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最近仇墨飞老觉得心神不定，他也不大想去办公室，办公室的椅子上像插了钉子，让他如坐针毡烦躁不安。但他也不能不去，不去的话更加会被怀疑，那个小本子也不知道被送往哪里了，他必须镇定下来，也是为吴大圣赢得时间。
仇墨飞来到办公室后装模作样的泡了壶茶，老杜的座位空荡荡的，他有些不大适应，平常只要一上班，老杜就会凑过来，像个小喇叭一样告诉他最近的八卦事件，他有时候挺烦老杜的，但是此刻，他很怀念老杜，他希望老杜能够安好的坐在座位上，故作神秘的对他眨眨眼说道：“哎，你知道吗……”
但是老杜没有出现，郑柱石倒是出现了，郑柱石走过来对他眨眨眼，神秘的说道：“走，仇队长，带你去见过熟人……”
仇墨飞放下茶杯，心想莫不是带我和老杜对质吧，那也只能委屈老杜，我就来个死不认账。
两人来到审讯室，首先看到几个特工围成一圈在轮奸一个女人，那女的不停的叫喊，旁边椅子上绑坐着个年轻人不停的在哭。另外一边一个男的被吊挂着，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一个特工往他身上泼了碗水，那男的立即杀猪般叫了起来，仇墨飞当然知道那是一碗盐水，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士君正坐在椅子上抽烟，平静的如同在剧院看戏，看见仇墨飞进来，对他招了招手。仇墨飞一头大汗的走了过去，李士君指着被吊打的那个男人说道：“仇队长，这个人，你认识吗？”
仇墨飞看着朱美之痛苦扭曲的脸，本能的想说不认识，但突然想起郑柱石跟他说过的话，
我带你去见个熟人，他既然这么说，那他们一定知道，我们是认识的，我要说不认识，那就麻烦了。
仇墨飞假装过去端详了一番，朱美之认出他来，口里喃喃的念道：“仇队长啊，快帮我说说话，我是被冤枉的啊……”
仇墨飞作出惊讶的样子，连忙拿起纸笔写道，“这是金陵大学的朱教授啊，他犯了什么
事？”
李士君不慌不忙的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给我女儿补习，去中大找的老师。”
李士君又指着武牧说道：“那个男的了，你认识吗？”
仇墨飞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李士君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说道：“他们三个想逃到云南去，找了个接头人，凑巧，那个接头人是我们的人，觉得他们三个挺可疑的，就抓回来审一审，结果这几个读书人嘴还很硬。既然仇队长认识朱教授，不如你去劝劝他……”
仇墨飞装模作样的写道：“朱教授，你是什么问题，赶紧都如实说了吧。”然后拿去给朱美之看。
朱美之看了苦笑道：“如今中大薪水都发不出来了，老子不跑留在这里饿死啊……”
仇墨飞面露难色，这时郑柱石在旁边递了根钢针过来，那钢针一尺多长，小拇指般粗细，平常用来拷问犯人，一般都往不致命的部位插，靠一点点深入对方身体给对方造成恐惧，仇墨飞自然也是知道怎么用的。
郑柱石笑道：“读书人也不老实，仇队长要上点手段……”
仇墨飞拿着钢针看看朱美之，朱美之大骂道：“姓仇的，我可是把升学考试的资料都给你了啊，也没多收你钱，你敢动我你女儿要招报应的……”
仇墨飞看看李士君，李士君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没有办法，狠心拿起钢针往朱美之身上插了进去，朱美之痛苦得大叫，一边拼命挣扎扭动，武牧看到也吓得大叫。
肉体毕竟抵不住钢铁，很快钢针就插穿了朱美之的身体，朱美之忍痛骂道：“王八蛋……”。他一边说话，血一边从口中喷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不对劲，都围过去看。不知道是仇墨飞紧张了，还是朱美之乱扭身体，那钢针似乎插到朱美之的内脏，伤口处不断有黑血涌出来。
郑柱石连忙说道：“要不要赶紧送医院。”
李士君面不改色的答道：“送医院也没有用了。”一边指着武牧说道，“把他押过来，让他看看拒不招供的下场。”
本来武牧被绑在椅子上看着众人轮奸他的母亲，现在又要看着朱美之慢慢死去，武牧摇头大叫几乎像疯了一样。
朱美之想对他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强忍着痛苦，直到失去知觉。
郑柱石过去探了探气息，对众人笑道：“死了……仇队长这手法不行啊……”
仇墨飞也尴尬的笑了笑，表示自己失手了很不好意思。
郑柱石又问李士君：“还有两个还活着的怎么办？”
李士君摆手说道：“先放回去吧，武老师还年轻，会想明白的……”

185
秦淮河边上的草坪上开了不知名的小野花，红的黄的，煞是好看。
武牧想起以前经常和小伙伴们在这里玩，玩得正起劲的时候妹妹会过来找他，“哥，妈叫你回家吃饭了。”他瞬间觉得很没面子，小伙伴们继续玩还嘲笑他，他有时候会把气撒在妹妹身上，劈头盖脸把妹妹骂一顿，现在想想，多不好意思啊。
“儿子……”
武牧听到背上的母亲在叫他，他连忙回头问：“妈，怎么了……”
母亲虚弱的说道：“我想你爸，也想你妹妹了……”
武牧看看旁边的秦淮河，河水清澈，映着白云蓝天，多么美好的天气啊。他默默的在心里说道：“妈，对不起，爸爸和妹妹出事那天，我当时因为害怕，不敢出去找他们，我是懦弱的人，是个没用的儿子。但你并没有怪我，你为了不让我愧疚，坚持说是你不让我出去的，因为我是武家唯一的香火。这些年，你盼着我赶紧娶妻生子，给我们老武家留个后，也就对得起爸了。但是妈，我做不到了，不能在爸爸妹妹都出事了，我一个人还成家立业安享天伦……而且，连国都没有了，我们又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家……”
“妈，对不起，你这个没用的儿子，保护不了爸爸妹妹，也保护不了你。但是，我一定会守护住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可以救很多的中国人，可以杀死很多的日本人，为爸爸和妹妹报仇雪恨，如果别人要问我这辈子做过什么事，这就是我用生命来完成的事，他们以为我胆小，懦弱，怕死，以为我一定会屈服，不！他们错了，我死都不会屈服的，真正的中国人死都不会屈服！”
母亲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没有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武牧停下脚步，笑着对他母亲说道：“妈，我带你去找爸和妹妹了……”
跟在武牧身后的两个特工漫不经心的边走路边抽烟，突然看见武牧背着他母亲站在河提上，两人扔下烟头赶紧冲了过去，只见武牧转头嘿嘿一笑，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186
楚青住的别墅的二楼客厅，不管是什么天气，总有种阴森的感觉。楚青又把落地窗帘换成了她喜欢的绿色，就更添加了些许诡异的感觉。
郑柱石感觉脑袋里轰轰的响，那颗炸弹好像不停的在他耳边爆炸，他靠着沙发抖抖索索的给自己点了根烟，勉强平静下来。这时女佣端着茶壶过来报告说太太还在下面忙，一会就上来。
郑柱石问太太在忙什么。
女佣神秘兮兮的答道：“请了灵谷寺的高僧作法，镇住那对狗男女的鬼魂……”
郑柱石懒得听这种无聊的八卦，摆摆手让女佣下去了。
等女佣走了，郑柱石又想起顾先康来，毕竟，他原来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他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犀利得令人发指，郑柱石如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不管怎么说，姓顾的也是个人物，和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李士君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这时楚青自己走上来，郑柱石问忙完了吗？
楚青叹了口气，“还没了，让他们弄吧，我快累死了。”
郑柱石不解的问道：“怎么莫名其妙的搞这种……那些下人传的风言风语信不得。”
楚青看着他说道：“不，是真的，我亲眼见过……”
郑柱石用手按着脑袋，没有做声。
楚青柔声说道：“怎么，脑袋又疼了么。”说着靠近过来，用双手轻轻揉他的太阳穴。郑柱石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有些意乱情迷起来。只听楚青又说道：“我上次跟你商量的事情，你考虑怎么样？”
见郑柱石不回答，楚青继续柔声说道：“看这个样子，日本人迟早要完蛋的，士君干过那么多恶事，罪无可恕的，你要是不把他推出去，你也是他的同伙，只能和他一起死。你是共党投诚过来的，日本人打跑了，还要对付共产党，你还派得上用场。只是，你投靠过去，需要纳个投名状，李士君就是你的投名状……”
郑柱石迷茫的看着她，楚青穿了件绿色的旗袍，就像厚厚的窗帘把他包裹在其中。
楚青撒娇着说道：“你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么，要是他知道了，我们的人头就是他投向军统的投名状，你不早点布局，难道是要等他先动手？”
郑柱石看着窗外，突然叹道：“那天的炸弹怎么没把我炸死了……”
