试金石。能否经得起考验，自我反省，引以为戒，摆脱色网之捆缚，自在幸福地生活。如今社会风气甚剧，如稍不甚，极易陷入其中而不自知，或无法自拔，而致身败名裂，影响自己的事业。”王建国听得出神，问他：“那你对洛珠的女人缘怎么看？” 
　　“洛珠用情不专，为他和他的情人带来了很多伤害。但他用情很真，结局还是很幸福的。他和严似玉最终能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情。这和淫字没有任何关系。” 
　　“哦，洛珠也真够不容易，死了两个老婆，每一个都是他的真爱，那得多痛苦呀！” 
　　“古人云：‘劝君莫欠风流债，欠得快来还得快，你要赖时他不赖。’男人欲增长福慧，必须先斩除邪淫，否则纵有李白之才，石崇之富，如不断除邪淫，势必影响一生的荣枯祸福，结局是非常凄惨的。” 
　　“其实，人类的全部生活内容不都是来源于性么？ 
　　“是，性来自于生物的本能，它只可以被消灭，不可以被捆绑。性产生于单细胞生物的分化，性是人类的始祖。但是，在人类产生思想之后，性才产生了思想。是，人类的全部生活内容都来源于性，你这句话说的没错。性首先创造了人类的生命，即便是试管婴儿和克隆人，也不能逃脱性的范畴，因为人类的任何一个成熟存活的细胞，都拥有不同性别的染色体。这样，思想、运动等等人类的全部生活内容，都来源于这些染色体的工作结果。” 
　　“太难懂了，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方宏不理他，继续说：“性来自于生物的本能，消灭了生物就消灭了性。但是，只要生命存在，性就存在。性被人类的思想丰富了内涵，这使得性可以被划分成生理上和意识上的两种。性存在于人类生活的各个角落。性只可以被软化、弱化或者硬化、强化，却不可以被约束或者捆绑。情感、婚姻既可以冻结性的灵感，又可以引燃性的需要。道德、宗教亦是如此，没有任何专门约束性的意识形态。世上不存在可以捆绑性的绳索。” 
　　王建国听的懵了，只见方宏又笑着说：“赤裸的性是美好的，只是它在更多情况下被披上了种种衣衫。有的光彩夺目，有的褴褛龌龊，更多的是神秘的纱。性和真诚、善良以及其它同样美好的事物一样，都应该是人生的追求。丑化性的人愚昧，捆绑性的人是白痴。” 
　　“太精釆了！看来你这些年的书没白读呀！”王建国激动地说。方宏打开了话匣子，仍然意犹未尽：“有些大学生在网上大量贴裸照，模仿玛丽莲·梦露，搔首弄姿，遭到网友痛骂。” 
　　“这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这种事儿多了。” 
　　“对于这些大学生来讲，如果仅仅是为了出名或是显示个性，那么以损失人格为代价，对她来说，付出还是过于高了点。如今，经过千辛万苦而进入象牙塔的大学生们，承受着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很多大学生都存在心理上的问题。在小学和中学时代，他们由于大部分是独生子女，知心朋友的数量较少。平时的学习压力过大，课余时间，不是沉溺与电脑网络，就是生活在孤独的个人空间里。和同学、老师以及家长的交流机会就很少，更谈不上对社会的了解。进入大学校园后，面对日益竞争激烈的社会现实，当代大学生正面临着来自学习、就业、情感、理想等等各个方面的压力。心理疾病正在悄悄地入侵象牙塔的黄金一代。” 
　　“这是青年学生的一种躁动心理。这种现象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大恶人。网络可以将很多事情在很短的时间传开。”

他们坚强起来。”

第十五章 长风几万里 吹度玉门关

则南蒂回到了乌十，果真去拜访吴县长了。吴桐听说有熟人来找，自然喜出望外，又很纳闷儿：到底是谁呢？难不成方红瑶真来了西疆？ 
　　见到了则南蒂，他才放了心，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方红瑶！吴桐见过的美女数不清，但则南蒂仍让他眼前一亮，她没穿维吾尔族传统服装，只戴了一顶缀满五色珠的维族彩色小帽。那顶帽子上图案鲜活艳丽，四个角端庄隆起，仿佛是清真寺的圆顶；愈显得玲珑可爱，立体感十足。吴桐知道这叫“花帽”，维吾尔语称“朵帕”。则南蒂显然紧随潮流，一双长长的大辫子早已剪去，深棕色的卷发流水般地从帽边垂下。眼珠乌黑而沉静，浅粉色的唇彩显得清爽迷人；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上身是一件蕾丝边的白色衬衫，花边的设计简洁优雅、精致时尚。天蓝色的紧身裤，包裹着优美的曲线。西疆多美女，真是一点儿不假。不过她这身装扮，看上去倒像个汉族美女，只有两弯黑眉和长长的睫毛，以及深邃的目光，才标明了她民族的血统。 
　　则南蒂说明了身份，吴桐早年曾听涂强和涂多吉提到过涂连捷在荒漠中获救的故事。这时才知道原来那位维族姑娘，最后竟然嫁到了乌十，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吴桐亲自给则南蒂倒水，论起年龄，则南蒂要小吴桐一岁。则南蒂见这位吴县长和蔼可亲，说话慢声细语，一点架子都没有，就胆大起来，两个人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聊得热火朝天。 
　　则南蒂说起了在比罕坝植树的艰苦，这几年终于改善了环境，从荒漠变成了绿洲。吴桐赞扬了他们一家的功绩，他说：“这是典型的‘人定胜天’呀，毛 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要的就是这种精神呀！” 
　　吴桐很会聊天，从沪杭高铁开通运营，聊到了科技博览会，又从北斗卫星聊到了350与Q讯的大战。Q讯的总裁马霄婷，身陷家庭与事业的困境，正是水深火热之时。直到说起了第一条海底隧道的全线贯通。则南蒂听得十分过过瘾，觉得吴桐不愧是一县之长，对时事了解得如此清晰透彻，十分佩服他的才华。则南蒂说：“外面的世界太精采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到深川去看看，感受一下改革开放的新鲜空气。”吴桐说：“休闲就是‘生命中一个绿色的后花园’。人生就像一次旅途，当你走的累的时候，总要找一个休憩的地方，用阳光、鲜花、绿地、微风来享受轻松快乐和生命中原本的质朴与精彩。所以旅行对我们的生活极其重要。” 
　　“在县城，我们也有自己的休闲娱乐方式。无非是喝酒、看电视、打麻将、KTV、广场舞等等。”则南蒂说。吴桐一听，想想也对，确实县城人的休闲方式比较简单，诸如看电影、旅游、读书、运动等等，都属于小众休闲方式。每年也要举办几次大型活动，比如露天晚会、露天篮球赛等，人们都会携老带幼，全家总动员，一同去看。吴桐说：“酒也算是一种文化，在县城不喝酒基本就失去了社交。许多消息要在酒场上传播，许多感情要在酒场上联络，许多事情也是在酒场上办妥的。酒是饭桌上的催化剂，是脸薄人的不臊药。遇到开心事要喝酒，遇到烦心事也会把酒倒上。红事喝酒，白事喝酒，求人办事要喝酒，朋友们维护感情更要喝酒。凡是能够称得上“场合”的饭局，都要喝酒。” 
　　则南蒂一听，似乎吴桐话里有话，就问：“那么您到底赞不赞成喝酒呢？” 
　　“无酒不成席，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与同事、同学、亲戚朋友少喝点也是正常的。” 
　　“怎样的酒局才是最好的？” 
　　“喝酒是有步骤的，菜上齐后，酒倒满，请客的人便说：‘一切都在酒中，我提议，咱们共同喝上一杯……‘三盅全会’开完就随便喝。”喝完三口，酒局序幕正式拉开，大家开始挨着敬酒，说些客套辞令。以前还有划拳助兴的，两个人叫得震天响，酒没喝多少，劲儿都使在吼声里了。现在要文明很多，上主食之前，要把所有开启的酒都分完，然后由东家提杯中酒，又叫‘通天乐’。然后酒局结束，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醉酒的人，未必就一定糊涂；不醉酒的人，未必就一定清醒。” 
　　“我从不喝酒，倒是很喜欢喝酒的氛围。” 
　　“真正喜欢喝酒的人也有，他们知道酒到底如何好喝，知道人为啥要喝酒。” 
　　“我在家里没事儿时，就喜欢看电视，咱县城的台，每天都有本地新闻，经常会看到您的光辉形象哩。” 
　　吴桐禁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形象可不行，若是换了方宏和洛珠，那才棒呢，标准的美男子！我也每天看，刚刚讲的时事，都是从电视上看的。现在各种媒体中属电视和网络报导的快，遥控器在手，从中央到地方，该了解的都能了解。” 
　　“我们就喜欢追那些热门的电视剧，还有娱乐节目。” 
　　“你打麻将么？” 
　　“那可不会玩。” 
　　“麻将是国粹呢，你该学学。闲来无事时搓几把，可以打发时间。” 
　　“您也打麻将么？” 
　　“在龙吟时也打过，打麻将会上瘾，这种带着金钱的娱乐，总让人有一种刺激神经的快感，有一种对运气充满信心的憧憬。到京城时就不玩了，原因你懂，不方便，怕有闲话出来。” 
　　“那您去KTV吗？” 
　　吴桐见她问得这么直接，脸上略微有点发红，半天才说：“其实KTV也没什么。过去龙吟曾有过街头的卡拉OK，也曾一度风靡，但流行了几年后就彻底消失了，现在都是KTV了。喝完酒后去KTV唱歌，成为各界人士的主流娱乐。那些KTV的名字，大多都是山寨了大城市知名KTV的名头。灯红酒绿的夜晚，站在KTV门口，会以为到了大城市。” 
　　“那您也很喜欢喽？歌唱得怎么样？” 
　　“不……不……我从来不去。”吴桐急了。他想起在京城时与方红瑶一起经常出入歌厅，脸不免更红了。则南蒂见他挺不自在，知道说到了他的痛处，便转开了话题：“我喜欢跳广场舞。我们民族的男男女女，都会跳舞。我父亲尼加提就是在跳舞时盈得了妈妈的芳心。” 
　　“是啊，广场舞已经成为乌十县傍晚的一道靓丽风景线，是老百姓的一种精神文化生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首首优美动感的舞曲播放起来。人群聚集在县城的广场，大家踏着音乐的节奏，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时而趋步辗转，时而跨腿踏步，不断变换舞姿，动作悠闲熟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表演的忘情投入，观看的乐在其中。” 
　　“是呀，自从跳上了广场舞，身体明显瘦下来了，真是锻炼交友两不误。” 
　　“随着社会的发展，县城的休闲娱乐正加速与大城市拉近，大城市的文化潮流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地抵达。” 
　　“是啊，网络太发达了，网上什么都有。” 
　　“以前的娱乐活动都被搬到了网络上，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在电脑上看电影、唱歌，玩网络游戏。这样的改变，很难说它的好坏，确实更方便了，也确实让更多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吴桐忧心忡忡地说。 
　　经过这一番交谈，则南蒂对吴桐印象深刻。看来，干部们也好比是伊甸园中的花朵，光彩而绚丽。但是，他们也需要阳光和雨露，也需要关爱和呵护。要知道，任何花朵都不会在缺乏营养的土地上盛开。干部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其实很烦琐、很重复；他们的内心其实很无奈、很浮躁。表面上高高在上、逍遥自在、无限风光，实际上奔波劳累、心血耗尽、麻烦缠身。所以，有时候也应当换位思考，试想一下他们的感受。那么，就会理解他们的烦恼与难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是生活在悬崖边上的一类孤独人群，他们最渴望的，也是能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此后，吴桐成了则南蒂家里的常客。则南蒂和丈夫都非常热情好客，经常做些好吃的，给吴桐改善生活。则南蒂的丈夫是汉族人，名叫叶逢东，在乌十公安局特警支队工作，乌齐事件发生后，他主动请缨执行维稳任务。他在特警队中担任班长，除了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任务外，还替战友站岗执勤。在他结束巡逻勤务返回驻地后，又坚持坐岗值班。最终因劳累过度晕倒在岗位上，经抢救无效光荣牺牲，年仅28岁。 
　　后来，公安部追授叶逢东同志“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荣誉称号。后来又获得第三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 
　　叶逢东对人民群众有着浓厚的感情，并自觉把这份感情融入工作。他曾去西川执行抗震救灾任务，为了让老百姓用上电灯，他和战友们走了60多里山路，把200多斤重的发电机抬到了灾区，为老百姓送去光明。工作期间，他和战友们一起开展了进社区、进学校、进单位、进商户的“四进”活动，帮助群众解决困难，作好事无数。叶逢东同志把他的全部感情献给了人民群众，献给了公安事业，却给家人留下了无尽的愧疚和遗憾。为了工作，他先后四次推迟婚期，直到在维稳一线奋战100多天后，支队领导向他下达命令，他才与则南蒂举行了婚礼。婚礼结束30天后，他再次请战，重返工作岗位。医生的诊断证明显示：劳累过度，猝死。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他，这么年轻，便魂逝天山脚下。 
　　叶逢东自参加工作以来，总是冲锋在前，无私无畏。在执行赴藏区维稳、西川抗震救灾、京城奥运安保等重大任务时，他总是能够出色地完成各项任务，淋漓尽致地凸显了“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讲奉献，特别守纪律”的中国特警精神。哪个区域治安状况复杂，他就去哪里巡逻；哪里有危险，他就抢着往上冲，他的勇敢无畏和助民情怀深受乌十居民和上级领导好评。 
　　“我的好战友、好兄弟，你用生命诠释了中国特警精神，是我们永远的骄傲！你将永远行进在我们这支英雄的队伍里，激励我们奋勇前行！”他的战友如是说。 
　　则南蒂手中，有他的一本日记，上面书写着叶逢东的文字：“作为特警，我要站好每一班岗，巡好每一次逻，让乌十的人民过好每一天，把特警的光彩永远印刻在边疆的热土上。” 
　　“有一种责任叫义无反顾，每当任务来临我们都没有退却。” 
　　“我是一只雄鹰，就要划破苍穹。我是一名战神，所以要叱咤疆场。” 
　　“太阳像灼灼的烈焰，狠狠地烧着我们，抬头就有一种眩晕，可我们仍没有丝毫退却，我们坚信每一次步巡，每一次出警，就是一个安全的信号，这信号将驱散乌十人民心头的恐惧、不安和阴霾，使他们坚强起来。”

第十六章 五月天山雪 无花只有寒

则南蒂是不幸的，她的丈夫那么年轻就牺牲了，让人无法接受。但她又是幸运的，作为英雄的妻子，她被安排到了县妇联工作，是公务员编制。从此有了固定收入，可以勉强维持生活。她把政府的䃼偿金都捐给了林业局，用于植树造林。她回林场住了些日子，就去单位报到，开始了新生活。
则南蒂和叶逢东相处时间太短，还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因此，丈夫的去世对她没造成大的伤害。但是，当她鼓起勇气，准备开始新生活时，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英雄的光环在她身上挥之不去，人们都以一种非常尊敬的眼光看待她，许多重要场合邀请她参加，各级媒体都来采访。起初她十分配合，后来就有了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每一次的釆访都会像揭伤疤一样，重新开启自己的痛苦模式，无异于雪上加霜，伤口撒盐，使她内心永远无法恢复正常。
她不得不去找吴桐诉苦，吴桐给她提供了很大帮助，帮她婉拒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则南蒂非常感激，总想着要谢一下，她虽然是少数民族，却也明白“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犹豫再三，让单位领导出面，约吴桐来家里吃饭，吴桐欣然接受。此后，则南蒂经常请吴桐到家中吃饭，每次都喊上不同的客人陪他，为了避免闲话。
早晨，则南蒂每天都去广场跳舞，而吴桐也每天去那里散步。这也难怪，乌十是座小县城，只有那么一个晨练的地方。虽然则南蒂极力避免和吴桐接触，但是打个招呼说句话总有，两个人就像磁石和铁块，总往一块儿凑。
渐渐地，时间一长，则南蒂对吴桐便产生了好感，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已经重回单身，却是英雄的妻子；况且吴桐已经是有妻室的人，怎么可能呢？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敢想，也不敢面对。但是，这种真挚的感情，就像是一粒强大的种子，一旦发了芽，就会疯长，而且越压抑，就长得越快。仿佛是压在石头之下的野草，总会坚强地从石头的缝隙和边缘冲出来，迎风招展。
一天傍晚，吴桐到广场边的树林里散步，发现不远处的则南蒂正在等着他。吴桐似乎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他放慢了脚步，但是他知道，已经无法折回。
则南蒂依然那么漂亮，面容要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像二十岁的花季少女。她穿着红色长裙，黑色的丝袜与跟鞋，没戴帽子，微卷的头发瀑布般地从发际垂下，明眸善睐、顾盼多情，宛若一位西域的公主。她没穿民族服饰，却更显得婷婷玉立，美艳无双。裙子的样式时尚优雅，正是吴桐最喜欢的那种。
吴桐不自觉地搓着手，有点儿不敢直视她。则南蒂向他走过来，满脸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她的双眼晶莹透彻，似乎能看懂人的心思。吴桐被她看得有点儿懵，不知该说什么： “真巧啊！又见到你了。”
“我在这儿等你呢！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我刚穿上，觉得不错，想让你看看。”
这话说完之后，吴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的内心本来有一条坚实的堤坝，却被方红瑶的情感给冲刷得七零八落、几欲崩溃，好不容易躲到了西疆，却又碰上了更强的冲击，他真的扛不住了。
则南蒂见四下无人，上前把他抱住，也不说话。吴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冰掉进了滚沸的水里，冷静的心态瞬间溶化，他也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则南蒂的纤腰。则南蒂这时才说：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是吗？”
吴桐不语，但则南蒂已经把脚后跟抬起，赤热的嘴已经够着了吴桐的唇。吴桐感觉内心的堤坝立刻坍塌，决出的洪水淹没了所有的一切，他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世界，仿佛进入了真空，觉得无比窒息，无法呼吸……
就这样，两个人缠绵了很久。回到宿舍，吴桐非常自责，这些年他洁身自爱，两袖清风，用那一笸罗炒鸡蛋，抵御了无数糖衣炮弹；人生的暴风雨下，他坚如磐石、屹立不倒。没想到却在感情方面屡屡出错，又做出了对不起明霞的事。
夜深人静，吴桐失眠了，他无法入睡，想着自己与则南蒂的关系。首先可以肯定，自己是真心喜欢她，她是与方红瑶截然不同的人。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改变，吴桐从前那么爱方红瑶，但了解到她是那种非常自私狭隘，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时，吴桐对她的看法彻底改变，不再爱她了，那种如火一般的爱，已经变成了一坐冰山。但则南蒂的爱却是纯洁美好的，令他无法拒绝，他内心的冰山还没来得及漂移，就被她炽热的熔岩冲破。两地分居，带来了强烈的孤独感，而则南蒂的感情恰好乘虚而入，使吴桐猝不及防。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呢？那么多复杂的事情都难不倒他，吴桐却在这里陷入困境。明霞不在身边，一年见不到几回，则南蒂独守空房，需要格外关心。他最后想，处朋友可以，绝不能超越界限！身为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不能感情用事！
随后的两个月，吴桐的心一直在煎熬中度过，他不敢去见则南蒂，则南蒂也没来找他。他其实盼着则南蒂来找他，又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守住心中的那份矜持。后来又想：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有什么？再找她谈谈，说开了也就无妨了。
转眼时间已至金秋，是乌十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吴桐借了辆自行车，来到则南蒂家，则南蒂自己正在收拾东西，见他进来，高兴极了，笑着说：“呵，大县长，好久不见改变风格了啊。怎么不开你的丰田霸道，骑上自行车了？”“这样才有意思，还锻炼身体呢，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去兜风吧。”
则南蒂高兴得直蹦高，她拍着手连连说好。进屋换了一身牛仔外套，戴上墨镜和鸭舌帽，足蹬长靴。吴桐一看，高兴地说：“很好，这么一打扮，更精神了，像个汉族女孩，谁都认不出来。” 他带着则南蒂一路骑行，向城外的胡杨林飞驰而去……
人们常说，春天的沙漠是地狱，沙暴肆虐，寸草不生；但这时候的沙漠却是天堂。一到秋天，它便完成了这种突变，而且把它演绎到了极致，绚烂而沧桑的金色爆满了视野。这里是天堂与地狱距离最近的地方，再苛刻的旅行者也无法对它无动于衷；没有一个地方像它一样，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只美上一个月，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
这里被称为中国最勾魂的秋色，自从张艺谋导演拍摄的《英雄》上映之后，张曼玉和章子怡的秋林黄金决战使这里的风景名扬天下，吸引着无数的游客，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观赏这种神奇的胡杨林。
这种树是能在沙漠中存活的唯一大型植物，可以三千年不死，死后可以三千年不倒，倒后可以三千年不朽，这是别的树种所无法比拟的。杨柳虽青，比不上它的高贵冷艳；松柏虽寿，比不上它的坚挺硬朗。胡杨林用它几千年的守望 ，等来一个又一个绝美的秋天。
在这里，可以领略丹霞、雅丹、山脉、沙漠、绿洲、盆地、草原、戈壁等8种美丽的地形地貌；可以欣赏天蓝、云白、丹霞红、青石青、胡杨金等5种天赐的独家色彩。金色迷醉、苍茫悠远，丹霞大地多姿多彩，奇怪的树林死寂悲壮。你只需望它一眼，便足以惊艳它壮阔的无言之美。美好之所以成为美好，也在于它的转瞬即逝。这无疑是在用生命诠饰美丽，这里的最美色彩，只有一个月的时长，9-10月，只有这一个时间段。太早，胡杨还没有形成千姿百态的炫丽颜色；太晚，胡杨的叶子就会被高原的秋霜打掉。
金秋10月，胡杨林进入了一年中最美的时节。阳光之下，远远的胡杨呈现出醉人的金黄色，令吴桐和则南蒂赞叹不已。他们下了车，吴桐推着车子，则南蒂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行走在林间，犹如置身于童话世界。茫茫戈壁，寸草不生，人们常常忽略这种地方，唯有胡杨林默默守望在这里。从春到秋，从夏到冬，一年又一年漫长的等待，不离不弃。
它具有惊人的抗干旱、御风沙、耐盐碱的能力，能顽强地生存繁衍于沙漠之中，因而被人们赞誉为“沙漠英雄树”。这种不死、不倒、不朽的树，令吴桐钦佩不已：“敢问痴情深几许，三千岁月笑从容！”他爱上了则南蒂，所以带她来看秋天的胡杨林。他希望则南蒂可以理解他的这份短暂而美丽的爱，就像这片胡杨。胡杨林是一首诗，一首歌，吴桐可以用不朽的胡杨做一艘小船，用它在灵魂深处摆渡。这绝美绚丽，正是吴桐内心的真情流露，它似乎笃定了与则南蒂今生的邂逅，不容错过。幸福瞬间来临，美到窒息。那抹绚丽灿烂的秋光！满堂金玉、迷人仙境！一定是上帝打翻了调色盘，这里才会有如此惊艳的视觉！一树一世界！一岁一枯荣！
不看见胡杨，不知大景之壮阔；不认识胡杨，不知生命之辉煌。吴桐带她来到这里，为得是给予则南蒂精神上的洗礼。则南蒂正是这样的女人，她身居干旱之处，盐碱之地，却拥有妩媚的风姿。任风吹，任沙埋，就像那美丽的胡杨，坚韧地屹立在天地之间。一梦千年，不改初衷的执着坚守，令人敬佩。
看着那层林尽染，漫延天际的胡杨。吴桐真想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地爱一次，才不会辜负此生。他望着河水中金黄的倒影，真想将这一片最美的秋色永远地定格！在这样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生命的能量，而惊艳于天地之间！
但是，想起自己的妻儿，想起非典时的生离死别，想起育儿时的种种付出，他的家庭责任感油然而生。胡杨林虽然美，但毕竟，这种美好的瞬间太短暂了，无法不留遗憾。想到这里，他对则南蒂说：“我已经拥有了一片明亮的霞光，就没有权利再拥有这样美丽的胡杨了。我今生的爱只有一份，我无法把它拆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则南蒂的眼睛里已经噙满泪水，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所以才会爱上你。这段时间我没找你，也考虑了很多。放心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永远把这份感情珍藏在心里。”
吴桐的心彻底碎了，他无奈地低下了头。则南蒂把头靠在他肩上，柔柔地说：“我很知足，我并不后悔和你表白。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温暖的邂逅，就像是这美丽的秋天，这就足够了，至少这辈子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
回到乌十，则南蒂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把工作关系转到兵团林场，自己要回家乡，去和母亲弟弟一起植树！
在吴桐的关照下，手续很快就办妥了，他知道则南蒂回家乡是为了躲他，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则南蒂临行之前，吴桐去送她，说：“林场条件很艰苦，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第十八章 几时杯重把 昨夜月同行

