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后宫传奇——看男版甄嬛,演绎后宫争宠,完成现世仇杀

要知越王和琅琊王父子在当世宗室诸王之中,乃是一等一的豪强,才干能力都在诸王之上,琅琊王李冲热血男儿敢作敢当,越王李贞老谋深算,文才武功名闻天下。他们和宗室诸王对推翻武氏匡扶大唐是做了一番准备的,绝不是一时起意,匆忙为之。本来的打算是只需振臂一呼,天下李姓皇族和正义之士便会揭竿而起,武氏宵小,马上会束手就擒。但是李冲此番起兵两日,却并没有得到诸王的正面响应,他的心中充满孤独和怨愤,面上却不能给儿子和属下看出,只推说路途遥远,战报未到,其实是想多撑些时日,希望以武水的胜利唤醒诸王斗志,一起加入战团。
对于拿下这个小小的城池,琅琊王早已胸有成竹。他一挥手,便有几百车稻草推了过来,军士们冒着城上箭雨将稻草推到吊桥边,稻草噗噗淋上火油,琅琊王一声令下,车中稻草轰然起火,窜起一丈多高的火苗,在东南风的吹拂下,瞬间引燃了木制城门。
城上之人登时乱了手脚,眼见城门马上就被烧塌,郭务悌和马玄素不禁仰天长叹。
琅琊王领着儿子登上高坡,命令军士架起云梯全力攻城。一时之间,火箭和滚木礌石一齐发射,小小的武水城头成了一片火海。
原来琅琊王熟知天文地理,知道此地八月间都是东南风,便想到火攻这一快捷的方法。既节省人力,又加快攻城进度。眼见得城门被烧掉大半,城上守军如同热锅蚂蚁般,找来水桶脸盆来救冲天大火,又哪里来得及。不由得哈哈大笑,长鞭一指,命令步兵手执盾牌朴刀直扑城门。
此时忽见天边飘来大片乌云,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大纛旗猎猎作响,旗角突然飞向琅琊王军阵,却见车中稻草被转向的西北风呼呼吹起,一齐向博州军士飘来。
八月间的东南风竟然突然转成西北风,风力也突然变得极强,稻草夹着火油直扑博州军。
众人猝不及防,面上身上一起着火,哭叫着寻找水泽之处灭火,却哪里还有斗志。
城中守军本来已经绝望,只待城破人亡,却发现天降狂风,博州军引火自焚,上百车稻草在城墙下舞成一片火海,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点燃的火油轰然爆炸,将攻城士兵困在当中。
城中守军便搭起简易吊桥,趁乱一起掩杀。
琅琊王带着儿子本来在高处乐观其成,没想到突然刮起西北风,琅琊王初时还驱赶军士稳住阵脚,却见火势越烧越旺,博州军葬身火海根本无心恋战,城中守军刀砍斧剁,如同砍烧猪一般容易。任凭琅琊王如何催赶,博州军阵脚大乱已然溃不成军。
世子李孝逸只好大喊:
“父王,先行退军吧!”
琅琊王红了眼睛,哪肯听儿子劝告,径自杀向武水守军,唬得儿子紧跟着冲入敌阵,拼死拉住父王马缰,好说歹说将琅琊王拽出战阵。
傍晚,琅琊王大军止住溃败,后退五十里寻一处水泽扎营。武水守军也知道力量对比悬殊,不敢贸然进犯,双方挑起火把隔岸对峙。入夜琅琊王清点人数,发现大军伤损过半,一场大火已然元气尽伤。余下的士兵,身体也多处被火烧伤,又没有治疗的烧伤药膏,疼得在营中鬼哭狼嚎。




我给这张起名叫只手补天天不助,等闲八月北风起。列位看官,这爷俩是不是太背了,还是天命如此?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06:11 +0800 CST  
一时之间营中士气低落,王府之中长史属官议论纷纷。
琅琊王召集众人来到营帐议事。问及军务众人沉默不语。琅琊王面色不爽,冷冷道:
“诸位,一场小战何至于此?”
长史董玄寂自以为和琅琊王家关系交好,便道:
“王爷,可知这八月天怎会有西北风?”
琅琊王道:
“据本王所知,此地八月末偶尔也会刮西北风,但是多少年也不会刮上一回,而且只是片刻功夫就会消失,谁知却被本王赶上”。
董玄寂长叹一声道:
“莫非天意如此?”
说得众人胆战心惊,一起望向琅琊王。
李孝逸忙道:
“董叔叔,各位叔伯,不必灰心丧气,父王乃李唐宗室,奉天子密令,除灭武氏匡扶大唐,皇天必会佑我。区区小败,算不得什么”。
琅琊王亦道:
“玄寂追随本王多年,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董玄寂嗤的一声冷笑道:
“王爷说的光彩,谁不知道与朝廷作战,就是叛军,如今连老天爷都不帮我们,只怕朝廷大军一到,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这话似乎自言自语,但在琅琊王和营中诸将听来,如同讥讽嘲笑主帅一般,又似乎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叛军”还是“义兵”,往往也只在成败之间,自古“胜者王侯败者贼”,一场蹊跷的西北风本来已令众人心中有所动摇,再加上董玄寂口无遮拦这么一说,竟有人不住点头。
琅琊王登时勃然大怒,喝道:
“董玄寂,枉孤王素日带你不薄,紧要关头竟来乱我军心?”
董玄寂也不畏惧,质问道:
“王爷早说有韩王、鲁王等共同起兵,怎么现在一彪人马也看不到?这不是把兄弟们往死路上推吗?”
琅琊王忍无可忍:
“信口雌黄之辈,诸王兵马都在路上,军报一时不到,竟敢借此扰乱军心。”
吩咐左右将此人推出营帐就地正法。
李孝逸要待劝父王时,见父王面色铁青,竟也不敢开口。
董玄寂不知死活,兀自边走边喊:
“李冲!你逆天而动引火自焚,八月天都要刮起西北风,还说要直取长安,简直是白日做梦。玄寂先走一步,诸位死期不远矣。”
骂声不绝,转眼已成刀下之鬼,但众人心中却是害怕至极,本来对诸王相约共同举事,却只有琅琊王一人势单力孤就有所怀疑,现在终于被董玄寂说中要害,方才如梦初醒。暗想一旦朝廷大军一到,那可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琅琊王将一封信放至帅案上,
“诸公,本王日前接到战报,越王已经在豫州起兵,不日便会攻取上蔡,其余诸王也已然举兵响应,只不过山长路远战报未到而已,本王又岂会欺骗大家?诸位不信请看父王密函”。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上前。
一时间营帐内气氛相当尴尬。
琅琊王见此便挥手让众人下去休息,单留儿子在身边。
入夜时分,营帐外更漏声声,一轮冷月斜挂天边。
李孝逸给父亲拧了一条热毛巾,让父王擦去脸上的硝烟,轻声道:
“父王不必生气,熬过这几天便会有诸位叔伯战报传来,到时必然士气提振,不可同日而语。”
又把洗脚水端到父亲面前,伺候父王退去鞋袜,将双足浸到热水里,轻轻揉搓,琅琊王缓缓自语道:
“这场大火着的太不是时候,难道真的是天意?”
李孝逸吃了一惊,摇头道:
“不会的,父王,我们只是偶尔碰上了西北风而已。”
琅琊王看了一眼儿子,目光中竟有泪光闪动,半晌方说:
“尽人事听天命吧,大唐江山也不是我们祖孙三代人扛得起来的。”
忽听外面一阵骚乱,父子二人忙拔出佩剑冲出帐外。
博州军军营已然乱成一团。士兵竟然趁着夜色四散逃窜,甚至争抢辎重,大打出手。仅有十几名亲信家将匆匆赶过来围在琅琊王身边,请示该当如何。但是单凭十几人之力要拦住两三千名丧失理智的乱军,只怕是每个人心中都没有底。
琅琊王命儿子举起火把,望向对面武水守军,原来对方也发现这边骚乱,但一时不明所以,竟不敢轻易轻易动作。
琅琊王仰天长啸:
“想不到我李冲竟败于九品县令之手,真是天亡大唐也!”
不由得涕泗纵横,众人也陪着垂泪。天边乌云掠过,似乎要有滂沱大雨袭来。
不到一个时辰,两千多人便眼睁睁跑了个精光。
李孝逸心乱如麻,事到如今纵有三头六臂,已是回天乏术了。
琅琊王便命儿子牵过战马,带着十一名家将,趁武水守军还没进攻的档口,纵马直奔博州方向。