楚青两手扶着他的脸说道：“不会的，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
这时楼梯那边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两人连忙重新坐好。
上楼的是李士君，看见郑柱石他低头说道：“郑队长也在？”
郑柱石连忙站起来说道：“听说请了和尚在这边作法，我过来陪陪青姐……”
李士君点点头，“麻烦你了……”
楚青有点惊慌的问道：“不是明天回来的么？”
李士君叹道：“和日本人谈得不大高兴，先回来了。”
楚青关切的问道：“吃饭了吗？”
李士君坐下来答道：“在石原家吃了牛肉饼……”
楚青站起来说道：“我去厨房熬个米汤给你解解腻。”
等楚青走了，李士君对郑柱石说道：“正要去找你，实不相瞒，日本人快到头了，觉得我们也没用处了，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你有什么打算？”
郑柱石连忙答道：“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我听你的。”
李士君想了想说道：“你把牢里的犯人放几个走，找军统搭个桥，我们投诚过去。”
郑柱石点头说是。
李士君又说道：“落魄的好汉投奔梁山都要纳个投名状，我们只怕也少不了……”
郑柱石惊出一身的汗，连忙问道：“那找谁？”
李士君不经意的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郑柱石眼冒金星，近乎站立不稳。
李士君见他迷茫的样子，又补了一句，“吕部长啊，所有事情不都是他做的，我们只是他手下的狗……”
郑柱石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李士君笑道：“你以为说谁了，看你吓得那个样子。”
这时楚青端着米汤上来了。
郑柱石尴尬的笑笑，就当缓和过去了。
李士君低头喝了两口米汤，突然抬头说道：“你刚才不是想着把我推出去吧，邓先辉同志！”

187
自从重庆成为陪都之后，日军对重庆的轰炸就没有停止过。天天这么炸下去，各级机关连个办公的场所也找不到。
军统的电讯中心当然是日军重点关注的目标，挨炸了好几次，躲在防空洞里面又不好开展工作。戴老板之前搞蓝衣社，最早就是靠电台监听发家的，对电讯中心自然非常关心，再三关照，但也架不住日军更关照。后来还是电讯中心的主任李新澜找到了个好地方。
据说李主任有一天心情郁闷，跑到沙土梁去爬山，目睹重庆市区被炸后的惨状，愈加心情郁闷，尤其上清寺一片，几乎被夷为平地，连一面完整的墙都找不到。他突然灵机一动，这块地方都炸成这样了，日军轰炸机自然也能看得到，他们浪费炸弹炸一片废墟干嘛。
下山之后赶紧派人在上青寺一带去找，还真找到一个原来用来屯粮的地下室，改建之后电讯中心搬了进去，规定人员只能晚上出没，白天一律呆在地下。果然如李主任所料，日军再也没有往这片废墟扔过一颗炸弹。
电讯中心截听电波，破译一些简单的日军电报，再加以综合分析推导，获得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但是苦于日本军方的密码始终无法破译，所以对日军的动向了解有限。
当南京站拼尽全力，一路接力把那本带血的小本子送到重庆的时候，李新澜着实激动了一番，立即召集了顶尖的密码专家参加破译，但连续奋战几昼夜，专家们都认为编码无误，但拿截听到的电码一对，就始终对不上号。
李新澜又到处找人，请来知名的数学教授，大家一通分析都觉得编码没错，实际又完全对不上，都倾向于认为这套送过来的密码本是假的。
李新澜只好向戴雨农如实汇报，谁知戴老板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个密码本一定是真的，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破译成功。”
既然戴老板说得这么笃定，众人又看着密码本上的鲜血，想起也不能让烈士的血白流，光从为了把它南京送到重庆，路上就牺牲了五名特工。于是没日没夜的反复推演，但始终不得其法。
最后众人精疲力竭，各种演算手稿和电报分析堆得如同小山，数学教授们也表示无能为力，还得回去上课了，学生们都还在等着了。
李新澜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最后坚持一下说，那就最后再对一封，还对不上就算了。
电台的人拿过来一份最新的电报，大家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核对，突然，密码专家激动的站了起来。
“对上了！”
众人都激动起来，赶紧又找了新的电报过来对，发现总有对上和对不上的。李新澜赶紧把十几份电报拿过来找区别，最后终于发现，凡是今天截听的电报都能对上，今天以前的一律对不上。
电报员马不停蹄又送来两份今天的电报，果然都顺利破译了出来。
众人激动得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地下室欢声一片。
李新澜激动得大叫道：“快密令各地电台，立刻二十四小时监听日军电台，一分钟都不许错过！不，一秒钟都不许错过！”

188
仇墨飞带着人马赶到别墅的时候，别人都已经到齐了。石原和水野带着一队日本宪兵，吕义正和郑柱石带着治安部的人，大家都黑着脸不说话。楚青穿了一身素服，俗话说若要俏，添重孝，这会儿她倒显得楚楚可人。
大厅正中间摆着一副棺材，棺材没有上盖，仇墨飞往里瞄了一眼，看到一具瘦小的干尸，若不是那张脸还能认出是李士君，谁也想不到他能缩水成这样。棺材边几个和尚正在默念经文，估计是请来给李处长超度的。
仇墨飞也不知道吕义正急急忙忙把他叫过来干嘛，只好先看看形势再说。
只听楚青哭着对石原说道：“石原队长，我们士君这几年在治安部，做牛做马，顾不得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觉得他没有用了，只要说一声，我们立马就走。你何至于要下如此狠手……”
石原黑着脸答道：“没有这回事……”
楚青继续哭诉：“士君说那天中午在你家吃的牛肉饼，晚上就上吐下泻，吃什么药都没用，三天功夫活活熬死了，石原队长，你不如解释一下，也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石原涨红脸答道：“牛肉饼我们都吃了，又不是给他一个人吃的，我们怎么可能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郑柱石怒道：“那李处长怎么会死，石原队长要是不给个说法，兄弟们只怕不服。”他话音刚落，治安部的人就鼓噪起来，双方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石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也不说不清，现场愈加失控。
眼看着闹得差不多了，吕义正咳了两声，毕竟他还是治安部的部长，众人还是要给面子，于是就安静了下来。
吕义正走到楚青面前问道：“你说李处长中午吃的牛肉饼，晚上发作，那他下午回家有没有吃什么？”
楚青没好气的答道：“他没胃口，什么都没吃！”
吕义正冷笑一声，“我可听厨房的人说，你给他熬了一碗热腾腾的米汤啊……”
楚青瞪了他一眼说道：“他吃了牛肉饼难受，我熬米汤给他解腻，我难道还会害他？”
吕义正也不理他，突然走到郑柱石面前说道：“郑副队长，李处长待你不薄啊，你却吃里扒外，勾搭他老婆，这就有点不地道了……”
郑柱石惊慌之下连忙否认：“吕部长，李处长尸骨未寒，你不能血口喷人啊……”
吕义正突然喊道：“邓先辉！”
郑柱石如同被子弹击中，半响动弹不得。
吕义正继续说道：“你原本是红队的人，当年刺杀顾先康失败，被俘投降，又假传死讯设局害死红队全员，后来改名换姓跟着李处长到了治安部，照理来说，李处长于你有知遇之恩，谁知道你死性不改，和这个女人勾结在一起，李处长发现有异，想要出手治你，你们倒是先下手为强，把李处长先毒死了，又嫁祸到皇军身上，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郑柱石见众人都看着他，慌乱之中突然指着楚青说道：“都是她设的局，我什么都没做……与我无关……”
气得楚青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胡说些什么！”
这下治安部的人大哗，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吕义正回头对仇墨飞说道：“仇队长，你把他带回去慢慢审问吧，等查明真相，也好告慰李处长的在天之灵啊。”
仇墨飞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样子，不觉暗暗好笑，当下让人下了郑柱石的枪把他铐了起来。
石原洋洋得意的对楚青说道：“李太太，那你就节哀顺便，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瞬间，大堂的人就走得干干净净，几个和尚也停止了念经，楚青趴在棺材边大哭起来，“士君，你走了倒是轻松，我可怎么办……”

189
因为吕义正帮忙救了急，石原对吕义正相当感激，又加上李士君已死，郑柱石被抓，哪里还有人可用。当即召集治安部全员宣布，以后工作都交吕义正处理，仇墨飞升治安大队队长，众人一看又有了主心骨，稍稍安定了下来，但是内心的各种鬼胎就不得而知了。
等石原走了，吕义正把仇墨飞叫到办公室，顺便让纪春泡了壶茶。仇墨飞在纸上连写带画的恭喜吕义正。