“奶奶去逝了！”。温良祝刚过了90岁生日，没成想一病不起，竟撇下方略和儿孙们走了。洛珠给方宏打电话，想和他聚聚，却得知他正在伤心。电话里传来了方宏的哭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洛珠一听这样，更得宽慰一下，就硬他喊出来见面，两个人在方宏家附近的咖啡店落座。洛珠说：“人终有一死，也别太难过。奶奶那么大年纪，都90岁了，也应该算是喜丧，这事儿要在平源，要唱几天戏呢。”方宏苦着脸说：“一直以来，长辈之中，属奶奶最疼我。奶奶心肠好，又信佛，经常接济穷人，是个大善人。”
洛珠把糖和奶昔递给他，说：“我妈常说善人福报好，帮助别人自己也一定会有收获。”“是啊，奶奶儿孙满堂，一辈子没受过委屈。她临终时，我们这些儿孙们都在床前，父亲问她：‘您还有话儿和我们说么？’奶奶说：‘你们只需要记住这句话－学会吃亏，吃亏是福。’”“说得太好了！其实，善良的人，根本不会吃亏。”洛珠说。“是啊，人生是一盘很大的棋，你在这里迂回一下，可能就在那里蓄积了力量。”方宏对洛珠的话非常认可，信服地点着头。洛珠又说：“用佛家的话说——这叫福报还在后面。你现在所承受的，都是你起心动念所造。你将来所拥有的，都是你当下举手投足而来。”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的？还挺有哲理。”方宏笑着说。洛珠没搭理他，继续说：“似玉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巴西著名导演沃尔特•塞勒斯正在筹备自己的新电影。一天，正为此一筹莫展的沃尔特到城市西郊办事，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遇到了一个十多岁的擦鞋小男孩。 小男孩问道：‘先生，您需要擦鞋吗?’沃尔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刚刚擦过不久的皮鞋，摇摇头拒绝了。
就在沃尔特转身走出十几步之际，忽然见到那个小男孩红着脸追上来，眼中满是祈求：先生，我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您能借给我点钱吗？我从明天开始更努力擦鞋，保证一周后把钱还给您！沃尔特动了恻隐之心，就掏出几枚硬币递到小男孩手里。小男孩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谢’后，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沃尔特摇了摇头，因为这样的街头小骗子他已经见得太多了。 半个月后，忙着筹备新电影的沃尔特早已将借钱给小男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料，就在他又一次经过西郊火车站时，突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离得老远就向他招手喊道：‘先生，请等一等！’等到对方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把几枚硬币交给他时，沃尔特才认出这是上次向他借钱的那个擦鞋小男孩。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说：‘先生，我在这里等您很久了，今天总算把钱还给您了！’
沃尔特握着自己手里被汗水濡湿的硬币，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暖流。他不由地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小男孩，突然，发现这个小男孩其实很符合自己脑海中构想的主人公形象。于是，沃尔特把几枚硬币塞到小男孩衣兜里，对他神秘地一笑，说道：‘明天你到市中心的影业公司导演办公室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二天，小男孩得知，沃尔特让他做了他新电影的男主角。他在录用合同的免试原因一栏中只写了这样几个字：你的善良，无需考核！”“这故事太好了！我爷爷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方宏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又说：“我们家头几年总有牢狱之灾，奶奶说：‘没事儿，好事多磨，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这话果然应验。我就不用说了，虽然坐了牢，但学业啥都没受影响，还额外赠送了个好老婆。方强也是，出狱后改头换面，性格全变了，如今也成家立业了，过得很幸福。”不等洛珠开口，方宏又抢着说： “我这儿也有一个故事：有一个种玉米的农夫，他的玉米品种，每年都获得极好的收成，而他也总是将自己的优良种籽，毫不吝惜地分赠给其它农友。
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大方？他说：‘我对别人好，其实也是为自己好。风吹着花粉四处飞散，如果邻家播种的是次等的种籽，在传粉的过程中，自然会影响我的玉米质量。因此，我很乐意农友们都播种同一优良品种。’”“对，这就对了嘛。凡是你对别人所做的，就是对自己所做的。”洛珠说。
“所以，凡是你希望自己得到的，你必须先让别人得到。”
“你若想被爱，就要先去爱人；你期望被人关心，就要先去关心别人；你要想别人对你好，就要先对别人好。”
“我说你那么有女人缘，原来如此！你都是先去爱别人的么？”
洛珠一看引火上身了，赶快转移话题：“听说有位老人93岁去世，蹬三轮近20年，为300个贫困孩子捐出35万元助学款。那年冬天，他到津门耀华中学，递上饭盒里的500元，说：我干不动了，以后可能不能再捐了，这是我最后的一笔钱。老师们全哭了。他只是一个已经离去的普通老人。”
“太伟大了，有时候我们不知道，其实伟人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可能无法达到他们的道德高度，但希望他的故事，能够生生不息！”方宏感慨地说。“生命是一种回声，你把善良给了别人，终会从别人那里收获善意。无论你对谁好，从长远来看，都是对自己好。”洛珠说。 “当你发现一花一草一木都在对你微笑，当你发现每件事都充满顺缘，当你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喜欢你，这就是善良的回音。”方宏刚说完，洛珠就夸他：“看来你也悟了！《六祖坛经》上说：‘一切福田，都离不开心地。’”“是的。为什么说为人处事要心地善良。心田上播下善良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马跃，他每年都会偷偷资助几个家庭困难的高考生，一直是别人替他联系，他从来不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谁。我不解，问他原因。马跃说：‘一是为了维护孩子们的自尊，让他们有尊严地接受帮助。二是不让他们有思想负担，想着以后报答他什么的。’‘那你图什么？’他说：‘快乐和安心。这些年，我的公司一直做得很顺利，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我觉得这一切都离不开自己的每一个善念，每一次善行。我做点好事，不是为了扬名，只是让自己更心安。所以，我做了好事很少有人知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这个天，就是你周围的环境和人。”
“哦，就是那个阿里嬷嬷公司的马跃吧？他的公司口碑很好，人也不错，是个慈善家。”
“是啊，互联网给他提供了展现才华的舞台，但是也离不开他自己的奋斗。”
“生活自有自己的因果循环，它不满足于任何人的私心贪欲。一直善良下去，只问自心，不问得失，终会大有收获。”
“我始终认为，善，是人性中所蕴藏的一种最柔软，但却也是最有力量的情怀。”
“不管如何艰难，我们也应该坚持善良；不管多么孤独，也要坚守人格的高尚。我终于明白奶奶临终前说的话了！”
“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善良比聪明更难。因为聪明只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却是一种选择。你付出了善良，或许不会马上回报，但一定会在另外的空间节点，得以弥补。因为，宇宙是有限的，世界是无限的。”洛珠说话时，神情庄重，像是一位大师。
“那么依你所说，大家都那么善良，世界也就太平了。人类的理想王国存在么？”
“人类的理想王国是存在的，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希望之中。”
“这个命题可太高深了，我搞不懂。”
“在现代科学界里，对宇宙的说法林林总总、各持己见。对外来生物是否存在也是众说纷纭。在我看来，宇宙是有限的，世界是无限的。认为宇宙是无限的人，犯的是概念性的错误；认为世界是有限的人，犯的是观念性的错误。我认为，宇宙只是大千世界的一个个小泡泡而已。它是大千世界中的物质融合，它会在一定条件下产生，也会在一定条件下坍塌。我们之所以想不到这一点，是由于人类相对于宇宙的渺小，毁灭了我们的想像、禁锢了我们的思想。只要世界是无限的，就会存在比我们人类文明高得多的智慧生命。由此，我相信外星人的存在，外星人在哪里？外星人就在你的身边！因此，我相信在善良的人无助的时候，绝对会有‘神灵’的出现！那‘神灵’就是外星人！”
“有那么夸张么？外星人？”
“所以，人类的理想王国是存在的，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希望之中。国家、种族、宗教等等所有一切影响人类的社会范畴，都会在时光的海洋中渐渐融化，直至消亡。相信科学吧，在科学发展到至高境界之时，一切都将成为可能。”
“这个靠谱，科学是最靠谱的，因此我比较喜欢法家，代表人物是韩非子和商鞅。法家不是纯粹的理论家，而是积极入世的行动派，它的思想可是非常切合实际的。”
“法家不错，是中国历史上提倡以法制为核心思想的重要学派。”
“这你就不懂了吧，岂止不错？法家成熟很晚，但成型很早，最早可追溯于夏商时期的理官，成熟在战国时期。春秋、战国亦称之为刑名之学，听说过管仲、商鞅、乐毅的大名吧？‘焚书坑儒’就是他们干的。”
“这可瞎说了啊。历史上根本没有焚书坑儒的事儿，这纯属后人的杜撰。”
“其实，法家是最科学的思想。管仲提出的‘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是迄今为止最科学的理论，也就是说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法家以富国强兵为己任。”
“这句话说得也不全面，法家其实就是老百姓的代言人，法家的政治口号是‘缘法而治’、‘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这比起‘刑不上大夫’的狗屁理论不知强了多少。与现在的理论－97年提出来的依法治国是如出一辙。”
“哪能和依法治国相提并论？不过，法家挺好的，也在九流之列。”
“九流怎讲？”方宏还真不知道，他耸了耸肩问。
“九流是中国古代对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等九个学术流派的总称。”
“那五行八作呢？”
“这个还真难不住我，早在念高中时候就背熟了。五行：车行、船行、店铺行、脚行、衙役行。八作：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瓦匠、石匠。”
“嘿，你真行，还真能说上来！好好，继续说你前面的话题，不要受我的影响。” 方宏笑着说。
“可以想像，当刚出生的婴儿在高科技之下就可以掌握一切知识的时候；当我们是不再衰老、不再生病、不再死亡的高智慧生命之时；当我们从容的从一个将要坍塌的宇宙，搬迁到另一个宇宙的时候。我们还需要金钱和权力吗？我们只需要真诚！”

第十九章 落日清江里 荆歌艳楚腰

自从则南蒂调走，吴桐内心的火山喷发终于结束，重归平静。他自己总结，之所以能挺住，并非他的内心有多么强大，而是阅历太丰富了。首先要感谢生活习惯，幼时的艰苦生活，使他养成了珍惜守时这两个好习惯，吃饭穿衣从不浪费，也深知“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这些年，吴桐从未自己买过衣服，都是由明霞打理，由于身材已经定格，他的衣服永远不会超过八套。基本上就是应付春夏秋冬的季节变换，从来没有额外的装备。就连袜子，也从未超过三双。作为一县之长，全国上下，像他这样的能有几人？唯一进步的是，破了洞的衣服不再保留，统统扔掉。这也有理由，小时候整天穿打䃼丁的衣服，现在条件好了，见不得破洞和䃼丁。看着破洞就如同看到了伤口，见到补丁就好比见到了伤疤。因此，只要破了洞，不管是什么衣服，都会赶紧处理掉，以免回忆起那些伤心往事。
还有就是他的精神力量。吴桐小时候就经历过生死考验，从小到大，死人见多了，困难也遇多了。所以，他就像个心态平稳、意志坚定的守门员；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力挽狂澜，力保球门不失。吴桐从小就是个鼻涕大王，兜里从来没缺过卫生纸。他若感冒，打起喷嚏震天响，鼻涕也如同发了河，没完没了，似乎连脑子都要被擤出来。但他没有别的毛病，牙好胃口也好，世上没有他吃不下的食物。即使这样，身材却保持得不错，可能是消耗太多的缘故吧。
明霞是他平静生活的另一个理由。同嘉央和林秀一样，她也是优秀妇女的典范。除了家庭和事业，心里再没其它东西。她们的字典里没有“被叛”二字，永远都把家人放在第一位，工作之余，就以操持家务为己任，努力从未间断。
刚结婚时，在吴桐眼里，明霞就像是个量身定制的保姆，他凡事儿都不用操心，都由明霞包办。做爱时，明霞也从来不会编花，不管吴桐怎么折腾，她的激情都那么短暂，没有任何的新鲜感。吴桐感觉自己睡了个木头人，觉得她模样虽好，却是个无趣的女人。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到了明霞的好。正是这个“木头”一般的女人，给她提供了稳定的家庭环境和源源不断的动力。这个在做爱时只懂得服从与配合的女人，生活中也是如此，她默默地迎合着这个世界的变化，从未异想天开。
明霞买东西的原则是－“只买贱的，不买贵的”，这个原则雷打不动，至死不渝。每次买衣服，都要一遍遍地折磨售货员，直到她们服软为止，试穿试到无数，砍价砍到赔本－才肯罢休。她衣服很多，但都是便宜货，走马灯似的换穿，其实也未见得能省下多少钱，但明霞仍然以此为荣、乐此不疲，战斗力永远满血。
明霞不会化妆，她从没学过，这方面也没什么悟性。她也学着描眉、涂口红、美甲。但不知是手艺的原因，还是用得全是便宜货－材料不行；总之效果很差，还不如不化妆好呢。亏得她天生丽质，不加修饰反而更漂亮，唇红齿白，眉黑脸嫩，是个十足的美人。
可能是工作原因，她是个有洁癖的人，洗衣服洗到抓狂，吴桐稍不注意，衣服就被扔进洗衣机。明霞动作太快，兜掏不干净，洗钱和洗卫生纸的事情时有发生，已经成为常态。一台海尔洗衣机用了10年，还舍不得换；明霞一口咬定全自动洗衣机洗不干净，还是普通的好使，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想花钱。家用电器全买样机，每次买回去都不断夸赞自己，也夸赞买回来的东西好使；在明霞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样机才好使。
饮食方面，明霞深爱水果，作为医生，她对饮料、小食品等等，所有带防腐剂的东西深恶痛绝。仿佛这些东西都是假冒伪劣商品，常吃会得病。她养成了每天喝牛奶的习惯，吴桐置办用具舍得花钱，好心给她买了一口专门煮牛奶的汤锅。没想到这口一百多元的锅被明霞所不齿，成了她的敌人－眼中钉、肉中刺，被她打入冷宫，弃之不用。一句：“煮个牛奶买这么贵的锅，你买的锅你用，我不用！”
从此和吴桐较上了劲。那锅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明霞束之高阁、抛弃不用；只有吴桐在家时，这口锅才会被偶尔宠幸，用上几回。
结婚十年，吴桐越来越感觉到了明霞的好，这种贤妻良母式的女人，正是实实在在的精品，是中华妇女的主体。她们为了家庭和事业，一生都在付出，而且只懂得付出，不懂索取。两性方面，吴桐也逐渐感知到了这种不加粉饰的纯洁爱情，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爱情虽不浪漫，却是最深沉、最美好的那种，它正如陈年的老酒，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沉淀下来、慢慢酿出来的。两个人虽然两地分居，却心心相印，不管相隔多远，感觉总在一起。而且两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闹矛盾，还没开始闹意见，又得分开了。而且，正所谓小别胜新婚－每次做爱都有新婚之夜的感觉。吴桐感觉自己身下的这个木头人，虽然不懂得前戏撒娇，却总能被自己的欲火点燃，两个人几乎每次都能到达巅峰。这也正是真情演绎的结果，使吴桐每次都特有成就感。明霞喜欢裸睡，每次激情过后，吴桐都会搂抱着她一起入眠，他都会深情地看着妻子，嗅着她那幽幽体香，心情无比舒畅：搂住了你，便搂住了全世界！
吴忠和桂香都退了休，两个人都喜欢晨练，却玩不到一块去。吴忠喜欢打太极拳，桂香则喜欢拍操。吴忠起得很早，冬夏无常，他每天五点准时起床，为的是上山吊嗓子，然后打拳。穿的是太极的专用服装，夏天一身白，冬天一身紫，身背长剑，手提录音机，像是个老侠客。桂香则不同，她要等到太阳出来才肯出去，和一群志同道合的老婆婆一起做操。吴忠常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哭着降临人世，在亲人的泪眼中离开，在转瞬即逝的流年中，有辛酸，有无奈，有苦累，有幸福，冷暖自知。”
吴忠与桂香的爱情，由灾难而起，由缘分相遇、相识、相知、相随，一生相伴，然后相濡以沫。桂香虽然没文化，但对世事却有独到的见解，她说：“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4辆车－婴儿车、自行车、汽车、轮椅；4张床－婴儿床、单人床、双人床、病床；4本证－出生证、毕业证、结婚证、退休证；4个瓶－奶瓶、饮料瓶、酒瓶和输液瓶。”话虽不多，但是形容得恰如其分，时光易逝，人生易老，且行且珍惜。
大山已经上了初中，学习一直名列前茅。他似乎天生就是个学霸，学得非常轻松，每天完成作业即可，按时休息，从来没熬过夜。大山的成绩是明霞唯一喜欢炫耀的，她经常和同事朋友们一起分享。丈夫虽然官运亨通，她却从不提及。
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吴桐远在千里之外，明霞只能和吴忠与桂花交流。吴桐每次回家时，最关心的也是这个问题。过年时，他从乌十回来，刚进家门，就和大家聊起了大山的教育问题，明霞说：“与一位同事聊天，她说出最近的苦恼：女儿毕业一年了，可最近又失业，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失业。她打电话给问原因，女儿领导的话让她焦虑不已：你女儿工作态度懒散，做事不主动，安排的工作总是拖拖拉拉，还受不了批评，一说就发脾气走人。同事很吃惊：‘我女儿那么优秀，一直是我的骄傲，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吴桐听了说：“我倒觉得，事情肯定不是‘一下子’变糟糕的。这女孩身上，肯定有一些糟糕的特质，比如不善与人交往、不懂尊重他人、心理脆弱、责任心差…………只是在大学毕业前，这些统统都被成绩掩盖了。”
“孩子嘛，健康快乐成绩好不就得了么？还得怎样呢？要求太高会使他们有太大压力。”桂香说。吴忠也说：“孩子们吗，学习好就行了，我觉的大山现在就相当不错，我很满意，将来一定能考个好学校！”“您二老这是错误思维，您给他变着花样做早点、教他背古诗学英语单词，这是远远不够的。”吴桐说。“还得教他要懂规矩有礼貌，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见到长辈要问好，不能不以为然等等。”明霞说。吴忠听了也似乎明白了很多，又问：“那将来上了班会产生什么问题？”
“我们单位新来的大学生，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大吃零食、大声说话，遇到领导视若无睹，觉得理所当然。”明霞说。“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没规矩了。”桂香也同意了女儿的说法。吴桐见桂香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又说：“我们现在的家庭，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比较溺爱。这样就使孩子们养成了颐指气使的坏毛病。”
“我们医院的实习生里就有这样的人：她总和同事抢上风头争业绩，总是无意识地侵犯别人，屡屡与人发生冲突，又不知如何解决。”明霞说。吴桐似乎也深有体会：“我在京城时，单位的新人中有许多这样的公子哥和公主女。”“我们往往只关注他们有没有考好，却没告诉他要尊重老师、感恩父母。对长辈大喊大叫，你觉他得勇气可嘉，吃饭时别人没落座他就大快朵颐，你还觉得他很会抢食，吃饱就好。”明霞又说。
“单位也是个小气候，孩子往往参加工作之后会出现问题：领导批评几句，就想辞职，工作出一点问题就惶恐不已，难以承受。”吴桐十分感慨。“我曾遇到这样一个实习生。她来医院的第一天，就主动帮着前台一起打扫卫生，并且有说有笑，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她在各个科室轮转实习，经常向有经验的医生交流业务，有时也主动来我办公室，把她的思路和方法说给我听。”明霞说。
“记得有一次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我问她怎么了，她吐吐舌头笑道：‘我见您正在聚精会神打喷嚏，我爸说不要打扰正在打喷嚏的人。’” 明霞说完，捂着嘴笑个不停。“这孩子懂事！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桂香说。“实习两个月，她已经能很独立地开展工作。我悄悄观察过她工作的样子，激情四射，在新人中是很少见的。”明霞又说。“这姑娘无论在什么单位，一定能做得很好，会深受欢迎！”吴忠肯定地说。吴桐也点头默许：“龙应台曾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二十章 岸花飞送客 樯燕语留人