前有强敌,后无援兵。出师不利诛杀大将,犯了兵家大忌啊!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08:25 +0800 CST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唉,富贵中人哪堪雨打风吹



黄河古道,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十三骑在雨中被淋得衣履尽湿,彻骨寒透。
两天后,清晨,琅琊王一行人奔至博州城下。临出发前,琅琊王已将博州军务交予府中长史萧德琮,并留下一千兵马在城中随时调遣。经过一天一夜的狂奔以后,琅琊王勒马观瞧,却发现城门紧锁,城墙上竟无一兵一卒。四周围静谧无声,如同死一般的沉静。
有家将催马上前,向城头呐喊:
“城上守军听着,琅琊王回府,速开城门!”
忽然见城头一个人影闪动,众人举目观瞧,出现的人竟是前几日被王爷关进大牢的博州守备刘易从,都不禁心头凉了半截。
刘易从在城头一拱手嬉笑道:
“王爷别来无恙否?易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琅琊王怒道:
“无能之辈跳梁小丑,你是如何出来的?快让萧德琮出来见我。”
“哈哈,萧长史的人头在此!”
他一挥手,一个人头从城头竹竿上骨碌碌滚了下来。众人来不及细看,人头已经扑通一声落进了护城河中。
琅琊王跺脚骂道:
“悔不当初宰了你这兔崽子!”
“快快开城受死。”
“王爷想进城,易从当然欢迎。就连王爷的家人也等不及了呢。”
刘易从阴笑着再度挥手,城头瞬间出现了一排被捆绑着的男女老幼,孝逸的生母琅琊王妃和幼弟李孝淳正在当中,其他都是府中姬妾姊妹。
城下众人顿时惊呆,一起望向琅琊王。
李孝逸乍见母亲和幼弟被绑,已然心智大乱,颤声叫道:
“娘!孝淳!”
又向父王道:
“怎么办?”
琅琊王妃倒也镇定,朗声道:
“王爷快走,不必以臣妾为念。”
孝淳只有六岁,远远望见父王兄长哇哇大哭。王妃厉声道:
“噤声!琅琊王家的男人各个都是天潢贵胄,岂可向奴才们哭哭啼啼?”
孝淳扁扁嘴,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单薄的身体被绳子捆着,看上去更加令人揪心。
刘易从哈哈大笑:
“逆贼李冲,你也有今日!”
琅琊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马鞭指向城头:
“本王既然有种起兵,早已经看淡生死。刘易从,敢不敢下来和本王决一死战?”
刘易从笑道:
“你果然是死不回头,本官又何必与你生死相搏?来人,先将逆匪李冲的女人推下城墙!”
城头守军领命,果然一把将琅琊王妃推下十几米高的城头。王妃未发一声,便如同风中的纸鸢一般向城下飘落。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11:49 +0800 CST  
琅琊王和世子李孝逸一同惊呼,催动胯下战马向王妃方向疾驰。距离城墙一箭之地的时候,忽见城头现出多名弓箭手,手执强弩一起射向父子二人。琅琊王眼尖,一刀砍向儿子战马,那战马吃痛,长嘶一声跃出箭阵,将李孝逸摔出一米多远。而琅琊王自己却再也无法躲开密集的箭雨,只听噗噗箭羽声响,头部和胸前插满利箭,和王妃一起跌落尘埃。
城下的家将眼见小王爷摔落在地,马上上前以盾牌抵挡雕翎。
小王爷在黄土坡上连滚带爬,拼死抢回了父王母妃的身体。
却见王妃七窍流血,已然当场身亡。琅琊王浑身是血,气若游丝,显见是快不行了。
李孝逸唤了一声“娘亲”,又喊一声:“父王”,泪水喷涌而出。
忽见琅琊王左手动了动,指向胸前,李孝逸忙扶住父王身体,顺着手指方向拨开箭羽,竟在琅琊王甲胄的贴身口袋里拿出一物,定睛看时,竟是那方娇娘留下的素帕。
他颤抖着打开鲜血浸透的手帕,里面还是那块龙凤玉佩,依稀可见手帕上那“相约长安,再续前缘“八个字。
“父王,还留着这个作什么?”
琅琊王示意儿子靠近,用微弱的声音在儿子耳边断断续续道:
“东山再起……活下去……复……国!”
言未毕便溘然长逝,享年三十五岁。
父母瞬间惨死眼前,李孝逸已然心智大乱。又因父亲说话断断续续,只听说:“东山再起、复国”这几个字,复国听得最为真切,其他则是模模糊糊的不明所以,又见父王临终手指玉佩,知道这玉佩关系重大,但是这种不祥之物父王何以带在身边,又临终托付,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博州城上守军见琅琊王已死,遂高声欢呼,又大开城门,将十二骑团团包围。
刘易从道:
“几位皆是忠勇之士,受冲贼诱骗才加入叛军,今日逆贼李冲已死,几位尽可放下兵器,本官可保几位性命无虞。”
这些家将因为琅琊王夫妇惨死已无斗志,又听可留得性命,草草抵抗以后便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唯有小王爷李孝逸守在父母身边,横刀与守军对峙。
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士兵停止攻击慢慢靠近,就知刘易从想活捉自己,便拔出佩剑,双眼一闭,向脖子上抹去。



父母眨眼间相继惨死,可怜了公子王孙,生死两难。痛!痛!痛!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14:46 +0800 CST  
此时忽见一矮胖男子从远方疾驰而至,从马上滚下分开人群,叫道:
“且慢!小王爷,请听万才一言。”
李孝逸睁开双眼,见是素日的酒肉朋友马万才,跑得满头大汗,以为他来消遣自己,恶狠狠道:
“收尸便滚远些,仔细世子爷溅你一身血!”
却见马万才跪下哭道:
“小王爷这一去不打紧,可想过幼弟和同胞姊妹以后谁来照顾?”
“琅琊王家宫倾玉碎,日后自有李家皇帝,为我平反昭雪!”
李孝逸再次挥剑自刎,马万才合身扑上,一把按住了李孝逸的胳膊。他本来身材笨拙,没想到生死关头却身轻如燕。
“小王爷可还记得龙凤玉佩和长安之约吗?”
马万才这一提醒,李孝逸忽然想起父王临终前叮嘱的“活下去复国”之语,不由得心中一凛。
那块玉佩到底如何能够东山再起虽然不明白,但是父王从来没有扯谎骗过自己,如果一时意气,挥剑自绝,日后又有谁能为琅琊王家报仇雪恨呢?
马万才常年与小王爷厮混,何等机灵,见他略微沉吟,便以迅雷及掩耳之势,一把夺下李孝逸手中佩剑,守军一拥而上,将李孝逸双臂反剪,用绳子捆绑结实。
李孝逸面色惨白,仰面望天不发一语。
马万才向捆绑军士道:
“轻点,轻点。”
又陪着小心向李孝逸道:
“殿下暂时委屈您一下,过几天便会将您快马送往京城,到了长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沦为阶下囚,此时也不容李孝逸多想,便被军士推搡着向前走。他忽而扭头用尽全力向马万才喊道:
“父母遗体,麻烦万才兄妥为照管,孝逸日后当牛做马,必当报答!”
马万才忙躬身道:
“世子放心,一切交由万才包办就好,必当如自家父母一般厚葬。”
又转身对刘易从道:
“上峰有令,万不可委屈了小王爷。汝等可要谨记!”
刘易从皮笑肉不笑:
“放心放心,小王爷好命,天生一副好皮囊,自然有人疼。”
见王府众家将对他怒目而视,便闭了嘴,自去打扫战场,装殓遗体。
琅琊王李冲起兵七日,五千精兵化为乌有,自己身中数箭而亡,王妃一同死难,和族老幼被擒。
半个月后越王李贞在豫州同时发兵呼应,不足十天也被朝廷大军剿灭,李贞不忍妻儿落入酷吏之手,竟亲手将妻子儿孙杀死,连几个月大的婴儿也一起死难,豫州之惨烈尤甚博州。
三天之后,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勋亲帅十万大军来到博州城下,但博州战事已了。刘易从帅全城军民出城迎接丘神勋入城。丘大将军深觉不过瘾,不但在附近州县罗织冤狱,大肆搜捕琅琊王余党。又将韩王,鲁王,霍王,范阳王以及通州刺史李撰,金州刺史江都王李绪,申州刺史东莞公李融等人一并押往长安,交给有司审理。
一时之间,七王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都被抄家下狱,甚至没有什么关系的邻居,不相干的路人也被连坐毒打,有些人交出银钱家产便可以赎身,有些人没什么银子只好被流徙烟瘴之地。一时之间,博州和豫州到长安的官道上塞满了囚车木笼和披枷带锁的囚犯。
王族中人本就是金枝玉叶,享惯了人间富贵,如今却被酷吏当做牲畜般作践鞭打,简直生不如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恨只恨自己为何生在了帝王家。
盛夏,博州大牢。
琅琊王世子李孝逸和幼弟李孝淳,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内,八月的天气酷暑难耐,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酸腐味和粪便的骚臭味,直到瓷窑大掌柜马万才走到李孝逸的面前,牢头大声呼喝李孝逸的名字,这位昔日的小王爷才慢慢抬起头。
马万才简直被惊呆,只有个把月的功夫,昔日丰神俊逸,顾盼生姿的小王爷已经憔悴消瘦,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穿着囚服的身体瘦得像一片纸,唯有从那双闪闪的眸子和挺直的腰板,才能看出这个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李孝逸看着这个昔日的酒肉朋友,此人仍旧是脑满肠肥,一身锦缎,一副暴发户的俗不可耐,想起他素日围在自己身边奴颜婢膝,曲意奉承,不由得轻轻喟叹人生的福祸无常。
面上云淡风轻,毫无悲戚之色,任凭狱卒呼喝叫骂,坐在那里并无一言。
马万才快走几步,甩了一锭银子打发狱吏离开,跪下叩头道:
“殿下受苦,万才来看您来了。”
“孝逸现在是死囚,不劳马掌柜行此大礼.”
“殿下说哪里话?不管到了哪一天,万才永远是您的好朋友。”
又顿了一顿,趴在李孝逸耳边轻声说:
“这个京里来的丘大将军,正在罗织罪名到处抓人,牢中的要犯,根本就不允许探视,万才几次要见殿下,都被拦在外面。”
孝逸轻蔑地一笑,没有轮到他亲手杀死父王,自然心有不甘。这博州大牢,整天鬼哭狼嚎,逼索钱财,罗织冤狱,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家被牵连其中。
“告诉殿下一个好消息,丘大将军一进城就把刘易从给砍了,说他也是琅琊王余党,不然如何从牢中跑出来的?”
“恶有恶报,总算可以告慰父王母妃的在天之灵。”
孝逸淡淡的自言自语,
——可是多少个刘易从,又能换得回父母的性命?




