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芝这时说道：“这件事还亏得晓斌呢！晓斌，你跟叔叔说吧！”
当毛晓斌把当晚自己看到的一切详细介绍完之后，段刚不禁又问：“这之前还有没有其他可疑情况。”
田文芝立马把两天前晓东遇袭，以及晓斌放学被跟踪等等情况全都一一说给段刚听了。言毕，田文芝说道：“这应该是一个连环案，十有八九是同一人所为。”
段刚点点头，同意道：“完全有这个可能。”
段刚这时又转头面向晓斌问道：“应该只有你亲眼见到了推你哥的那个坏蛋的样子，你能仔细回忆一下他的相貌特征吗？”
晓斌想了想，然后把那个男子的穿着、大致身高和体型，以及面部胡子拉碴的样子都对大刚队长做了介绍。
大刚扭头对旁边的一位女同事问道：“小芳，都记下了吗？”
那位叫小芳的迅即答道：“都记下了，队长。”
大刚这时对田文芝说道：“你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回去后立马向局长汇报。因为疑犯尚未抓到，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还得保持高度警惕。”
大刚说到这，将旁边另一个干警叫到身边，对他轻声耳语了一番。
之后，大刚他们便跟田文芝道了别，刚走到门口，晓斌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大刚叔叔，我刚刚想起来，那个坏蛋讲的不是江城话。”
大刚闻言立马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哦？那他说的是普通话，还是方言呢？”
晓斌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是哪里的方言，反正不是江城话，也不是普通话。”
大刚这时走过来亲切地摸了摸晓斌的头说：“不错，这条信息很重要，也许对我们破案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段刚一大早就来到局长办公室，将昨夜发生在江城一中校园里的纵火案向局长做了详尽的汇报。
局长听完汇报后，呷了一口茶，随后说道：“谈谈你的看法吧！”
段刚也不含糊，立马将自己的分析判断结果合盘端出：“首先，我认为这是一起指向性非常明确的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几乎没做什么过多地掩饰，便相继实施了一连串的犯罪行动。从针对毛晓东的撞击到深夜纵火烧房子。”
局长插问了一句：“你肯定是同一人所为？”
段刚忙回道：“从指向性这么明确来看，我基本肯定是同一人所为。另外，这个人应该说胆子很大，但却也鲁莽愚蠢，连作案装汽油用的塑料瓶都随手扔在了作案现场附近。”

局长点点头，示意段刚继续。
段刚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作案人很可能是从外地过来的，因为毛晓斌说他讲的话不是本地口音。从作案人屡屡以孩子做袭击目标，加上田文芝说他爱人毛大年已调往省城工作，我由此隐隐觉得这个人的作案动机是不是跟毛大年有关，亦或就是为报复毛大年而来的。”
局长思考了片刻，然后果断说道：“迅速与省厅联系，同时争取得到毛大年所在单位的配合，看看能否获得更多有利于破案的线索。”

毛大年是上午快到下班的时候接到李副书记秘书的电话，让他马上到李副书记办公室来一趟。
毛大年感到挺诧异的，昨天下午才刚刚开了一个知青领导小组的全体会议，相关工作自己该汇报的已汇报，领导该布置的也已布置，怎么今天又要自己过去一趟？而且听秘书口气还很急。
毛大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李副书记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毛大年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李副书记见毛大年走进办公室，便对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就是毛大年同志。”
然后，又对毛大年介绍说：“这位是省公安厅的雷副厅长。”
毛大年心里有点纳闷：知青办何以同公安厅产生了什么联系？
雷副厅长也不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毛大年同志，今天上午我们接到江城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说你的家属最近几天遭到系列恐怖袭击。不过，你别担心，他们目前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人身基本没有遭到伤害。”
毛大年直到雷副厅长说完最后一句，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想：难怪这几天老是眼皮乱跳，果然是家里老婆孩子有危险啊！
毛大年等不及似地问了一句：“那现在我该做些什么？”
雷副厅长说：“根据江城市局的情况分析看，作案人作案的真正目的也许不是针对你的家属，而是冲着你来的。所以我们想请你回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或者更早些时候有没有与人结仇结怨的情况？”
毛大年稍微想了一下说道：“难道是秦达生？”
李副书记也跟着说了一句：“完全有可能。”