每个父亲都希望儿子崇拜他，以他为荣，樊清也这么想，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樊清崇拜樊沐野，父亲一生征战沙场，立下赫赫之功，地位尊贵，令他无上光荣。他能走上今天的高位，当然离不开父亲的影响力。许多人，即使樊沐野没说话，也在为樊清暗中使劲儿。樊画意从小也特别崇拜樊清，不论在各个方面。但这样一来，使樊清更加苦恼不堪，他反复地问自己，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自己怎么能够堕落到这种地步？
十八大逐渐临近，樊清也意识到了国家反腐的决心，形势越来越紧。他不断的反省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地走向深渊？
在去东萍挂职之前，自己一直都是清清白白，于诗情得病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依然毫不动心。虽然在机工部身居要职，手握重权，企业和个人都通过各种关系找他，想要疏通照顾，但他始终洁身自爱，没有收受一分钱。仔细想来，可能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韩江雪？对，就是因为她！
樊清到东萍挂职不久，就认识了韩江雪。他主管文教卫生，去东萍一中调研时，认识了这位漂亮的优秀教师。她一身灵气，与于莉莉、于诗情母女的清纯美丽不同，她的美，显得更加精致、更加明媚，更加与众不同。她的眼镜也和别人的不一样，两个大大的圆圈里，睁着一双充满了精彩的、不安分的眼睛。她的皮肤洁白如雪。浅红色的小嘴显得格外可爱，像极了刚刚熟透的樱桃。
初次见面，樊清和她握手时，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感觉她就像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狐仙，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灵魂；令他眼前一亮，兴奋不已，却又不敢直视，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本来，论年龄，她比诗情大不了多少；樊清也纳闷儿，自己应该和韩江雪相差整整一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后来，韩江雪因为工作调动的事儿找樊清，是两人的第二次接触。她想调回林原去，与丈夫团聚，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她的丈夫姚河，正是涂强的哥们，在林原农行工作。韩江雪已经找过了教育局的谭嘉余局长，向他解释了从城市向县城调动的原因。谭嘉余说需要找樊市长签字，虽然只有一面之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找上门来，她觉得这种事情，对樊清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樊清却惊讶于她的直接和大胆，聊起了女婿涂强，才知道他们都是同学，这样，气氛显得更为融洽，关系也拉近了许多。樊清提醒她：“你调到林原很简单，我可以给你签字，但若再回东萍来却没那么容易了。这里的生活条件要好很多，毕竟是个地级市，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那可怎么办呢？”韩江雪托着腮，自己在那里出神，宛若一座静美的雕像。樊清也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快感：这个漂亮女人的命运，此时此刻正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看着她出神，早已魂不守舍，失了定力。他说：“你可以考虑把他调过来。他不是在林原农行工作吗？属于直统单位，调到东萍其实并不难。”“对您来说，这可能并不难，对我们来说，可不容易办到。”韩江雪幽然而语。
这一席谈话算不上是正常，樊清的提醒多多少少，已经带着某种念头。韩江雪冰雪聪明，也听出了某些东西。从此，孽缘就在不知不觉中诞生，并迅速地发展起来。此后，韩江雪寻找各种理由去找樊市长请教，比如文学和书法。樊清也欣然接受，并发展成为暗自期许，直至苦苦等待。
于是韩江雪就成了他办公室以及饭桌上的常客；樊清很喜欢她的处世风格，韩江雪也欣赏樊清的才华。终于有一天，樊清对江雪说：“不要叫我叔叔了，都被你叫老了。我这不是还很年轻吗？以后叫我大哥好了。”韩江雪不清楚，这一招，正是解决年龄相差悬殊问题的关键。韩江雪酒量超强，经常可以为樊清挡酒，并替他陪好“应当陪好”的客人，成为樊清酒局中不可缺少的明星。时间一长，谭嘉余看出了苗头，身为教育局长，如何讨好顶头上司，是他整日琢磨的事情。试了几回，谭嘉余送红包未果，就想起了韩江雪。他把韩江雪约来说： “小韩呀，你干了这么多年教师工作，多辛苦呀，难道就不考虑改改行吗？”
“改行？老师们谁不想改呀，哪那么简单？”
“我从前不也是老师么，改行到乡里当干部，才走上仕途。要不然怎么能当上局长了？你现在改行正是时候，现在基层缺干部，提拨得很快。”
“我也想清闲一些，当老师太累了。”
“是啊，你有樊市长这层关系，得好好利用才行，他是戴帽下来的，在这里挂职只是个跳板，很快就会提拨。”
“我不敢说，姚河调动的事儿还得求人家办呢，又想改行，这能行么？”
谭嘉余神秘一笑：“我敢说，你只要一开口，肯定能行！我帮你创造条件，事后，你可别忘了我啊。”韩江雪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默默地点头。晚上，谭嘉余约樊清吃饭，几位科级干部，再加上韩江雪，把樊清喝得有点晕晕乎乎。饭后大家去唱歌，又把樊清捧成了麦霸，韩江雪又是陪唱，又是陪舞，忙得不亦乐乎。曲终人散，谭嘉余派司机把樊清送回住处，并安排韩江雪陪同：“樊市长有点儿醉，你一定要把他送回去哦。”
樊清的公寓是电梯楼，上了8楼的房间，只剩了他和韩江雪两人。樊清其实并没有完全喝醉，而且潜意识中也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他的心中现在是一个混战的局面，各种想法从不同的方向杀出来，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人，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已经分开，各自按照不同的套路出牌，这就是所谓的意乱情迷、神魂颠倒。韩江雪虽然足够清醒，但她的目的显然不只是情感和欲望，还有自己的未来……
所有这些因素，共同导演了一场并不和谐但十分激烈的闹剧。等樊清醒过来，剧情已经结束，他光着身子，正是剧中男人的扮演者。望着身边仍在熟睡的韩江雪：她的金丝眼镜仍在的床头柜上沉睡，衣服扔得满地都是……樊清嘴里，仍留有她甜甜的唇膏味道；身体仍有渲泻之后的满足和疲累。但另一种情怀也如潮水般涌来，冲向他的良知和底线，去迎击那些冲动。樊清不敢喊醒江雪，他不敢面对她的芳容，哪怕是她的一句“再来一次”。他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小偷似的逃离了公寓；也没有通知司机，自己打了辆出租车，躲进单位的办公室。他躺在里屋的床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该享受还是该反省，总之，一切都完了！
他因此而沉寂了许久，但韩江雪的事情他不能也不敢不管。姚河因此更拖延了调动的进程，韩江雪却因此而迅速改了行，调到了政府办。这样一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了，不论是感情的原因，还是“各取所需”的原因；总之，这一对同样两地分居的人，从此开始了干柴烈火的热情之旅，再也分不开。
后来，樊清顺利地当上了市委书记，韩江雪也被安排到林原当上了副县长，从科员到副处，虽然也经历了副科和正科的过程，也有其间丰富多彩的内容，但从结果来看，那就只是樊清的一句话而已。樊清让她到林原任职，自然也有过人的智慧。这样一来，她和姚河团聚，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还可以偶尔再偷尝一下鲜，真是妥妥的。
他在东萍任职期间，另外最大的受益者，自然就是谭嘉余和谭嘉庆。通过“努力”，谭嘉余取得了樊清的信任，并且一步步的跟着粘光，直到当上副市长。而谭嘉庆的事业，从此也是顺风顺水，如日中天。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拿下了东萍最好的几个地块，资产迅速膨胀，成为东萍第一家成功上市的公司。人们都以为谭嘉庆是涂强的把兄弟，是沾了涂强的光，殊不知，若没有谭嘉余，他可能现在什么都不是。涂强从来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办过一件事，这全是谭嘉余的功劳。
樊清到安平任职后，基本上彻底摆脱了东萍的一切，这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从此改过自新。没想到更加位高权重的他，面对的是更加强大的对手，在利益面前，他再次败北，被权色交易牢牢控制，再也无法自拔。
在他的邀请下，谭嘉庆的公司把战火烧到了安平，拿下了更多、更大的项目。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同嘉庆集团公司的合作，樊清还是相当放心的。樊清拥有的房产，自己已经记不清，而现金，也在京城不为人知的一处居所，装满了几十个保险箱。字画古董，手表玉器……只要是值钱的东西，樊清应有尽有。而表面上，樊清却衣着朴素，从不显摆。生活中，也依然如故－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这一切，似乎都掩饰得天衣无缝，连女婿涂强，都被蒙在鼓里。在他眼里，岳父仍然是自己洁身自爱的榜样；谭嘉庆的创业，也像马霄婷和马跃一样，完全是他自己努力拼搏的结果。
在京城，樊清又对谭嘉庆的公司给予了“特殊”的照顾，使得嘉庆集团在京城的项目如鱼得水，顺利展开。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差不多的受益者，那就是方红瑶的万通集团。王建国的回归使万通的管理更加完善；他的商业嗅觉和经营能力方红瑶是比不了的。两个人各负其责，方红瑶负责任公关，王建国负责具体业务，公司上下一团和气，业务也是蒸蒸日上、屡创新高，成为国内最成功的房地产开发企业。
方红瑶对樊清的公关非常成功，她通过关系，早已摸清了他的软肋－硬货不行，得用软的。攻坚战在一处隐蔽的“内部会所”进行，这种会所设施完善，装修高档，是专门为像樊清这样的人物准备的，被人们戏称为“天上人间”。
最好的酒席，最好的饭菜，名烟洋酒、精彩纷呈。舞厅洗浴，都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墙面上的裸体油画，大屏幕上的钢管艳舞……营造出一种花花世界、纸醉金迷的奢华氛围，使人淘醉，令尔沉沦……先是高档房间里酒精的麻醉，后来又有众多美色伴舞陪唱；最后就是云雾消散后的全身按摩……但樊清已经不是当年的樊清了，没那么容易就范……方红瑶换了好几拨人，都没攻下城池，只好放出大招－干脆自己出马。
这些年，她不惜花费重金，保养肌肤、修葺整容，当然是驻颜有术。况且，本来自己基础就好，所以容貌堪比年轻的少女。那一刻，她尤如下凡的仙女，娇艳的姿容令樊清无法抗拒，迅速调动了他的全部潜能。方红瑶属于那种类似于潘金莲的女人，男人一但进入，就有一种不想再留下任何精力，不想再活下去的感觉；会使出浑身解数，直到把所有的力量全部用光。樊清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重新回到了青年时代，突然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方红瑶也是无比享受、无比满足。若是拿樊清和吴桐比较，樊清的优势十分明显：他不仅职位要比吴桐高出很多，也比吴桐好说话、好办事儿。正因如此，方红瑶果断的摒弃了去西疆看望吴桐的想法，对她来说，这样做，真没什么必要了。她现在有另一棵更大的摇钱树！

第二十一章 沐芳莫弹冠 浴兰莫振衣

涂强当上了支行行长，找他办事的人也随之增多。平柔县城开了个洗浴中心，涂强常去，单位没有洗澡的地方。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迎来送往，检查的、来访的、请客的源源不断，有时候，一天竟然要去三四回，涂强的小身板真有点儿吃不消了。他还必须陪，只好脱了衣服直奔休息大厅等着，这连水都没沾，也算是去了一回澡堂子。
涂强回忆起从前，其实洗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太过平常，太过普通。每个人一生究竟洗过多少次？他觉得，决定因素还是在于活了多少年。虽然人会有洁癖和懒散之分，但在同等条件下，还是生存时间决定了生活质量。这个简单的道理，可能用尽了一生的时间都弄不明白。人们千方百计地追求生活品质，想尽办法享受一切，却忘记了它是有边界的，对于幸福总量而言，最有决定意义的还是寿命。说起来比较拗口，道理却很简单－珍惜生命，关爱身体，才能真正幸福！
涂强小时候在草原的蒙古包长大，记忆中的第一次澡是在洗衣服的大铁盆里面完成的。直到现在，他对那个大铁盆依然充满敬意，那种敬意就像是对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理由很简单：它曾慷慨地承载了涂强幼稚的身体－原来只是一株小树苗，现在已经长成一棵体重180斤，枝繁叶茂的大树。
当时是怎样的情形？他现在也只能猜测：大概……不……肯定是在炎热的夏天！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姥姥和二姨伊里果一起，把已经剥了精光，不情愿的涂强（极有可能正在嚎啕），摁到她们用手试了百遍的热水里……那水盛在一个用镀锌板制成的大铁盆……
然后，就是适应……再然后就是涂强的大戏开演了：大概是用双手兴奋地拍水，甚或用充满活力的小手，将水撩到她们洒满阳光的脸庞……总之是诗一般的场景。
搬到县城后，涂强家恰好离澡堂不远。那时候的澡堂子叫做“浴池”，涂强家的后门就开在“浴池大院”里。记忆中，曾被父亲涂连胜带进“浴池”去洗澡，那时候才刚上小学，记忆仍然模糊不清，只记得里面雾气升腾，全是光屁股的男人。这时才真正明白了高低胖瘦和老幼青壮－在身体上的明显不同；也有幸见到了那么多，平素在大家裤子里面躲猫猫，长像不同、身材各异的“小弟”。
那时候似乎还没有噼里啪啦的搓澡师，大家都在池子里面傻笑，互相看着对方的身体。在这种场合，能够看到平常见不到的东东，比如伤疤、胎记、纹身……但是大人们似乎都很开心，这是他们一年中少有的享受。因为那时候大家都特别忙，哪有功夫去洗澡？
浴室入口，挂着两块大白布门帘，之所以大，就是为了体现上面的两个巨大的黑体红字－“男”、“女”。女人的浴室，对于爷们来说，那时特别神秘。好事的男人会欺骗或窜弄小小子们，于是就有人假装不懂或者当真走错，不管哪种情况，总会引发大声的尖叫和不满，于是男人们就开怀大笑，感觉十分得意。
夏季的好天气是男孩子洗澡的节日，青年水库和南养水站，每年都是必去几次的。涂强不敢学游泳，因为据说水库里面有水鬼，每年都要拉几个下去。确实，水库几乎每年都会死人－跳河的、落水的，也有洗澡的！那年高考前，就有一位林原一中的学生去洗澡，因为走得太远，滑进水里淹死了。那位学生学习成绩很好，林原因为洗澡曾损失过人才，这是事实。足见，那时候洗澡是冒了生命危险的！但澡洗得十分痛快，不仅洗掉了一年的老糙，还起到了防暑降温的作用。他们那时候也没什么用具，全靠手搓，直到搓得浑身通红……
后来，搬到了楼房，开始有了真正的卫生间和浴盆；但那时房子空间小，安不了大浴缸，坐在里面伸不开腿。那时也还没有热水器，只能自己烧水或者去锅炉房打，烧水得烧到啥时候？于是全家出动，大桶小桶，连茶壶都一起拿上，冲向锅炉房，为得是洗一个热水澡。当时已经是青春少年，搓背时，还是习惯性地喊妈妈，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喊爸爸的年龄。洗澡时还不大熟悉套路，不知如何下手，总觉得过程很繁琐。
算起来，洗澡比较享受的时候还是始于上大学。学校的大浴室能同时容纳几十人，按班级年级分开时间段，互相不冲突。每周能洗两次，那是必去的，一到时间，带上用具，全班人马一齐出动，洗的是很舒服的淋浴。
在京城参加工作后，已经是洗浴中心遍地开花的时代。那时候涂强也经常光顾，算得上是常客，京城的洗浴中心，“浪潮”应当是第一家，是东北人开的，也算是一种骄傲。那时的服务已经很好，用上了免费的牙膏、牙刷和洗发水，也听到并感受了劈劈啪啪的敲背声。“桑拿”也是新鲜完意儿，人们要一个个钻进去，感受一下包子被蒸时候的滋味。后来又出现了足疗、按摩、拔罐、火疗等更新鲜的事物；大屏电视、自动按摩椅、茶水饮料、奇葩表演……各种高级事物也是层出不穷。每个新生事物据说都有不同的功效，其实就为了把客人兜里的钱弄出来。
再后来，燃气热水器和电热水器出现了，前辈们前仆后继，牺牲者的生命换取了越来越安全的产品，如今很少会听到洗澡发生意外了。
到现在，随着家装越来越先进，高科技产品也如“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都是干湿分离的大卫生间，有的还装有大容量的浴盆，即热式的电热水器……装修风格都像是星级酒店，足不出户就可以享受洗浴中心的味道了。大家的洗澡经验都日趋成熟，过程步骤皆有定数。涂米也已经长大，正式开启了喊妈妈搓背的模式，涂强开始靠边站了。一台海尔热水器，使一辈子也不需换；夏日冲凉，冬天浴霸，每天都可以享受洗澡的乐趣。
不过，涂强依然怀念过去的时光，洗澡其实也是人们社交的一部分。大家都光着身子，那种私处表露无疑的坦荡感觉，是其它活动所没有的。而洗澡带来的洁净，洗后的清爽与舒适，也长留于心底。
涂强常想，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就是一个大澡堂子吗？我们来时何曾挂有一丝？只在离开人世时，才会穿得一身寿衣，或埋于地下，或化为一缕清烟……人世间的所有经历，其实就如同一次洗澡的过程，有如泡浴时的舒服，也有如桑拿时的煎熬；有如淋浴时的畅快，也有如搓背时的痛楚。总之，在人生旅途的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感受。
人们互相之间，便如同相逢在浴池的过客，谁不会比谁强了多少；即便是大款和富翁，不过是穿了一件更高档点的的睡衣而已，临走时，都得光着身子，换上自己的衣服离开。
因此，所有的猜忌和伤害，都仿佛只是浴室里的一些湿雾，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大可离开，擦干身子，躺睡在休息大厅的沙发上，看一看电视，做一下足疗。遇见熟人，聊一聊也无妨，谈天说地、博古论今……如逢陌生，大可以置之不理，又有何难？只要明白，自己的目的是来这里洗却铅华，忘记烦恼，而不是来闹心的，这就足够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这趟澡堂子就没白来，人生也便充满了幸福、充满了快乐。一年年，随着阅历丰富，生活的酸甜苦辣一一尝遍。人生就像一次酣畅淋漓的洗浴，或凉或热，或轻或重，或梦或醒，能享受其中又能了然于心的人，才能在无边的岁月里找到真实的自己。
水温的变化，其实就意味着年龄的变化，意味着成长。年少时，喜欢温一点儿的水，那是无忧无虑的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愿意接触更高的温度，仿佛要初次接受生活的洗礼，有一点兴奋，又有一些吃力，缠绕在皮肤上的热度，能令人暂时忘记忧愁；历经世事浮沉，饱经风霜之后，爱上了更加宽广的温度，从热辣到温馨，好似回味一生。沐浴是一种修养，一份典藏，一种境界。白居易有：
“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今朝一澡濯，衰瘦颇有馀。”
开心时，约三五好友洗浴中心酣然一浴，再忧郁沉默的人也能谈笑风生；难过时，自己去浴室放好水，缸里弄满泡泡，再洒些玫瑰花瓣，浸入水中，一切烦恼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此，李白说：
“沐芳莫弹冠，浴兰莫振衣。
处世忌太洁，志人贵藏辉。”
做人要张弛有度，洗澡要把握好温度。毫无节制的放纵自己，只会让自己的行为不受支配，处世失去分寸。一个人想得到太多，索取无度，就会失去自我。能于浊世中独守一份清明，才能超脱，获得内心的那份真自在。嵇康说：
“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
沐浴能让人彻底放松，迷失在欲望的苦海里，不是被水困住，而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人越年长越睿智，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决定。人生有苦有甜，可温可冷。要想清醒，就要适量减压；要想轻松，就要懂得取舍。人活一世，总会有些许幽幽苦闷，几丝淡淡闲愁，唯有潇洒一浴……人人都懂浴后的滋味，人人都有对舒适的理解。韦应物说：
“访道灵山降圣祖，沐浴华池集百祥。”
其实，圣贤访道是真，沐浴则是顺势而为。因为自古以来的圣贤，数来数去也不过几个，而浴者则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有几个浴者能青史留名？恐怕也只有杨贵妃吧。说是洗浴，其实就是洗涤心情，不同的人会洗出不同的心情来。于是，水花飞溅之间，浴出了人的千姿百态，也品出了此生的酸甜苦辣……都说沐浴是一种寄托，将自己的心情寄存在一缸温暖之中，可小小浴盆哪里容得下那多。其实，沐浴更象是一种解脱，专情于浴，无拘无束，天下何事，能奈我何…… 洗浴可以让人暂时忘却俗世凡尘，回归一颗清灵剔透的心，通达灵秀，无欲无念，无牵无挂……