酒肉朋友竟是朝廷潜伏下来的内奸,好在这人油滑,知道不把人得罪死,省得日后小王爷报复。做人都要留条后路,果不其然。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19:30 +0800 CST  
其实刘易从只是被城中秘密高手放出,又趁着琅琊王大军远征之际突袭萧德琮,这才得手,但是这些高手直接受朝廷指挥,神龙见首不见尾,丘神勋又急于建功,故而根本不听刘易从辩解,快刀斩乱麻一下子杀了几百人。
“请问——,万才兄,家父家母的后事办得怎样了?”
这个时候低声下气,小王爷显得有点踌躇。要不是将父母的身后事托付给此人,李孝逸又怎会跟他再说一句话。
马万才倒是依旧恭谨。
“殿下放心,万才已买了上等金丝楠木的棺椁,将王爷王妃安葬在北山密林深处,上面并排植了七棵松树。等小王爷恢复了自由身,便可前往吊祭。此事做得秘密,很少人知道具体地址。以免他人打扰了王爷王妃的清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王爷的人头已经被丘神勋这老贼强行割去,说是要解往京都,万才挡也挡不住——”
孝逸闻听此事心中如同刀割一般,他默默地走到铁窗前,脚上的铁镣咣当作响,双手握住铁窗窗棂,强行将泪水咽下。人为砧板,我为鱼肉,当此之时能够不让父母曝尸荒野,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马万才打开食盒,里面都是一些精致小菜,拿出一只鸡腿送到孝淳面前:
“小殿下,饿坏了吧,吃一口吧?”
孝淳盯着这只鸡腿直咽口水,毕竟家教严格,看着哥哥,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孝逸回头看了看弟弟,缓步走过来为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襟,拉着弟弟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马万才连叩了三个响头。吓得马万才慌忙扶起:
“两位殿下这是干什么?折杀死奴才了。”
“此跪乃是为了感谢万才兄安葬父母遗骨,我兄弟二人纵然此生无法报答,来世变作犬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孝淳看见哥哥眼含热泪,也跟着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孝逸叹了一口气,将鸡腿交给弟弟,小孩子止住了哭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马万才如释重负:
“小王爷能够看开最好,其实关键是做儿子的心意到了,王爷会在九泉之下瞑目的。”
想了一想又道:
“日后殿下富贵发达了,再回来给爹娘重塑金身。万才就在博州给二老守灵,等着小王爷您回来。到时候那个什么丘神勋跪下给您当马骑都不要”
孝逸仰天长叹:
“吾家犯下滔天大罪,押到长安也是个枭首示众,哪里还有什么生路?”
“不然不然,小王爷只需熬到了长安,便是您出头露脸的日子了。”
“出头露脸?哼,只怕是丢人献眼吧!”
这话出口,两人的面上都有些讪讪的。
“万才兄,孝逸一直有一句话要问。”
李孝逸冷冷的盯着马万才,
“娇娘的身份你早就知道?”
马万才再次诚惶诚恐地跪下:
“其实万才一直都是朝廷派来监视王爷的密探,此次娇娘,哦不,是太后突然来博州,并让万才给搭桥,只说是认识认识小王爷,万才以为没没什么,才——”
李孝逸挥手让马万才不要多说。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娇娘能够混进花魁大会,没有了马万才的帮忙,又如何实现?
其实马万才根本不需解释,只消他安葬了琅琊王夫妇,他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李孝逸也能原谅他。问一问,也不过是最后的交代而已。
孝逸垂头不语,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证实,以后的日子要如何面对,他确实毫无打算。
马万才从怀中拿出了那块龙凤玉佩丝帕包,进入牢房之前,犯人所有的物品都要被收缴,这块玉佩也是他特地求了丘神勋才要回来的。
李孝逸接过这块玉佩,玉佩依旧光洁柔润,在黑暗的大牢中熠熠发光。而丝帕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仔细清洗过,上面留下大片浅红的印记。倒是那“相约长安,再续前缘“八个大字变得异常清晰,他摩挲着玉佩心事重重。
“明日就要动身去长安了,殿下一路上可要保重身体,如今比不得在博州,遇事千万要忍一忍。万一有人为难殿下,殿下只需拿出这方手帕,自然可保无虞”。
马万才深知丘神勋是个酷吏,又对没有亲手处死琅琊王深以为憾,所以这一路上王府中人难免要受他折磨,以李孝逸不肯低头的个性,只怕是有得苦头吃了。
“多谢万才兄关心,孝逸知道该怎么做。”
他手抚幼弟头顶若有所思。但要让他靠着女人的宠幸摇尾乞怜,那是他死也不肯做的。
马万才点点头:
“那万才今日告退,明日一早前来恭送小王爷。”
李孝逸深施一礼,马万才依依不舍垂泪而去,此人夹在太后和小王爷之间,知道的事情太多,本来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因为安葬了琅琊王夫妇的遗骨而得以善终,想来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相约长安,你让男主角情何以堪?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22:27 +0800 CST  
次日黎明,博州大牢人声鼎沸,牢子驱赶犯人一个个琼面刺青,步出牢门。这些人都是牵涉到琅琊王谋反一案的重犯,自知在劫难逃,故而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沉默,任凭狱卒驱赶打骂,在脸上烙上囚字,并无一言。唯有孝淳幼小年纪,脸上稚嫩的皮肉被烙铁烙伤,钻心一般的疼痛,忍不住嘤嘤哭泣。
李孝逸用唯一干净一些的玉佩丝帕为弟弟拭去血迹,那丝帕上又沾了些孝淳的皮肤血渍。除了拖着孝淳的手安慰他以外,李孝逸什么也做不了。
兄弟两个又被驱赶到木笼囚车内。随着囚车栅栏被锁死,木轮骨碌碌地压碎黎明的沉寂,缓缓向郊外驶去。在博州城外的十里郊原,骄阳似火,草木青葱,很多前来送行的人哭喊着涌向木笼囚车。
本来跟随琅琊王被捕的只有十二骑,就算上他们全部的家人也不过一百多口。没想到丘神勋将此事牵连甚广,一并押走的竟有一两千户,连给王府洗过马桶的苦力也一并给捉了来,城中被牵涉进来的富户更是不计其数,他们的亲眷在路边烧纸祭奠哭拜,有刚烈的甚至大骂丘神勋,诅咒他必遭报应,不得好死。
左羽林卫大将军丘神勋并不在意人们的反应,他长鞭一指,大军将囚车和步行的犯人围在核心,一边命令士兵驱赶人群。人群遭到鞭打,被押解的犯人呼唤亲人,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如同人间地狱。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24:26 +0800 CST  
此时便见马万才拨开人群驱马向丘神勋跑去,边跑边叫:
“大将军,等一等!”