雷副厅长接着把有关秦达生的情况作了进一步询问之后，表示秦达生应该有重大作案嫌疑，要立马对其展开调查，说完便告辞了。
雷副厅长离开后，李副书记感叹了一句：“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当时调你来省城时，就应该一同解决你的家属问题。好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啊！”
毛大年忙解释道：“这不怪干部处，他们当时是征求过我的意见，可我当时以为待我这边工作踏上正轨了，再来办这件事不迟，谁想到……”
“好了，好了，现在工作也踏上正轨了，可以一家人团圆了，我让陈秘书帮你落实一下吧！”李副书记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毛大年这时还能说什么，只有表示谢谢领导的关怀喏！

一个月后，毛大年亲自返回江城，他要专程把田文芝和晓东晓斌接到省城。
当毛大年来到江城一中那熟悉的平房，看着后窗户虽经修补，但仍残留着的明显烧焦的痕迹时，不禁感叹不已。
当时，这娘仨是经历了多么大的风险和恐惧啊！要不是晓斌偶然发现了窗外的异常情况，这娘仨，包括这左邻右舍能否逃过那一劫真的很难说啊！
想到这，毛大年不由自主地一把将身边的毛晓斌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好儿子，你真的很棒！”
看着毛大年这少有的动情举动，田文芝也感慨万千，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提议道：“明天就要离开江城了，下午我们全家再去振风塔游览一次吧！”
毛大年、晓东和晓斌对田文芝的提议都欣然表示同意。
当一家四口再次登上振风塔最高处的时候，秋风劲吹，塔沿上的风铃，在秋风摆弄下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毛大年扶栏远眺，望着那滚滚东去的长江，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胸中激荡：再见了，江城！
（上卷完）

第97章 千钧一发

新的生活在新的地界开始了。
对于田文芝来说，省城并不陌生，她在这度过了大学时代的美好时光，尽管临到毕业前夕遭遇了一次小人陷害，却终归是有惊无险安然跨过了，总的说来，大学生活给她留下的记忆是美好的。
但是，省城给晓东和晓斌的感觉却是样样刺激，处处新鲜，连在街上偶然看到驴拉的大车都觉得新奇得不得了。也难怪，他们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江城，对于江城以外的世界，他们肯定会有很多异样的感觉，加上来之前他们对省城曾有过许许多多的想象和猜测，等到了实地一看，他们心底里的那种异样感和新奇感就越发地显得强烈了。
然而，无论他们在外面看到的东西有多么新奇古怪，都不如他们走进他们在省城新家那一刻感受到的震撼强烈。原先他们在江城一中的居室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厅即室，室就是厅，既无独立的厨房，更没有卫生间一说了。而现在乍一看到这么漂亮的房子，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房子这么大呢？怎么还有好几个房间呢？连做饭的厨房都是单独分出来的。怎么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阳台呢？怎么家里就有自来水和嘘嘘的地方呢？
他们不知道这套房子当时即便在省城也属于高配的了。
其实这一切都得亏了陈秘书。不管是因为领导发了话，还是从毛大年的人品考量，陈秘书都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做好。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从田文芝的工作调动到孩子们的转学，包括这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分配，陈秘书都给予了高度重视和逐步落实，因而一切都解决得非常顺利和令人满意。顺利到让毛大年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满意得令毛大年似乎都有些过意不去。
当然，很多话也只能摆在心里，说出来就俗了。你只能将这一切理解为领导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所以，你只有通过更加努力地工作，干出更大的成绩才算没有愧对领导对你的这份厚爱啊！