吕义正等纪春出去了才小声说道：“墨飞，我们是自己人，就不要虚情假意了。”
仇墨飞连连点头。
吕义正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当前的局势，你我心里都清楚，我现在帮日本人，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骗取日本人的信任，后面好办事……”说完又看看仇墨飞，“墨飞啊，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啊……”
仇墨飞干脆的写道：“都听吕伯伯的。”他这么说，就是把吕义正当自己人了。
吕义正欣慰的点点头，“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姓李的早就和军统在联系了，据说延安方面也在找他，他早就把我们两个列为投名状啦。他要是不死，就是我们两个死，现在，军统也只能找我们了，姓郑的就是我们的投名状，姓李的虽然已经死了，但死人多背些黑锅是应该的。当然了，保险起见，我觉得你可以把姓郑的舌头给割了，只要没人乱说话，你我就算上岸啦……”
仇墨飞心里一个激灵，心想老子只怕也是被你拉来背锅的。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写道：“把老杜放出来吧……”
吕义正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墨飞啊，如今也只能告诉你实情，老杜已经死了……那个年轻人带着他妈投河自尽之后，这件事的线索也就断了，姓郑的要老杜诬陷你，老杜宁死不从，被他活活折磨死了。他们是冲你来的啊，要不是我在日本人面前以人头给你做担保，你早就被逮进去了……”
后面吕义正再说什么，仇墨飞都没听到，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吕义正的办公室，也不敢看纪春的眼睛，等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却发现水野在等着他。
见仇墨飞回来，水野站起来说道：“仇君，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仇墨飞连忙问道，你要回日本了吗？
水野苦笑着摇摇头，“我被陆军征召了，不知道会派去太平洋哪个岛……”
仇墨飞一阵沉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水野叹息着说道：“你还记得我弟弟么。”
仇墨飞立即想起了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经常跟在他们后面缠着要跟他们一起玩，但老是被水野赶走。
水野平静的说道：“他已经死了，他们乘坐的兵舰被美军击沉，连尸骨都找不着……他们都死光了，现在，轮到我啦……”
仇墨飞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水野含着眼泪看着他，“仇君，请不要记恨我，我还是以前的水野，只是日本不是以前的日本了……”
仇墨飞低下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沉默。
水野擦干眼泪说道：“不打扰你了，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军部已经知道，你们拿到了密码本，他们已经把密码换掉了……你们拿到的密码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190
直至今日福山才完全体会到，中国的内陆是多山的，可开垦的平地相对来说还是稀少。放眼望去，四处皆山，一座连着一座，仿佛永远都爬不完。
士兵们都已经精疲力竭，大部分人都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手里的步枪因为没有子弹，成了名副其实的拐杖，还有人嫌步枪太重，直接扔了换成了竹竿，这时也已经没有人斥责他了。
福山不得不面对悲惨的现实，他手下现在就只有这二十几号人了。
整个雪峰山战役一开始就是个陷阱，这一带地形狭长，无法迂回机动，易守难攻。更奇怪的是，中国军队似乎对日军的动向了如指掌，一开始步步后撤示弱，随着战线拉长，司令部不得不把预备师团顶了上去，到这个时候前方反而攻不动了，中国军队占据着战略要点，在飞机的支援下誓死不退。倒是日军轮番攻击，锐气尽失。这时埋伏在侧翼的中国军队突然出击，将日军拦成几截，日军各自为战，弹药不济，苦撑几日之后，终成溃败之势。
前几天福山支队还是和大部队一起撤退的，山上一直有土匪骚扰，但因为他们人多，土匪们也不敢下山，直到飞虎队的飞机发现了这批沿着大路撤退的日军。
三架飞机像是进行表演赛一样，先是沿着大路低空轮番投下集束炸弹，然后开始一轮一轮的低空扫射，飞行员各种花活表演，山上得土匪们看得心旷神怡手舞足蹈，大路上被炸得鸡飞狗跳，别说活人，就是尸体都没有一具完整的。
亏得福山反应快，迅速躲到路边的水沟里趴着。飞行员不慌不忙的打完所有弹药，晃晃翅膀回家吃饭去了，留下大路上的一地鸡毛。
就在幸存的日军惊魂未定的时候，土匪们呼啸着下山了，此时不下更待何时，他们三五成群，杀死受伤的士兵，从尸体上捡走财物，遇到还能开枪反抗的，他们就散开包围上来，待对方子弹耗尽就一拥而上将对方砍成肉酱。
面对这样的土匪，福山他们也只有逃跑的份了，因为他们早就没有子弹了，也早就丧失了肉搏的力量和勇气。
大路是不敢再走了，就算躲开了飞机，前面还有中国军队的伏击，福山只能带着剩下的人翻山越岭走小路，但他们完全不熟悉地形，只能在大山里乱窜，福山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也是这么追着徐君候满山跑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体会到逃亡者的心情了。
这时负责侦查的三浦回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一个小村庄，可以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众人一听说可能有吃的，立即又激起了求生的欲望，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往前赶。
这是一个早已被废弃的村庄，不说活人，连一条狗都没有，他们在残破的屋子里到处乱翻，能吃到的只有飞扬的尘土。
绝望之余他们只能在附近找了些野菜和菌菇，但又生不了火，最后也没人在意了，众人开始生吃。
吃完之后没人再想动了，大家或坐或躺进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就像刚抽完鸦片一样，有人哈哈大笑，有人竟然开始唱歌，三浦指着前方笑道：“哎呀呀，我突然想起来了，以前追击游击队的时候，我们来过这里，我们把所有的村民都集中起来杀死了，难怪现在没有人……哈哈……快看啦，他们来找我们了……”
众人仿佛看到大路上走来了几个活人，但谁都站不起来了，只是坐在原地发笑。
福山依稀看见过来的人穿着怪异的衣服，肩上扛着锄头，就像兴宁城那群被处决的土匪，但他们脖子上却没有脑袋。一个村民走到福山面前举起了锄头，福山大叫道：“慢着，不要打我的头，我怕我母亲认不出我……”
那村民扛起锄头狠狠的砸在福山脑袋上，把他的脑袋砸的稀烂。另一个村民一边举起锄头砸脑袋一边纳闷的说道：“你说这些日本鬼子，死到临头了怎么都还在笑了……”
有人就答道：“那是你砸得他舒服呗。”
村民们就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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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久违的感觉，吕心同看着眼前的景象，陌生而又熟悉，往事点点滴滴涌入心头，他努力抑制住内心澎湃的感觉，不让旁人看出来。
警卫带着吕心同走到三楼一间办公室，吕心同示意他一个人进去就行了，警卫就在门口站着。吕心同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茫然无助的靠在椅子上坐着，颇有些凄凉的意味。
吕心同喊了一声，“爸……”
吕义正一愣，然后激动得走上前来握着他的手，一边抱怨道：“心同你回来也不说一声……”
吕心同哽咽着答道：“时间太匆忙，来不及写信了……”
吕义正擦了擦眼角，一边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吕心同看着更壮实了，也更显成熟，吕义正欣慰的说道：“平安回来就好啊……”说着他又想起一件事情，“那你赶紧回家去吧，你妈天天念叨你，我在这里还有公务，今天国民政府的专员要过来交接……”
吕心同平静的说道：“我就是那个过来交接的人……”
吕义正再次愣住，突然笑了起来，“心同，你当初布的好局啊，我们吕家又有救了……”
吕心同缓缓解释道：“你还记着之前害了我们全家的阳承金么，他后来没死，去了军统。我在雪峰山战役中给他提供了日军情报，立了大功，戴老板也念旧情，又加上我对南京的情况很熟悉，就派我回来先行接收。”
吕义正眉飞色舞说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是你就好办，走走，我们先回家团聚喝几杯……”
