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忆往昔,碎月如粥》(长篇连载)

毛大年见老爷如此郑重其事,忙起身回道:“好的,伯伯,我稍后就到。”
当毛大年走进书房时,老爷正坐在沙发上一边饮茶一边看报。见大年进来,老爷放下报纸,然后和蔼地问道:“大年啊,来上海也有一段日子了,在这还待得惯吧?”
毛大年忙说:“挺好的,只是觉得没帮上伯伯什么忙而有点着急。”
老爷没接毛大年这个茬,而是转而问道:“这书房里的书,估计你也看得差不多了吧?”
毛大年没想到老爷会突然问他这个,还以为老爷有责怪之意,忙检讨道:“对不起,伯伯,大年不懂事,今后我一定把精力多放在银楼生意上。”
“哈哈,哈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伯伯这辈子最看重读书人了。大年,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喜欢读书,这是好事啊!也怪我,一开始就考虑欠妥。伯伯现在决定送你上学,上洋人办的教会中学,怎么样?”
“真的?!那太好了!”毛大年差点兴奋得跳了起来。
“嗯,看来这才是你应该走的道。银楼的事你就甭管了,你就安心读书吧,中学读完还可以接着念大学。只要把书念好了,有出息了,将来定可干番大事业!别让我失望啊!”老爷一番话说得如此厚重,又如此殷切,令毛大年顿觉任重道远,无可卸责。
就这样,毛大年来上海后意料之外地开始了他的求学生涯。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7 19:44:59 +0800 CST  
【原创】长篇小说《碎月如粥》即将完稿(上、下卷,各100章,约60万字)寻出版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7 20:58:40 +0800 CST  
第151章 汇思中学

在金老爷一手操办下,毛大年很快便正式入读于汇思中学。
汇思中学是上海开办最早的一所新式教会学校,由耶稣会传教士兰格禄于1850年创办,初名圣易公学。和当时一般的国内学校不同,汇思中学使用耶稣会公学章程,为寄宿制男子学校。
该校虽为教会学校,却并不强迫学生入教,只是因教内教外学生混杂一处,管理颇为不便,所以校方除了把教内生和教外生分为上院和中院外,还按年龄大小将学生分成甲乙两班。
毛大年属教外生,按年龄本该分入年龄较小的乙班,可不知何故却阴差阳错地进了甲班。大概是毛大年个头长急了点才误被划进甲班生的行列吧,总之这一错便一直错到中学毕业也没改过来。
好在毛大年无论体力和智力均超出大多数同龄孩子,所以与一大帮明显年长于自己的同学比拼并不落下风,相反,从入学始除数理、美术和音乐成绩不是特别冒尖外,其他几门课那真可谓: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啊!
也许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毛大年牛掰的学科应该是在人文学科方面。具体说来,也即国文、外语和体育这三样。不过,毛大年这几门课可不是一般地‘牛’,尤其是他的国文和外语,说是甩其他同学几条街也未必夸张。
只是有一点让人感到纳闷:毛大年的国文‘牛掰’似好解释,那是得益于他自小打下的牢固基础,可他外语和体育成绩怎么也那么出类拔萃呢?