长安来的军士不识得他,便欲阻拦。倒是丘神勋挥了挥手,让军士放他进来,冷冷道:
“马大人还有事?”
马万才气喘吁吁,从马上滚下,拱手道:
“大将军切勿忘了圣意的关照,路上千万要小心护送。”
他向木笼囚车努一努嘴。丘神勋白眼一翻,
“老马,你管得太多了。就这点屁事,你他妈的唠叨了一个月了。真不知道是圣母神皇的意思,还是你他娘的小心眼。”
马万才谄媚一笑,
“大人到了京城,自然就知小人所言非虚。”
丘神勋驱马来到木笼囚车近前。
“好,本督倒要见见这位倾国倾城的小王爷,有什么本事——”
他说了半截,就被马万才打住,
“大将军千万不可以乱说话,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你我都吃罪不起。”
抬头猛见李孝逸被锁在囚车内,面颊上一个崭新烙上去的囚字,兀自还泛着血色油光,原本俊俏的脸上严重毁容,当时就被惊呆。而李孝逸则神色漠然,看见马万才没有任何反应。
“大将军,这这,——您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丘神勋一脸不以为然,冷冷道:
“黔首黔首,这是必须的规矩,不然人跑了,谁能担待得起?”
又催马上前,用马鞭强行抬起李孝逸的脸庞,仔细端详了一会,笑道:
“也不过如此嘛,什么倾国倾城,控鹤监有的是这样的货色。”
李孝逸用力甩开丘神勋的马鞭,咬牙道:
“丘神勋,别太过分!”
丘神勋哈哈大笑:
“真是鸭子煮熟了嘴不烂,小王爷到了这个份上,还是这么嘴硬。”
他面上满是黑气,一看便知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李孝逸倒不怕他,怎奈身在囚笼,半点也施展不开,只用凌厉的目光与他对视。
马万才忙作揖道:
“小王爷年轻气盛,大将军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刺字就刺字吧,这以后一路上您可要多关照些。”
丘神勋哼了一声:
“姓马的,赶快给我滚蛋,本督要是抓到你和叛匪有什么瓜葛的话,这些个囚车怎么也给你留一个位置。”
马万才气得肥肉乱颤,
“好,我走,大将军英明神武,好自为之吧!”
又回头向李孝逸道:
“小王爷金枝玉叶,不必跟疯狗一般见识,等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给您做主。”
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
丘神勋嘿嘿冷笑,向众人道:
“都看到了吧?本督奉皇命押解叛匪回京,有敢于阻拦的,就地处斩!我不管什么金枝玉叶,皇亲国戚,犯了国法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敢跟本督叫板的,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这一吼果然好使,有些不服气的犯人家属止住了悲声,人群中立马安静了下来。
丘神勋暗自冷笑,歪头看了一眼李孝逸,发现对方也正轻蔑的看着自己。便走上前去,对着木笼中的孝淳阴鸷一笑,
“小孩子饿上几顿也没什么,做大哥的只怕会心疼啊。”
他的目光凶恶寒冷,带着十二分的邪气,吓得孝淳赶快躲进大哥的怀里,看也不敢看他。
李孝逸知他阴毒,只怕他拿弟弟来报复,搂紧幼弟再不发一言。
丘神勋见对方屈服,也不再紧逼,喝令军士马上开拔。临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李孝逸,吩咐军士道:
“给我看紧了,出了事拿你等是问。”
就在博州人众的目光中,囚车快速突出重围向前疾驰。送行人中大多认识琅琊王世子,但见他披枷带锁蓬头垢面,面上还被刺了一个囚字,都不免唏嘘感叹。
又见押送的将军对他戏弄轻慢,更加感叹人生的福祸无常。昔日的轻裘肥马,意绪阑珊都当做一场繁华春梦,随着伊人的远去,博州城再也没有什么风流人物流连其间了……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28:29 +0800 CST  
垂拱四年九月初四,朝廷大军押送博州囚犯的队伍到达宁州,与押送越王李贞同党的张光辅大军会合,一时之间,人犯竟然达到五六千户。
丘神勋一路上虐待拷打,死者竟然达到一千多人。尸体塞满道路,来不及掩埋,死后手脚还绑着绳索,盛夏天气发臭腐蚀,上面爬满蛆虫,见之令人断肠。
七王之中的其他人虽未起兵,却不能幸免。都被一并解往京都。这些人并不知道,彼此来往的信件早已落入武后之手,心中虽然惴惴不安,却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能够最终得脱。
唯独李孝逸知道武后早有算计,这些人必死无疑。因为毕竟是从自己手中失去的信件,更加无法面对诸位叔伯,在囚车中内心备受煎熬。
可怜孝淳幼小孩儿,在囚车内受尽颠簸劳顿之苦,平日里缺吃少喝,尽管哥哥将口粮多数让了出来,还是饿得两眼发蓝,奄奄一息。
李孝逸那样的脾气又是绝不肯低头求饶的。眼看着幼弟饥渴难耐,又被风吹雨淋日晒,心中血泪交加。
王府姬妾姐妹被军士侮辱欺凌,更加肝肠寸断,只恨当初没随父母死在博州城下,留下卑贱之躯受尽人间磨难。
夜晚来临,众人在宁州馆驿休息。小小馆驿哪有那么多房子,只有押送队伍中将军一级的才能进入客房睡觉。而大多数士兵和所有囚犯只能露宿在荒草中。
宁州地处偏远,馆驿外野草连天,蚊虫肆虐,狐兔横行。这些人在路上又刚刚淋了一场大雨,俱都叫苦不迭。
入夜,众人刚刚躺下,丘神勋将女囚中稍有姿色的唤去陪睡,偏有常乐公主外孙女儿漱玉县主,性情刚烈不肯屈从,被军士强拉着,便不住口地呼唤丈夫救命,她的丈夫寿州主簿左瑰闻听妻子受辱,也大声回应,将镣铐敲得叮当作响。
整个囚犯队伍之中立刻迸发大声责骂。积累已久的怨气登时爆发,囚犯们将面前能够碰到的树枝石块捡起来砸向押送军士。
丘神勋闻讯擎着短刀从馆驿中跑了出来。见左瑰仍在跳脚大骂,漱玉县主光着一只脚坐在地上涕泗纵横。众囚犯对他一起鼓噪,便走上前来吼道:
“喊什么喊,要造反啊?”
左瑰骂道:
“天杀的丘神勋,昔日你的爷爷给我家岳父大人提鞋都不配,如今你却敢来作践我的妻子。咱们本来就是叛逆,再造一次反又如何!”
丘神勋出身低微,祖父曾经走街串巷为人补鞋,到父亲辈才见起色。这也是他富贵发达后最怕人提起之事。今日竟被左瑰当面骂破,自然颜面全无。
他嘿嘿干笑两声,冷冷走到左瑰面前,二话不说扑的一刀捅将下去,左瑰当场气绝。众囚徒从没见过下手这么毒辣干脆,无声无息之人,一时惊呆了,竟然全部静默无声。
丘神勋将带血的刀子拔出来,左瑰的尸身应声倒地。漱玉县主见丈夫惨死,一下子扑到丈夫身上呼天抢地,哭得众人悲愤难以抑制,很多人竟陪着漱玉县主一起落泪,整个驿馆内外一片哭声。
听见外面人声鼎沸,驿馆内押送李贞案犯的主将张光辅并宁州当地官员一起走了出来,看见丘神勋在手起刀落处死囚犯,也不好多说。都站在远处袖手旁观。
唯有一名身着青衫的宁州刺史走到丘神勋的跟前,面色冷峻的看着事态进展。
当着众人的面,丘神勋大发淫威,他一把拽住漱玉县主的头发,将她往驿馆里拖。而漱玉县主则死死抱住丈夫的尸身不肯离开,一时之间两人僵持在一处。
便有军士上前,抓住漱玉的脚踝,想把她拖进馆驿。漱玉县主上衣也被地上的蔓草撕破,露出雪白的玉乳,瞬间就滚了一身的泥。此时边听囚犯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畜生,都是畜生,放开她!”