田文芝上班的单位叫做淮海中学，是省城的一所老牌学校，其师资力量和硬件条件在省城都是有口皆碑的。而且地理位置和江城一中一样都是位于市中心，且离家也不算太远。田文芝对能调到这所学校工作是非常满意的。
还有一点也让田文芝暗自感到踏实的，那便是晓东和晓斌眼看就要念中学了。这两孩子肯定都会毫无悬念地进淮海中学就读，那也就意味着这兄弟俩将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度过中学生涯，自己将来就近监管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
调到省城来之后，田文芝感到样样称心如意，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人感到不安的，那唯一一件事便是秦达生突然失踪了。
上次省公安厅雷副厅长从毛大年这里了解完情况回去之后，立马组织人手对秦达生展开调查，结果发现那几天秦达生果然没在单位上班，据说是请病假在家休息，可他的左邻右舍都说那几天没见他家有人。另外，省公安厅办案人员后来还将混有秦达生照片的多张照片拿来让晓斌加以辨认，晓斌立马就指认出了秦达生的那一张，加上那只汽油瓶上的指纹比对也完全吻合，秦达生系作案人已确凿无疑。
可就在办案人员动手缉拿秦达生之时，没想到却扑了个空。秦达生突然不见了。他既没去单位上班，也不在家里。这种情况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鉴于此，公安厅一面向全省发出了对秦达生的通缉令，另一方面还向秦达生的哥哥秦达亮作了讯问，秦达亮当即表示一定配合省厅的工作，一旦秦达生和他联系，或发现秦达生的下落，便立即报告。
秦达亮倒不是故作姿态糊弄省厅，他是真的对他这个弟弟失望到了极点。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他都敢做，那跟找死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现在问题是疑犯一天没有落网，毛大年一家人面临的危险就一天没办法解除，田文芝也就一天不能安生！岂止不能安生，而是心终日悬得高高的，因为，那天夜里的情景给田文芝，以及晓东和晓斌留下的恐怖阴影太深了。那可是一部真实版的恐怖片啊！

那么秦达生到底躲哪儿去了呢？
其实，秦达生并没有躲远，他就躲在他们红星化工厂内的一座废弃厂房里。他之所以选择躲在这里，首先是因为这块地形他最熟，厂房里四通八达的，如果想在这抓他，没有几十个人封锁住所有的通道，他可以轻易溜走；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当年‘武斗’期间，他还在这里藏有一枚手榴弹。当时也就随手把这玩意藏在一个消防用具箱后面的墙洞里，他自己也没想到，若干年后他竟然要用这枚手榴弹做最后一搏。
秦达生这是眼睁睁地要往死路上奔啊！
大凡一个人一旦陷入疯狂，那可是九条牛都拽不回来的。秦达生鲁莽的个性，加上他的盲目狂妄自大导致他一错再错，错到现在，他自知即便是他视作靠山的哥哥也无法搭救他了。所以，他也没试着跟他哥哥再去联系。这恐怕也是他在这件事上做的唯一一个明智决定。
打从他跑到江城准备拿毛大年的家人作为报复对象时，他就知道这是一场十分危险的游戏。

从刚开始那天晚上，他的计划是先冲撞晓东，然后引诱晓斌追赶。只要晓斌追出江城一中的大门，他便可以反手擒住晓斌。因为学校大门外靠大路左侧有一条黑暗僻静的小巷，秦达生认为将击昏的晓斌从那条小道带走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接下来怎么收拾晓斌，那他就可以随意而为了。可晓斌仅追了一小段距离就停住了，加上晓斌一路边跑边喊，招来了三三两两的住户，秦达生只得放弃原有计划。
可秦达生并没有死心，隔天之后，他又到晓斌的学校门口瞅机会，可是很显然，晓斌有了那天晚上的遭遇之后明显提高了警惕，一见有人跟踪，立马一溜烟地跑回家了，根本没给秦达生任何可乘之机。
于是乎，秦达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动手来个火烧连营。当晚，他耐着性子等到了午夜之后，估计这时候大院里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了，他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田文芝家的后窗外，还下意识地朝室内打探了两次。其实在窗外明月的衬托下往黑漆漆的房间里张望是啥也看不见的，然而，正是他这两次愚蠢的张望帮了晓斌，同时也暴露了自己。
所以，他万没想到，自己这边火苗刚一点着，那边房内的人就像等着他的火光信号似的，又是敲脸盆，又是大声呼喊。很快整个大院的人都出来了，他也吓得赶紧逃离现场，而刚刚燃起的大火也很快被扑灭了。
说到这，还不得不提一句：刑警队的大刚队长的确非常机敏，那天夜里在离开田文芝家时，并没有全体人员一走了之，而是悄悄留下了两名干警暗中保护这母子三人。若非如此，那天夜里还可能再出事，因为秦达生并没因火烧不成而离开，他仍然躲在暗处窥探着，还准备伺机再度作案呢，直到发现附近布置有公安暗哨才悻悻作罢。
秦达生的这种疯狂之举不仅在彻底断送自己，同时也引起了公安部门的高度注意。因为深更半夜纵火行凶杀人太让人惊悚了，一旦阴谋得逞，这后果和损失是极其严重和不堪设想的。