当真是他的先天禀赋,加后天兴趣和努力让他来了个超级大爆发?亦或汇思中学的独特学习环境和某种偶然机遇促使他大脑灵智产生了‘质变’?还是金老爷书房里的那些五花八门的书籍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而又不可思议的神奇作用?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08:42:08 +0800 CST  
总之,以上猜测似有理又牵强,关键是毛大年入读汇中尚不足半年,可他进步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快到令人瞠目结舌,以至不能不叫人妄加猜测。但不管怎么说,毛大年进步神速,表现牛掰已成事实,这总归是件可喜可贺之事,至于何故使然那已经不太重要了,也大可不必深推细究。
还是换个话题,说点更有趣味的事吧。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毛大年和班上同学们早已坐在教室里,静候司徒丹神父来给他们上英文课。
这位来自英格兰的司徒神父,面相很有特色,至少在毛大年看来,这就是英国人的典型形象:一头黄毛卷发,再配上鹰勾状的高鼻子,外加一双蓝眼睛。哦,对了,司徒先生的眼睛给班上同学的印象最深刻,因为从他那金丝眼镜后面射出的犀利眼神太有杀伤力了,只要是被他盯上了,没哪个学生不心里发毛的。
毛大年刚开始也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当然,这感觉现在早已经荡然无存了,原因嘛,当然无需赘言了。
可是,毛大年不害怕并不代表其他同学不畏惧啊!有人每逢上英文课就怕的要死啊!这不,坐在毛大年身后的这位又犯恐惧症了。
他叫徐长生,绸缎庄老板的儿子,长得文绉绉的,和毛大年相比,无论家境还是外形都有诸多相似之处。而且两人现在不仅是同班同学,同时还是同室寝友。上课时,他们是前后座;就寝时,又是睡上下铺。
可在学习上,长生同学跟大年同学相比就远不在一个档次上喏!他数理马马虎虎还勉强过得去,文科就难看了,他最怕的就是英文。令人好笑的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一个英文单词,是个脏字‘fuck’。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反正有好几次毛大年听到他私下里恶狠狠地用这个词诅咒司徒先生布置的课外作业。他唯一能跟毛大年较点劲的就是体育。顺便提一下,他可是个超级足球迷哦!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08:43:05 +0800 CST  
还是回到司徒先生的课堂上来吧!
此刻,毛大年就坐在徐长生的前面,虽不能回头看,却分明能感受到徐长生高度紧张的状态:那深浅不一的喘气声,甚至还依稀听到他牙齿上下磕碰的‘嘚嘚’声,弄得毛大年都没来由地跟着紧张。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尽管徐长生把头埋得低低的,可司徒老师一双鹰眼在同学们当中扫来扫去,扫了几个来回之后便一下子盯住了徐长生。
“长生徐!起立!”司徒语调怪异地叫道。
徐长生闻声就像中枪一样,浑身一抖,随即摇摇晃晃,又仿佛十分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病了吗?”司徒眯着眼睛故作一本正经地问道。
“没…没有。”长生一边不停地咽着口水,一边结结巴巴答道。
“哦,那就开始吧!”司徒干脆利落道。
这是司徒老师的惯例,每次上课一开始都要抽几个同学背书。一篇课文通常十三四段,你可以背全篇课文,也可以任选其中三到五段背,但背的段落最低不能少于三段。
可怜长生扇动着嘴唇,好似喉咙里发出点‘咕哝’声,大家都竖起耳朵使劲听,可终归没听到他吐出一个清晰完整的单词。接下来是一阵令人难堪的寂静。有旁边的同学已注意到长生额头上的汗珠正迅速集聚,然后顺着脸颊一颗,又一颗地往下坠落,砸在桌面上,发出清晰可辨的‘啪、啪’声。
终于,站在讲台上的司徒先生发声了,但令人意外地是他没像以往那样大声训斥,而是邹着眉头低声咕哝了一句:“怎么一句都背不出呢?”不过,他很快眉毛一扬对着毛大年亲切道:“亲爱的毛,还是让我们再次欣赏一下你百灵鸟般的嗓音吧!”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08:44:42 +0800 CST  
于是,毛大年迅速站起来,开始从容不迫地背诵整篇课文。其标准的语音、优美的语调、流畅的背诵就像钢琴演奏着一首轻快的小夜曲在不大不小的教室里自由自在地回旋飘荡。