但是吕心同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吕义正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吕心同平静的说道：“爸，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谁要敢挡着我们的道，就一定要把他清掉吗？”
吕义正心慌意乱的点点头，“我是说过……可是，这是我们之前就布的局啊，无论哪一边获胜，我们吕家都是不败的……”
吕心同叹了一口气，“爸，你还是没弄明白，你现在是大汉奸，我只有大义灭亲，才能扶摇直上。爸，你挡着我的道了……”
吕义正颓然坐了椅子上，没有一句言语，儿子的突然出现就像一针兴奋剂，让他瞬间年轻了十岁，现在他醒悟过来，这针兴奋剂是有毒的，瞬间又心如死灰。
从办公室出来，吕心同并不觉得心情沉重，他交代警卫说道：“先把他关起来，等候公审。”警卫连声说是。
吕心同大步往政府院外走去，车在大门口等他。
大街上一派欢乐的气氛，日本人投降之后，这种欢乐的状态一直在持续。吕心同看着街对面围着一群人，正中间站着一个女的，衣衫不整，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一个中年妇女指着她破口大骂：“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叫纪春，在汉奸政府做事，甘心做鬼子的破鞋，丢我们中国女人的脸，大家随便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众人争先上前打她耳光，还有男的在一旁起哄，“扒光她扒光她……”几个妇女不顾纪春哭叫，当众把她扒了个精光。
这时一个光头男飞快的冲了过来，他推开众人，把衣服盖在纪春身上，不许众人动手。
有人大喊道：“这个光头也是汉奸，他是汉奸政府的治安队长，他们是一伙的……”
光头男指手画脚，似乎在极力辩解，但口里支支吾吾就是不能说话，众人上前一顿拳脚把他打倒在地，光头男也没法反抗，只能趴在纪春身上，替她挡着众人的拳脚。
吕心同在旁边一直看着没有作声，随从感觉吕心同眼光有异，试探着问道：“要不要把他们都赶走……”
吕心同平静的答道：“不用了，走吧，只要他们不挡着我的道就行……”

192
小酥子火急火燎的跑回家并没有找到仇墨飞，她急得连连跺脚，看见吴大圣回来就像看见救星一把拉住他，连比带划的要他赶紧煮饭。
吴大圣回家取东西的，以为小酥子是饿了，就说我忙着要去抓汉奸了，你先随便买点吃的垫一垫。
小酥子打着手语说道：“不是我要吃，是给别人吃的。”
吴大圣纳闷的问道：“你要给谁吃？”
小酥子知道说出来她哥肯定不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山本羽，还有几个日本小孩，他们的父母都被抓走了，他们快饿死了……”
吴大圣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的回应道：“饿死最好，我才不管。”说完拿起东西转身就走。
平日里吴大圣最疼小酥子，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现在看到吴大圣这个样子，小酥子委屈的哭了起来，哭过一阵之后，她觉得还是不能让自己的朋友饿死，就自己去找米煮饭。她隐约记得米袋子是在柜子里的，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够也够不着，她刚想出去搬凳子，一只大手帮她把柜门打开，把米袋子拿了出来。她回头一看，看到了板着脸的吴大圣。她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心想我哥还是疼我的。
吴大圣也不多话，三两下把米饭煮熟，那边小酥子找了些腌菜，麻利的做起了饭团。她力气小，捏了几个就累了，吴大圣说你去找个装饭团的篮子，我来帮你做。
小酥子跑到邻居家借了个竹篮，回来发现吴大圣已经把饭团都做好了，小酥子开心把饭团装好拎着篮子就要走。
吴大圣想了想，抢过她的篮子说道：“我送你去吧。”
小酥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如同一只欢快的小燕子。还不停的回头催她哥快点啊快点啊。
最后两人走到一棵大樟树前面，小酥子指着前方说道：“快到了，他们就在那里。”
吴大圣看着那棵大樟树，只见此树华盖如伞，遮天蔽日，他突然呼吸局促起来，呆呆的一动不动。听见小酥子在不停的催他，他才慢慢跟着走进旁边废弃的破屋内。
屋子里或坐或躺的有十几个小孩，最小的只有三四岁，满脸惊恐如同受惊的小兔子，看见小酥子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围了过来。
小酥子一边给大家发饭团一边说，“慢点吃，人人都有份。”
大家都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有个人吃了几口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吴大圣认得这是三本羽的哥哥山本太，他和吴大圣差不多一般大，但个子有些矮小，是这群小孩里唯一的大人了。
山本太擦干眼泪突然快步走到吴大圣面前，一边鞠躬一边说道：“吴君，你是真正的好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样对待你们……”
吴大圣呆呆的看看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山本太又转过身激动得对众人说道：“过几天，就有船来接我们回日本了，我一定会把大家都带回去的，你们活着回到日本以后，一定要记得，要世世代代和中国人友好，他们是真正善良友好的人，你们一定要记住！”
日本小孩们含着眼泪连连点头。
吴大圣脸色苍白，他似乎也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小酥子把一个布娃娃塞给山本羽，“你就要回日本了，我把这个布娃娃还给你吧。”
山本羽接过来欣喜的说道：“你把她的脑袋补好啦，之前都快掉了。”
这个布娃娃是以前山本羽送给小酥子的，只是时间长了脑袋都快掉下来了，小酥子把玩偶的脖子缝好又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让它变成了一个开心的布娃娃。
小酥子笑着说道：“你看到她就会想起我了，她就像我一样，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山本羽高兴的连连点头。
回家的路上，小酥子开心的像是要飞了起来，仿佛路边花是为她而开，天上的云彩是为她而来，她不停的向吴大圣道谢，不停的说大圣哥哥最好了。吴大圣也不回答，只顾低头走路。
等快走到家了，小酥子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哎呀，装饭团的篮子没拿回来，还要还给别人了。”说完转身就要回去拿篮子。
吴大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去。
小酥子挣脱不掉，急得大叫：“你这么用力干什么，弄疼我了。”
吴大圣一惊，只好松了手，他呆呆的看着小酥子走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上去。
小酥子气呼呼的跑了回去，她走到破屋前喊道：“山本羽，山本羽……”
但是没有人应她。
小酥子有些奇怪，心想他们这么快就离开了吗。她径直走进屋里，看到所有的小孩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脸上都是白沫和污血。小酥子推推这个推推那个，但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小酥子走到山本羽面前，山本羽脸色惨白，两手放在胸前，死死的抓着那只玩偶。
小酥子流着眼泪轻轻推她，“山本羽，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小酥子害怕的大哭起来，“谁来帮帮我啊，救命啊……”
她哭喊了好久，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模糊之中，她似乎看见一个人站在了门口，这个人她似乎有点熟悉，但她认不出是谁。
因为，这个人戴着一张可怖猴脸面具。

祝大家节日快乐

193
楚青喊了半天，也没个人理会她。她气呼呼的从二楼冲到一楼大堂，发现一楼一个人都没有，很多小物件倒是都不见了，可能几个下人一起卷着东西跑了。
楚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哈哈笑了一阵。突然发现门口进来一个光头和尚，这是灵谷寺的未了法师，楚青是认识的，之前宅子里驱鬼的时候请过他，李士君死后他也来过，不知道他现在过来又是干嘛。
她站起来笑嘻嘻的问道：“未了法师，你过来找小女子有何贵干啊？”
未了平静的答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楚青媚眼如丝的围着他绕了一圈，“大师是要送什么东西？”
未了淡淡的答道：“痛苦。”
楚青一愣，“我要这东西干嘛，我只要快活。”