第二十二章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方宏身体很好，从小到大，没让家里操过心。温良祝去世后，他难过了一阵子，感觉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可能人一进入40岁，就要进入身体的更年期？
从前，方宏常觉得患鼻炎的人都很另类。比如林秀和涂强，他们动不动就戴上口罩，兜里塞满纸巾，不停地和自己的鼻子较劲……那神情，那架势，就好像这个脸部高耸入云的“高峰”，并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分分钟都想把它捏扁、压碎……揪下来。较完劲，都是一脸茫然而痛苦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似的。总感到他们的动作表情很夸张，不可理喻，没成想临到自己身上，才终于了解了它的威力。
严重的鼻炎会让人痛不欲生，鼻涕擤到极致，没完没了，源源不绝，仿佛要把脑子也擤出来似的。说话也变得瓮声瓮气，产生奇特的共鸣，像是水缸里发出的声音。
十一长假，方宏和家人一起到平柔的大山游玩。网上盛传喜龙梁的蘑菇多到采不完，于是他们欣然前往，长途跋涉。可到了地方，虽然风景秀丽如画，蘑菇却如同提前获得了情报，集体撤退－消失得无影无踪。方宏他们在密密匝匝的松林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狗尿苔，连个蘑菇的影子都没见。
上山时，大家都穿得很厚，棉服、毛衫、羽绒服……方宏却嗤之以鼻：“你们的身体很一般嘛！”他戴着墨镜，仅穿一件秋衣，感觉很酷，类似电影里钢铁侠的形象；在树林里穿梭行走，不感觉多冷。回家路上，也没感到不适，第二天早上，方宏却状况频出：头晕、脑热、发烧……打喷嚏；鼻涕先生也从此找上门来，再不肯离开－蘑菇没采上，却采回了鼻炎。
于是，方宏也加入了鼻炎患者的行伍。大概是因为愈演愈烈的雾霾，方家一家子，程度不同，都有鼻炎。除了方略，方晓湖、方晓溪、方达、方红雨、方玲……同病相怜的人太多了，身边的人就别提了，出去办事儿，竟然也缕缕撞衫；方宏这时才由衷地感慨：“鼻炎患者太多了！”
气候干燥、温度骤变、体质下降……他开始忙不迭地查找原因，大堆大堆地购买药品。谁知道，都快一个月了，仿佛大幕一旦拉开，就永不停歇，这出鼻炎大戏要一直这么火热地演下去。方宏常听郝庄说：“男人四十一朵花，可一过四十五，这朵花就不再怒放－得瑟不起来了。”
原来，他对郝庄的这句话很不服气。现在，方宏才感到了它的描述其实十分到位。确实，人一过四十，诸多麻烦纷至沓来，故事情节突然从高潮跌停，被各种问题套牢，从此进入无休止的熊市。仿佛青春已然远去，花季永不再来，终于步入了中年时代。方宏现在感同深受，非常理解这句话的高深。
如此说来，鼻炎竟成了压倒青春的最后一根稻草，它亮起了锋利的刀刃，向方宏的欲望与矜持发起冲击。从此，自命不凡的堤坝被冲得七零八落；固若金汤的防线不由的退避三舍；故作潇洒的转身也变得黯然伤神。
方宏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金钱、权利、美人……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当然要珍惜和保护，好气色不是染成的，而是养成的，尤其是40多岁这个年龄段，更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桀骜不驯的年纪已经过去，超然物外、与世无争，野鹤闲云，清风明月……更多的是感悟与超脱。只有这样，才会发现－活着，真好！也只有这时，才终于明白，世上没有永恒的青春，不败的花季。花开时要懂得珍惜美好、守护鲜香，尽可能地延伸它的时间，花落时也要懂得如何收束，休养生息、颐享天年。像是棋下到后半盘，最重要的是下好官子和残局，这样，不管胜负结果如何，都是精彩纷呈的一局。
进入四十华年，洛珠也有与方宏同样的感受，他还同时感受到了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社会所发生的深刻变化。他并没有像方宏那样患上鼻炎，但他看到在改革的风口浪尖，出现了一些神奇的主角，开始了超凡的演出。
洛珠初回京城时，吴桐的同乡三蛋－也就是吴明，在中关村创办京西公司，代理销售光磁产品，并担任总经理。后来又涉足电子商务领域，创办“京西多媒体网”，并出任CEO。吴明是吴桐的老乡，他俩属于远方亲戚。出生于安平省龙吟县小塘村的吴明，自幼家境贫寒，他外出打工开车为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自己努力。三蛋没念过高中，他到龙吟和龙埠闯荡时，将亲戚们凑的500块生活费缝在内裤里，开始了独立生活，从此不再向家里要一分钱。与老婆祁梅一起进京后，他找了很多机会，拼命挣钱。
后来，三蛋靠着自己摆早点摊积累的一部分资金，又跟父母亲戚借了不少钱，用20万元现金盘下了一家餐厅，做起了“餐饮连锁店”的梦。结果两个月后就出现了问题，三蛋亏了20多万。之后，三蛋拿着1.2万元积蓄赶赴中关村，租了一个小柜台，售卖刻录机和光碟。柜台名叫“京西多媒体”，这便是“京西商城”的前身。后来，京西商城已成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光磁产品代理商，并在全国各地开设了十多家分公司。三蛋的个人财富也首次突破了1000万元。从这时候起，他打算经营IT连锁店。就在这时，SARS来袭，这一场瘟疫让生意一落千丈。加之吴明特别顾忌员工安全，就暂时关闭了所有门店。吴明听说有人在互联网上卖东西，就四处打听，想要参与进来。当时连BBS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的吴明，为了推销自己的网上商铺，到处在论坛发“广告贴”，终于一家论坛的创办人这样回复了他的帖子：“京西我知道，这是唯一一个我在中关村买了三年光盘没有买到假货的公司。”
因为这句话，当天三蛋就成交了六笔生意。他把12家门店全部关闭，开始尝试线上销售。非典结束后，线上线下同步运营。04年，京西多媒体网站正式上线。吴明做出两大决定性战略决策，一是向全品类扩张，从只做3C产品转为一站式购物平台，二是决定自建仓配一体的物流体系，这是京西真正蜕变的开始。
2014年，在吴桐的引见之下，京西与Q讯联合宣布，Q讯入股京东，马霄婷成为吴明的重要股东。同年，京西成为中国第一家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的大型综合电子商务公司。当天，交易所附近，一块大屏幕显示出京西上市的消息。上市当天，老家龙吟的一名记者，想表达家乡人对吴明的崇拜。他说：“在龙吟，自古到今只出过两名伟人，一位是朱元章，一位是吴明”。考虑到朱元章的残暴，吴明说：“你这句话说得我脊背发凉”。说完全场大笑。
来京成功创业的还有姚河，在谭嘉庆和涂强的影响下，当然还有感情方面的原因，他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到京城闯荡。他初创的公司度日维艰，不要说公司运营，即使生活上也面临着等无米下锅的局面。半年后，公司决定解散。清点资产时，姚河和张照光每人分到了一台286电脑和打印机。
后来，他与其他六人联手创办了大米科技，并于公布了自有品牌大米手机。 大米首场发布会上，姚河把一半的座位留给了发烧友，现场拥挤不堪，连平客的刘年都被堵在场外。一场对传统制造业的突袭，就此展开。姚河曾经表示：“专利是整个手机行业的游戏规则，大米会按市场游戏规则处理有关专利侵权的事情。”姚河总说：“今天我们吃了亏不要紧，因为明天也许就会有回报。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那么控制，不控制是最好的控制。”
姚河和马跃最大的不同在于，对于人才，马跃喜欢在体系内辗转腾挪。而姚河喜欢培养人。姚河的方法是：你不愿意听我的，我就闭嘴，如果以后证明你错了而我对了，那你要向我道歉。这一点很被涂强认同。涂强给予了姚河最大限度的支持，他甚至把自己的消费贷款，瞒着于诗情，全借给了姚河。获得的回报也是明显的，姚河发财之后，没忘了对他帮助极大的涂强。很简单，涂强的那点儿存款任务，姚河可以很轻松地帮他搞定。他和涂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需要多少？”
“……”
“发个帐号过来，我让会计转给你。”
“转到你的一般帐户上就行。”
“好的，明白。”
同年，微信用户数突破6000万，不得不亲自拉人开博的马霄婷长舒一口气，笃定地对部属们说，“微博的战争结束了”，“Q讯拿到了移动互联网大船的船票”。如今，微聊用户数突破10亿。
2012年，在京城西客站出租车停靠点，方达给经过的每位司机，安装他花8万元开发的啼啼打车App。与此同时，理工男张照光，立志要当一名“新闻的搬运工”。
这是个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资本的味道，移动互联以摧枯拉朽之势崛起，颠覆一切可以颠覆的旧格局。一批“80后” “90后”，快马扬鞭，杀入战场的中央。马霄婷在朋友圈感慨：“谢谢所有人把我们捧到改变世界的高度”。吴明回应说：“你可以说我 low，说我初级，但你无法忽视我”。一路狂奔的啼啼方达也开始反省：“好胜心盖住了初心”。
怕被抛弃的同龄人，匆匆赶路。彩虹合唱团用美声史诗般唱到：“感觉身体被掏空，我累得像只狗，十八天没有卸妆，月抛带了两年半。”歌中唱的是是半夜三点才回家的西二旗人，在地铁中躲闪的天通苑人；是绞尽脑汁的产品经理，通宵达旦的自媒体人……知乎上，“人在年轻时候一定要奋斗吗”的提问，浏览量近90万，没有一个回答是否定的……
拥挤的早高峰，地铁车厢里双手无处把扶的乘客将手支撑在车顶上。大时代的银幕上映出的，是每个奋力奔跑的人勾勒出的斑驳光影。而站在这些年轻人身后的，有“天使”、“风投”，有马跃、马霄婷这样的“大佬”——他们已褪去青涩，行至中年，运筹帷幄，淡定从容。
“老干妈”陶华碧表示看不懂这样的玩法，在这个资本漫天卷起的互联网年代，在这个玩命融资疯狂做大规模的烧钱年代，在这个上市即等于成功的套现年代，任尔东西南北风，近乎偏执地恪守“不融资不贷款不上市”这一“三不”原则——她只想认认真真地做瓶辣酱！
昆南哀牢山上的褚时健已85岁了，他种植的“褚橙”通过电商开始售卖，褚橙品质优良，常被销售一空。褚时健成为“中国橙王”。他曾在改革之初冲至潮头浪尖，之后又跌进万丈深渊，但他毫不屈服，暮年之际依然迸发出绚烂光芒，为大时代做出最精彩的注解——“人生总有起落，精神终可传承”。
洛珠感慨，30年来，很多事情都让人始料未及，高考，倒爷，留学，下海，移动互联，创新创业……每一次潮水涌来，都是命运轨迹的一次改写。潮水中，当年的年轻人、中年人，成为现在的中年人、老年人；他们曾执着向前，曾迷茫无助，曾蒙眼狂奔，曾焦虑彷徨，但他们从未停歇自我突破的拼搏脚步；他们的欢笑和泪水、荣耀与失败，属于他们自己，更属于这个时代！
30年很长，多少人最华彩的人生乐章已奏完，余音绕梁；30年很短，有如白驹过隙，转瞬进入新时代。未来的几十年会发生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但我们唯一确定的是，在这场迄今人类最宏大、最能体现智慧光芒与勇气胆识的艰难探索中，无论个人命运如何跌宕起伏，时代的浪潮，只会也只能，向前，向前！而迎着潮水的方向，总有人不甘沉浮，搏击潮头，让时代变得生动，让自己变得不凡。

第二十三章 将家就鱼麦 归老江湖边

方宏和洛珠应郝庄邀请，到香江旅游，经郝庄的朋友介绍，有幸见到了90高龄的金庸先生。方宏与郝庄说：“你小子真能，能见到金庸先生，真是我们的福份呀。”
“我是搞出版的嘛，香江有不少同行的朋友。”郝庄说。会面进行得很顺利，金庸先生与大家聊得很开心，方宏他们亲身领略了大师的风采。
回到饭店的房间里，洛珠兴奋地说：“毫不夸张地讲，金庸先生就是为武侠小说而生的！尤其是我们70后的这些人，都是在少年时期开始接触他的作品，从而被他彻底俘虏，成为他的粉丝和拥趸。”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就连书名的设计都那么有诗意，更别说内容。他著作的所有回目名称，都被他设计为诗词对联，古老的文化元素，被他点滴渗入作品的每个片段，每个细节，每个细胞。”方宏说。
“之所以能称之为大师，是因他的确缔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江湖。这个江湖伴随着历史成长，愈来愈显得清晰；各大门派、各种武器绝学，形形色色的各类江湖人物……构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梦想江湖，其实就是现实世界的升华。这个‘江湖’中的人情世故，显然凌驾于人类社会之上，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金庸先生合理地利用了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道理，不愧为一代宗师。”郝庄也说。洛珠感慨地说：“与他同时代的还有梁雨生和古龙两位大神，他们在武侠小说方面也各有千秋，梁雨生长于编排故事，工于细节；古龙的作品则简洁明快，常有出人意料的情节。金庸先生的过人之处在于全方位的超越，最高明的方面还在于故事与历史的嵌套，以及诗词歌赋的溶入，还有各类不同人物形象的精彩塑造。”郝庄起身去卫生间。洛珠和方宏继续聊，方宏说：“金庸先生的全部小说，都被反复地改编成不同的版本，拍成不同演员、不同风格的影视作品。这和他的文字功夫是分不开的。因为不论是编辑、导演、演员，还是不同年龄段的观众，都对他笔下的人物有着明确的印象，写得太生动了！所以就有了黄日华和翁美玲版的经典《射雕》，也有了《铁血丹心》的奇美绝唱。”
“还记得念初中时，第一次接触他的作品－83版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母亲不惜与父亲争吵，才为我们争取了观看权，每天都守在电视机前，等待着沽源台播放这部电视剧的录像。这时候才知道了郭靖和黄蓉，以及‘江南七怪’、‘梅超风’、‘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也了解了‘江湖’之中竟然有那么高深的武功。对‘降龙十八掌’、‘一阳指’甚至‘蛤蟆功’崇拜不已。那时，真有小伙伴为此走火入魔，与周星弛的电影《功夫》中的剧情一样，买来了《易筋经》《如来神掌》甚至《葵花宝典》悄悄修炼，至于是否真的‘自宫’，就不得而知了。”洛珠说完自己乐了。见方宏不语便又说：“之后的很长时间，才终于看到了他的小说－那是一本不知被翻看了多少遍的《天龙八部》，开头和结尾的内容都已经无影无踪，颜色发黄，像是一本存放了千年的古董。但那时也是爱不释手，吃饭和上厕所都要带着，尤其是看完之后对下一本的期待。那是因为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尤其是小龙女被道士蹂躏的情节，曾击碎了多少少年对爱情的纯洁梦想？而杨过凭一己之力，成为神雕大侠，更激活了青年们那颗奋发的心。”
“那时候看小说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想出了各种应对办法，小说被包上了课本的书皮儿，课桌上被开了方形的天窗－就是为了看金庸的小说。其实现在想来，看他的小说不仅是一种享受，还能学到不少知识。比如说来自佛经的‘八部天龙’，‘亢龙有悔、飞龙在天’，比如说历史上真有其人的丘处机和袁崇焕，比如说他还在《射雕英雄传》里，杜撰了岳飞的《武穆遗书》……”想起来《射雕》里面煞有介事的岳飞遗书情节，方宏也笑了。他又接着说：“多年之后，父亲不知何时也成了金庸迷，收藏了他的全部作品。足见他的作品确有过人之处，是文学史上卓越的成就。”
“金庸的每部作品，都有很大的格局，这大概是他成功的秘诀。他从宋朝开始，按照历史顺序，使作品的时间能够衔接起来，仿佛用一条无形的绳索，拴住了读者的心。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展现了不同的的历史画卷，并且突现了了鲜明的主题：《书剑恩仇录》是金庸先生创作的首部长篇武侠小说，描写了清朝的反满斗争。爱情方面是悲剧的结尾，陈家洛与香香公主阴阳相隔，可悲可叹。《天龙八部》的背景是宋哲宗时代，展现了宋、辽、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国之间的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表现的是段誉对王语嫣的一见钟情，苦苦追随，是单相思的苦情，最后因真诚而得偿所愿，其间还参杂着父子情、与乔峰的结拜情；《射雕英雄传》表现的是元宋之争，以及好事多磨的感情，郭靖和黄蓉的情感历经波折，千辛万苦，冲破重重阻碍，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体现了深明大义与家国情仇；《神雕侠侣》继续着抗元大业，表达的爱却差了辈，嘲讽了世间对爱的捆绑和桎酷，小龙女和杨过是生死不渝的挚爱，还很自然地流露了郭靖夫妇的夫妻情、郭靖夫妇与郭襄、郭芙的父女情、母女情；《倚天屠龙记》以朱元璋建立明朝为背景，张无忌的感情从被周芷若扭曲抛弃，到与赵敏厮守终生，描写了爱情的多面性，突出了张三丰与众徒弟的师徒情、兄弟情。《碧血剑》体现的是明末农民起义和纯洁的爱情，袁承志和夏青青的感情从懵懂到成熟，爱的专一、爱的纯粹；《笑傲江湖》没有设置时代背景，“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朝代”，情节跌宕起伏，波谲云诡，是金庸先生写作技巧日益成熟的表现。情感方面，令狐冲和任盈盈的遭遇类似于《倚天》中的张无忌和赵敏。不同的是增加了一群变态狂，如岳不群、左冷禅、任我行、林平之，以及东方不败。《鹿鼎记》 背景设置在明末清初，主要人物是从小在扬州妓院长大的韦小宝，他不会任何武功，却凭自己的聪明才智闯荡江湖，周旋于皇帝朝臣之间。金庸先生塑造了一个与其他大侠完全不同的小人物形象，目的就是要借此讽刺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迂腐顽固的思想。他利用了韦小宝的深明大义，表现了社会底层民众的生活态度，以及对民族的热爱。爱情方面，也完全是荒诞的手法，先生以韦小宝与一大堆老婆的“逗你玩”情节，迎合了大众的口味。”洛珠听了，惊讶于方宏的博学。便说：“难不成你都看过好几遍？”
“那是当然！每部至少两遍。尤其是在少管所那几年。”方宏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样子。又说：“1972年，《鹿鼎记》连载结束，先生宣布封笔，此举一时间顿令舆论哗然。”见大家都是一副惊愕的样子，方宏顿了一下又说：“经典永藏，岁月永恒。作为一个奉献了自己全部精华的写作者，先生为中国文学作出的贡献已经足够。”
“金庸先生是哪儿的人？”洛珠又不禁发问。方宏见他不知道，更开心。兴致勃勃地说：“金庸出生在江浙海宁的书香望族，《大公报》香江版创刊时，他被派入香江。当时的香江与上港相比，并不发达，但金庸说：‘我一生很喜欢冒险，过一点新奇的生活。’”洛珠听方宏侃侃而谈，佩服他宽广的知识面，也禁不住说：“作家李敖曾在节目中批评金庸武侠小说：‘那写得什么玩意’，他说侠义部分金庸自己没一样做得到，‘不讲真话、不做真事’。不过，作为出版人的金庸，似乎并不是李敖所说的那样。”这时候郝庄也回来了，见他两聊得起劲，也说：“金庸创办《明报》时曾说：‘我办《明报》的时候，就是希望能够主持公正，把事实真相告诉给读者。’《明报》创刊时，发行量只有六千份。在最困难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职员的的薪水都打八折。金庸说：‘是大家和我一起捱了下来。’”洛珠见郝庄也对金庸非常了解，不禁大赞。也不由得抖一抖肚子里的存货：“金庸一生经历极其丰富，获得荣誉甚多。但他更像一位高明的智者，能够带着满身的光环全身而退。他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次谢幕，为的就是安然渡过自己的余生，享用人生的最后晚餐。”