在汇中短短几个月,毛大年连自己都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被叫起来背书了。反正司徒老师喜欢叫他背,同学们喜欢听他背,他自己也乐得当众一展风采,三全其美啊!而最关键的是背诵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从背《三字经》开始,他的学习生涯似乎打一开始就和背书紧密关联着,他是以背为乐,并乐在其中。
毛大年本以为这次和往常一样背完即了,岂知司徒老师却没打算完,而是来了个‘借题发挥’,说道:“语言是活的,学语言就是要练嘴皮子,就是要背。不管学哪门语言都是如此。”紧跟着,抬手直指毛大年对着全班同学郑重说道:“在这方面,你们都要向大年毛学习。”
这种当众直言不讳的表扬让毛大年既有点害羞又十分受用,可不过一秒钟,司徒老师脸色一沉说道:“你!”一边手指指向毛大年身后的徐长生说道:“今天我就不罚你面壁思过了。”
毛大年正纳闷今天司徒老师为何变得有点好说话的时候,猛然听到司徒老师提高嗓门说道:“可下回若还像今天这样,那就不是罚你面壁思过,而是罚--三--餐。”司徒把最后三字说得一字一顿,唯恐徐长生记不住似的。
呵呵!罚三餐,那可是一天没得饭吃啊!在汇中,这可是相当重的处罚了。徐长生被罚过面壁思过,罚过跑操场,可还没尝过‘罚三餐’的滋味。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08:47:33 +0800 CST  
长生啊,你可真要争口气了,罚三餐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毛大年这边还在为徐长生暗暗担心呢,可那边司徒却突然又将目光转向毛大年,问道:“毛,你和徐同居一室,对吧?”
当得到毛大年肯定的答复之后,司徒迅即接道:“既然你们是同学又是室友,那想必你们也是好朋友喏!上帝创造万物,万物包括你我,你我皆上帝之子民,都有相互扶协之义务,对吧?”
见毛大年再次点头首肯,司徒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既如此,以后你就多担当点义务,课后多给徐点帮助,包括定期检查徐的背诵情况。”
毛大年看着司徒似笑非笑面孔,感觉自己怎么就像一步步落入圈套里的小羊羔,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郁闷之时,又听到司徒补充道:“以后,徐背不出课文,我罚他,你帮助检查不到位,我可也要罚你哦。”
毛大年心中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啊!帮助他人,我没意见,可为何要采取这种硬性‘捆绑’政策?!这不就等于长生背不出书,我也要跟着受罚啊!
最最要命的是,让长生把大段的课文背下来比让猪学会爬树还难啊!
一想到这,毛大年是又急又恨,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08:48:39 +0800 CST  
第152章 初见端倪

可急也罢,恨也罢,该干什么还得干。可这事到底该从何处着手呢?
毛大年那天晚上苦着脸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久久无法入睡,可这时下铺却传来一阵均匀有致的呼噜声。那是长生在打鼾,偶尔还能听到他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噜着‘好球’、‘射门’。
敢情,这小子连梦中都在踢球啊!他哪有半点心思想着背书呢!
一想到自己整宿都在为他的事操心,可他倒好,睡得那么安稳,梦得那么香甜,毛大年这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立马一骨碌跳下床去,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上两脚。
第二天一大早,当毛大年揉着猩红的眼睛走进水房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漱口杯已装满水,涂好牙膏的牙刷被小心地搁在杯沿上,还有洗脸盆,洗脸毛巾统统都按备用状态放到毛大年随拿即用的位置。
哟呵,没想到这小子一夜过来突然学会献殷勤了!毛大年感叹了一句。
洗漱完毕,毛大年从水房返回寝室,一进门便瞅见自己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再走近一看,发现不光有粥,还有咸菜和两个白面馒头呢,都盛放在粥碗左手边的一个大瓷缸里。
毛大年正狐疑呢,徐长生却鬼魅似地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故作正经地说道:“大年兄,请用早餐吧!”
毛大年这下不干了,瞪着眼睛问道:“我说长生啊,你搞什么鬼啊?我可没钱雇个少爷当佣人啊!”