z这厮要钱也要命,名列史上十大酷吏,果然名不虚传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30:46 +0800 CST  
人在难中,多希望一位主持公正的青天大老爷站出来啊!


众人一齐住手,寻找说话的老者。丘神勋更是挥舞染血的短刀,问道:
“是谁,说话的站出来!”
想是害怕报复,那老者再无声息。丘神勋放下漱玉县主,挥舞皮鞭不住鞭打囚徒,逼着大家交出说话的老者。
此时那位宁州当地官员见囚犯们群情汹涌,便走上前来劝说丘神勋。丘神勋正在兴头上岂肯听劝,益发凶狠鞭打囚徒,鞭鞭见血,惨呼不断。那官员见此情景铁青着脸便要发作。
此时便听前面木笼中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不用找了,丘大将军,话是孤王说的,大将军尽管来找孤王便是。”
丘神勋混乱之中看不清说话者是谁,便道:
“你是哪个,这死囚里头挂了名的王爷就有七八个,公主也是十来个,快快报上名来。”
他循声向木笼移动,但见最前方的木笼囚车内一个年轻人目光炯炯,朗声道:
“好说,孤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琅琊王世子李孝逸的便是。”
那青衫官员也走过来,惊讶地望着这个挺身而出的年轻人。
话音刚落,丘神勋已经走到李孝逸面前,他将短刀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压在李孝逸的颈项处,冷笑道:
“小子,想替别人出头,先称称自己多少斤两。”
“大将军尽可以犯上作乱为名,将孝逸处死,孝逸心甘情愿成全大将军。”
李孝逸的面上现出轻蔑地微笑。
“好小子,仗着有人撑腰,就以为本督不敢动你?”
丘神勋手中短刀微微一抖,想要结果了这个小子极其容易,只不过马万才的话如果是真的话,天后那里只怕无法交代。但是刀子不下去,又如何收得了场?
青衫官员走上前来,拨开丘神勋的短刀。
“大将军闹也闹得够了,难道还要继续杀人?”
他身材高大,鼻正口方,一看便知是性情刚直之人。
丘神勋怒道:
“狄仁杰,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也敢在本督面前撒野?”
原来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宁州刺史狄仁杰。此人官阶虽低,但是素有清廉之声,而且断案如神,早已名满天下。此次乃是奉天后命令驻守宁州,特意为豫州李贞和博州李冲善后事而来,因为看不惯丘神勋所作所为,便敢于出手阻止。
宁州地小民贫,本来大军过境就已经供应不足,更加没有银钱孝敬丘神勋,故而丘神勋心中早已对宁州府颇为不满,见他也赶过来絮叨,哪里给狄仁杰半点面子?
“丘八,这些囚徒虽然犯了法,自有国家法度制裁,你却不可动用私刑将他们处死。”
丘八乃是丘神勋在家中的排序。
“呸,什么东西,也赶来本督面前啰嗦。滚开!”
“你罗织冤狱,滥杀无辜,本官已经查明博州囚犯中有一大半是被你屈打成招的,必将上奏朝廷,参倒你这酷吏。”
“小小的宁州刺史凭什么管本督的事?好,本督就等你来参。”
“如今地方上民怨沸腾,扳倒了一个李冲,必将有千千万万个李冲起来犯上作乱,你等胡作非为,纵兵抢掠民财,可知坏了朝廷的法度纲纪,也办差了天后娘娘的悲天悯人的旨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必是要鼓动乱民造反,来人将狄仁杰给我捆起来,一并押往京都!”
那张光辅等人听狄仁杰说囚徒中大半是冤狱,心中极为不爽。又见他和丘神勋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便乐得看笑话,在旁边轻描淡写的道:
“好个狄青天,我们办差不力,难道要你个宁州刺史来主事?”又有的挑拨道:
“丘大将军小心了,人家要参倒你,罗织冤狱纵兵抢掠,这个罪名够杀头的喽。”
丘神勋早已怒火中烧,大声叫道:
“把狄仁杰给我抓起来,再把那个李孝逸给我扒光了衣裳吊起来打。听见没有,都聋了吗?”
军士们见主将发怒,也不敢耽搁,上前打开木笼囚车的大门,李孝逸微微一笑,抖动镣铐走出囚笼。



孝逸的抗争,显得多么的微弱。然则却从此被一代名相赏识,人间福祸相生。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36:01 +0800 CST  
军士走近狄仁杰,伸手欲擒拿时,便见身边家院递过一柄外罩“如朕亲临”纹绣的宝剑,狄仁杰伸手拔剑出鞘,笑问道:
“丘八,可识得此物否?”
众人目光一起投向这柄雪亮的宝剑,剑锋在暗夜中闪出点点寒光。便一起惊呼:
“如朕亲临?尚方宝剑!”
登时齐刷刷跪倒一片,高呼“圣母神皇千岁!”
丘神勋一愣,反应过来以后也跪倒在地。
“丘八,狄仁杰管不得你,这尚方宝剑可管得了你?”
丘神勋无语,在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张光辅见状忙打哈哈道:
“大人奉皇命而来,何不早说?免得许多误会。”
又有属官道:
“我等豫州平叛军队与宁州府相处甚欢,可没有滥杀无辜的事情发生。”
“下官宁州小吏,哪里能和诸位大将军攀上交情。”
狄仁杰毫不留情,回身进了馆驿,扔下众人跪在草丛中不知如何是好。
军士们见此事瞬间逆转,都迷茫的看着丘神勋。丘神勋站起来垂头丧气的挥了挥手,便有人将李孝逸和漱玉县主都带回囚车。
众囚犯颇为兴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这位闻名天下的狄青天会如何处置此事。
不多时便见那位老家院走出来道:
“狄大人请张将军和丘将军进来议事。”
两人跟着老家院走进馆驿正堂。
驿馆内灯光昏暗,只有那柄尚方宝剑闪着寒光架在桌案上。
狄仁杰板着脸问道:
“两位大人,本官已将奏折快马传往京城,天后不日便有回复。但是几千户无辜子民长途押送,路上必有死伤。沿途州县负担也大,只怕日久生变,一旦七王被暴民劫走,各位都会脱不了干系。”


酷吏豪强,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滴!狄大人当心哦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37:45 +0800 CST  
他开门见山,显见已有足够证据,不容张光辅丘神勋开口辩驳,
“本官想请问二位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丘神勋冷冷道:
“本督等也是奉旨剿匪,大人凭什么说他们是被冤枉的?”
狄仁杰微微冷笑,展开一张长长的书简,朗声念道:
“赵大罗,垂拱三年曾为琅琊王府倒过两次马桶。却在博州大牢被折磨惨死。张福祥,显庆年间卖过琅琊王府一些针线首饰。如今已经转行做瓷器雕刻生意。百万家产皆被罚没,妻子儿女充公。崔余庆,弘道元年是越王府的园林剪枝工人,十年前回乡务农。被乡人诬告以后也被押往京城。李味道,和李贞非亲非故,只因同姓,又住在王府墙外,故而被没收家产,全家解往京城斩立决。凡此种种,还需要本官一一念吗?”
他把长卷啪的一声摔在二人面前,那二人身子颤抖,竟无人敢去捡起细看。
张光辅吞吞吐吐,
“本督也是奉旨行事,至于冤屈与否内中细节,还要押到京中审讯方知,大人若是已然访知有屈枉的,又请了尚方宝剑出来,尽管定夺便是,下官等无有不从的。”
再看看丘神勋,他面上黑气更盛,只道:
“没有天后的谕旨,人犯的画押手印,一个人也不能放。”
“那好,本官就在此设署办公,一一甄别人犯。二位在此旁听,有异议可直接提出。”
张光辅唯唯诺诺,丘神勋则一转身摔门而去,远远地骂道:
“狄仁杰,你说倒了一个李冲,便有千百个李冲站起来,可知是妖言惑众,鼓噪闹事,本督难道不会去朝堂上参你?”
“悉听尊便!”
狄仁杰也不计较,点亮案上烛火,吩咐家院开始提人。
不多时,便见囚犯一一被点名,很多人兴冲冲出来,高呼“狄青天”,看来已逃出死劫,纵然被流配远方,也比到长安被砍头强得多。
而有些囚犯已经在路上被折磨致死,狄仁杰也着人沿途收集尸骨,送还故乡安葬。
甄别直到三日后结束,朝廷圣旨业已到达宁州,天后指示狄仁杰便宜行事,因此共有两千余户三千多人从死刑改为流配,还有的无罪释放,直接返乡。众人宁州作别时,都对狄仁杰感激涕零。
宁州父老和遇赦囚犯还亲自为狄仁杰立功德碑,戒斋三日,才上路启程。