未了叹了一口气，“不经历痛苦，怎知众生痛苦。”
楚青哦了一声，“那法师是经历过了，所以才有如此感悟。”
未了点点头，“我所受之苦，也是施主所赐，我只是还给施主罢了……”
楚青突然清醒过来，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法师出家之前怎么称呼？”
未了平静的答道：“我姓丁。”
楚青瞬间明白过来，一时间她立即想通了所有事情，然后哈哈大笑道：“妙啊妙啊，不愧是湘南局的主将，你给我布的这个局也是丝丝入扣啊，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谁还料得到你在偷偷给我们布局了。士君是你毒死的对不对？我说姓吕的怎么可能知道我和邓先辉的事，也是你告的密，他巴不得大权独揽好和军统谈判去，这时正好藏弓煮狗，妙啊妙啊，真是绝妙……”
未了叹道：“布局之人，终究会死于局中，自古皆然……”
楚青突然神采飞扬起来，笑着对丁书奇说道：“我给你设了一次局，你也还我一次，我不怪你，我还很欣赏你，说起来，我们还是同门了……”楚青边说边用手搭在丁书奇肩上，“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必然有他的道理，丁站长，不如我们强强联手，在这乱世之中，打出一片新天地……”
楚青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容光焕发，就像一朵即将绽放的花。她慢慢的把脸靠在丁书奇肩上，娇柔的说道：“丁站长，只要你点头，我就是你的人了……”
丁书奇闻着她的体香，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恍惚之中，楚青红唇轻启，伸出嫣红的舌头，就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你知道红靡花吗？”丁书奇突然问道。
楚青愣住了，然后摇摇头。
丁书奇继续说道：“红靡花喜欢攀附在树干上，吸干树的营养，开花的时候异常妖艳，等这棵树被吸干榨尽即将死去的时候，它就会攀附到另外一棵树上去……”
楚青松开抱着丁书奇的手，突然恶毒的说道：“滚，你给我滚，老娘我从来就不缺树，重庆那么多达官显贵都回来了，我还能找不到树，你给我滚出去……”
丁书奇摇摇头，“你没有机会了……”
楚青轻蔑的笑道：“你能把我怎么样了，你敢杀我吗？”
丁书奇两掌一合，“阿弥陀佛，我佛不收，自有天收……”说完慢慢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楚青大喊道：“你们佛家不是要拯救苍生吗，你不救我，你要去干什么？”
丁书奇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还有一事未了……”
大门外正涌过来一大群人，他们面容狰狞气势汹汹，只听有人大喊：“这就是大汉奸的家，他们家有的是钱……”
丁书奇站着没动，人群也没理他，就像一群僵尸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片刻之后他就听到了楚青的哭嚎，最后哭嚎声也没有了，只听到众人的狂笑。

194
身边的女人已经睡着了，戴雨农觉得有些口渴，自己爬起来倒了杯水喝，喝水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他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那人走出墙角的阴影，用枪指着他说道：“戴老板，别来无恙啊。”
戴雨农眯着眼看着对方，这应该是个和尚，但似乎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吓得魂都飞了，他惊恐的问道：“你，你是鬼吗？”
和尚笑道：“你说了？”
戴雨农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一边说道：“丁站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这时床上的女人也被吵醒了，丁书奇用枪指指她，示意她不要乱动。然后对着戴雨农说道：“你派人杀我的时候，怎么不跟我好好说了……”
戴雨农连忙答道：“那是误会误会，丁站长你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丁书奇叹了一口气，“戴老板，你知道亲手杀死自己兄弟的感觉吗，你为什么派郑松来杀我？”
戴雨农沉默了一会，最后叹道：“当时那样的情况，我还能派谁了，我们都被敌人骗了，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我也只能往前看……”
丁书奇点头说道：“行吧，戴老板，我们一起去和兄弟们会合吧。”
戴雨农惊恐的说道：“丁站长，好不容易抗战胜利了，何苦……”
这时床上的女人站起身慢慢的走了过来，丁书奇看清楚了她的脸，这次轮到他目瞪口呆了。
“方萍！”
方萍也懒得穿衣服，走到桌边点了根烟，然后缓缓说道：“丁站长，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如你听我讲完，再决定是不是要杀死我们。”
丁书奇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方萍叹道：“这是一个局，这个局，要从我去日本说起……”
“我在大连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日本商人，取得了他的信任，还跟着他去了日本，这个日本商人交际很广，在一次聚会上我认识了一个帝国大学的数学教授，他很年轻，熟悉之后，他似乎觉得我是他的红颜知己，向我倾诉了他的苦恼，他说他是个数学天才，但在日本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日本是个讲究排资论辈的国家，所有的一切都要看资历。我问他何以见得，他就说了一件事情，之前日本军方秘密要求他们设计一套可靠的密码，他自信设计的方案是最优的，但是最终他老师的方案获选，他的方案只能作为第一备选。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让他消沉了很久。”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和他厮混在一起，想办法复制了他的密码方案，但问题是他并不十分清楚正选密码方案，所以我们也没法破译日军的密码。我费尽心机想接近他的老师，但他老师在日本宪兵的严密监控之下，不仅接触不到，还差点暴露了自己。”
说到这里，方萍突然问道：“丁站长，你认为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丁书奇沉默着没有作声。
方萍自己接着说道：“以你们湘南局的看法，局的最高境界是只有局主一个人，通过有意无意的引导，控制其他人成为局里的棋子。但是按照宫崎博士在鬼局里的说法，局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大义引导，无数棋子会为了相同的目标自发的去奋斗，根本不需要局主去操控，局主要做的只是找到这个大义，或者创造这个大义。”
“我在日本苦思冥想了很久，突然悟到，我是有这个大义的，只是做这件事情，我们需要换一个方法。于是我立即回到南京，故意留下痕迹让日本人抓到我，让日本人觉得我做的事情可能和密码有关，但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我也坚信，在民族大义的这个旗帜下，无数的中国人会为了同一个目的而保护这个秘密，这样日本人反而越来越怀疑，我们已经拿到并且破译了他们的密码。”
“日本是个小国，又深受儒家文化影响，高层的风格就是小心谨慎。就算正选密码没有被破译，那换一套算法更优的备选密码又有多大影响了，万一正选密码已经被破译，谁能承担这个责任。在我们的不断推动之下，他们再也承受不起这个压力，终于更换了密码，而换上的这个密码，正是我们已经拿到的备选方案，从那以后，我们可以破译日军的任何电报……”
见丁书奇仍有不解，戴雨农补充道：“李士君不止为日本人干活，他还是苏联的间谍，和中共也有关联，跟我们的关系也还不错，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做了很多的配合。他并没有枪毙方萍，而是从牢里另外找了女人顶替她，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数字，后来这些数字被人匆匆擦掉了，但擦的不是很干净，日本人看到了更加起了疑心。所以，苏联人也是能破译日军电报的，否则在东北也不会这么砍瓜切菜般就把关东军灭了。丁站长，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抗战胜利这个民族大义……”
丁书奇颓然的放下了枪说道：“包括让我们去送死么……”
戴雨农断然说道：“牺牲整个南京站是值得的，牺牲我们这些人，是为了拯救无数的中国人！”
这话让丁书奇怒火中烧，他突然举起手枪对着橱柜连开几枪，把橱柜里几瓶红酒打烂了，红色的葡萄酒就像血水一样流得到处都是。
丁书奇一边开枪一边怒吼道：“所以我们就是该死！你们就应该活着！等胜利了接收汉奸们的房子，接收他们的钱和女人，喝他们的红酒，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喝得是我们的血！”