“放心,不用你花钱,全套免费服务。”长生微笑道。
“那更不行。我毛大年从不占人便宜,你难道想陷我于不义吗?”大年急道。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20:14:06 +0800 CST  
“好了,好了,我们俩都不开玩笑了。我这是在履行司徒老师的要求,你忘啦?作为上帝的子民,我俩从今往后就相互帮助吧!你帮我学英语,我呢,就帮你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你觉得这样行吗?”长生不无诚恳地说道。
毛大年稍加思索,随即便摇头道:“不妥,不妥。”
长生有点不解,眼珠跟着迅速转了几圈,少顷,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觉得这不划算,不公平,对吧?”
“对个屁,你想哪去了?你以为我们这是在做生意啊?互相帮助须发自于‘诚’而非‘利’之交换。今天我帮你是因为你有需要我帮之处,等哪一天我真需要你帮的时候,你再帮我不迟。切记,你今早之所为,我谢了,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毛大年一番慷慨陈词可谓掷地有声,说得徐长生既心悦诚服又无地自容,好半晌才心有不甘地说道:“要是你一直没有需要我帮的时候,那我岂不永远欠你一份人情?”
毛大年听罢此言,稍微楞了一下。可不是嘛,为人处事断不能单从自身角度去考量,只要不是个利益小人,谁愿欠别人一份人情呢?更何况这份人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总之,人情大似债嘛!
想到这,毛大年立马笑嘻嘻地虚应道:“是人总有碰到难处的时候,所以我也肯定有需要你帮的时候。”
大概是毛大年觉得这话太虚,根本不具说服力,情急之下便冲口说道:“就拿这顿早餐来说吧,你不就帮了我大忙吗?若没有这馒头稀饭,我可能就要饿着肚子去上课了。以后早上真不能赖床了,你瞧,赖床的后果可能就是来不及上饭堂吃早餐,就得忍饥挨饿啊!”
毛大年边说边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抓起馒头,稀里哗啦地连喝带啃,吃相颇为夸张,就好像如此方能证明这顿早餐对他何其重要。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20:14:58 +0800 CST  
也不知是因为毛大年的夸张吃相还是源自早餐这个话题,总之,徐长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把毛大年和‘吃货’联系到一起,进而眼睛一亮,提议道:“这个周日你上我们家来吧,尝尝我二娘做的‘东坡肘子’,那可真堪称一绝啊!凡品尝过她这道菜的无不赞不绝口!”
徐长生没好意思说他老爸当年就因这道‘东坡肘子’而迫不及待地把苏姨娶做二房,而他更没想到的是毛大年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一听说他家会做‘东坡肘子’这道名菜,还做得‘堪称一绝’,毛大年立马眼睛都直了,那情景不啻为:‘梦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它却在身边同学家啊!’
毛大年本还想装模作样地假意推辞一下,可话到嘴边却一下变成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喏!”心里却在暗暗诅咒:该死的!怎么才礼拜三呢!还有漫长的三天啊,怎么熬呢!
也怪汇思中学的校规特别严格,学生平日一律住校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天能回去和家人团聚一下,却也只能早去晚归,而晚归时间按规定不能迟于当天傍晚五时。学生平时无特殊情况是不容许出校门的。
终于等到礼拜天了,毛大年和徐长生好似两只出笼的小鸟,一同欢快地奔出校园。校门口早有长生家雇好的黄包车等着接少爷回家呢。
金老爷本来也要给毛大年提供同样待遇,可毛大年却坚持说学校离家并不算远,步行回家根本不在话下。金老爷拗不过毛大年,只好给毛大年兜里多放些零花钱,并一再嘱咐:“那你就视情况而定吧,想坐车就坐,千万别心疼钱!”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20:15:50 +0800 CST  
毛大年从小就是孤儿,也从未享受过父母的关爱。可打从来到上海后,金老爷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让他终于体会到浓浓父爱的温暖。若不是姚曼丽阴不阴阳不阳,又冷热无常地老是从中作梗,毛大年觉得这里就是他真正的家。
所以一到周日,毛大年头脑总有那么一会处于矛盾状态:既想回家,又犹豫徘徊。可一想到金老爷那期待的目光和充满慈爱的嗓音,毛大年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也必须回去,否则,且不说能否对得起金老爷,至少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就在毛大年这边胡思乱想之际,长生侧身冷不丁问道:“你要不要先回家看看?前面拐个弯就到你们家了。”
毛大年不假思索地应道:“不用了。直接去你家吧!”