狄青天的证据哪来的?下手好快呢,这就是神探!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40:55 +0800 CST  
这里面唯有七王和他们的直系亲属没有甄别的机会,因为即便是狄仁杰也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唯有眼泪汪汪地看着其他囚犯欢天喜地离开,自己还要继续踏上断头之路……
一个月后,大唐垂拱四年十月初五。
所有人犯被押到长安。七王极其家属都被投入大理寺监狱,初时派了一名刑部侍郎审理。诸王一齐呼冤。
这位侍郎听了,也知书信一事,终究难辨真假。欲待强判,只是太祖、太宗和高宗皇帝的这点血脉都在这里,此事牵涉甚广,一旦以叛逆乱党入罪,这些人断无生理。
整个李唐宗室只怕从此就被杀个精光,日后若有李家人重新掌了权,这个责任有谁担得起?
只得回复天后,查无实据,无法入罪。一连三个月,竟无人再来接手。
天后大怒,命这人暂且回避,换上了大理寺正卿周兴。
这周兴乃是出了名的酷吏。七王落到了他的手里,当真是受尽了折磨,可怜这些金枝玉叶,从没受过苦楚,更遑论抽筋扒皮的酷刑,几天下来尽数招供。而常乐公主和韩王李元嘉,鲁王李元夔等人在狱中就已被密令自杀。初十日江南王族中的幸存者被押至到明堂宝殿,天后打算见一见这些昔日的亲戚们。
李孝逸也在人群中被驱赶着前进。一路上丘神勋想尽办法报复,两三天吃不到饭也是常事,皮鞭棍棒只当家常便饭,自己大可忍受,但孝淳却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进入长安之前,已然昏迷不醒,做哥哥的眼看幼弟受苦,唯有断肠心碎,却无能为力。所幸关进大理寺后竟然没被提审,孝淳也在苦熬数天后死在兄长的怀中。
孝逸抱着幼弟的尸骨欲哭无泪。


幼弟惨死,这笔血债要记到丘神勋账上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42:11 +0800 CST  
宽广高大的明堂曾经是皇族们拜谒祖宗的圣地,但而今却成了受审的大堂。文武百官衣冠楚楚站列两厢,这些人世受李氏皇恩,却无人敢站出来为七王说一句公道话。
孝逸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文臣武将,不由得心头满是凄凉。
闹市砍头倒也一了百了,如果真的留下性命,又如何面对那个祖母辈的太后?朝臣又会如何不齿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心乱如麻,步入明堂时垂头缩肩,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太后的声音遥远而威严,李孝逸已经无法分辨这个声音是否就是镂月开云的娇娘。
祖父和父亲的两颗人头赫然摆在金阙之下,锥心彻骨之痛游遍全身,泪水也夺眶而出。他强忍哽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总管太监宣读皇帝的旨意:
“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纠集党羽,犯上作乱……朕以十万大军,踏平叛匪巢穴。现将逆贼贞、冲父子传首阙下,余者七王均已伏法……
削去贞、冲爵位,贬为庶民,改姓为“虺”。常乐公主、韩王李元嘉,鲁王李元夔勾结贞冲,已于事败后自杀伏法,大司徒、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流徙黔州,江都王李绪流徙岭南,终生不得返回长安。东莞公李融三日后拖出街市斩首示众……。”
众人皆有去处,唯独琅琊王世子李孝逸并无下落。太后见一见大家也并非为了叙旧,当下只问道:
“有谁不服?”
诸王大呼冤枉,都说并未参与贞冲谋反,朝堂之上泣不成声。东莞公李融干脆就坐在地上,哭一声先帝,又叫一声皇帝,声嘶力竭嚎啕悲恸。
众臣也听得心酸,却无人敢为这些人讲情。
年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太后便拿出一摞信件,摔给诸王道:
“尔等亲笔信件都在此处,难道还要抵赖不成?”
诸王捡起信件仔细看时,果然是与琅琊王来往的机密信件,便一起望向李孝逸,大骂他父子二人害人不浅。
李融干脆就扑向李孝逸,揪住他的衣领恨道:
“必是你们父子假借本王信件蛊惑人心,煽动暴乱。李贞李冲都死了,唯独剩下你这个孽障,你怎么不去死?”



李家的亲戚们挺让人瞧不起的,不但太后看不起他们,我也觉得没骨气。大丈夫死则死尔,何饶舌也?不过孝逸这个黑锅倒是太后赏的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45:50 +0800 CST  
李元轨也骂道:
“流配也早晚是死,唯独李冲的儿子不用死,必是伪造这些信件,出卖亲族换来的。李贞一世精明,凡事不肯吃亏,临死也要抓我们来垫背。”
孝逸任凭叔伯们推搡责骂,咬紧嘴唇始终不发一言。太后一拍桌子,厉声道:
“都给孤闭嘴,朝堂上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堂皇贵胄,龙子皇孙,做了就做了,有什么不敢认?都是些没有担待的熊包。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
她这一骂,众人果然闭嘴。穿过一众哭闹的皇族,太后的目光也终于停在了李孝逸的脸上。
但见他蓬头垢面,面颊上刺了一个囚字,但是身材依旧挺拔,目光明亮清澈,纵然穿着宽大破烂的囚服,也难掩玉树临风的光华。
只是面上悲怆决绝,被同宗厮打辱骂,唯有默默忍受,不发一言。
太后不由得心底深处又是一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总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孝逸也终于看清,太后果然就是镂月开云的娇娘。
他缓缓走过众人,距离父亲祖父的头颅更近了一些。
当年在这个华美庄严的明堂之上,他的祖父曾经纵横捭阖,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他的父亲也曾经高傲矜持,俾睨众臣,而今一切都成为尘土,剩下的只是两颗裹满石灰的头颅……
“请问太后,罪臣也想知道自己的去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
“卿尽可留在长安,本宫和皇上会对孝逸另有安排。”
太后亲切地叫他的名字,听得众人越发糊涂。均想必是此人出卖,不然如何犯下滔天大罪却能被单独豁免?
“孝逸的祖父父亲都是叛匪首领,臣不明白,为何偏偏留下孝逸不杀?”
“有些事汝不必问,留在长安待诏吧。”
“其实太后的意思罪臣明白,全体皇族也明白。”
“明白什么?”
太后有些不耐烦,
“太后不外乎是告诉皇族,我李孝逸是出卖了叔伯们的来往密信才得以活命。太后留下了罪臣,是为了孝逸永远承担出卖亲族的骂名,孝逸说得可对?”
太后明显被这句话激怒,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李孝逸,你是想流放还是被砍头?”
“好说,既担了这个出卖亲族的恶名,最好来个痛快的,砍头弃市,免得被人指指点点背后唾骂。”
他挺直了腰杆,挑衅似的看着太后。自从被捕以来,孝逸始终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眼见着亲族一个个惨死,早已了无生趣,只想早早解脱。
“想死?只怕没这么容易——”
太后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当众顶撞他的理由,不由得一阵气恼。
他明明知道本宫为什么留下他的性命,却反诬本宫是为了离间皇族才留下他的性命,这让本宫情何以堪?
“李孝逸,朕和太后念你年幼体恤你,才将你留在长安,万不可胡说八道,不思悔改。”
皇帝突然出言阻止,显然他是想保住李孝逸的性命。
“既然孝逸活命不是因为出卖亲族,那就请太后说出是如何得到这些信件的,还孝逸一个清白。”
太后明显听出了这年轻人鱼死网破的意思,不由得火往上撞。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皇帝,本宫听说越王家的男人各个精通音律,如今控鹤监正缺少一个古琴乐正,不如就让孝逸去补缺吧。”
她声音柔和,听不出有丝毫不悦,但是让一个亲王世子去控鹤监那种地方做乐正,羞辱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皇帝乍听让李孝逸去控鹤监吓了一跳,他恼恨地望向李孝逸,期期艾艾地道:
“控鹤监——乐正?——不过母后之意甚好,朕这就传旨,废黜李孝逸琅琊王世子之位,贬为庶民,到控鹤监做乐正去吧。”
整个大唐都知道控鹤监里都是些陪着太后寻欢作乐的美少年,众臣听了一起暗笑。
李融更是哈哈狂笑:
“李家真是气数已尽,太宗皇帝的嫡亲重孙,竟然去做叔祖母的小白脸,好极!好极!”
他垂死之人,在朝堂上纵声狂笑,就像白鹅被抓住了喉咙还要瓜瓜大叫,听起来声音极为瘆人。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御林军士上前推搡李孝逸离开。李孝逸到此时反倒不再局促,笑道:
“苟且偷生,岂是我越王家子孙的所为?今日好让诸公知道小王可杀不可辱!”
他口中说着时,用尽全力向殿中廊柱一头撞去,众人猝不及防,来不及阻拦,唯有一名御林军将官手脚麻利,迅速扯了一下李孝逸的衣襟,耳听得碎帛之声,囚服衣襟被撕去半幅,李孝逸身子一晃,已然咚的一声撞到廊柱之上。
这军官一拉之下,卸去了部分力道,不然头骨早已粉碎。
饶是如此,在拼死一撞之下,李孝逸额头上血流如注。
身子缓缓倒下时,竟然瞥见了台阶之上祖父和父亲的人头,心头如释重负一般,渐渐失去了知觉。
天地在旋转,一切都已经黑白颠倒,乾坤混乱。生逢国破家亡之际,末世皇孙的命运只有死亡才是解脱,可是死亡来的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诸王眼见琅琊王世子如此刚烈,都不免兔死狐悲。李融砓砓怪笑,忽然用苍凉的秦腔唱道:
“堂皇皇王孙贵胄,凄惨惨刀斧加身……,”
他后面的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是哭是笑,
“诸公,融先走一步。”
他团身一揖,又唱道:
“怨一声爹娘,骂一句富贵,权势招来杀身祸;襁褓中早抵了无常性命,恨不能当初时寒门贱命,留得残躯过百年。”
此语甫歇,竟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殿外走去。
“长太息今生已矣,来世勿生帝王家!”
悲凉的歌声渐行渐远。
殿外一群御林军以为他要逃跑,竟然手起刀落将他斩为两段。尸体噗地倒地,颈血染红了丹墀,咕嘟咕嘟流出了很远……