戴雨农紧紧的抱着方萍，他想反驳些什么，但张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这时外面的警卫也听到了动静，一帮人破门而入，看到屋内的情景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戴雨农回头怒吼道：“不许开枪，谁都不许开枪。”说完又对丁书奇说道：“丁站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要是真气愤不过，就开枪打死我吧，但不要伤害方萍，她也是你们中的一分子，所有的责任我来扛……”
丁书奇苦笑一声，然后把枪扔在了地上，“戴处长，布局之人终究会死于局，你们保重吧……”说完他径直往外走去，警卫们也不敢拦他。
戴雨农突然带着哀求喊道：“书奇，你留下来帮我吧……”
丁书奇身体一震，这一声呼喊又把他拉回了好多年前，那时候意气风发的戴处长，还有一群热血青年，在一张破蜘蛛网边上叫嚣着要织一张中国的情报天网，他们是多么的单纯啊，那时候，戴处长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丁书奇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含着眼泪说道：“戴处长，你的那张网已经破了，但是结到我心里去了。从此世上再无丁书奇，只有断尘和尚，见了你，和你说明白了，所有的未了已了，所有的将来不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195
一发炮弹落下来，震得屋顶的灰哗哗的往下掉。听这动静应该是美式一五五榴，也不知道东北民主联军是从哪里搞来的。
方先觉抖抖帽子上的灰，继续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年轻人笑得阳光灿烂，和他目前的境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李副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跟随方先觉多年，如今是越来越胖了。看见方先觉还有闲情雅致在看照片，他急得大叫道：“哎呀总司令，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看照片……”
方先觉点了根烟，顺便用打火机把照片也点了，看看照片慢慢烧了起来，他突然说道：“李副官，你说这才多长时间，我们就被共军打成这副熊样，日本人干了八年也没把我们干死啊，这一回，我们怎么会败得这么快了，我是想不明白……”
李副官叹道：“军需处那个王处长，把我们集团军的军备物质偷偷卖给民主联军了，抓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说抗战胜利后各地的要员们打着抓汉奸的名号，把有钱人的财产全打到自己手里，就我们部队的人穷得喝西北风，凭什么他们能搞钱，我们就不能搞钱……你说，都是这样的人，这个仗还怎么打……”
方先觉看着李副官挺起的肥肚子说道：“李副官，这两年你也吃得很肥啊……”
李副官摸着肚子讪笑道：“那还不是沾总司令的光……”
方先觉看着那张照片慢慢烧完，最后燃成灰烬，幽幽的说道：“这张照片当年金营长在衡阳给我的，照片上的人是抗日英烈，是个东北人，他让我抗战胜利回到东北就把它烧了，可老子刚到东北的时候出任集团军总司令，志得意满的，把这事给忘了，如今兵败要撤退了才想起来，真是愧对先烈啊……”
李副官安慰道：“早烧晚烧都是烧，一样的……”
方先觉摇着头叹道：“不一样，我觉得，这也是我们失败的原因之一，我们可能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196
柳庄的位置临河，又有一条大路通过，国军要沿着这条路逃跑，民主联军要追，这个村庄的位置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双方谁都不肯放弃。
金红刚从民主联军手中夺回村庄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不是叫柳庄么，村里应该很多柳树啊，怎么光秃秃的了。后来才知道所有的树木全被双方的炮弹炸光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鏖战之后，金红这个王牌主力团，四千多号人，就只剩下百十个了。这可都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兵啊，金红也吃不消了，不停的要求撤退，最后李师长发话了：“老子也没走，老子的师部就在你后面，老子架着机枪等着你了，军长在老子后面，架着机枪等着我了。撤？你他娘的撤下来试试……”
对面的民主联军像是发了疯，一定要拔掉这个钉子，不停歇的反复冲杀，反复肉搏，双方士兵的尸体堵塞了河道，填满了坡地，但撤退的命令仍然没有下来，金红自己也就绝望了。
但是民主联军根本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很快又重新组织了进攻，金红在望远镜里发现这次冲上来的几十号人有老有小，有戴眼镜的，有拿菜刀的，竟然还有个女的，他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也是孤注一掷啦……”
屋子里还活着的十几个人都盯着他，等着他下命令。
李大顺面无表情把勃朗宁重机枪的枪栓一拉，摆出就要开火的架势。
金红把手搭在枪栓上说道：“算了吧，你把他们全打死，我们还是败了……”说完又对众人摆摆手，“别打了，他们优待俘虏的……”
李大顺叹了口气说道：“这要打死的日本人那该多好啊……”
民主联军冲进来之后发现十几个残兵默不作声的靠墙坐着，有点像学生等着学校放学的意思，一个戴狗皮的军官挥舞着手枪骂道：“军官了？你们的军官了？是男人就站出来！”
金红没办法，只好站了起来。
那个军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道：“打啊，继续再打啊，抄家伙啊……”
金红也不搭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军官一下就把他推了出去，金红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李大顺连忙把他扶起来，一边叫道：“你们不是优待俘虏吗？我们团长也是打过日本鬼子的……”
那军官一听更来气，把棉衣一脱，露出身上的疤痕，他怒气冲冲的指着伤疤一边叫道：“打过鬼子？老子没打过，这是鬼子刺刀捅的，这是子弹穿的……老子一个独立旅七千多人，有几个没打过鬼子，现在全在外面躺着了，你们他娘的算个屁……”
他手下的士兵都劝他，“旅长算了，算了……你让旁边去，我拿冲锋枪全给突突了……”
金红盯着那旅长肩上的几块疤突然入了神，李大顺以为他被吓傻了，连忙问团长你怎么啦？
金红一把推开他，走到那旅长面前，又看了看他后背的伤疤，这部分疤痕明显就是烫伤留下的，金红仔细端详着他，突然眼泪就冒了出来，那旅长也被看得有点发毛，怒道：“干嘛，你他妈想要干嘛？”
金红哭着叫道：“义凡哥，是我啊，是我啊……”
听着这一声呼唤，王义凡像被子弹击中一般，他两手扶着金红的肩膀仔细端详，突然喊道：“承金，是你吗？承金……”
阳承金抱着他大哭起来，“是我啊是我啊，义凡哥……”
王义凡也抱着他痛哭道：“你还活着啊，你还活着啊，你乱跑干什么啊，我他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这下双方的士兵都目瞪口呆，这变化来得太快，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阳承金突然回过身去对着李大顺就一顿乱打，“你个王八蛋，你他妈的差点把我哥打死……”
李大顺一边躲一边叫：“哎呀，团长，我哪知道他是你哥啊……”
王义凡连忙拉住他，“算了算了……”他回过头看看自己的士兵，又看看阳承金，突然严肃的说道：“阳承金团长，我代表东北民主联军接受你的阵前起义，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民主联军的一员，希望你不要辜负民主联军的称号，忘记过去，勇敢向前，为全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创立新功……”
这下全场大哗，阳承金着急的说道：“哥，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另外一边的人也抱着王义凡劝道：“旅长，不行啊，这不符合规定啊……会违反纪律的……”
王义凡甩开众人，一把阳承金的大盖帽扯下来扔地上，然后把自己的狗皮帽子摘下来戴他头上。
阳承金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道：“哥，这狗皮帽子真他妈暖和，难怪你们人手一顶……”
王义凡笑了起来，“回去再给你做新的。”说完他又举着手枪对众人喊道：“同志们，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敌人就在眼前，我们继续冲锋，不要让他们跑了……”