因为早在上周日毛大年便从金老爷口中得知老爷这个周日不在上海,兴许在苏州,又兴许在杭州要和客户谈生意。老爷既然不在府中,毛大年也就断无必要专门回去凑冷脸。若不是应长生邀请去他家做客,毛大年此时恐怕十有八九是猫在学校图书馆里看书呢!
说话间,黄包车已停在了一家门面颇为气派的绸缎庄门口。门头上‘同荣祥’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尤为引人注目。单从那些衣着光鲜,满身珠光宝气的夫人、太太、小姐不断来往进出于店堂,你就能看出这家绸缎庄的生意有多好。
“到了,到了,大年,这临街一面都是我们家的店铺,穿过店堂右边的那条通道,往里便是我们家的侧院和库房,再往前右拐才是…”
毛大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长生介绍,一边小心迈过店堂的门槛,同时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店内那硕大而又超长的柜台,以及柜台后那几乎有两人高的巨大货架,货架上整齐列放着花色品种各不相同的绸缎布匹。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20:16:48 +0800 CST  
柜台前此时大概有十来位顾客正在布料堆里左挑右选。毛大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顾客的背影。忽然,一个披着波浪卷发,加一身旗袍打扮的窈窕背影引起毛大年的注意,这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啊!
毛大年不禁放慢了脚步。就在这时,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从毛大年腿边窜过,直接冲着柜台边的那位波浪卷发女跑去,边跑还边大声嚷着:“妈妈,妈妈,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那位留着波浪卷的时髦女子似乎已选好布料,并已付完款,此刻正跟柜台里的掌柜吩咐什么,见小男孩跑过来,便侧身弯腰对着小孩柔声说道:“阿奇,乖,妈买好布待会就给你买糖葫芦,好吗?”
就在波浪女侧过身来的那一瞬间,毛大年一下楞住了。这不是姚曼丽嘛!怎么这么巧!难怪那背影逮眼一看就觉得特眼熟呢!等等,刚才那小男孩叫她什么?对,叫妈妈。小男孩声音叫得既响又亮。我肯定没听错。可问题是她哪来这么一个儿子呢?
毛大年简直要晕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敢往下多想。
长生觉察到毛大年有些异样,同时也看出这里面有些蹊跷,刚想问毛大年怎么回事,就见那个波浪女神色慌张地拽着小男孩冲门而出,后面柜台里的掌柜也急了,抬手举着包好的布,连声叫道:“太太,太太,您的布,您的布还没拿呢!”
这时店内几乎所有顾客,包括几名店伙计都被惊住了。大家尽管并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显然都注意到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有人低声问道:“那女人是不是疯了?付过钱的布怎么都不要了?”有个别人甚至悄悄拿眼神向毛大年所站位置递了递,意思显然是那女人的怪诞之举和毛大年有某种联系。
长生一看这情形,赶紧拉着毛大年朝后院奔去,同时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八卦。这事毛大年不说,自己最好永远都别问!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20:17: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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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7-12-08 21:19:05 +0800 CST  
第153章 烽火家园

那天发生在‘同荣祥’绸缎庄里的惊魂一幕把个姚曼丽着实吓得不轻。姚曼丽当时的表现就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小猫一样落荒而逃。这是她本能的反应,可事后稍微冷静一想,她便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何其愚蠢,那岂不等于不打自招地告诉毛大年那孩子是她的私生子吗?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啊!