谁拉了孝逸一下,那御林军军官是谁?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47:09 +0800 CST  
孝逸缓缓醒来时已然夜半更深,耳听得残漏声声,窗外小雨下得淅淅沥沥,凉风冷飕飕的穿过窗棂扑到身上。一盏大烛在大厅中被风吹得摇摇曳曳,隔间的墙上也现出人影憧憧。
难道已然到了阴曹地府?但是头部钻心的疼痛让他立刻恢复清醒——他居然没有触柱而死,还活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上。
不对,这里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控鹤监吧?
忽然一名老宫监惊喜叫道:
“醒了醒了,小公子醒过来了!”
隔壁忽然涌过来十几个人,都身穿锦绣的华服,梳着高绾的发髻,面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刹那间各种香气充盈在房间内,闻之令人窒息。
为首的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笑道:
“我说是命不该绝,如今醒了,不就没事了?”
他白净面皮,五官生得倒也秀气,只不过说话声音故意拿捏得尖声尖气,听上去极不舒服。
跟在他身后几名年轻男子齐声附和:
“还是府丞说得对,这点小伤歇两天也就没事了。”
那府丞扭身坐在了床前,拿手放在李孝逸额头上,似乎在感受他的体温,一边咋咋呼呼:
“哎呀,好烫!”
李孝逸感到他的那只手拂过面颊又香又软,如同婴儿的屁股那样肥白,不由得将头厌恶的向旁边躲开,这一动之下,牵动伤口,疼得他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那府丞猝不及防,把手讪讪的抽了回来,又回头吩咐:
“快给小爷端碗水来。”
马上有人倒了杯热茶,奉到府丞面前,那府丞接过来吹了吹,喂到孝逸嘴边,哪知孝逸冷冷把头转开,对他理也不理。
府丞当着众人的面被他难堪,登时面皮发红,撇了撇嘴道: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自讨没趣。”
又站起身来吩咐:
“脖子扭得像个拨浪鼓,什么事也没有。公公可以回复太后,这人活蹦乱跳的死不了。”
老宫监干咳了一声,凑到府丞面前,陪笑道:
“小公子必是受了伤心中烦躁,余大人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男人手太软是婴儿屁股的感觉吗?应该是。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49:39 +0800 CST  
他两鬓白发苍苍,后背微驼,看上去慈眉善目,脾气也和善。细看时,原来竟是在博州跟随天后上了越王楼的那个家院。
余府丞冷笑道:
“这是将来的贵人,咱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谁敢开罪他呀?”
将茶杯重重的在几上一墩,扭动腰肢奔了外间。走到门边时又回身道:
“我说苏公公,这个祖宗怎么处置?总不成在控鹤府这小庙里供着。”
苏公公盯着李孝逸道:
“太后怎么吩咐的,府丞大人照办就是了。老奴怎敢啰嗦?”
府丞幸灾乐祸的“喔”了一声。
孝逸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眉头紧皱,显见是头上伤口痛的厉害,强自忍受。
由于刚才剧烈的晃头,头上缠的纱布开始向外渗血,片刻间已将纱布浸透。
老宫监忍不住拿起一卷纱布道:
“待老奴给小爷换了纱布再说。”
却见李孝逸脖子一梗,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便无奈道:
“纱布就放在小公子枕边,您自己动手吧。”
府丞冷笑道:
“公公只管去,在控鹤监这里别的不敢说,本府丞什么样的犟毛驴没见过,不出三五日,还不是调理得理顺调养的。只不过怕太后心疼,回头再责怪奴才”。
苏公公无奈,摇头叹气道:
“进了这个门,也就由不得他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率众美男离开了这个房间。宽敞的房间立刻变得空旷寂寥,连墙上闪动的人影也一起消失了。只不过香气还若有若无的飘荡在这个房间里。
李孝逸长吁了一口气,一股寒意传遍全身。他绝望地盯着床顶的纹饰,日间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金阙之上父亲祖父两颗沾满石灰的人头,太后那张标致的笑脸,诸王的推搡质问,众臣的懦弱冷漠……
倒下去的瞬间,他本以为一切都能结束,但是来到了控鹤监,苦难才算刚刚的开始——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50:19 +0800 CST  
苏公公人不错,要是始终护着孝逸的话,就好了。


次日清晨,阳光射进窗棂,房门被下人吱呀一声推开,有人心急火燎的催着他赶快起床。
一夜未睡的李孝逸用手挡住了射进来的强光,住惯了天牢的人,对这样明亮的房间实在已经不太适应。
脚下的镣铐叮当坠响,清晨的强光让他有瞬间的眩晕,府丞早已梳洗停当,坐在院中央的一棵海棠树下,这人虽然是五短身材,然面如银盆眉毛稀疏,在众人的拱卫下,倒显得颇为威严。
府丞翘着二郎腿,手中不住掂着一条马鞭。周围的侍从多是一些身着牛鼻裤的粗壮男子,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李孝逸挺直了腰身,冷冷的与府丞瞪视,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控鹤监府丞余得庆避开对方凌厉的目光,围着李孝逸转了一圈,嘿嘿冷笑,
“啧啧,殿下伤成这样,这腰板还能拔得挺直,难怪太后恁般赏识。”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本来呢,咱们之间无冤无仇,我余得庆也犯不上得罪未来的贵人,只是太后又下了死令,十天之内让我交出一个温顺乖巧的人儿出来,不如殿下给下官出个主意,您说下官该怎么着啊?”
仍旧是无边的沉默。
“殿下在听本府讲话吗?”
他生气地用马鞭顶住李孝逸的下巴,让他被迫把脸扬了起来。这张原本俊俏的脸上苍白而憔悴,面颊上除了一个清晰的“囚”字以外,还有额头上流下的血污。
对方胡子拉碴的样子让他“嗤”的一笑:
“押送殿下的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竟给毁容了,可惜了一张俏脸。”
众侍从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殿下在我这装聋作哑,可是行不通的。”
沉默,仍旧是沉默。
李孝逸连脖子都懒得动,任凭脸庞被他用马鞭支着,反正甩头也会带来伤口的剧痛。但双拳却紧紧攥了起来。
“下官这里有两个方案,殿下可以选择一个一个尝试,这第一个呢,殿下劳动劳动筋骨,干些体力活;第二个,扒光殿下的衣服,在这里跪上个三五日,殿下看看控鹤监府丞说过的话是不是放屁?”
他抬手摸了一下孝逸的脸颊,淫笑道:
“我这里有的是伺候殿下的孔武之士,管保把殿下舒服得欲仙欲死,到时殿下可别喊疼叫屈!”
孝逸忍无可忍,将那双戴着镣铐的拳头举起来,用尽全力冲着余得庆的面门就是一记老拳,打得他鼻血横流,眼眶乌青,一屁股摔出老远。跺脚骂道:
“不知死的奴才!敢碰孤王一下,孤王必定咬舌而死,让你们一个个全部跟着陪葬!”
余得庆猝不及防,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找不着北,摸了摸脸上,鼻梁骨也歪在一边,他素来最重形象,打脸如同毁了他一般。
当下气得暴跳如雷,吩咐侍从狠狠地招呼他皮鞭棍棒。
孝逸只用双手护住头项,蜷缩在地任凭践踏殴打,并不发一言求恳。
打了半日,众人也累了,余得庆捂着脸上前,踢了一脚李孝逸,问道:
“小王爷感觉如何?如今皮肉可舒坦些?”
李孝逸缓缓从地上爬起,抹了一下嘴角血迹,正了正衣襟,冷冷道:
“既到了控鹤监,便已经是污泥里打滚,府丞有什么狠辣的手法尽管招呼,李孝逸残躯贱命,必与大人周旋到底。”
——他这话说得阴森肃穆,倒把府丞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这也是个狠辣角色,竟不敢拿出那些阴毒招数对付他。
“下官就不明白了,被太后相中,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这里的小子们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也见不到太后一面。如今殿下好容易有了太后这个高枝,还不赶紧攀住,怎么倒推三阻四起来。”
“孤的生死荣辱,岂是你等所能看透的?”
“面子啊,左不过就是面子呗。越王和琅琊王的的封号已经被褫夺,连姓都改了,您不见那些叛逆的皇族是怎么像死狗一样,给拖出去斩首示众的?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面子?”
说起那些死法,他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自古成王败寇,既然败亡,唯有追随宗庙社稷一起覆灭!”
“殿下还年轻,大把的青春年华,何故自蹈死地?”
“府丞何必白费唇舌?我李孝逸就是死在这控鹤监,也绝不会怨恨大人便是。”
“好——殿下这话还有些情义,从今以后咱们走着瞧……”
府丞就等这句话,随即吩咐道:
“把水桶拿来,跟着殿下去河边担水,再把柴房的那些柴禾都劈了。殿下金枝玉叶,千万别累着了。”
早有人把两只硕大的木桶拎到李孝逸面前,李孝逸二话不说,挑起木桶便向外走。
脚下拖着的的镣铐足有二三十斤,以他这样的状况,只怕是镣铐始终是要锁着的了。