此刻，秦达生已如丧家之犬，躲在废弃厂房的一角落里，在这初冬的夜半寒风中蜷缩着身子，却仍然冻得簌簌发抖。他心里一遍又一遍恶毒地诅咒着毛大年，仿佛他这一辈子就栽在毛大年手上。他发誓即便死也要拉着毛大年垫背。
想到此，他再次摸出那枚手榴弹用衣襟揩了又揩，然后又扭开弹盖，掏出里面的引线，认真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
‘好吧，就靠你了’秦达生心里默念着。

这天傍晚，毛大年下班回家。已经走到机关家属院靠自己家这栋楼时，突然从路边树后面跳出一个人来。
毛大年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厉声责问道：“秦达生，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是你先跟我过不去，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秦达生狞笑着说道。
“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向公安机关自首坦白吧，也许这样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何苦要一条道走到黑呢？”毛大年一边规劝一边在想着对策，同时，还注意到远处已有人往这边走来。
“想我自首？别做梦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我两人的忌日！”秦达生说完，猛然从怀中掏出那枚手榴弹，迅速揭开弹盖，就在他准备拉响引线前的一刹那，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秦达生应声倒地。
那是公安厅特意布控在毛大年家附近的公安干警开的枪。公安厅早估计到秦达生有可能再次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所以在此‘守株待兔’已有好几天了。没想到今天还真碰上了。
干警们本想直接抓个活的，可万没料到秦达生还有这一手，居然掏出颗手榴弹来。要不是设伏干警紧要关头果断开枪，这穷凶极恶之徒还真的达成所愿了。

第98章 季兰发威

对毛大年一家的危险警报终于解除。
当田文芝得知这一消息时，先还有些不相信，她一再问毛大年：“是真的吗？你肯定是真的吗？”
毛大年点头应道：“是真的，恶魔就擒，我亲眼所见。以后，我们再不用为他而担惊受怕了。”
毛大年没有把那最惊险的一幕讲给田文芝听，心想，何必让她再受惊吓呢？
当时，公安干警开枪哪怕慢零点几秒，手榴弹也许就被引爆了。
由于双方离得很近，毛大年想跑是跑不脱的。幸亏毛大年当时处变不惊，没有采取任何试图制止的肢体动作，否则，公安还真不敢随便开枪，因为那样很可能有误伤毛大年的危险。
秦达生其实也没有被当场击毙，而是重伤倒地。毛大年在第一时间便将那枚手榴弹抢到了手上，一来是防止秦达生垂死挣扎着重新拉响手榴弹；二来也想看看那玩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按说毛大年是当过兵的，他不该犯这种低级判断错误，可当时毛大年就是鬼使神差地怀疑秦达生手里拿的并不一定是真家伙。也正是因为毛大年心中存留着这么一点糊涂认识，他才没有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和秦达生展开拼死一搏。当然，也正因此，他等于救了自己一命。

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中国应该说是个风云急剧变幻的时期。
1971年，‘九一三’事件，又称‘林彪叛逃事件’的爆发在客观上等于宣告了‘文革’理论和实践的破产。紧接着，11月14日，毛泽东在接见部队代表时为被批判的所谓‘二月逆流’平反。转眼到了1972年1月10日，毛泽东突然出席陈毅同志的追悼会，也就是在这次追悼会当中，毛泽东对陈毅夫人张茜说到‘陈毅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同志’，同时还提到了邓小平，说邓小平是‘人民内部矛盾’。这是毛泽东想起用邓小平的一个重要信号。
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毛泽东对‘文革’错误已有所觉悟，并有意开始纠正‘文革’中的极‘左’思潮和极‘左’行为。然而，由于毛泽东对‘文革’的错误发动并无意全面加以否定，相反，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因而这个时期在中央内部出现了以周恩来等同志为代表的健康势力，和以江青等人为代表的‘文革’势力两大营垒。矛盾依然十分尖锐，斗争依然十分激烈。
毛大年一家正是在这样一种大的时代背景下，正式迁居于省城。