然而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姚曼丽并未等来她所想象的那种可怕后果。不光老爷行止一切如常,关键是毛大年也和什么事都从未发生过一样对她依旧以礼相待。这让姚曼丽刚开始难免有些惶惑不解,不过随时间推移,她不能不心生感激,因为很明显毛大年在老爷面前是有意替她保守了这份秘密。
金家大宅里慢慢地也生出点变化来。这种变化当然是表现在姚曼丽和毛大年之间,准确地说,是姚曼丽对毛大年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异乎寻常的变化。而且,在金老爷看来,姚曼丽的这种变化来得还似乎有点突兀。比如,吃饭时,她主动给大年碗里夹菜,到了衣服该换季的时候,她甚至主动为毛大年量身定做里外行头,等等。这都是老爷以前从未见过的。不过家庭氛围的改善总归是老爷乐见的,所以老爷也不多加评论,顶多私底下暗自纳闷:这小娘皮对毛大年态度近来变化如此之大,她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呢?
毛大年当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心里暗自寻思着只要姚曼丽不进一步做伤害老爷的事,这个秘密就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吧!毕竟,此事处理稍有不慎,那对老爷来说是既伤颜面又伤脑筋啊!还是冷处理为宜吧。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5 20:32:31 +0800 CST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毛大年已在汇思中学度过了三年寒窗。过了这个暑假,他就要进入汇中高中部学习了。然而毛大年心里却有更高的期待,他目光所指已不是即将要读的汇中高中部,而是直接瞄向了震旦大学。
作为本届初中排名第一的优秀毕业生,毛大年完全有理由抱有这样的期待,而校方更是非常看好毛大年未来发展的前景,认为若无特殊情况,毛大年应该会毫无悬念地直升震旦大学深造。汇中与震大同为教会所创办,两校间的这种人才培养传承关系已延续多年,而多年的实践也证明这种‘校校联合’的人才培养模式是非常成功的。
单从个体来讲,毛大年的人生之路当然可以寄望于顺着以上描述的路径一路春风走下去,直至人生佳境,甚至登上某种人生巅峰也未尝不可。但从社会学角度看,个体是生活在群体当中的,个体的命运无时无刻不受环境的影响和制约,而当时中国的大环境不是有点糟,而是太糟了,简直是糟得不能再糟!
‘国歌’里不是有句歌词唱的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吗?讲的就是这段国耻,当时的中国正是‘国难当头’啊!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鬼子一夜间占了东三省,到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日寇以武力敲开我华北门户---北平,短短不过数年,偌大一个中国便在日寇步步紧逼,节节蚕食,残酷掠夺,以及疯狂蹂躏下变得哀鸿遍野,羸弱不堪,满目凄凉。
‘七七卢沟桥事变’一声枪响不仅大大警醒了国人,同时也打断了毛大年读书学习的节奏。
就在全国亿万同胞正为‘团结抗日,共赴国难’而高声呐喊时,上海,这座号称‘东方巴黎’的远东第一大城市已是战云笼罩,火星密布,‘第二次淞沪抗战’一触即发。而第一次淞沪抗战(因发生于1932年1月28日,故又称‘一.二八淞沪抗战’)距今却并不久远。
看来小日本对上海这块‘肥肉’惦记已久,实在是欲罢不能啊,上次没能一口吞进嘴里,怎么都心有不甘,这回借‘卢沟桥事变’获胜之机,欲南北呼应,海陆夹攻,大有不拿下上海誓不罢休之势!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5 20:33:13 +0800 CST  
君不见吴淞口外日本鬼子战舰上的大炮早已退去炮衣,黑洞洞的炮口直指长江南岸的中国守军阵地,而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的兵力也一增再增,且一直在频繁演习。
屈辱啊!这仗尚未开打,可对手已公然在你的家中预先摆好了阵势,而且明目张胆地要强行把你们家变成他们家,顺带把你们家的老老少少全都变成他们家的奴隶。所以说,中国人的抗战无比悲壮就在于非拼死一搏就得当‘亡国奴’啊!