纯爷们吧,像样!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52:22 +0800 CST  
长安城到了十月,已然斜阳点点,寒意渐浓。孝逸在十几名打手的押送下踽踽前行。
自从事败以来,就没吃上一顿饱饭,终日间绳捆索绑,棍棒斥骂已成家常便饭。
担起二十来斤的木桶已然让他吃力,每当两只桶装满了水,就感觉伤口崩裂,天地旋转。
只是咬紧牙关,即便摔倒在淤泥中也不吭一声。
府丞嫌他囚服肮脏,便给他换了一件青布直裰,命他洗净了手脸,将十几个齐胸高的水缸挑满水才可吃饭。
他自己苦捱倒也罢了,连累得那十来个押送随从,每日随他奔波郊外取水。一路上不住口的埋怨:
本来金玉一般的身子,非要做苦力。一个人挑水,倒要十几个人陪他受罪。
李孝逸只当充耳不闻,那十几个人便合起来欺辱他,稍一喘息,少不得棍棒敲打,恶言相向。
可怜素日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到此时节已变得猪狗不如,任人凌辱。
不知不觉间十日匆匆过去。
那余府丞本道是孝逸受不得劳作之苦,不出三两日便会求饶,哪知饿饭,苦力诸般折腾过后,孝逸即便蜷缩在墙角喝凉水度日,也不出一声求饶。
押送随从也回道,这位世子爷几次晕倒路边,醒来后便爬起来继续劳作,面上毫无悲戚之色,府丞心知遇上了扎手的主儿,不觉也是愁上心头。
到了第十日清晨,早有宫监传话说,太后要来巡视,便知是冲着李孝逸来的。忙命人将李孝逸洗剥干净,穿戴整齐,硬着头皮等待太后的銮驾。
孝逸几个月来第一次摘下镣铐,洗了一次澡,全身每个毛孔都说不出的畅快。
心知大限已到,任凭与这些下人奴才如何周旋,最终终是要面对天后的宣召。早点了结了这事,倒也早一分清净。
故此任凭控鹤监宫监摆弄,将他脸上涂上厚厚的脂粉,身上撒上名贵的香水,头发梳成高挽的发髻,还要在鬓边插了一大朵牡丹,幞头上簪了两只雉尾。衣服鞋子穿成五颜六色,虽是绫罗绸缎,却活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公鸡。
看着自己的样子,李孝逸哭笑不得,暗想日后若是都要这般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他暗暗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但见丝帕上字迹分明,父王的血迹和幼弟焦糊的皮肤永远留在了上面。
自从出事以来,他不止一次参详这块玉佩,玉面光洁璀璨,又哪里能看出什么动过手脚的痕迹?
况且父王自起兵直至博州城下殉难,不过短短七日,又哪里有时间将什么能够东山再起的什物装在里面?
任人都能看出,玉面浑然一体,细微杂质都能一览无余,看来所谓的东山再起之说,只不过是父王骗他活下去的谎言而已。
想是琅琊王知道儿子与天后有旧情,又怕儿子放不下家族仇恨不肯向天后屈服,为了留下家族的唯一血脉,故而要他相信玉佩里面有玄机。
但是对于李孝逸而言,即便真的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越王和琅琊王的两万精骑都转瞬间灰飞烟灭,剩下他孤身一人又能怎样?。
“父王啊,非是孩儿不肯承担拯救家国的重任,只不过儿子独木难支,又如何担待得起……”



太后,太后来了,太心急了。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53:58 +0800 CST  
他缓缓站起身来,向控鹤监正殿走去。
清晨的雾霭刚刚散去,天空湛蓝,正殿的香炉内燃着浓浓的甜香,控鹤监诸人都是盛装跪坐在席旁。
端坐在绣墩上的正是那位不老佳人武则天。天后今天特地穿了一条鲜嫩的粉裙,上穿湖蓝短襦,外面罩了一条曳地的薄纱,看上去青春靓丽,妩媚动人。
李孝逸走上前跪倒,叩头:
“罪臣虺孝逸,见过太后。”
太后的声音中都能听出欣喜,
“快起来吧,赐座。”
门外的阳光肆无忌惮的射进来,让孝逸的身形轮廓变得模模糊糊。
孝逸站起身形,武后才见他面上敷了厚厚一层官粉,为了遮盖面颊上的刺青,竟然打了圆圆的一片胭脂。肥嘟嘟的嘴唇上,唇膏的颜色也是猩红的。
幞头上的雉尾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身上穿了一件领口很低的艳红丝袍,一片粉嫩的胸脯露在外面,两点鲜润的乳晕若隐若现。
脚上的鞋子居然是墨绿色的滚牙镶边。整个人看起来妖艳而且俗不可耐。
想想昔日在博州潇洒风流的小王爷,居然被打扮成这个怪样子,太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算了,还是坐到孤的身边来吧。“
有人递了一个锦靠过来,余得庆忙示意李孝逸坐到太后的身边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太后坐在一起,孝逸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太后倒不以为意,站起来款步走到李孝逸身边,拉起他的手道:
“伤可都好了?才几天不见,越发的生分了!”
孝逸冰冷的指尖被天后温软的小手握着,后背僵得像块石头,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不行。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脂粉,天后也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紧张和抗拒,她只好放开了他的手。转过身轻笑,
“好端端的一个人,真是被你们糟蹋了。”
——这话是对余得庆说的,也像是给自己找台阶。
一转身天后拿出一方湖蓝色的手帕,用清水浸湿了再次走到李孝逸身边,用帕子慢慢擦去孝逸脸上的脂粉,爱怜道:
“孤知道你最喜欢湖蓝色,因此特意换了这条帕子,可还有些似曾相识吗?”
她声音柔和娇媚,和金殿上的凌厉判若两人。这番举动早将控鹤监诸人羡慕得馋涎欲滴,这里的三千美少年很多人一年都难得见上天后一面,又有几人能得到天后的这般怜爱?
李孝逸的脸上现出了本来的肤色,额头的伤疤刚刚结痂,面颊上的囚字清晰地露了出来。
但是他却冷冷的拨开了太后的手,身子也向后划开。
“太后认错人了,我们怎会相识?”



像一只五彩的雉鸡?哈哈
楼主 月在中庭  发布于 2015-03-16 20:55:59 +0800 CST  

楼主:月在中庭

字数:86618

发表时间:2015-03-16 22: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1-29 10:06:04 +0800 CST

评论数:694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