第二十四章 岁华尽摇落 芳意竟何成

香江之行，洛珠用完了自己的年休假，回到单位上班。被通知到中纪委监察部报到，他被上级部门抽调，到中纪委办公。洛珠刚一到任，就感到了巨大压力。他负责接访，十八大后举报件一天天地增多，堆满了半个桌子。拆封、观看、记录、整理、上报……洛珠和同事们每天的工作量很大，没日没夜地加班。
举报件中，洛珠赫然发现了一份实名举报樊清的文件。他拆开后大致看了一下，递给同事登记。记录在册后同事又递给他复审，洛珠仔细地看了举报的内容，看完之后大吃一惊，心想：樊清是涂强的岳父呀！于诗情的父亲，怎么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如果这个举报件的内容属实，那樊清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樊清属于省部级副职，这事儿非同小可，职业的敏感告诉洛珠，他必须立刻向上级领导汇报。洛珠与同事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两个人马上赶往中纪委马副书记的办公室。马书记看了之后，表情凝重，立刻作出批示，并指示：
“立即送往监察局！”
洛珠他们不敢怠慢，马上把整理好的卷宗交到了监察局立案司。局里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立即成立了专案组。由于人手不足，又把洛珠抽到了专案组。洛珠觉得自己认识樊清，有必要和领导说清楚，他去找马书记，和他说明了情况。马书记说：“你这种情况，既不是亲属又不是同学朋友，不属于应当回避的情形；你对他稍微了解，反而更有利于案情的突破。你留在专案组吧。”
看着马书记那种充满了信任的目光，洛珠也就不说什么了。专案组兵分三路，分别前往东萍、安平和京城市政府调查取证。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获取了大量的证据，所有的事实都很清楚，樊清确有问题！洛珠他们把材料准备好，交到马书记那里，因为案情十分重大，马书记又向上级层层汇报。此事惊动不小，为此专门开了紧急会议；最后，马书记带着组织上的决定回来了。他把专案组的办案人员召集到一起，宣布了组织上的决定：
“对樊清实施双规。”
此时，不仅在京城，全国各地都掀起了自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牵涉层级最高、也是最富有成效的反腐败斗争：打虎、拍蝇、猎狐。捷报频频、肃纪正风一贯始终、制度反腐有重大突破。民众对反腐成效的满意度也迅速上升。樊清因严重违纪受到调查，成为又一个落马的省部级官员。之后，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相继出现在“打虎”名单上，许多高级别官员因贪腐落马，像樊清这样的省部级高官超过了两百人，打虎实现了全国31个省市区的全覆盖。
“我认为本届领导人首次做到反腐决心彻底化。”方宏在与洛珠交谈时说。洛珠点了点头，也说：“高层这种决心、支持反腐的意愿是反腐风暴有如此力度和成效的最重要因素，是反腐的第一生产力和第一推动力。”“天网”行动统一部署，巡视利剑也已出鞘。
“尽管整个体制是同体监督，但作为‘先头部队’的巡视组，却充分发挥异体监督的优势，及时看到听到并发现问题，从而推动监督、查案工作的迅速跟上，促使整个反腐败局面上的改观。”洛珠说，“八项规定就是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正风肃纪也在进行中，洛珠最支持的是“八项规定”。为了落实八项规定，出台了一系列配套文件。在这样的力度之下，“三公经费”连年下降。方宏说：“过去也发过成千上万的文件，现在让大家知道中央的文件可以执行下去，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强力在推动。限制官员的特权，虽然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和抵触情绪，却赢得了民众的广泛支持。”“新一届领导层表现出了整顿吏治的魄力和胆识。”洛珠说。有人形容在这样的体制之下“官不聊生”，这在发达国家其实是常态。
制度反腐也开始启动，监察体制改革正式启动。深化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统一领导下的反腐败工作机构。“现有的监督机构全部纳入之后才能形成统一、集中、权威、高效的监察机构。”洛珠说，“体制机制漏洞、制度化建设缺位，是腐败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基于此，我们从立规矩开始，规范权力运行的制度笼子越扎越紧。”洛珠在纪检部门工作，亲历了中国的反腐风暴。从“反腐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复杂”，到“腐败和反腐败呈胶着状态”，再到“反腐败斗争压倒性态势正在形成”，再到“反腐败斗争压倒性态势已经形成”。语句的改动表现出了反腐形势的变迁，近几年，发生了全面深刻、鼓舞人心的变化。
几年之间，洛珠经办的案件已经为数不少，但樊清案，依然令他无法释怀。他记得他和同事去找樊清时，樊清仍在 台上长篇大论地讲话，丝毫看不出是个犯了罪的人。而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主持召开的正是“反腐倡廉推进会”。洛珠他们进入会场，见他正在讲话，为了不影响别人，并没有打断他，直到结束，才把他“请”上车，带回审讯室。
问讯进行的非常顺利，樊清的心理防线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他像一座烈日熏蒸下的冰山，瞬间融化。他仿佛早已有了危机感，知道迟早会有这天，表情平静而幽怨，总想以沉默不语来敷衍。但铁一般的事实和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他面前，令樊清无以争辩、难辞其咎。他不得不交待了这些年所犯下的错误，对所有罪行均供认不讳。
经查，樊清违反组织、人事纪律，个人擅自改变组织决定；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干部选拔任用、企业经营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巨额贿赂；滥用职权，造成国有资产重大损失；未落实党风廉政建设主体责任，对安平省出现的严重腐败问题负有主要领导责任。樊清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违法，其中受贿、滥用职权问题涉嫌犯罪。
樊清身为党的高级领导干部，无视党的政治规矩，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大肆卖官鬻爵，带坏了干部队伍，败坏了社会风气；自身严重腐败，并支持、纵容相关利益人利用其特殊身份擅权干政，谋取巨额非法利益，严重破坏了党内政治生活，损害了当地政治生态，性质极其严重，影响十分恶劣。千里之外，他的情人韩江雪，在得知樊清被捕的消息后服毒自尽了。洛珠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樊清终于落泪，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办案过程中，牵扯到了无数的相关人员，当然也包括吴桐。所幸他只是买了些礼品而已，并没有涉及钱财。在樊清京城的隐秘居所内，洛珠看到了惊心的一幕：十多个大保险柜里，满满的都是现金，就连边边角角都堆满了字画、古董和各种艺术品。他不禁感叹，以樊清的身份，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从来不用花一分钱，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可是据樊清交待，他每月至少都要来这里一次，与自己的“宝贝”在一起团聚。他说：“来到这里，才觉得心里踏实。”
庭审时，被告人樊清因其财产明显超过合法收入，差额特别巨大，且不能说明来源，依法以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此时的樊清已经判若两人，他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仿佛一夜之间就白了头。
亲人里面，最伤心的当然是于莉莉。她和樊清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他居然是这种人。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于莉莉终于想起了一些细节：比如他的秘书个个出手阔绰；比如他经常会接到奇怪的电话；比如他的精神倦怠、夜不归宿；比如他含糊不清、莫名其妙的梦话……一切似乎又都那么清晰起来，二十几年的两地生活，令夫妻之间的感情显得陌生。于莉莉把这些都归结到工作上，两个人都在为了各自的事业付出，儿女们也都很争气，家庭和睦如初……
可是，这一切竟然都是虚幻的场景，平如镜、美如画的水面之下，隐藏的却是肮脏龌龊的东西！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樊清判刑后，她和涂强夫妇去看视。于莉莉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樊清只回答了一句：“没有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樊清又对涂强说：“我在事发后认真地分析了自己的错，我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这些罪行和错误发生在我身上，居然带有必然性。”最后，他拉着于诗情的手说：“诗情呀！我从十几岁就希望加入党组织，最后就因为自己没有打牢根基，在复杂的社会生活和执政实践当中，思想变化了，走到这一步，这一生的追求真的是南辕北辙。我从小吃过很多苦，是从贫寒之家出来的，从小就痛恨贪官，到最后自己却成了贪官，这真是莫大的悲哀。”
于诗情和樊画意也是惊讶万分，父亲在他们心中就是一座大山，是他们的榜样，是学习和追求的楷模，是他们的骄傲。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沧桑巨变瞬间发生，击碎了他们原来的世界，山崩地裂、岩浆喷涌，他们心中的一切，都仿佛被吞噬、被冲毁，只剩下一层厚厚的火山灰。
对于涂强来说，感觉也大抵如此，他只是不明白，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曾和父亲涂连胜一样精明强干，一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岳父樊清，竟然会腐化堕落！而且还和他有某种关系。因为同样被查的谭嘉庆、韩江雪、方红瑶，都曾经是自己的同学。难道岳父的腐化，居然是因为自己？涂强对此毫不知情，也有人曾想利用他接近樊清，他都没有接受。在涂强心目中，樊清的威严与和顺、执着与慷慨，都令自己万分仰慕，他是自己永远都无法超越的楷模。他工作的安排、调动、提升，都离不开樊清，在他的影响下，人们像蜜蜂一样围绕在涂强的身边，挥之不去。而现在，一切都变了，那群蜜蜂消失不见了，取代它们的是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目光。
本来，他顺理成章会被再次提升，却生平第一次遭遇了事业上的滑铁卢，竞聘失败，名落孙山。道理很简单，所谓的演讲面试，不过是走过场，这样的人才选拔，全靠关系。如今他的靠山倒下，自然就没他的份儿了。
谭嘉庆也因为行贿而被捕入狱，但他已经赚足了钱，坐牢不过是找来的后账。几年之后出来，仍然可以享受无尽的繁华奢侈。
方红瑶却又有不同，她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虽未因此伏法，却再也不能担任公司的董事长。这是她的命根子，她付出千辛万苦，从王建国手中抢过这个位置，如今却又如此轻松地还给人家。而之前的一段时间，在集团公司里，王建国不论在影响力、号召力还是话语权方面，早已渐渐地超越了她。交出管理权似乎只是时间问题，在公司，她早已失去了控制力。在人们眼中，她只不过是能和当权者睡觉的公关小姐，说白了就是过去的名妓而已。
方红瑶感觉到自己身心俱疲，仿佛已经被现实掏空，没有任何价值。她陷入了抑郁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王建国对此熟视无睹，他只对王思迁感兴趣。当他逐渐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方红瑶对他的陷害，还有她和其他男人的不清不楚，他心中的感情早已荡然无存，不再有一丝爱意。发展到最后，方红瑶连睡觉都成问题，头脑中时常会出现幻觉，她自己去安定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你已经得了抑郁症！”
方红瑶带着一大堆药回到了家，空空荡荡的豪宅里面，只有保姆和管家陪她。日日夜夜，冰冷的精神世界离现实越来越远。等明霞得知消息，从家乡来看她时，她已经谁都不认识了。王建国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从此，世上又少了一个鲜活的灵魂，多了一份死寂的存在。
吴桐知道了此事，并没有去看她，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他曾经那么深爱的女人。同时，樊清的事也令他心头一惊，后背发凉，他也曾试图用金钱去向樊清购买更好的职位。但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宁愿选择更艰苦，但更有意义的生活，不愿在黑暗中低头。仍然是那一笸罗炒鸡蛋，在关键时刻挽救了他。他小时候经历的苦日子，像是无穷无尽的精神宝藏，总能在悬崖边上把他拉回来。

第二十五章 日落松风起 还家草露晞

涂多吉18岁当兵，这是在洛珠的建议下作出的选择。他小时候被拐卖时，整天吃不上饱饭，现在不用挨饿，就可以吃上饭，这是他参军入伍的最大理由。当然，这也离不开涂连捷的作用，他常说：“部队是个大熔炉，能炼出钢筋铁骨，炼出真正的铁汉！”越战结束后，涂连捷荣立了一等功，他的许多战友也有战功，不用交一分钱学费，就去念军校，毕业后都是军官，现在最低也是团以上干部，首长毕雄辉现在是军区司令员！只有他和贡布回到了家乡，论社会地位，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刚开始，他比贡布还强些，好歹也是个下岗职工，现在一样了，都成了自由职业者。涂连捷和涂辽说：“当兵吧，当兵就有了“铁饭碗”，吃喝不愁，再不用求人了。”
在春阳市的那个大坦克雕塑的影响下，涂多吉自幼就对部队有着极好的印象。他听父亲这样讲，兴奋地说：“那感情好呀。”涂连捷联系老首长，毕雄辉告诉他：“这事儿你找吴聪呀，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涂连捷这才知道吴聪早已调到了总后勤部，现在已经是少将军衔，不折不扣的大内总管。涂连捷和毕司令要了电话，给吴聪打了过去，两个战友已经十多年没见了，欢喜得不得了。论年龄，吴聪还要少几岁，参军时候全凭篡改户口。他是毕司令的警卫员，战场上机智灵活，年纪轻轻就立下战功，也因此才有了现在的地位。涂连捷也不和他客气，新兵连时，他是班长，吴聪还是他带过的兵呢。电话里就直接说：“不是在南方呢吗？什么时候到总后了？”
“这不老首长自己寂寞吗？是他把我调到这儿的。”
“我也没别的事儿，你大侄子想当兵，给帮帮忙。”
“唉哟，老班长，这多大点儿事儿！你直接下命令不就得了？我一定照办！”
“吴军长……哦不……吴参谋长……吴主任，麻烦您了啊。”
电话里传来了吴聪的笑声，他说：“放心吧，老班长，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几天之后，区里的武装部长直接找上门儿来了。吴聪的办事能力果然不一般，电话打到了春阳军区，他们不敢怠慢，立即安排具体事宜。随后就是走过场一样的报名、体检……本来涂多吉就没啥毛病，有吴聪这层关系，即便有毛病也大可忽略不计。吴聪顺利地通过体检，开始了军旅生涯。
可他不知道，部队的生活其实十分艰苦。每天早上6点就要起床出操，周末节假日只能按比例外出；连去个网吧都提心吊胆，生怕被纠察抓到。上军校也是吴聪的一个电话，但军校的管理更严，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诗情画意的美妙，有的只是玩命地学习和训练，以及宿舍、教室、操场三点一线的枯燥。
幸好有林思雅的来信，和她缠绵的爱意。那年，涂多吉军校毕业，分到了离家很远的基层部队，岗位和所学专业不对口。这次涂连捷没有再去求吴聪，他说：“没关系，合适的岗位是锻炼，不合适的岗位是磨练。”涂多吉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基层部队确实很苦，但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坚信一个道理：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涂多吉自己发出誓言：“我要用满腔热血，在基层广阔天地建功立业。”
到部队的第一个除夕夜，涂多吉代替战士站岗执勤，遥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内心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但时间一长，涂多吉有些心灰意冷，他在部队耳濡目染，明白了一些以前不太懂的道理。干得好不如混得好，靠能力不如靠关系，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涂多吉这时才觉得，部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他想趁着年轻离开，可没达到8年的最低服役年限，只能按义务兵退伍复员。涂多吉觉得太亏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再等等看。战友们都劝他：“你有那么硬的关系不用，太可惜了！”
涂多吉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给父亲打了电话。在吴聪的操办下，他很快就从基层调到了机关，机关虽然相对自由，但领导的要求很高，总是五加二、白加黑……无休止地熬夜加班，每天浸淫在文山会海里。涂多吉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后来，涂多吉到基层连队当了主官，主官的岗位很辛苦，总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但战友们说的对，树挪死人挪活，在部队要发展，经历很重要。
林思雅是他特别喜欢的姑娘，她在很远的城市，有着自己的事业－综艺节目主持。她不介意异地恋，不嫌弃涂多吉没车没房，也不要求他送多少彩礼，涂多吉觉得十分满意，婚礼是回春阳办的，仪式不大不小，客人来得不多不少。但还是花光了他那点可怜的积蓄。虽然两地分居，但是他们爱得忘乎所以，一起承受了思念的煎熬，也体验了爱情的甜蜜。最终，爱情结出了果实，林思雅怀孕了。部队任务很重，一年只能休一次假，等他再次休假回家，孩子已经呱呱坠地。
涂多吉很想当个好爸爸，一直陪着他，见证他的成长。可部队就是这种情况，只能舍小家顾大家，也只能想想罢了。终于又等到休假回家，涂多吉从林思雅手里抱过孩子，孩子在怀里嚎啕大哭，看着孩子满眼的陌生和恐惧。涂多吉发誓：“哪怕再苦再难，也要一家人在一起！”
林思雅不得不请了长假，随军到了驻地，他们住在破旧狭窄的部队公寓房，微薄的工资不足以养家。林思雅不得不又找了份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足够养活自己。小俩口很知足，孩子没人照顾，涂多吉又把芦玉兰接过来帮忙，不时发生婆媳摩擦。涂多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家人挤在破旧的小房子里，很憋屈。
涂多吉想，也许该买个房子了。可是，这些年工资虽然一直在涨，却始终跟不上房价的脚步，还是再等等吧！后来，东拼西凑凑够了首付，终于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涂多吉很开心，其实幸福很简单。结果好景不长，所在的部队调整移防，新房子没住上几天，就被迫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再次开始了两地分居的生活。
林思雅心里很不平衡，央视催着她回去上班。她闹着让涂多吉转业，而他却开始犹豫不决。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一不知不觉中适应了部队环境。涂多吉和她说：“困难只是暂时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地方也不好混。”
他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之所以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眷恋身上的军装。涂多吉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手底下管着几十个人，虽然在比自己大的领导面前还得装孙子，但毕竟当爷的时候更多一些。涂多吉竟然有了小小的成就感，笑着对镜子里满脸沧桑的自己说：“原来当官真的容易上瘾！”
他稳扎稳打干了这么久，单位建设成绩还算不错，就连做梦的时候都在想：上面哪个位置又空出来了？这次有没有提升的机会？随着任职时间越来越长，心里也越来越急躁，他拼命想干出点成绩，努力争取更进一步。幸运的是，领导终于注意到他了，把他提拔到了更重要的岗位上。涂多吉感激涕零，决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其实他不知道，这仍然还是吴聪的功劳。部队人员太多了，竞争接近白热化，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儿？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晋升也已经基本无望，其实涂多吉心里还是很有想法，只要部队还需要，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可部队需要的是更新鲜的血液，而不是没有了青春的人。
转业命令下来的那天，涂多吉心里无限惆怅，没有鲜花掌声，也没有送别的人群，他打起背包离开了熟悉的营盘。涂多吉知道，等待他的并不是诗和远方，他把那身旧军装熨得平平整整，挂在衣橱里。它就像是一个相处了多年的老情人，每天回到家，涂多吉总要去看望一下，和它说说悄悄话……在他心里，它比林思雅更懂得他的感受。
到了新单位，成了一名普通民警，比所长工资高。所长却比他小5岁，每天对他呼来喝去……涂多吉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调整好心态，适应新的环境。”
可是，这哪有那么容易！唯一高兴的，是和转业战友聚会，都喝了很多酒，可不知道为啥。碰着酒杯，大家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都醉得一塌糊涂。酒撒了一地，杯子也碎了一地。涂多吉趴在桌子上，脑袋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18岁那年的自己：那是去军校报到的第一天，第一次穿上崭新的军装，第一次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敬礼，镜子里的那个涂多吉，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涂多吉不禁感叹：命里一尺，难求一丈，中国的老俗话颇有道理，没有必要做无谓的抗争，老天爷早为你安排好了一切，该啥样就啥样了。
金钱乃身外之物，撑不着饿不死就得，大不了他吃好的，我吃咸菜，一样管饱，无非是他穿好的，我穿差的，照样暖和。地位也跟我根本扯不上，他作他的达官贵人，我作我的贫民百姓，像小品里说的：最终的归宿不都是那个小匣子吗。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人人为我, 我为人人，只要合法，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口袋没钱不丢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千万别干。
他的这种生活态度得到了父亲涂连捷的肯定，他再没有因为涂多吉的事情找过吴聪，后来毕雄辉和吴聪相继落马，他们父子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之后，吴聪仍曾偕人参加了龙埠市举行的安平籍在京领导干部茶话会，吴聪作为军界代表，畅叙乡情友情。后来，他还参加了总后系统的老干部春节团拜会，这是他作为总后领导参与的最后一次官方活动。随后，军纪委介入，授命中将不过1年的吴聪被迫接受组织调查。“吴聪肯定有他独特的升迁本领，不然不可能上得这么快。”熟知军方调职规律的涂连捷说。不论他如何神通广大，可终究还是逃不过正义的惩罚，吴聪的伏法，就是最好的例证。
吴聪老家是安平龙埠市龙吟县小塘村，是小塘的老户，老父亲吴来福已经80多岁，吴家几代农民出身。吴聪没上几天学就去了部队，当的是勤务兵。吴聪兄弟六人，有一个修车的大哥名唤吴真，他行二，小名二蛋，之后有三弟吴明、四弟吴好、五弟吴实、六弟吴诚。四弟在少年时代因误食有毒杏仁而过世；五弟在家乡务农，曾任小塘村书记；六弟省警校毕业，是龙吟县的法官。只有三弟吴明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但也全凭他自己努力，从不依靠吴聪。
因此，吴聪的问题隐藏极深，他不联系亲友，都是现买现卖，玩的是现过现货，玩的是心跳。吴聪出事儿之后，对家乡震动很大，尤其是龙埠和龙吟两级。他对家乡贡献很大，修建烈士陵园、地方基础设施建设，都曾得到过他的特殊照顾。青少年时的吴聪很调皮，学习成绩也不出众。在部队，技术水平没有，工作能力一般，爱走上层路线。
一些贪腐案多因内讧、群众举报而清除，吴聪案则是总后党委的组织行为，这反映出我党我军像是武圣关羽一样，有刮骨疗毒的强大勇气，同时也反映出有一批高级领导干部敢于同腐败分子作斗争，这是至关重要和特别应予肯定的。同样重要的是，吴聪的案子让决策层看到了问题及其症结，这恰恰诱发了改革的机会，提供了变革的动力。纪检部门到吴聪家乡查封其违法所得时，当地的老百姓鼓掌欢呼，吴聪雇请的一个看家护院的人，悄悄把工作组的同志引到一处地下室，起获没有审出的550箱茅台酒。其情其景，让许多同志感慨又回到了革命战争年代的军民关系。