1937年的这个夏天,对毛大年来说,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夏天。因为就在这个夏天,他不仅见证了‘八一三淞沪抗战’的血腥惨烈,他更深切地感受到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不能自强自立则必遭外邦欺凌屠戮。远的不说,仅‘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代史已用无数血的事例说明了这一点。
‘八一三淞沪抗战’打响的时候,毛大年带着徐长生等几个同学正在学生战地服务团搬运整理医疗急救用品。大家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在议论着他们几天来的见闻。
长生不无得意地说道:“昨天路过外滩时,我看到老长一溜卡车,恐怕有十几辆,哦,不对,应该有几十辆吧,上面满载国军士兵,都是头戴钢盔的,好威风哦!”
一位叫谢安的小个子男生忙对长生连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看到带钢盔的国军了吗?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国军最精锐的‘德械师’啊!”
见小安子满脸羡慕的神情,长生更是一脸骄傲地答道:“谁还骗你啊?不错,就是‘德械师’,每辆卡车后面还拖着一门大炮呢!看着就来劲,这回小日本要尝尝中国军人的厉害了!”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5 20:34:02 +0800 CST  
毛大年只是听着没插话,心里总觉得事情没有长生想的那么乐观,因为好长一段时间里,毛大年无论看到的还是听到的都在证明一点:那就是中国在国力上比起日本来差得可不是一点点,而国民政府虽然已向全国发出了全民抗战的号召,可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是被逼无奈,既如此,这抗战就不会是,也不可能是一场轻易见分晓的战争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毛大年心中浓浓的忧虑,一阵刺耳的防空警报骤然响起,不一会毛大年他们便看到了两架贴着膏药旗的日军飞机从头顶云层中钻了出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日军飞机光临上海的天空。
就在毛大年等人看着天空发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断吼:“平时教你们的都忘光了?!还不赶快隐蔽!”是童子军教官包成的声音。包教官也就二十来岁,长得黑黝黝的,因为长得黑,大伙私下里都叫他‘包公’。眼下,他就是这个战地服务团的头。
毛大年他们刚躲进防空洞,外面便‘嘟嘟嘟’‘哒哒哒’地响成一片。那是国军的地面防空火力发言了。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外面的防空炮火才停歇下来。等毛大年他们得以从防空洞跑出来的时候,他们既没有发现飞机轰炸过的痕迹,更没有看到被揍下来的飞机残骸。
当有同学大着胆子问包教官的时候,包教官没好气回道:“拜托,刚才是两架日军侦察机。有侦察机扔炸弹的吗?”
另一位同学还不甘心,问道:“那怎么打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打下来呢?”