毛大年所在的省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办公室工作依旧繁忙。
这天，毛大年的办公室正在召开例会，可会议刚开不一会，季兰却不期而至。毛大年心里虽然觉得十分意外，但口中还是表示欢迎季主任的亲临指导。
季兰佯装抱歉地说道：“对不起，不知道你们正在开会。你们接着开你们的，我既然来了，就旁听一下吧。”
毛大年见此情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长话短说，先是大致总结了一下最近的工作情况，然后把新的任务做了一下分派，最后征求了一下各位组员的意见。本来这三个环节完毕，例会也就结束了。
可是，今天季副组长还端坐一旁，会议自然就不可能宣布结束，说不定重头戏还未开始呢！

毛大年作为会议主持者，这时自然把目光转向季兰，说道：“下面请季主任给我们大家做指示。大家欢迎。”（噼里啪啦的掌声）
毛大年其实很讨厌这一套，可官场就讲究这个，你能怎样？
季兰待大家掌声平息后，很优雅地由左手食指轻轻推了下眼眶上的金丝边眼镜，然后语速平缓地说道：“很高兴看到大家最近一段时间工作态度和工作进度都比以往有很大改进和提高，这很好嘛！这说明我们这个集体是能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是能战斗的，能出成绩的！”
季兰接下来又把上山下乡的指导思想、重大意义、任重道远等等官话套话啰里啰嗦地扯了足足一个小时，连坐在季兰斜对面的陈梦婷都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心想：大姨妈是不是更年期综合征发作了，捞不着地方讲话，特地跑到这来过嘴瘾啊？
季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啰嗦得够多够长够久了，此时话锋一转，说道：“我们这个知青办公室机构虽小，但也不能忽视了团结的重要性，我想，大家都会唱那首…叫做什么来着…”
陈梦婷不耐烦地接口道：“团结就是力量，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唱一遍？”
季兰瞪了陈梦婷一眼，随后接着说道：“对，就是‘团结就是力量’。”
季兰这时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团结任何时候都是干好工作的前提和保证。作为一个单位领导更要有团结意识，要善于团结自己的同志，要能容人，不能受点委屈心里就搁不住了，我说得对不对啊？好了，我今天就讲这么多吧。希望你们团结奋斗，努力把今后的工作干得更好！”季兰说完这些便离开了知青办，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部下。

季兰的发言足足说了有两小时，可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句正面肯定毛大年工作的话，相反，临到末尾倒是让人明显听出批评的含义。只要不是傻子，大家都听出季兰的话意就是毛大年不善于团结同志，或者说毛大年不能容人。
不能容谁？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会联想到自己，唯一所指不就是秦达生嘛！可秦达生是个什么人，在场各位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那就是根‘捣屎棍’或者说‘秦霸王’啊！
如果说知青办最近一段时间能取得较大的成绩，那正是纯洁了队伍才获得了成果，现在这反倒成了毛大年的不是了。
“真是岂有此理！有这么当领导的吗？”冯倩倩在会后不一会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这句牢骚之言。
“是啊，不表扬也就罢了，反倒挨了顿不明不白的批评！少见！”王刚也在一旁明显表现出不满。
毛大年这时苦笑着对大家说：“季主任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大家记住，一个人活在世上有很多要学的，其中就包括要学会善于接受批评，或者说要学会善于对待委屈。你们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刚才季主任的话也算是对我敲了一次警钟！好了，好了，大家都去干活吧！”

季兰这天光顾知青办并非无缘无故的。
首先，这秦达生就是经她同意才得以进知青办的。当时，李副书记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坚决反对，主要也是为了照顾一下季兰的面子。后来，这秦达生把个知青办搞得乌烟瘴气，李副书记也为自己当初的瞬间犹豫感到后悔。现在，毛大年来了，李副书记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其中就包括净化机构的用意。后面的事按说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毛大年动秦达生多少也触犯了季兰的尊严。
其次，这秦达生后面的一系列狗急跳墙的表现不光威胁到了毛大年一家人的生命安全，同时也震惊了上层有关领导。尤其是那天秦达生居然疯狂到想用手榴弹想炸死毛大年，其如此凶残的作案手段被反映到李副书记这里时，李副书记也颇为震惊。震惊之余，李副书记打电话和季兰做了沟通，电话中对季兰也提出了婉转的批评，其中不排除这方面的意思：就这样一个凶狠残暴之徒，当初你居然还把他调到了知青办。幸亏毛大年将其清除出去，否则，这知青办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季兰表面上对李副书记的话表示赞同，可内心深处要说一点不窝火那是不可能的。
这不，她突然降临到知青办不就有撒撒气找回场子的含义吗？