第二十六章 凄凄去亲爱 泛泛入烟雾

2012年，全冬会在东萍市举行，但是涂强的爷爷涂腾却再也无法观看了。这位抗联的老战士，获龙湖的老把头，终于彻底结束了自己的战斗生涯，为生命划上了完满的句号。涂丫和涂强都回去参加了爷爷的葬礼，因为是喜丧，涂连战、伊玲和涂连捷各请了一班戏，唱了几日，为老爷子送行。
吴桐来京出差，方宏联系了涂强和洛珠。哥四个里面，要数洛珠最忙，可那天他也恰好有空。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聚一下。方宏请大家吃烤鸭，席间，四兄弟聊天，方宏讲了郝庄和风吹浪的婚姻风波，涂强说：“破锅自有破锅盖，啥人自有啥人爱，当初坚定的要嫁他(娶她)，就一定有嫁他(娶她)的理由。现在嘛，闭一只眼，对他(她)的不能容忍也要视而不见，睁一只眼，看看他(她)身上仅存的可怜的闪光点，人无完人嘛。”见大家既不支持，又不反对，他又说：“我和于诗情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矛盾也很多，原先只不过是两地分居，见不着；往往都是还等没吵起来，就该上路了。回京后才发现，她现在就如同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毛病很多，看什么都不顺眼，总爱揭别人伤疤。尤其是她父亲出事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我真的有点儿受不了了。”
吴桐听了，很有同感：“所谓家庭，其实就是几个不和谐的音符被巧妙的凑到一块，没准就能奏出异常优美的乐章，看你怎么欣赏了，反正演奏者是乐在其中。如你所说，我和明霞还在分居期，小别胜新婚，回家头几天亲热的很。但时间长了就不行。她就像个木头人，穷毛病多得很，比如买东西磨叽；比如动不动就发脾气；比如做饭时不爱多放盐；比如说冬天开窗户；比如说没完没了地循环唱一首歌；比如说走路八字步；比如说一星期不洗锅；比如说爱关电源；比如说什么坏了都修不了……最可气的是坐在椅子上吃饭也想盘腿儿，就像回到了小塘村的热炕头，我和大山说她，死活不听，人家说这样习惯了，就是不改。爱咋咋地。”大家听了都笑了，方宏说：“怎么这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呢？林秀除了爱洗锅，别的和你家明霞一样。”说完之后，方宏看着吴桐。吴桐说：“不是吧？咱家嫂子有明霞那么抠？她可大方的很。”
“怎么不抠？她爱网购，买来东西纸箱包装舍不得扔，堆了一地，说是要卖破烂。现在哪儿有收破烂儿的？再说我俩都忙得不着家，几个月也没见着一个收废品的，破纸箱在家里快堆成山了。我没折，才给她出主意，咱用它来当垃圾桶好不好，这几天才用了几个。”吴桐见唯独洛珠不说话，就问他：“你们家那位林黛玉教授怎样？没这么俗气吧？”洛珠苦笑一声说：“她毛病更多，研究生物的，有洁癖，我每天若不洗脚，根本不让上床。身上衣服上，见不得一点儿脏，略微有点儿味儿，准给你扔进洗衣机里面；胆儿也太小了点儿，按理说研究微生物的，见着个老鼠蟑螂，就吓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另外，她在美国使唤保姆习惯了，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也不知真的假的。总之，嗨！爱情和生活是两回事呀！你娶上个西施，并不见得会幸福。还是多交几个朋友合适，何勇歌里唱得好：‘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啊？天仙都娶到家了，长得跟电影明星范冰冰……不……刘亦菲似的。朋友怎么了？想离开你的，不必强求，求回来的也许还是个小人，真正交心的，也不用天天打电话联系，只要对方有事，一声招呼随叫随到，两肋插刀就OK了。”涂强笑着说。方宏也笑了，感慨地说：“可婚姻还是太重要了，风吹浪和郝庄都是我的好哥们，可家庭方面都出现了变故，其它倒无所谓，主要是太影响孩子。”
“是啊，孩子是上帝赐给我们的一张存单，当然不是我们的帐户，密码也不告诉，你就只管往里存，什么时候可以取出来享受，那得看它的主人愿不愿意呢，别指望，就权当奉献了。”涂强说。吴桐敬了他一杯，说：“不愧是银行家啊，三句话不离本行。孩子的那个帐户真不靠谱，可是父母呢？”涂强立刻答道：“他们是为我们立账户的人，虽然他们没想要收回成本，但现在也该是我们加倍奉还的时候了，也许直到他们离我们远去，都还不清呀。”
“也许我们是真的颓废了，变老了，消沉了，但也觉得轻松了，豁达了，开朗了，如果事事和人争，天天和人比，那不是纯粹和自己过不去，折磨自己吗？”洛珠若有所思的说。“学会自己哄自己开心，周围的人也就都心平气和了。回头看看，我开车，还有骑车的哪；我骑车，还有走路的哪；我走路，还有拄拐的哪；我拄拐，还有没腿的哪；我没腿，还有没命的哪……总能比过去。”方宏自己喝了一口，看着洛珠说。
“人生在世几十年，无论你活着时是皇帝还是乞丐，最终还不是归于一堆黄土吗？也许你做不了官，但你肯定会做人；也许你缺少钱，但你肯定精神上很富足。”涂强也总结。吴桐这几年还是更稳重些，他说：“不同的心境，好比是看了不同的景致，也会体味到全然不同的人生。同样的境遇，有的人仿佛置身天堂，有的人感觉如处地狱。人生犹如一丛玫瑰，有鲜花，也有芒刺，就看我们关注什么。关注花，那刺就不算什么；若关注刺，那花开又有何用？”
吴桐拿起茶杯，呷了口茶，又说：“心中充满感恩，温暖时时相伴，念念宽恕别人，和气自然会相随一生一世。”洛珠也喝了一口，说：“假如人生不曾相遇，我还是那个我，偶尔做做梦，然后，开始日复一日的奔波，淹没在这喧嚣的城市里。我不会了解，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一个你，让人回味，令我心醉。假如人生不曾相遇，我不会相信，有一种人一认识就觉得温馨，有一种人可以百看不厌。”
“比如说严似玉！是吗？说得好！像苍央嘉错的诗一样。我们一直以为幸福在远方，在可以追逐的未来。后来才发现，那些拥抱过的人，握过的手、唱过的歌、流过的泪、爱过的人、所谓的曾经，就是幸福。在无数的夜里，说过的话、打过的电话，看过的电影、流过的眼泪……看见的或看不见的感动，我们都曾经有过，然后在时光的穿梭中，一切都成为了永恒！”方宏忘情地说。涂强拿起杯，说道：“来，咱哥四个喝一杯。不要抱怨你没有一个好爸爸，不要抱怨你的工作差，不要抱怨怀才不遇无人赏识。现实有太多的不如意，就算生活给你的是垃圾，你同样能把它踩在脚底下，登上世界之巅。这个世界，只在乎你是否到达了一定的高度，而不在乎你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上去的，还是踩在垃圾上上去的。”吴桐端着酒杯，神情激动，似乎有点微醉，随着涂强说：“管他什么垃圾堆还是巨人堆！来，干杯！看别人不顺眼，是自己修养不够。人愤怒的那一瞬间，智商是零，过一分钟后恢复正常。人的优雅关键在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嘴伤害人，是最愚蠢的一种行为。”方宏也说：“干杯！有个懂你的人，是最大的幸福。我觉的你有明霞，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这个人，不一定十全十美，但她能读懂你，能走进你的心灵深处，能看懂你心里的一切。最懂你的人，总会一直在你身边，默默守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说许多爱你的话，却会做许多爱你的事 。让爱永远伴随着我们！”说着，四个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接着，洛珠聊起了严似玉给他讲的事情：“才刚不久，美国得克萨斯州亚塔斯克萨县南部小镇——好莱坞帕克镇通过媒体对外宣布了镇长死亡的消息。非常富有戏剧性的是，69岁的威廉•伯尔克既非死于疾病也非死于他杀，而是被他自己养的驴踢死的！”说到这里，大家都是一阵大笑，完了之后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洛珠。方宏忍不住发问：“你没事儿吧，人会被驴踢死？不可能吧。”说完大家又笑了起来。“威廉养的那头公驴正处于发情期。”洛珠一边笑一边说。
“八成他脑袋让驴踢了。”涂强说。大家又笑，洛珠沉下脸来，说：“别笑了，这是真事儿。新闻网上都有报道。威廉在当镇长前是个出色的农场主，经营农场多年挣下丰厚的家底，因为乐意帮助镇上的人，他在镇上大选时赢得了大多数居民的支持，被推选为镇长。威廉去世后镇议会通过决议，降半旗致哀。”
“驴象之争（Donkey vs Elephant）嘛，“驴子”是民主党的党徽。照我看，民主党和联合国也该降半旗！”涂强仍意犹未尽，还在调侃。这时候大家才相信了，半天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又都替这个镇长惋惜，说家人和工人们也不管管，不然的话怎么能出现这种意外云云。
方宏又聊起了温良星去年被加拿大有关司法部门遣返回国的事情。方宏陪舅爷温良涌去机场与他见，温良星得知了温良祝去逝的消息，也良心发现，泪如泉涌。众人提起几位爷爷辈儿的老人，如今只剩下了方略一人，都唏嘘不已，感叹岁月不饶人。
“内忧外患呀，中国现在惩治腐败、抵御外侮，政府部门工作压力很大呀。我就盼着十八大赶紧开呢。”洛珠感慨地说。“谁不盼着呢？”涂强说。方宏挨着涂强，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又说：“不怨你自己？好好的，非要改行，后悔了吧？”
吴桐爱聊政治，他打断了方宏他们的话题，又谈起了日本签订非法购买钓鱼岛的协议事件。大家的话题立刻沉重起来。方宏说：“我提议，大家应该庆祝一杯，辽东舰交付海军，中国从此跻身航母大国！”
“是啊，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航母！太提气了！”涂强攥着拳头说。“在钓鱼岛事件中，全国人民体现了空前的团结，各地都爆发了反日游行，抵制日货，砸日系车事件频发。 尤其是在纪念9.18事变期间，反日游行示威活动愈演愈烈，春阳等城市拉响了防空警报。”洛珠说。
“今年还有金星凌日呢，让洛珠给我们讲讲。”方宏说。洛珠笑了笑，他曾在天文研究中心，跟随过高尚涛院士，这还真难不倒他。他说：“金星轨道在地球轨道内侧，某些特殊时刻，地球、金星、太阳会在一条直线上，这时从地球上可以看到金星就像一个小黑点一样在太阳表面缓慢移动，天文学称之为“金星凌日”。
“别忘了，还有一件喜事呢！莫言捧回了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中国本土作家首次获得诺贝尔奖。”吴桐说。方宏接过来说：“我倒觉得瑞典文学院的颁奖词很有意思。”说着他掏出手机给大伙念：“莫言是个诗人，他扯下程式化的宣传画，使个人从茫茫无名大众中突出出来。他用嘲笑和讽刺的笔触，攻击历史和谬误以及贫乏和政治虚伪。他有技巧的揭露了人类最阴暗的一面，在不经意间给象征赋予了形象……”方宏故意避开了一些敏感性的字眼，但还是引起了大家的讨论，大家各持己见。

第二十七章 落叶满空山 何处寻行迹

洛珠主动申请，加入了中纪委的扶贫工作组。说来也巧，他包的正是涂强的家乡林原。洛珠担任八郎镇八郎村第一书记，开始了对口帮扶工作。洛珠他们在八郎村迅速展开工作，深入到农户就精准扶贫工作进行调研，采取听取情况汇报、上户查看、召开座谈会等形式，就八郎村的扶贫问题进行“解剖麻雀”，探索如何深入实施精准扶贫。
八郎村位于林原县八郎镇北部山区，是“十三五”省级贫困村。近年来，通过不断加大扶贫力度，推进精准扶贫，基础设施有了一定改善。但由于该村基础设施建设欠账太多，产业基础脆弱，农民收入水平仍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八郎村能否打赢脱贫攻坚战，成败在于贫困户的增收脱贫问题，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必须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才能奏效。坚持标本兼治，因户精准施策。通过调查分析，洛珠认为，八郎村虽然贫困程度比较深，但也有一定的发展基础，通过扶持可以改变落后面貌，实现脱贫目标。关键是要针对当前存在的困难和问题，选对路子，坚持改善生产生活条件与增加收入同时并进，瞄准对象，精准施策，破解难题。
洛珠明白扶贫工作的重要性。为实现林原县确定的解决绝对贫困的目标，当务之急是瞄准贫困户的增收脱贫问题。当下，要集中力量抓好两个增收项目建设。一是水稻改良。二是光伏发电。抓村庄环境整治，抓公共服务设施。通过以上措施，基本可以保障该村现有贫困户按期脱贫，并在完善医疗保障和大病救助制度的基础上，能不因病返贫。八郎村能否实现脱贫目标，村支部的引领作用至关重要。
完善支村两委工作制度、议事制度，健全农民自主投工投劳等机制，逐步形成村民自主决策、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长效机制。通过岗位锻炼，着力从党员中培养致富能手，从产业带头人、种养大户和经济能人中发展党员。通过修订完善《村规民约》，积极开展“文明家庭、劳动致富、环境优美示范户”等评选活动，倡导文明道德，培育良好风尚。充分整合各有关部门的资金项目，加大对贫困地区的支持力度。特别是对产业扶贫的项目，一定要确保项目建一个，成一个。
洛珠他们还发现，后期帮扶跟进机制很重要，扶贫工作永远在路上。通过精准扶持和攻坚克难，可以在较短时间内解决现有贫困人口的脱贫问题。但由于这部分人的发展基础脆弱，如果没有相应的配套措施做保障，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和意外情况，一部分人又将重新返贫。为此，要建立脱贫后期帮扶机制。
正当洛珠“撸起袖子加油干”，带领着八郎村的村民，脱贫攻坚战取得突破性胜利之时，他家里却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儿。
严似玉到马来西亚指导流感疫情防控，回国时乘坐的马航客机失联了。她乘坐的马来西亚航空公司飞机，同管制部门失去通讯联络，同时失去雷达信号。飞机原定8日早晨6:30在京城着陆。到机场迎接的卫生部门官员和严似玉的姐姐严如花心急如焚，这架飞机的航程再也没有机会结束。当局启动紧急行动，搜救该驾飞机。
严如花不得不通知了洛珠，洛珠乘飞机回京。外交部发言人说：“得知这一消息，我们感到非常忧虑。我们正在同有关方面联系，设法了解核实有关情况。中国外交部、驻马来西亚使馆和驻越南使馆已启动应急机制，全力做好相关工作。”交通运输部也召开紧急会议，宣布立即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成立马航失联客机应急反应领导小组，立即开展各项应急工作。　　此后，马航发布的永远是“失去联系”的消息。家属休息区，严刚和严如花称马航一再拖延通报具体情况，她对此表示不满。
马航的失事对于中国而言是非常悲痛的，因为乘客基本都是中国人!而对于洛珠来说，则是致命的。严似玉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在失去了两位爱妻之后，已经承受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是似玉唤醒了他重生的希望，使他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而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在悲痛之余，常会出现幻觉，甚至相信网上的传言，什么玛雅预言之类，他还关注某些灵异事件的传闻。
但不管怎样，严似玉像是升了天的仙女，再也不会回来了。嫦娥奔月，尚有一个月亮可以吟咏观瞧，而她却是失联！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寄托感情的东西。马航像谜一样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莫名其妙。
经过分析，樊画意帮助洛珠确定了马航最后消失的地点，并且解决了这架飞机消失时是由谁控制的这个问题。樊画意花了6个月时间分析飞行数据并得出结论：澳大利亚运输安全局正在进行的搜索地点离飞机的实际位置约100海里远；飞机最后飞越的是马来西亚槟榔屿的上空；马航并不是坠毁落入海底的，而是降落在海面后完整沉入水下的。
樊画意使用了独特的算法计算飞行路线。澳大利亚运输安全局后来一直与他保持联系，讨论他的发现。航天领域的专家高尚涛支持他的看法。高尚涛说：“樊画意给出的观点相当可信。我认为飞机的位置可能非常接近他所说的地点。”
那天起飞之后，17点多，驾驶室里一个声音向吉隆坡控制人员道了晚安；之后人们就再也没有听到来自这架飞机的声音。机舱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来自机长沙阿的，尽管之前的通话都是副驾驶哈米德进行的。樊画意说：“驾驶的人是不会操作无线电的。无线电通话一直是由副驾驶进行的，直到最后一个——那是由机长发出的，在应答器关闭前3分钟。那时计划已经开始进行。沙阿需要应对无线电，因为他告诉另外一名飞行员去检查机舱内的一些情况。”
在马来西亚和越南的雷达覆盖边界，飞机同空中交通管理中心失去了联系。樊画意说，应答器被关闭，随后飞机“做了一些非常不同寻常的举动。它掉头180度，正好到了马来西亚和泰国边境。然后它沿着边境飞行。它先后进出这两个国家的领空8次。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但这是在控制人员之间造成迷惑的好方法”。
樊画意认为，马航飞机有可能减压并导致乘客失去了意识。在边境飞行之后，飞机飞往了槟榔屿，在这个岛上空迅速转了三圈。樊画意说：“我花了好几个月时间试图搞清楚这是为什么。线索来自阿尔山。我训练时，曾做过同样的动作，为的是向下看，获得更好的视野。这是有人在深情地再看槟榔屿最后一眼。我在凌晨五点想到了这点，立刻下楼搜索了空乘人员的家乡在何处：哈米德来自雪兰莪，沙阿来自槟榔屿。”
科研人员使用卫星数据，在马航客机失联区域发现三处油迹带。洛珠恳求高尚涛院士帮忙，中国科学院遥感与数字地球研究所向国内外用户协调卫星数据，提交了卫星紧急数据。高尚涛认为：“失联之前的飞机航向左转，如果是航班驾驶员的正常操控动作造成，那就不会出现‘突然失联’，信号消失的现象。因为既然驾驶员还可以操控飞机转向，那他就完全有时间有条件按下‘紧急状态通联信号按钮’。”
高尚涛称，如果仅是发生了小的机械故障，或者即便是两个引擎均停止工作，飞行员也会有时间发出求救信号。此次并未有求救信号发出，这表明事情的发生“十分突然和剧烈”。美国航空咨询公司——利海姆公司董事汉密尔顿推测：“要么发生了灾难性事件，让飞机解体；要么发生了犯罪行为。”
空难事件已经发生许多天了，各国派出舰船、飞机和直升机赶赴现场搜索，仍无头绪。中外媒体、网络谣言蜂起，甚至有人说是导弹击落了客机，完全不顾防空导弹的基本常识。发生空难的地区附近只有越南和马来西亚两国，马国没有射程那么远的导弹，越南不但拥有萨姆-2/3导弹，而且在抗美战争中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辉煌战果。且不说越南没有打民航机的动机，关键是即使萨姆-2、萨姆-3导弹命中飞机也不会“秒杀”。
令洛珠无法接受的是，当局拖拉拉遮遮掩掩至今不敢承认空难的事实，不过是妄想推卸责任。波音777客机所谓“失去联络”三天三夜，还能在天上飘吗？客机坠落海上或地面还不机毁人亡吗？各国兴师动众打着救援的旗号去搜索，目的有公心也有私意。诚然人们都祈盼遇难者有一线生机，但是有关当局不应该利用善良人的心态去愚弄大众。
连日来的搜救，至今仍无确切信息。与这场国际大搜救同步，漫天乱飞的流言引发重重猜疑。尽管相关当局频频辟谣，但仍有诸多疑问待解。洛珠他们这些家属，都对这一事件充满了种种疑问。