“侦察机飞得那么高,哪有那么容易打下来的!你以为是拿弹弓打麻雀啊?”包教官说完瞪了他一眼。
如果说‘八.一三’这天中日两军在上海的天空与大地发生零星交火尚属大战开始前的预演,亦或是跟‘和平’最后道声‘再见’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对军人,尤其是对中国军人意味着惊雷霹雳,烈火烹油般的炼狱之旅了。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5 20:34:47 +0800 CST  
【原创】长篇小说《碎月如粥》即将完稿(上、下卷,各100章,约60万字)寻出版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5 21:55:37 +0800 CST  
第154章火线传奇

天是灰的又是黄的,可随着炮弹成群结队地从空中划过,天际立马变成了猩红色。隆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大地也随之像打摆子似地一直不停地颤抖。毛大年的脑袋被震得晕晕乎乎,到后来不知是听觉麻木了还是耳朵出现幻听了,总之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
要说毛大年的战地服务团距前沿阵地少说也有五十里之遥,可这爆炸声却仿佛近在咫尺。毛大年当然不知道这是当时日军装备的一种罕见重炮,代号‘特二十四榴’发出的巨响。该炮口径大到305毫米,炮口能塞进一个人头,射程过万米。
当24门‘特二十四榴’一同开火,天地万物皆哑然失色,连空气也似乎停止了流动。那劈头盖脑砸向地面的炮弹瞬间便把大地变成了一架超级‘大蹦床’,而爆炸带来的一连串剧烈而又沉闷‘哐咚,哐咚’声仿佛在骄傲地宣称:我纵炸不死你,我也能震死你。而真实的战况也确实如此。据说,身处大场一线阵地的国军士兵不少就是被这种大口径炮弹给震死的。
然而,愤怒的中国士兵们并没有被敌人的恐怖炮火所吓倒。面对日军发起的一次又一次冲锋,他们顽强地坚守阵地。简易工事震塌了,他们就把机枪架到战友的尸体上,对准张牙舞爪的鬼子兵疯也似地进行扫射,那一颗颗冰冷的子弹带着中国军人的仇恨与怒火将这帮禽兽强盗一个个直接送回他们的东洋老家。
随着战事迅速进入白热化状态,毛大年和他的战地服务团的伙伴们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身体两方面的双重考验。当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国军伤员,还有尸体被从前线运下来,毛大年他们惊呆了。尤其是看到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帮半大不大的孩子纷纷不由自主地吓得躲开眼睛。长生甚至独自跑到一墙角落里干呕起来。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6 19:47:51 +0800 CST  
在毛大年的意识里,他虽然知道既打仗就一定会死人,但他绝没想到战争竟是如此这般地残酷和血腥。尤其是当这一切极其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先是惶然不已,可紧接着,他仿佛一下突然明白了包队长以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与日军相比,我们值得骄傲的只有血肉之躯;要想把鬼子赶出去,我们就得不怕死!”
‘对,是中国人就得不怕死!只要中国人都拿出不怕死的精神,我们就一定能最终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毛大年想到此,再看看周围一脸悚然的同学们,遂不由自主地跳到身边的一个石墩子上高声说道:“同学们!别害怕,也别难过,不要以为只有我们的人会流血牺牲,我相信日本鬼子也同样付出了沉重代价。还记得包教官的话吗?‘要想把鬼子赶出去,我们就得不怕死!’国军将士在前方奋勇杀敌,连死都不怕,我们这些在后方的若还怕这怕那,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同学们,都打起精神来,让我们用实际行动为抗战出力,为国效劳吧!”
毛大年的这番即兴演讲不仅重新唤起了同学们的斗志,同时也感动了在场的医护人员,还有伤员。
这时包教官刚从战地服务总指挥部开完会回来,一进大院门正好赶上毛大年在那做激情洋溢的演讲,心里不觉一动,暗赞:‘好小子!这演讲来得太及时了!’同时越发觉得毛大年与众不同,不光沉稳,有主见,还有领导潜质呢,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个可用之才!
包教官边想边朝毛大年走去。当走到毛大年身边时,包教官并无多言只是冲毛大年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用右手轻轻拍了拍毛大年的肩膀。
大家伙和包教官相处也非一天两天了,都知道包教官对手下一向严厉有余,夸赞不多,像今天这样就算了不得的肯定了。
见大伙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包教官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同学们,按说你们现在都还是读书的年龄,我本不该成天对你们鼓噪‘不怕死,不怕死,’的,可日本鬼子杀起中国人来可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啊!别的不说,就这几年他们在关外造的孽还少吗?”说到这,包教官眼圈不禁有点泛红,显然他言语中无意触及了自己心中的某个隐痛。
大家还从未见过包教官也有感情脆弱的时候,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呢,包教官干咳了一下,随即不无掩饰地说道:“嗨,瞧我,又扯远了。”
楼主 青葱的樟园  发布于 2018-01-06 19:48:40 +0800 CST  

楼主:青葱的樟园

字数:456395

发表时间:2016-05-12 21: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21 18:40:5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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