这下也提醒阳承金了，他怒气冲冲的对手下喊道：“兄弟们都起来，姓李的让我们拼光了，他自己好带着姨太太跑路，都跟我找姓李的算账去……”
他手下的国军士兵们也都气呼呼的站起来叫道：“算账算账，别让这孙子给跑了……”
阳承金转头又对王义凡说道：“哥……”
王义凡小声责怪道：“这么多人在了，别哥的哥的……”
阳承金连忙改口道：“王旅长同志，我知道师部的位置，我带你们抄小路过去，来他个黑虎掏心……”
王义凡大喜过望，“太好了，同志们，出发！”

结尾
一九五一年四月的一天，原本宁静的灵谷寺内涌进了一大群人，他们扛着锄头铁锤激昂的一路喊着口号，寺内的和尚以为他们要进来拆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群人走到无梁殿后就直接左转，往国民革命军墓地那边去了，和尚们这才松了口气，感觉佛祖保佑又躲过了一劫。
这群人穿过大树参天的小径，直接走到一座陵墓前面，只见墓碑上大书着“戴雨农将军之墓”。
为首之人大喝道：“就是这里，给我狠狠的砸，今天不把这个罪恶滔天的特务头子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一群人扛着铁锤猛砸起来，懂行的人用铲子沿着墓室顶盖撬了一圈，然后想把顶盖撬开，折腾半天发现白费力气，原来墓室顶盖和棺木用混泥土连为一体了。
众人惊叹道：“看来这个特务头子做贼心虚，早就知道有人要鞭他尸，早作了准备。”
为首之人大喊道：“绝不能让他得逞，给我砸！砸烂他！”
众人举着大锤一路砸下去，很快看到了黑色的楠木棺材，有人叫道：“这个木材好哇，拿回去做个马桶不错……”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为首之人大手一挥，“开棺！”
众人互相看看，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犹豫了片刻之后一齐动手，又砸又撬的把棺材盖掀开来，但看着棺内的场景众人吓得都后退了一步，不敢上前。
为首之人走上前去骂道：“我们革命群众一不怕天二不怕地……哎哟，我的妈呀……”
原来棺材里竟然结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蜘蛛网正中间趴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蜘蛛。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敢去驱赶那只大蜘蛛，僵持之际有人大喊：“用火烧它！”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有人做了几个长火把，心惊胆战的去驱赶那只黑蜘蛛，谁知那黑蜘蛛任由烈火烧身，竟然纹丝不动，连同蜘蛛网一起烧了起来，烧得黑烟滚滚臭气熏天。
等烧掉了蜘蛛网，众人这才看清棺内的情形，只见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尸体脸上戴着面具。谁也不认识戴雨农，究竟是不是他谁也弄不清楚。
为首之人在棺内四处翻弄，只找到一把烧歪的短剑，他举着短剑大声说道：“这是当年乾隆御赐的龙泉宝剑，是特务头子残害人民的罪证！”说完就把短剑揣进怀里，一边大喊道：“把他的尸体扔掉，把整个墓地砸平。”
众人把棺内的尸骨随手扔到墓地前面的小池塘，又继续砸墓，干得热火朝天，几个人还为了楠木棺材分几块而吵了起来。
这时突然有人指着池塘边说道：“喂，你们快看！”
原来池塘边的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和尚，这和尚双手合十，对着池塘两腿盘坐，口中念念有词。
有人猛然醒悟，连忙喊道：“这家伙是在给特务头子超度了……”
“这是个特务和尚，让特务头子转世投生，还来祸害人民……”
“打他，打死他！”
众人叫嚣着，但谁也不敢上前，于是捡起石头远远的去砸那和尚，那和尚如同入定一般，两眼紧闭，任由石块如雨点般落下，砸得他头破血流，他自岿然不动。
众人正砸的起劲，突然又有人喊道：“下雨啦！”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黑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夹着冰雹，铺天盖地的降落下来。池塘里黑水翻滚，凉气瘆人，众人惊惧之下四处逃散。
待到风雨停歇，砸墓之人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几个胆大的和尚过来察看，只见念经的和尚还端坐在树下一动不动，一个和尚走近去叫道：“断尘师兄，雨已经停啦……”
断尘脸上的血迹被雨水重刷得一道一道的，有些吓人，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池黑水淡淡的说道：“这雨，才刚刚开始了……”

这算是第三部的结尾吧，因为最近工作确实也挺忙的，更新的也慢。接下来第四部也是最后一部了，可能字数会少点，我就尽力吧。可能在两三个月之后再开始更新第四部，看写作的进度，估计2021年再见了。

第四部 结局
197
三元巷洪公祠附近有栋三层的大楼，原本是军统的办公地，在南京被解放后，就成了南京市人民公安局的办公场所。因南京地位特殊，国民党反动派又贼心不死，趁着朝鲜战争爆发，敌特在南京大肆活动，幻想着光复大陆。南京公安局的任务就显得非常重，民警们忙着出任务不得片刻空闲，有时候还需要军队配合帮忙，所以大院里也能经常见到解放军战士的身影。
这天一群民警又急急忙忙的抬着一副担架进来了，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担架上的人两只胳膊被甩外面，无力的耷拉着，像是已经死了。
众人把担架抬到院子里，个个沉默不语，有人悄悄的抹着眼泪。一个短发的中年妇女从办公室快步走了出来，着急的问道：“小孟，情况怎么样了……”
孟那是年轻的干警，二十出头，长得很是壮实，平常都是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会他难过的汇报道：“王局，我们在电厂找到李恢同志的时候，已经牺牲了……”
王霜轻轻揭开盖在遗体上的床单，看到李恢惨白的脸，她的心一下沉到了底。前天派李恢去电厂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跟她有说有笑的，这会人就已经不在了。
知道有战友出了事，民警们都围了过来，现场人越聚越多。
这时王霜突然发现李恢衣服上有一粒纽扣扣错了，她细心的重新把纽扣扣好，一边问道：“你们帮他重新穿过衣服吗？”
孟那摇头说道：“没有，我们直接把遗体抬回来的……”
王霜若有所思，突然把李恢的衣服全部解开，众人都惊呆了，只见从李恢的胸口到肚子，密密麻麻被逢了一条线，有人把他的身体剖开过。
几个女民警用手捂着口，不忍心再看。更多人气愤的两眼冒火，敌特也太残忍了。
王霜皱着眉头，脑子在飞速的转，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挤了进来，把众人拼命往外推，口里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话，只是着急的示意大家散开。
孟那正在气头上，忍不住骂道：“老仇你干什么了，没你事你一边去。”
老仇急得直跺脚，都快哭出来了。
王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大喊：“快散开，散开！”
众人连忙退散，王霜自己倒还没走远，只感觉有人用力把她往外一推，然后压在她身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祝各位新年快乐。

198
阳承金也不是没在北方呆过，但像朝鲜这么大的雪他真是从没见过，积雪深的地方能把膝盖直接埋了，根本迈不开腿。他大口大口的吸着冰冷的空气，放眼看到的都是平原丘陵，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子声，阳承金一挥手，大家立即以战斗姿势准备好。尖兵班派人过来报告：“连长，前方发现武装部队，看着装像是朝鲜人民军。”
阳承金不敢大意，亲自走到队伍最前面，只见对面跑过来几十号人，他也分不清是人民军还是韩军，但肯定不是美军，他心里稍微平静一点，于是大喊道：“对面是哪一部分的？”
对面也有人喊：“是中国战友吗？我们是朝鲜人民军，我叫李准熙，原来是四野的，是自己人……”
阳承金大叫道：“你们先别动，派两个人过来。”
对方停了下来，那个喊话的李准熙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他东北话说得很溜，最早在东北民主联军七纵呆过，那就算是老战友了，阳承金放心的让他们走了过来，双方士兵走到一起，彼此好奇的打量着。
李准熙叹道：“你们上来了，我们就安心了，美军火力实在太猛了，机动性又很强，我们被追惨了……”
阳承金拍拍他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们大部队还在后面了。”
李准熙问道：“你们的坦克了，重武器也没跟上……”
“坦克？”阳承金突然回头大声叫道：“坦克！过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战士走过来大吼一声，“报告连长！”他又高又壮，站着就像一座铁塔一般。