第二十八章 雁尽书难寄 愁多梦不成

元宵节，洛珠是和似玉一起度过的。说来也巧，今年的元宵节恰好与西方的情人节偶遇，两个人在一起浪漫了一把，出去吃了一次西餐。严似玉从未享受过和洛珠一起的浪漫情怀，兴致勃勃地点了小提琴曲，点的是勃拉姆斯第一小提琴奏鸣曲。严似玉说：“勃拉姆斯直到40岁之后，才首次出版小提琴奏鸣曲，这首第一号（G大调，Op.78），作于 1779年，其实在此曲之前，勃拉姆斯至少作过4首小提琴奏鸣曲，都因为觉得不够好而没出版。”洛珠幸福地看着妻子，托着腮说：“还是你的知识面广，懂的就是多。”
严似玉微笑着看着他继续说：“这是勃拉姆斯创编的爱情旋律，为了他20岁时就深爱着的女性—克拉拉。纵然克拉拉是恩师的妻子，勃拉姆斯依然爱着，终身未娶，直至43年后，克拉拉逝世，他也携带着平生的爱恋，和那种充满疾苦的爱而接踵辞世。”此曲因第三乐章用了《雨点之歌》的旋律，从而被称之为《雨点奏鸣曲》。克拉拉对勃拉姆斯说：‘我的笔墨不够用，但心感到很温暖、很感激。’”那时候洛珠听了似玉的这些话，感到十分甜蜜，沉醉在浓浓的爱意中。
“你知道吗？元宵节遇上情人节可不容易，上一次在1995年，下一次就得等到2033年了！”似玉又兴奋地说。“2033年！我们都60岁了，成老头老太太了。”洛珠也会心地笑了。但是，谁能想到，这一次浪漫，竟成了诀别！洛珠不相信这是事实，总感觉似玉还在他身边。如果说钟秋月只如初二的一丝月芽，宇若云仅是天边的一片云彩；那严似玉就是他心中温暖的阳光，而如今，光阴已逝，归为暗影，怎能不令人伤心欲绝？
洛珠想，可能是命中注定？自己要孤独地度过下半生？或许已经有预兆？刚过完年，似玉和嘉央带着三个孩子－诺布、拉姆和洛娇，参加了旅行社，到香格里拉旅游。正好赶上“如意客栈”引发的大火，洛珠给似玉打电话，也是死活不通。直到晚上才打来电话报了平安，那次也把洛珠着实吓了一跳。事后才知道原来是客栈的经营者酗酒，睡着后未看管好电热器，从而引起火灾，几乎烧光了整个香格里拉。但他们老少五口，幸亏都安然无恙；而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洛珠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接到严似玉报平安的电话了。洛珠只是哭，像一个脆弱的女人，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年末，西川阿旺自治州的央金发生了6.3级地震，震源深度18千米。川都等地都有明显震感。痛苦之中的洛珠，听说家乡受灾，顾不上再纠结马航失联的事情，立即回单位报到。由于扶贫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洛珠已经被提拔。马书记见他求战心切，让他担任应急指挥部的总指挥，立即奔赴现场抢险救灾。
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在京城为西川央金震区祈福。他表示，祈祷央金的各族民众和所有生灵早日脱离灾难的阴影，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祈愿三宝保佑一切有情。受地震影响，部分旅客列车出现了晚点。距县城40多公里远的央金机场有墙体开裂，但并未严重受损，没有人员伤亡。地震损毁了多条公路、多座桥梁和多个客运站点。造成两条千伏线路停运，多个台区、多台专变停运，约400户用户停电。
洛珠发现，地震对当地人民群众的生活影响不大，央金情歌广场上的锅庄舞也照常进行。此次地震区域在历史上属于中强震多发区。此次地震发生在鲜水河断裂带南段，为走滑型地震，与鲜水河断裂带的破裂特征是一致的。
洛珠还发现，地震造成的破坏较轻，震中地区属高山地区，人烟稀少，滑坡等次生灾害不发育。而且央金历史上曾多次发生重特大地震灾害，有相当一部分藏式民居采用的是木架承重结构，房屋抗震性能较好。再加上各级政府严格按照抗震设防规定，加强城镇建筑物质量监管，并将农村民居抗震设防监管纳入法治轨道，藏区民居建筑质量得到较明显的改善，总体抗震能力明显提高。本次地震应急准备工作也非常充分，经常性开展防灾减灾宣传教育和地震应急演练，明显提高了政府应急处置、抢险救援和社会公众防灾避险、自救互救能力，对最大限度降低地震灾害损失起到了重要作用。
作为组织者，洛珠在央金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再次向上级部门作了抗震救灾工作的情况汇报。听完洛珠的工作汇报后，组织上充分肯定了前一阶段的抗震救灾工作，并指出，地震发生后，在应急指挥部的带领下，第一时间参与救治伤员，第一时间抢险救灾，第一时间维护现场秩序，第一时间恢复电力、通讯和交通，第一时间防范次生灾害，第一时间查灾核灾，第一时间开展群众工作。抗震救灾工作组织指挥有力，救援及时有效，救灾科学有序，得到了上级部门的充分肯定，得到受灾群众的普遍认可，为受灾群众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洛珠说：“我们要进一步统一思想和认识，精诚团结、履职尽责，坚决贯彻好上级指示精神，紧紧围绕“五个确保”创造性开展工作，切实做好灾区群众的过渡安置工作，确保受灾群众温暖过冬，强力推进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
洛珠表示，要让群众工作暖人心。要继续深化结对认亲，真正把群众工作做到受灾群众心坎上；继续深化同心同向活动，让受灾僧人真切感受到党委、政府的关怀；要继续深化共建共创，引导村级党组织共同维护村内平安和谐；要做好宣传工作，消除受灾群众的恐慌心理、攀比心理和等靠要的思想，积极参与生产自救。要进一步防范地震和余震引发的次生灾害。要加强社会面的和谐稳定。要以问题为导向，加强督导和暗访工作，有针对性地解决群众急需解决的问题。要进一步加强干部管理，宣传好先进典型，识别和选用好优秀干部，严厉惩治抗震救灾中庸懒散浮拖等问题干部。
从灾区回来，洛珠仍然没能走出困境。他收拾似玉的衣物，仍看到那把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藏刀－那是他赠给严似玉的定情之物，这些年，似玉从未离身。即使出差，也要带在身边。可叹这次吉隆坡之行，由于是乘坐飞机，不方便携带，只好把它留下。没想到失去了它的保护，似玉竟然会魂归天外……再翻她的书，无非是《红楼梦》和唐诗宋词，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竟然抄着这样一首诗，正是唐朝张泌的《寄人》：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酷怜风月为多情，还到春时别恨生。
倚柱寻思倍惆怅，一场春梦不分明。
在“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一句后面，写有体感。字体娟秀无比，个个像是跳舞的精灵：“分别后那深深的思念，总是会梦到你，梦到我们曾去过的大观园。那里风景依旧那么美丽，园中的走廊和栏杆还在那里，可我再也见不到你优美的影子，让我魂牵梦绕的只有你。或许只有明月最多情吧，可以把月光洒在每一片花瓣上……”
洛珠一看时间，大概是严似玉初去美国时写的，语句里饱含着对自己的思念。洛珠想，难道那时，似玉就知道了现在的远离？当然不是，那可真是缘分呀，此情此景，这首诗分明是在写似玉自己远去的情愫！张泌可能曾经也与一女孩相爱，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分手了，但诗人忘不了这段感情，也放不下心里的女孩，在当时的封建礼教下，不能直接痛快的倾诉自己内心的苦，于是借这首诗来婉转的表达。
在张泌看来，想要表达自己想要说的话，或者想要写一封信，基本上都会以诗来代替。于是，从一个梦境开始，可能张泌之前在这位女孩家待过，或者常在她家做客，小廊和围栏都是他和女孩经常在一起的地方，所以诗人在梦境中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当诗人进入梦境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熟悉的环境：院子里的走廊是两个人谈心的地方，曲折的围栏还残留着自己抚摸过的痕迹……但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倩影，那魂牵梦绕的女孩却不在其中，诗人的梦魂徘徊在整个院子，失望的寻找着、追忆着，可还是没有那个最熟悉的面孔，可心绪万千，无法解脱回避。不知怎样才能逃出这种心痛的梦境。梦中旧地重游，往日的欢情和离别后的相思，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在梦中都无法见到所爱之人，回到现实又怎能有机会再见到呢？惆怅、伤感的情绪最能感染看这首诗的人，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失去，并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失去。而是诡异的失联！被别人宣布失去！
再也见不到了，那么剩下的是什么呢？明月？明月幽冷的清光洒在园中，也如梦境般的冰冷。地上散落的片片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惨淡的颜色，虽然已经是落红，可它毕竟是枝头上曾经的芳菲。明月依然多情地照映着每一朵花，它在证明，曾经有一对情侣在这里结下了一段美好的恋情，这也是作者最想对女孩表达的心意。
作者想把话传递给女孩，虽然花儿已经凋谢，但明月依旧多情，作者还是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多情变为真情，别让多情的人被无情的人抛弃。这首诗由情忆景，再由景忆人，含蓄而又深厚，表达出了诗人深陷感情曲折的相思之情，不用太多华丽的语言，却说出了心头的千言万语。再看下面，仍是张泌的几首诗及评语：
“春日旅泊桂州
暖风芳草竟芊绵，
多病多愁负少年。
弱柳未胜寒食雨，
好花争奈夕阳天。
溪边物色堪图画，
林畔莺声似管弦。
独有离人开泪眼，
强凭杯酒亦潸然。
所思
空塘水碧春雨微，
东风散漫杨柳飞。
依依南浦梦犹在，
脉脉高唐云不归。
江头日暮多芳草，
极目伤心烟悄悄。
隔江红杏一枝明，
似玉佳人俯清沼。
休向春台更回望，
销魂自古因惆怅。
银河碧海共无情，
两处悠悠起风浪。
春夕言怀
风透疏帘月满庭，
倚栏无事倍伤情。
烟垂柳带纤腰软，
露滴花房怨脸明。
愁逐野云销不尽，
情随春浪去难平。
幽窗谩结相思梦，
欲化西园蝶未成。”
“张泌，籍贯南阳，唐末时曾登进士第。曲子词名篇《浣溪沙》（晚逐香车）被鲁迅先生翻译成白话文后取名《唐朝的钉梢》（收入《二心集》）；小说名篇《韦安道传》，又名《后土夫人传》，被唐末陈翰收入小说集《异闻集》，在唐末五代流传甚广。为文用字工炼，章法巧妙，描绘细腻，用语流便。”
当洛珠读到“独有离人开泪眼，强凭杯酒亦潸然”，“银河碧海共无情”，“情随春浪去难平”之时，想起似玉现已长眠于深海，他手捧着美人眼的莹玉，却不见了它的主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第二十九章 迥临飞鸟上 高谢世尘间

之后的很长时间，洛珠依然无法释怀，他试图从仓央嘉措的诗里寻找答案：
“远处寒山轻舟
负心者夜夜盗汗
世外的梅花一瓣瓣的恋旧
是谁用残雪粉饰太平
现在的花朵与春天无关
嗓子落满了红尘
江河在琴弦上走调
今生来世
一句佛号
便是彼岸
白云上失足
我跌入了世俗之缘
转经筒转了又转
观音菩萨依旧夜夜观心
你是谁呀
谁又是你
我只能爱你一时
却不能爱你一世
前行还是退步
我在轮回的的路上胆寒
百花美的一错再错
杜鹃儿声声
花开花落的声音
让蜜蜂去翻译吧
爱早已在我掌纹上失踪
沉默并非是苦不堪言
喝水能替别人解渴
天下诸佛
无始亦无踪
若能在一滴眼泪中闭关
这一刻不便多疑
意念中被一双莲花的眼睛盯疼
人生啊
一念之差便落叶纷纷
天凉了
每一滴眼泪都温暖着诸佛
世间的旧事旧得不能再旧了
落花流水谁去了
一世的承诺
金刚化成了泪水
窥视我的人
转眼便立地成佛
是目空一切
还是一切是空”

洛珠最喜欢的，还是他的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早年曾有过出家的想法，直到入了党，有了真正的信仰，才彻底改变了世界观。洛珠已经断定自己与佛门无缘。不光是信仰方面的原因，家里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脱离世俗的权利。
因此，洛珠的心思开始向养生靠拢，一边锻炼身体，一边修神养心。他从葫芦开始入手，喜欢上了文玩，先是买了星月菩提和椰蒂项链，后来又觉得戴上不舒服；尤其是洗澡和睡觉的时候，就都放了起来。又从潘家园买了个手串，据说是翡翠的，形象呈现的是开心佛头。戴了一段时间，总觉得与他纪检干部的身份不符，只好按照男戴观音女戴佛的说法，送给了嘉央。直到方宏送了他一对核桃，这才比较固定了，每天装在兜里，没事儿就拿在手里玩。可惜这核桃太容易丢，好不容易盘出点儿样子来，一顿大酒，便令它耍了单，再想配个差不多的，那可难上加难。再后来，见郝庄有一串金刚菩提盘得红通通，亮如玛瑙，就狠下心买了串好的，数了数，共有十一个瓣；从网上一查，据说可以解除痛苦和忧伤，可以给儿女们带来快乐。洛珠爱如至宝，每天盘刷不止，睡觉时也要搁在枕头边，才觉得安心。
时间一长，诸事众多，也有职业方面的原因，不免又冷淡下来，也不天天刷了，有时候出门走得急，也就忘戴了。不过，洛珠的养生理念非常奏效，人又逐渐精神起来，摆脱了丧妻的痛苦。洛珠认为，他的养生秘诀还在于信仰；他以为，没有信仰的人是不配养生的。因为只有一具健康的躯壳，而没有信仰，那是行尸走肉，只有新陈代谢的功能；如同一株活了千万年的植物，未出一言、未发一语，未挪一步，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世上没有永生的躯体，只有永生的灵感；它包括灵性、灵气、灵犀、灵魂和感知、感觉、感受、感情……
植物也有灵感，比如有知觉的含羞草，能捕食的捕蝇草等等。动物则更胜一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下，一切皆有可能，这是简单的信仰所无法解释的，其实这就是自然法则。在可以不为了填饱肚子发愁时，人才会有信仰，进而才有了所谓的养生。
因此，养生其实有两个方面，光有一个好身体是不够的。在身体健康的基础上，也要追求精神上的境界，这样的养生才有意义。事实上，这种身心双修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都在滚滚红尘中迷失了方向，沉迷于世俗的洪荒里不知所措，忙碌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连自己的躯壳都不关心，不爱惜身体，累到极点才懂歇息，病入膏肓才去求医，这是对生命的一种无谓消耗。在懵懵懂懂中，不知方向的状态下，成长中消耗了金色童年；破碎了梦幻青春，进入了无知的成年。这时候，一少部分人才懂得了身体健康的重要，开始了所谓的养生。
但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还是只养生命，未养气息，只重身体，不重心灵。只有极少的人获得了信仰，虽然很片面，毕竟心灵有所寄托，世事有所感悟。这已经不止是修心养性，还有更高的层面。其实各种信仰各有所长，它们都注重筋骨和气息的修练，佛教超然物外，道教崇法自然。但是它们都在拙普中丧失了灵感。造化弄人，在科学面前，我们都是无知的人，如何修取灵感？这方面，可能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做得更好，它们的教义中充满了善良和爱义，但是他们却离开了身体气血的本源，在结果上，不同于佛道的形式。
实际上，洛珠发现，中国的法家才是经典，人们常常把它片面的理解为提倡以法制为核心思想的重要学派；以及中国历史上研究国家治理方式的学派，理论仅限于富国强兵、以法治国的思想。其实，管仲辅佐齐桓公治齐，一方面将礼义廉耻作为维系国家的擎天之柱，张扬礼义廉耻道德教化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强调以法治国，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以法治国的人。
管仲在《管子•牧民》中提出的：“仓禀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是法家思想的精髓。即从物质生活中去寻求道德的根源，肯定了生存的基本物质基础对人的意识形态的决定性意义。管仲的思想，处处可见科学的一面。他的用人原则是：“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在任命官员时，都必须根据其实际的政绩，特别是要有取信于民的真实政绩，而不是虚假的表面文章。
法家的贡献还在于它对改革的态度。法家反对保守的复古思想，主张锐意改革。他们认为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一切的法律和制度都要随历史的发展而发展，既不能复古倒退，也不能因循守旧。商鞅明确地提出了“不法古，不循今”的主张。韩非则更进一步发展了商鞅的主张，提出“时移而治不易者乱”，他把守旧的儒家讽刺为守株待兔的愚蠢之人。这一点对洛珠的思想影响很大，三十年来，改革开放的成果已经如此明显的展现出来，这足以证明了改革的重要意义。另外，法家思想中，还有“法布于众”、“依法办事”、“刑无等级”以及“保持法律稳定”的以法治国主张和观念。对当代中国法律的诞生和现代法制都有深远的影响。
人们在对法家理论的研究过程中，往往会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它在哲学思想上，其实是唯物的。管仲及其后继者提出“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的观点，子产则提出“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的命题，承认自然界有其客观的规律，反对天人感应的观念。这才是法家区别于其他诸子百家的最核心也最有价值的理论。因此，法家思想是古代最科学的思想体系。
正当洛珠研究法家的思想理论时，全国最出名的省委副书记仇迁的问题线索，移送到了他的手中。洛珠对仇迁也非常了解，他曾经是最有争议的县委书记。洛珠向书记汇报，纪委立即开会，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洛珠担任副组长，负责具体的调查工作。
在仇迁参加完人大的省代表团全体会议后。洛珠他们在网络上公布了仇迁被查的消息。吴桐援疆回来，被安置到京城平柔任县委书记。他打电话问洛珠说：“八年前，我们到南昆调研时，仇迁植树，为人称道。南昆人说，再过几年，我们这儿的猴子，不用着地，从一棵树上就能跳到另一棵树上。不知道，这些树，如今咋样了？”洛珠回答：“现在，有很多人在因为这一事件感慨，或为他唏嘘不已，或大秀先见之明，说仇迁终有这一劫。”
像仇迁这个级别的官员被查，现在已经很难引起人们的关注了。仇迁案之所以仍然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是因为仇迁本来就是个富有争议的人物。
仇迁成名于宿升市委书记。他在宿升力推公立医院私有化，引发了广泛关注，并引起医改方向的大争论。宿升医改，严似玉课题组和清华的一个课题组分别做了调查，但结论完全相反。严似玉课题组认为宿迁医改很失败，老百姓没得到实际上的好处；清华课题组则认为很成功，医疗供给增加、服务改善。
仇迁在宿升时，还强令官员招商，还规定当地摆宴席的数量限制等，多种举措都引发争议。不过，当时招商是大势，别的地方也这样做，所以这也不算什么；医改才是争议最大的地方。后来仇迁升任副省长，大众的关注才淡下来。应该说，作为如此大胆的医改推动者，仇迁当时的下场就算是很不错了。
后来仇迁到南昆任市委书记，搞的还是老一套，又高调要求辖下官员招商。可是，那个时候其他地方已经很少如此高调地招商了，或者说，招商已经成为常态化了，没必要高调强调了，在此情形下，仇迁的高调再次引起全国关注。
仇迁在南昆大搞拆迁也广受关注。其实，在这之前，很多地方早已大拆特拆，但拆迁的各种问题被媒体关注之后，大家都已低调，只有他还保持高调。可以说，仇迁在宿升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敢为天下先；而在南昆引起关注，则是因为别人都低调干事，他还高调干，是为天下后。
有人赞扬仇迁是改革派，是敢作为；但也有人指责仇迁飞扬跋扈，有权任性。那么，仇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仇迁在什么方面违纪，吴桐自然不敢问，问了洛珠也不会说。但仇迁案出来后，吴桐非常想和洛珠探讨一下，他问洛珠：“中国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官员？”
洛珠其实早有答案：“领导要是个明白人。”洛珠说。“这是上级领导提过的话，所指的明白人，就是明白市场经济的道理、明白权力局限的人。这样的明白人很多。比如推动农村土地承包改革的云帆。但也有很多改革派官员明白某些方面的市场规律，却不能明白权力的局限。就拿仇迁而论，他在宿升时，限制宴席数量，这就是权力的狂妄了。”洛珠说得很深刻。洛珠又说：“改革者本来应该推动政府退出对市场的干预、减少自身权力，但他们作为手握权力的人，也常受到权力的诱惑。就像《指环王》中的弗罗多，他的目的是为了摧毁魔戒，但他也要花很大的力气抗拒魔戒的诱惑。不受诱惑是很困难的，所以总理才说改革是壮士断腕，很疼。官员中的明白人，就是那些在权力中不迷失的人。”
吴桐知道，96年起，仇迁兼任浏阳县委书记，开始推行铁腕反腐。98年，他给教师下达“招商引资”任务，被央视《焦点访谈》报道。后来，他让有小偷小摸等行为的人，在电视上念检讨书，取名“沉重的忏悔”，被《南方周末》报道；到宿升任职后，他开始推行教育改革，将学校推向市场变为民营。此后又强力推进医改，将所有医疗机构进行股份制改革。后来，宿升1/3的干部离岗招商、1/3干部轮岗创业，副处级干部的任务是500万元/年，完不成任务的干部，所在部门一把手免职。
仇迁在宿升推行的干部任用公推公选制度改革，成为这一制度的发源地。不仅如此，他还推出了勤廉公示制度，将党政主要干部资料在《宿升日报》上公布，由群众提出问题，干部公开“述职述廉”。在他的牵头下，还治理了“人情宴”，将婚丧酒席限制为干部不超5桌，群众不超8桌，并因此处理了多名干部。这与目前的八项规定精神是一致的，有一定的先见之明。他推行强制拆迁铁腕政策，并要求农民出义务工整治京杭运河航道，修筑河堤。通过企业垫资，要求公务员、教师出借工资等方式筹资，来进行修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基础设施建设拉动了整体经济发展，公务员工资大幅提升，这似乎也无不妥。他要求交警向所有的外地车辆敬礼，向随地大小便的干部索要罚款……虽然显得很另类，但是别人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关于仇迁事件，学者们早有不同看法：04年《南方周末》发表《最富争议的市委书记》后，引发了主要由时评家为代表的争执。肯定方面的理由是：仇迁现象，应该代表着一种诚信的、实事求是的、敢作敢为的社会风气。没有战争哪来的和平；没有分娩时的痛楚，哪来胖小子的呱呱坠地；没有仇迁的激进方式，又哪来的跨越式发展。诚然，仇迁有些时候是太“过份”，甚至成了“血腥场面”的制造者，但如同追求和平的战争不可避免会有牺牲一样，求取发展的改革同样要付出代价；任何改革都不可能是零成本的，宿升改革所也必须付出代价。在纯粹理想的法治语境下，仇迁当然是一个规则的破坏者，其所作所为将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但刻不容缓的当地经济与急需解决的社会问题，不可能等到制度完善时，再来在规则的范围内按部就班地推进改革。
否定方面和中立方面的理由是：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书记，像他那样一意孤行，即使面临巨大的争议和压力，也能够坚持到底，其典型事例是克扣工资，作基础设施建设。似乎也没有任何一个书记，能够把自己的个人偏好，如此简单地强加给一方人民，其典型事例是只种树不种草，而且只种杨树，因为他喜欢。从施政实践来看，仇迁的政治技巧也是超常的。比如他与乡镇长玩信息不对称的游戏，愣是让他们服了软，即使在上厕所时也不得不如实报告。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仇迁，就不会有仇迁现象。
从制度角度来看，县市级政权五大班子在操作意义上基本上还是围绕党委运作。宪法和相应的组织法在规定上的模糊，使得市县级政权的制度化水平相对较低，书记权力的伸缩空间非常大，往往给强势书记的生产提供了制度条件。制度优势和仇迁的个人特质联系在一起，更强化了仇迁的政治优势：他从省委要来了文件，“允许和扶持宿升市在不违背国家政策法规的前提下，采取更灵活的政策和做法，探索加快发展的新路子”。他将这一个标语做成巨型广告牌，立在县域交界。他求回了“尚方宝剑”，在上层获得了显性的保护层。除此之外，他还充分利用改革的价值，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辩护：解决问题优先，只要能够脱贫致富，怎么干都可以。这不仅包括超越现有的法制结构，更包括去侵害个人最基本的权利。
吴桐认为：仇迁事件是特定的历史条件的产物，也就是中国特有的民情产物。个人缺乏公民精神，不是怨天尤人，就是悲叹自己命苦。一旦有什么事情，总是希望有救世主出现，平时求神拜佛，希望菩萨显灵，实践中则希望有青天出现，为民作主。如果仇迁空降到美国，没有了这样的民情基础，也没有现实的制度支持，可以说，他连当县长的机会都没有。
必然的“强权政治”结出“好人政治”的善果，却是偶然之中的偶然。仇迁逃脱了“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的宿命，这也不是必然。绝对权力下私欲膨胀的机会不是谁都拒绝得了。仇迁最后的落马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任何不可控的权威都会产生恶果。吴桐还认为：很多评论是很不成熟的，缺乏一种理性的思考与判断。这将无法作出正确科学的判断。
洛珠则认为：由“仇迁事件”到“仇迁现象”，对仇迁的态度，应该超越就事论事的是非对错。仇迁，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人们用以探讨民主和效率，强权和公正的隐喻。更多的应该去关注仇迁现象或称做是仇迁的施政模式。争论纷纭的“仇迁现象”，折射出的是民主和效率的两难困境。“仇迁现象”中的一面，是其独断专行给社会民主化、法制化进程带来的冲击；而另一面，则是其依靠铁腕、强权带来的高效率。前者的负面作用不必多说，对于后者，高效率带来了那些看得见的“成功”。
洛珠分析认为：仇迁干的不少事却是严重侵犯人权的。譬如惨烈的民房拆迁，真如唐人杜荀鹤所叹的“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一些人只看到了今日城镇建设的“新面貌”，却不敢或不屑正视无辜百姓的血与泪。“有个妇女的柜子太大了，搬不出去，铲车上去了，轰，房子推倒了，埋在里面，这个妇女一下就昏了过去。”——这是多么血腥的场面，有这样的横暴作背景，仇迁天大的政绩都不过是一堆粪土。毕竟，不是秦始皇逼孟姜女丈夫修长城的时代了，已到了将“以人为本”写进政纲的21世纪了。仇迁不知，公民基本权利高于一切，既高于民主，更高于专制独裁。
换句话说，在这些改革举措中，我们看不到法律和制度的影子，而只能隐约看到书记一个人的鼓动和号令，这无异于堂吉诃德式的“个人英雄主义”。对于宿升来说，发展需要下大力气抓。但无论如何，任何改革都必须在法律规定的框架内进行，那种依靠粗暴的强迫命令而推行的所谓改革并不值得提倡。
不说别的，单就会议迟到风气来说，整顿固然是必要的，但体罚迟到者－其中还有个副县长，无疑只是为了展示他自己的淫威。这侵犯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权，是违法行为。这让人们看到一个地方领导人为了达到自己的主观目的，违背客观规律，运用自己的权力逼人就范的作风，是为人治。政府对效率的考虑必须从属于许多政治原则。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将“人治”的成果用民主和法制的方式巩固下来，以免“人亡政息”。
“为民”也要有个讲究，不仅要讲究结果是否为民，也要讲究追求结果的程序是否正当。在洛珠看来，仇迁采取强迫命令的做法，与其说是为了改革，为了老百姓好，不如说是急功近利的嫌疑。功利主义的价值取向，引起公共道德与现实利益的矛盾。仇迁的政策措施中，在很大程度上，是不道德的或是非正义的。

第三十章 客亭临小市 灯火夜妆明

京城的金秋其实始于十一月。涂强恰好周五不忙，中午就回了家。一进门，于诗情就对他说：“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奥运塔，你知道吗？奥运塔开放了！经过漫长的施工，它终于对外开放了！”涂强一听也非常开心，吃完午饭，他就约方宏一家，一起去奥林匹克公园游玩。两人开车，拉上家人，向目的地进发。进了园子，才知道秋天的奥林公园更美，来的真是时候。
此时的奥林匹克公园才开始出现片片黄叶，枫树的叶子渐渐变红，涂强感觉，刚走进公园，就已经看到了秋天的脚步。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汪清水，与蓝天相映，竟夺了主色调，色彩成了以天蓝为主。四周绿意稍轻，浓烈的笔墨渐少。那位忙过了春夏两季，神奇的着色者，似乎已换成了另外一个更喜欢红黄两色的神；他一路轻点飘描，在画面里四处渲染，使公园里的秋色随处可见。
再往里去，黄色的水草早已在秋天的旋律中翩翩起舞，占据了画面的主题。黄色的小船，黄色的桨，黄色的救生衣，融在嫩黄的色彩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随着那漾起的波纹游走，终于分不清彼此。这时，忽然听到涂米在草丛里尖叫：
“毛毛虫！”
涂强连忙跑过去，近前一看，原来是一种不知名的绒草，黄白色的绒毛清晰可辨，像极了毛毛虫。枝头上还有不知名的浆果，不管能不能吃，反正不能去摘；它早已是这美丽的一部分，谁都不能轻易破坏这份美好。
地面上的各种野草都在匆忙地结籽，它们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它们或隐藏在深处，或羞答答地探出头，大多都是灰白的颜色，并不高调；因此，看不到它们羞红的脸，只见白了头－像是即将步入轮回的长者。这样一来，更增加了颜色的层次感。
这个季节，既能找到纯粹的黄，也能找到纯粹的红，像重新回到了繁花似锦的春天。不过，花变成了叶儿，一样鲜艳，一样靓丽。不远处，窈窕动人的观光塔正在那里摇手，等着他过去。方玲说：“它像五根捆在一起的钉子。”又自己补充：“是鲁班爷爷用的！”涂米也说：“这不就是大街上的路灯么？只不过更大更壮些。”涂强一想，还真是，它的造型和广场上的路灯很搭配。就说：“对，咱们就叫它‘大路灯’吧！”
小米得到了父亲的支持，高兴地又唱又跳。于诗情在旁边不乐意了：“你快别误导孩子了，人家这是‘生命之树’的设计造型，有很重要的意义呢。”“这么显著的位置、为什么花费数十亿资金，设计建成几个大铁钉的形状，这里面有什么说法。”涂强向方宏求救。方宏说：“京城早先中轴线南端有个永定门，北边有个安定门。后来全拆了、永定门又重建了、但安定门拆了无法恢复，于是就建造了一个大鼎、寓意安定、大定。
京城的规模扩大了，安定门不是最北端了，所以在奥运村设计建造五个大铁钉，“安钉”寓意安定；铁钉、铁腚、腚有丘有壑，意喻江山；所以也是铁打的屁股坐得稳，江山永驻之意吧。”“你知道的真多。”其实连续几天的雾霾天气，已经使方宏的心情糟透了。他又说：“这几天好歹刮了点儿风、一扫几天的阴霾，心情立刻敞亮，且天空有云，很是难得，咱照几张照片呗？”
“有时人就是这样，远在千里之外的景观，想方设法要去游览一番，而家门口的景点却无心问津。这种灯下黑的现象普遍存在于旅游者当中。”林秀在一旁感慨地说。到了观光塔，一问还真开放了，门票八折后160大洋。林秀说：“这么贵的门票，咱别上去了！”
大家也犹豫是否上去，于是都出了售票厅。正巧碰上了风吹浪，他也过来打听是否开放，近前一看，都是熟人。在熟人面前舍不得花钱太没面子，咱京城人不就讲究一个面儿吗！于是寒暄了几句、立马反身回去，买票上塔。观光塔的一层大厅很气派，那窗户也超现代，酷似动物的眼睛。四面粗大的柱子就是塔的基座，充满了高迪的即视感。但这里也有点像迷宫，仰望大厅的天窗，好像从森林深处仰望树冠，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大厅工作人员的服装很讲究，态度也很好。上了电梯大约120秒之后，就直接到达了74层，出了电梯，旁边一个半层上部标识着高度－大约236米。奥运塔有五座小塔，每一座顶层都有观光台，但现在只有一号塔和二号塔开放。围绕着观光塔走了两圈、上了两层楼梯。先通过大玻璃窗观赏四周景观，可以看到塔顶"树冠"样结构的细节。这也让恐高的人先适应一下，然后通过一个旋梯到达了顶层观景台。
京城观光塔可不像“大铁钉”那么简单，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由五个塔独立组成的观光塔，最高处为246.8米，是世界第22高、国内第6高的观光塔。共由5座高度不等、错落有致的独立塔组成，塔身全部为钢结构打造，以从低到高的五环图案作为塔的基本造型。
工作人员介绍说，观光塔本身作为城市景色的一部份，还是一个城市的地标，对城市景观也能起到装饰作用。观光塔亦兼具有传送无线电信号，包括电视及电台等讯号的作用，一些观光塔，例如澳门旅游塔，则为游客提供跳伞及空中漫步等极限娱乐活动。除了观光之外，这座巨塔还将兼具大型活动监控、公园日常运营控制管理、环保监测、消防监控等功能。
塔顶上，风很大，尤其是北侧迎风面，风把衣服吹透了，呼吸都困难、眼睛也直流眼泪，吹得涂强相机都拿不稳，照片都照糊了。但栏杆设计相当贴心，还留下了一条宽约三十厘米的缝，方便摄友拍照。后来涂强把身体依靠在栏杆上，双臂夹紧，与手中相机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才完成拍照。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一号塔位于最高处，360度全方位无死角。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副照片，指示能看到的景观。旁边有望远镜。从望远镜里，能看到京城中心的四面八方，完全被钢筋水泥建成的高楼大厦所包围，心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说他是一个现代化大都市，确实不假。
方宏想起儿时站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京城西山和北部的山区，那时的京城，蓝天白云、清澈无比，远山如黛，绿树成荫。尤其是下过雨后，极目远眺，更是美丽无比，常能看到彩虹挂在天边。“但现在，水泥森林包围了京城，让人感到透不过气，密不透风的热岛效应、空气污染，使京城没有一点古都的风貌和特点。现在经济发展了、社会进步了、但人文环境却大不如从前了。”方宏说。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高处看我家处于绿化隔离地区，周边绿树成片，没有形成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现象。这真得感谢当年京城的绿化隔离与规划建设，现在终于看到了成果。”这是他们儿时京城的记忆。方宏说：“那时，每天清晨宿在城里大树上的寒鸦呱呱叫着，从城里飞到郊区觅食，傍晚又成群结队地呱呱叫着返回城里。那阵式就像是文革时期返城的下乡知青。”风吹浪叹了一口气，接着方宏的话说：“那时的京城，无论身份高低，见面都讲一个礼儿，互相问好，邻里之间互相帮衬很是亲切。记得经常有邻居隔三差五地到家里借点儿油盐酱醋和粮食之类的食品接短。现在这些情分都被高楼大厦隔断了。”
此时，太阳就要落山了。本想拍几张日落西山的照片，但是，工作人员开始清场了。怎么说也不行，他们威胁说如果不下去，电梯停了想下也下不去了，没办法只好悻悻地撤离天台。下了观光塔，不觉得已经华灯初上，此时的奥林匹克公园更加漂亮。
水立方打上了石榴色，既像是剥开了熟透的大石榴，又像是一堆红色的泡沫，仿佛来自外星生命的世界。涂米望着红色的水立方，不解地问于诗情：“‘水立方’不是蓝色的么？游泳的地方啊，怎么成大石榴了？”涂强得意地回答：“错了。确切地讲，它其实是一块色彩魔方。白天的水立方，是淡蓝色的。不过，夜晚的水立方，却蕴含着无限可能，因为，它可以是任何颜色，甚至可以是各种颜色组合成，这是一只奇妙的“盒子’。”
“是的，水立方的梦幻色彩并非是有任何外部投射而产生的效果，它的光芒完全来自它的内部。原来，在每个膜块之间相连接的内部钢架上，安装有一种特制的灯，专业上称为LED，无数灯泡紧密相连。正是这些小灯泡，扮亮了水立方。”
涂米自然是看过“水立方”夜晚的蓝色效果图，印象深刻，但她还不知道，夜晚的“水立方”，不只是蓝色的，它也可以是红色的、绿色的。“水立方”的变色并非通过投映不同颜色或是更换不同颜色的灯泡而实现，完全通过电脑来操控。一位专业人士透露说，其实通过电脑操控，所有的颜色都能被调试出来。当奥运会开幕式上火炬点燃的一刹那，“水立方”立即变成了红色，配合开幕式，营造热烈的气氛。
鸟巢此时也已经开了灯，黄色的基调使它显得金碧辉煌、璀璨夺目，更增添了超强的震撼力和视觉冲击。涂米仍记得下午在鸟巢内部参观的空中观光走廊。涂强带领大家，品尝了一下“空中走廊”的味道：全封闭的平台靠近鸟巢“内碗”前端，站在60米高的平台上，透过脚下的钢网眼，如织的钢结构杆件、膜结构及鸟巢内部景观一览无余。远远眺望，龙形水系、玲珑塔等中轴线北沿的奥林匹克中心区美景尽收眼底。在“空中走廊”中，涂米和方玲可以了解到鸟巢的科技元素，包括雨水收集利用系统、火炬搬家方式等。
在夜幕降临下，鸟巢外部所闪烁交替的灯光，可以让人感受属于鸟巢的独特魅力。随着季节的不同，鸟巢的夜景开放时间，也会相应有所变化。只有在春节这样特殊的节日，才会延长一个小时。大家幸运地欣赏到了夜幕下鸟巢的唯美与梦幻。而渐行渐远的那几个被称为“大铁钉”的奥运观光塔，也亮起了红光和紫光，夺目迷人，就像奥运会时点燃的火炬，牢牢地矗立在那里。回家后，方宏翻出几年前在景山上照的几张城区照片，中心城区很少有高楼大厦，那种感觉就好多了。方宏对林秀说：“想当初，如果听从梁思成先生的建议，保留京城老城，在京城东边建设新城，那该多好呀！”
“可不是吗，那能保留下来多少名胜古迹啊！”“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但是，现实没有如果，现在已经决定把京城市政府搬迁至通县东边，但恐怕为时已晚、于事无补了。”“其实，又一想、自己也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不就是上了一次大钉子，观了一下京城的全景，至于这么激动吗！何必自己跟自己较劲呢！”方宏又对林秀说。

第三十一章 并添高阁迥 微注小窗明

樊清出事儿之后，没了靠山，涂强只能自己努力了。不过，作为支行行长，他手中的权力不小，他所在的乡镇，只有一家金融机构，谁都不敢小瞧他。
单位整体效益不错，工资发得很高，涂强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行里人不多，大情小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只是一忙起来就回不了家，各种检查应接不暇，各种任务层出不穷。涂强刚来时，信用社刚改完制，但办公条件很差。办公用房是几十年的老平房，连伙房和营业室全算上，只有六间正房。附属房子也不多，都破旧不堪，老主任只给他留下了一间新车库。基于这种情况，总行决定改善营业环境，兴建办公楼，经过层层审批，方案最终敲定。但问题来了，是在原址盖呢？还是另起炉灶？原先的位置并不好，不在镇里的主街上，当然最佳选择是另外选址。涂强接到上峰命令，不敢怠慢，转了好几天，也没合适的。镇里那年变更土地，人们都怕花钱，只有少数人转了国有土地，剩下的都是宅基地和农村集体土地，现在变更手续比登天还要难。再说也没那么大地方，若想占个大地块，得买好几家的地皮。涂强也想，既然折腾一回，怎么也得像个样，不能太小气，超过目前的面积那是必须的。这样一来，更没合适的，最后还是决定：就在原址盖！
涂强找出土地本一看，还是原来的旧本，可能自从办下来就没换过，可以当文物供起来了。但是，涂强明白它的意义，这可是国有土地呀！属于建设用地，面积标得清清楚楚，四四方方的一个大院儿，改建时，最起码不用因为土地手续发愁。但现在西面的一半是家属房，原来的老主任还在里边住着呢。那年公房出售，老主任嫌贵，又准备搬到县城去住，联社来人，五次三番地做工作，他死活不肯买。结果现在信用社改建，他傻了眼，不仅得往出搬，一分钱䃼偿也拿不到。涂强看着老俩口可怜，给了点儿安置费，还答应每年给他们一吨煤。老爷子又提出拆房子时候，把拆下来的砖瓦木料都给他，涂强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了。他心想这能有几个钱，再说盖新楼这些东西也用不着。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盖？也就是主楼的朝向问题。原来的营业室在东面，事实上就是西房，门朝东开，南面只有一扇布满了钢筋的窗。若拆了营业厅，还得租房办公，不仅得花钱装修，安全也是个大问题。若盖正楼，盖不在街面上，更不符合营业需要，只能盖西楼！
但是西面有一位难缠的邻居，是乡政府的退休干部，担任过乡里的人大 。他很有先见之明，几年前就在信用社家属房后盖了一排小房，用来存放他的化肥。他是后盖的，虽然有窗，也不存在挡光的问题。可现在不同了，你一盖楼，成了后建，肯定挡他的光，这遮阳费可不是小数目！涂强心想：得把他搞定！否则这楼没法盖。
找他一谈，果不其然，太难说话了，开始连数都不说，只一句话：“你们是银行，那么有钱，肯定得让我满意吧！”没办法，涂强只能把开工的日期推后，先做他的工作。涂强使出浑身解数，和这位老油条斗法。每天找不同的人说情，陪他喝酒。老干部连喝了几天，终于挺不住了，最后一天，竟然醉得没回了家，在车上睡了一宿。涂强给他打电话：“老领导，考虑的怎么样了？”
“五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老狐狸终于吐了口。涂强早已经请示过，必须控制在两万以下。他心里有数，就说：“五万，你也太狠了吧？五万，我都不敢和上面请示，我丢不起那个人！实在不行，我就往东面盖呀，你一分钱都捞不着！”后来又是几天的攻势，架不住涂强的软磨硬泡，老家伙服软了：“兄弟，你说多少就多少吧，看得给吧。怎么也得两万五吧。”“这还差不多。”
最后涂强和他签了协议，两万元补偿款，冬天再给两吨煤，不能再提任何要求。打地基时，涂强把基础做宽，给他留出了垒墙的地方，也算对得起他，老干部乐得不行。有道是不打不成交，最后两个人还成了酒友。涂强请人看了日子，开工前响了鞭炮，正式开始了施工建设。这时涂强才发现，原来这工程是层层转包，甲方已经被卖了不知多少回，还蒙在鼓里。施工时，包工头只带了一个电工，其他的都是现找：从当地雇来几个打杂的小工，租来脚手架和槽板，其它一律现找。挖槽的、捆筋的、垒墙的、抹灰的……都是不同的队伍，各自的帮派。“建筑公司原来是这样的！”涂强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资质都是挂靠的，工人都是现找，这才能把成本降到最低。
不过，涂强可不是好惹的，他每天背着手巡查工地，哪不合适就让推倒重来。整天催进度、挑毛病，把个包工头都弄急了：“您饶了我们吧，没那么快。水泥凝固也得有个过程吧？”
涂强把图纸都快翻烂了，哪个地方多少钢筋什么结构他都了如指掌。包工头叫苦不迭，一点儿也不敢马虎，直说：“这活儿没法干，这活儿，不挣钱！”
主体起得很快，涂强在附属工程上又下了功夫。他设计了车库和锅炉房，把井打在锅炉房里面，房子和主楼都连在了一起，既实用、又安全。营业厅改成了活动室，伙房中间还挖了地窑，地下室、餐厅一应具全。
装修的进度更快，在涂强的催促下，7月开工，12月就正式搬进新居了。同年开工了四个信用社，只有涂强完了工，搬了进去，全凭他认真负责的态度。涂强的办公室在二楼，是个套间，从香河买来了一整套的办公家具。办公桌足有四米，五十平米的空间，用来当会议室也足够了。食堂的伙食也不错，原来的大师傅姓苏，个性十足，因为同事之间的一句玩笑话，给涂强撂了挑子。后找的一个不如她干净，但比她利索。做饭前问涂强：“今儿想吃啥？”答：“烙饼吧，炒鸡蛋，打个汤。”
没过三分钟，大师傅就在楼下喊开饭，涂强很吃惊：不能这么快吧！下去一看，饼也烙好了，蛋也炒好了，汤也盛上了。原来，新来的这位在城里卖过馄炖，手特快，热水和面也不醒，所以才这么短时间就做熟。乡镇的一切都好，只是酒很成问题。涂强的酒量比上学时已经突飞猛进，半斤八两不成问题，但还是有点儿撑不住。乡镇喝酒风气很浓，七所八站，都有各自的伙房。工作结束，就互相约去喝起来，没完没了，一醉方休。
回忆起刚到平柔时，大家都没几个钱，想喝酒得找饭折。还是二哥有办法，那时候单位替下来几个扣碗炉子，这种炉子现在已经淘汰，炉膛极大，像两只碗扣在一起，也叫炮弹炉子。炉子热量十足，烧到极致时，满身通红，像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但也的确危险，二哥喝多时就曾被它烫过，而且烫得很不是地方－命根子。上级来检查时，二哥抹着烧伤膏，没法儿穿裤子，只着了一条裤衩，还是三角内裤，把人们都给看傻了；寻思这人怎么穿这样呀。因为太费煤，现在没人用了，被二哥拿来换酒喝。老板见东西有用，很爽快地答应了。酒喝到半巡，老板不乐意，不给上酒了：“这东西就值这么几个，再不能上了！”二哥一听急了：“再拿一瓶来！我还有四个炉拐子呢！”
大家一听都笑了。那时候挣的少，确实没钱喝酒。涂强还记得在林原时，他和谭嘉庆、姚河、张照光，哥几个到东萍去玩。拢共才凑了二百块钱，而且其中有一百是张照光自己的。张照光的妈妈让他用这钱买一件好衣服，那时候的一百元绝对够得上奢侈。逛市场时，看着贵衣服，大家不约而同地都说不好看，张照光试了好几件，大伙儿都说：“这叫什么呀，真难看。”
又试了一件二十的，才都说：“唉呀，这件好，穿上真精神！”大家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省下钱来喝酒。费用当然不足，然后都大着脸皮找亲戚借，才回了林原，那时车票其实并不贵，只有6块钱，可是对于涂强他们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涂强也记不太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酒，最能约他的可能还是方宏。每次回城，只要方宏在，他们就会一起小酌几杯。有时还要喊上郝庄，至于洛珠和吴桐，基本上不是没空，就是不在。
郝庄在部队服役时练成了好酒量，因为唱酒丢了部队的吉普车，才转业回家；他那时是一位大领导的警卫员，要不然，和吴聪一样，没准儿也混成了大官。方宏是个天生的大酒量，学校时，他唯一喝不过洛珠，涂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越能喝就越能醉，他们经常喝到半夜才回。一次喝到回不了家的程度，两个人不得不住宾馆。涂强洗完澡，怎么也找不着裤衩，两个人又是翻箱，又是挪床，就是找不到。涂强光着屁股撅了半天，也没找着。最后才发现，原来方宏穿的就是他的短裤！方宏把自己的内裤洗了，迷迷瞪瞪穿上了涂强的，竟然浑然不觉，还帮他找了半天。所谓骑着毛驴找毛驴，就是这样。两个醉鬼碰巧今年逢九，都穿着红裤头，这才出了这样的笑话。
后来搬到了一个小区，来往更多，一次喝多了，方宏送涂强回家，涂强又把他送回去；方宏再送涂强，两个人来回折腾了好几趟。终于把于诗情惹毛，拿手机拍下了他们的窘态，涂强酒醒了还不承认，第二天一看视频，才捂着脸不说话了。喝酒人都是一个师傅教的，囧事还不只这些。一次涂强喝醉，回家时走错了单元。敲半天门没人开，于诗情把钥匙锁家里了，把涂强的要走了，他没钥匙开不开。涂强还以为诗情因为他回来晚生气呢，于是又开始踢门，还大叫：“你不开，我把它踢烂了！”给诗情打电话：“你开门呀？！……”诗情说：“我开门了呀，就在门口站着呢？”
涂强这才知道走错了楼道，幸亏他敲门的这户，家里没人，要不然就会出更大洋像了。方宏更是这方面的奇葩，有一次喝多走错了楼层，恰好这家女人给男人留了门，没落锁。方宏一推门进去了，躺在沙发上就睡着，等醒来之后才发现是别人家；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回到自己家。亏的是那家男人更是个醉汉，那么晚也没回去，否则可真有好戏看了，没准儿就是一场血战。
还有一次林秀母亲住院，他去医院陪床，方宏给林秀打电话：“你回吧，有我呢。”那时候不查酒驾，方宏开车到了医院，停好车，很顺利找到了病房。躺在折叠床上就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半夜一翻身，折叠床太窄，咕噜到了地上，才苏醒过来。害得林秀妈妈一夜都没睡着，笑着说：“你这陪床的倒好，是你陪我呢，还是我陪你呢？”
弄得方宏脸红脖子粗，狠不得从地上开条缝钻进去。等下了楼，头天晚上下雪，车看不清模样了；找不着车，不知停哪儿。没办法，从保安那里借了把苕帚，挨个扫车牌，这才找着。一看，停得方方正正，距离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