阳承金拍拍他的肚子说道：“那，这就是我们的坦克，他外号叫坦克……”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李准熙笑完说道：“我们要去丹东边境集结了，敌人就在前面了，你们务必小心。”
阳承金让大家分了些干粮出来，人民军的战士接过就吃了起来，看来也是饿坏了。阳承金看着他们的军装突然说道：“把你们的衣服给我们换换吧。”
人民军士兵听着一愣，阳承金又指着他们手里的转盘冲锋枪说道：“这个也给我们两把，我们跟你们换……”
李准熙想了想说道：“冲锋枪给你们三把，弹夹不多了，也都给你们……”
阳成金拍着他的肩膀以示感谢，一边对士兵们喊道：“来来，把衣服换上，让美国人见识下我们的局……”


一队美军和韩军混杂在一起沿着公路向前开进，沿途已经没有任何抵抗了，他们的任务就是跑得再快点到前面去收容朝鲜军俘虏。很快他们就看到前面有一群人民军打扮的士兵在休息，看见美军的吉普车，他们立刻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奔跑。
美军士兵们都笑了起来，最近这样溃散的朝鲜士兵他们见得太多了，这些士兵大部分连子弹都没有了，几天没吃东西了，在这样的鬼天气能被俘虏就是他们的好运气了。这群家伙竟然还在逃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美军士兵们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追赶，他们相信这些逃兵很快就会跑不动了，最后只能蹲在路边投降。大路两边没有任何障碍物，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这也让美军士兵们更加放松起来，逃跑的人民军士兵很快就慢了下来，追兵也渐渐逼近了。
这时从路边的雪堆里突然跃出一群人，他们就像雪地里的幽灵，猛然出现在追兵的身旁，最多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伏兵们手里的冲锋枪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美军和韩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近距离的扫射打得人仰马翻，之前奔逃的人民军溃兵调头勇猛的杀了过来，用刺刀解决了幸存者。
战斗在瞬间开始又在瞬间结束，鲜血染红了白雪，空气里也弥漫着热腥的味道，受伤濒死者的哀嚎此起彼伏，所有的这一切很快又被寒风卷走，连血也结成了冰。
阳承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战士们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好奇欣赏着美军的装备，也好奇的打量着死去的美国士兵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阳承金心里有一丝不安，被消灭的美军和韩军加起来可能有一个排，尸山血海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他还是有一些不安，或许，是这个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一些。
一个士兵踢了美军尸体一脚，一边吐着口水骂道：“还真以为你们三头六臂了，看来也就这个熊样……”
阳承金大吼道：“住手！”一边又命令道：“一排到前方警戒，二排挖个坑把尸体都埋了。”
战士们分头去忙了，阳承金在被踢的那具美军尸体边上蹲了下来，这人看起来像个军官，一个被翻开的钱包摊在他胸口，钱包里有张他和两个美国小女孩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小女孩笑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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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霜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她张口第一句话就问：“同志们都怎么样了？”
陪护她的女民警感动的说道：“王局你安心休息，同志们都没事，就是老仇推了你一把，他腰上受了点伤……”
王霜松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说道：“我去看看老仇……”
女民警涨红着脸连连摆手，“王局，你不能去……”
王霜问道：“为什么？”看着女民警欲言又止的样子的，她立刻意识到哪里有什么问题，于是立刻站起来不容置疑的说道：“老仇在哪里，带我过去。”
女民警无法，领着王霜来到另一间病房，那病房门是关着的，孟那守在门口看见王霜就愣了，“王局，你……好啦……”
王霜也不理他，直接命令道：“你把门打开。”
孟那瞪了女民警一眼，小声抱怨道：“程璐你怎么照看王局的……”，程璐低着头不敢作声。王霜也瞪着孟那，她是不怒自威的那种风格，孟那看着害怕，只好把门打开，一边大声喊道：“刘队，王局过来了！”
屋里的刘豪立即站了起来，王霜看见仇墨飞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腰上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但是他的两只手，竟然被拷在床头的铁架子上。
“刘队长，这是怎么回事？！”王霜指着手铐质问道。
刘豪三十几岁，之前在部队当过连长，因为胳膊有伤，转到地方做民警，他也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但对着王霜也是有点发怵，事实上局里所有的大男人都有点怕王霜，也只有孙局才能镇的住她。
刘豪急得满头的汗，一边支吾着说道：“王局，你听我解释……”
王霜指着手铐怒吼道：“解开，立即给我解开……”
刘豪对孟那摆摆头，孟那赶紧把手铐解开了。仇墨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王霜点点头以示感谢。
王霜又对程璐说道：“你去把主治医生叫过来，老仇自己不能说话，你们要多和医生沟通……”
程璐忙着请医生去了，刘豪把王霜拉到外面说道：“王局，不是我狠心，是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啊？”
王霜冷静的问道：“他有什么问题了？”
“他以前在反动派那边干过，而且干了好多年，隐藏得很深……”
王霜耐心的说道：“我调到局里的时间不长，但我看过局里每一个人的档案，老仇以前在反动派那边做刑侦，是在和日本间谍的斗争中中毒致哑，他并没有做过危害人民的事情。他有文化，懂日语，属于稀缺人才，这也是局里愿意继续留用他的原因。他在局里做些文案的工作，工作认真细致，你就算不相信他，那你也要相信我们做政审的同志，如果他真有问题，他根本不会留在局里，而是在监狱里……“
刘豪着急的说道：“王局，你不能因为他救了你就带个人感情啊，我跟你讲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你想，他一个做文案的怎么可能知道炸弹会藏在尸体里？”
王霜苦笑着摇摇头，“刘豪同志，我也请你不要带着个人偏见想一想，如果不是他把我们推开，局里有一大半的同志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甚至地底下，如果他是敌特，还有什么比把整个公安局一锅端更大的功劳了……他还想要做什么？”
刘豪一时语塞，最后一跺脚叫道：“我找孙局说去，这个人就是有问题……”
王霜回到病房，看到护士正在忙碌，她连忙问道：“他伤情怎么样？”
护士一边包扎一边答道：“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腰部被弹片削去一块肉，皮肉伤，要静养。”
王霜连声道谢，等护士走了，她坐在床边对仇墨飞说道：“老仇，委屈你了，我代表所有的同志谢谢你。”
仇墨飞苦笑一下，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王霜想了想还是问道：“老仇，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尸体里面有炸弹的？”
仇墨飞用手示意给他纸笔，程璐连忙把笔递给他。仇墨飞写道：“我以前跟军统的特工打过交道，他们就是用这种办法对付日本人的。”
王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边对他说道：“老仇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回来安心工作，没事的。”说完又转向孟那，“小孟，程璐是个女同志，不方便照顾老仇，最近就要辛苦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
孟那啊了一声，“我还有任务的……”
王霜站起来说道：“现在没有了，你只要照顾老仇，要是老仇还好不了，就从你身上挖一块肉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