第99章 电视魅力

隐患既除，限制晓东和晓斌晚上出门的‘禁足令’也就随之被宣布解除，但田文芝还是规定他们的活动范围不能超出机关大院。晓东和晓斌异口同声说道：保证不出大院。
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大院内的生活服务中心，一个类似工会俱乐部的地方。那里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小朋友聚在一起看电视。电视，那是多么好的东西啊！
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中国，电视远还未走进普通人家。严格说来，那时候仅有部分单位和个别高级干部家庭才能看到电视。不仅如此，看过电视的自然可以神气活现地胡吹乱侃一番，没看过电视的只能一个劲地羡慕加想象吧。
当初还在江城的时候，晓东班上就有两个男同学不知为何说话间突然聊到了电视上，且说着说着便争了起来。一个说那玩意江城可能还没有，要有也只有市委书记这样的大干部才有资格看。另一个把嘴一撇，一副不屑一顾样子，说道：“我都看腻了，都懒得天天看了。”
这话顿时把在场的几个同学都惊呆了，几乎谁都认为他在吹牛，不过晓东倒是聪明，马上插嘴道：“既然你都看腻了，那你带我们几个同学看一次应该没啥大问题吧？不然，大家肯定会认为你在吹牛哦！”

晓东这一军将得好！这个叫张小军的大个子男孩纠结了半天，终于把脖子一梗，说道：“那好吧，今天晚上我就带你们见识见识电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人太多不行，只能你们五个人。”
张小军当场点了一下围在旁边听他们争论的五个同学。
其实，晓东判断得出这个张小军十有八九不是在吹牛，因为晓东是去过他家的，知道他爸爸是当地陆军106医院的院长。
那所军医院现在坐落的位置是过去解放前的一所教会医院。里面的房子大多是西式的。而张小军家住的房子就是一栋别墅式的洋房，那是寻常人家根本无法相比的，即便放到今天那也是豪宅啊！
除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加上考究的纱门纱窗之外，地毯、沙发，坐式电扇等家中物品的摆设都让晓东哑然吃惊。要知道，这些东西在那个年代都是绝对的奢侈品啊！
晚上吃完晚饭，晓东刚准备出门，晓斌便可怜兮兮地凑上来说：“哥，你也带我一块去见识见识吧！”
晓东犹豫了一下，上午可是说好的就五个人哦！不过，他也真想带上晓斌，机会难得啊。晓东稍微思忖了一下说道：“要去也行，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面，要是我的那位同学死活不乐意增加人，那你就只能独自一人先回来哦！”
晓斌倒也痛快，不假思索地应道：“行，不能加人，我就回来。”

晓东带着晓斌一块去了。
张小军从家中走出来时，晓东、晓斌等几个人早已在离他家不远的花坛处等着了。张小军一看多了一个人，见晓斌紧跟在晓东身边，猜是晓东的弟弟，可人都来了，也不好责怪什么了，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都跟我来吧！”
医院家属区和医院本部并不在一块，而是隔着一条大马路。张小军带着一帮同学穿过马路，来到医院大门口。两扇大铁门是紧闭着的，只是右边的大铁门上还开有一扇小门可以供人进出。张小军走上前去跟守门的卫兵说了半天，最后还是里面一个带班的认识张小军，才勉强同意他带着这一帮同学进去。
进了军医院大门后，张小军也不知是为了消除大家的疑问，还是为了给自己撑一撑面子，特意解释道：“要是我一个人进来，亮一下证件，甚至不用亮证件都可以。他们大多都认识我。”
大家其实对此并不存疑问，能把这么一大帮同学带进来已算够牛的了。若不是院长的儿子，估计他也不敢这么牛逼哄哄的。从刚才情况看，这医院门卫把关还是挺紧的。
这所陆军医院里面环境优美，到处都是草坪和林荫小道。张小军带着大伙七弯八拐的，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小礼堂的外面。电视就是摆在礼堂里播放的。可是礼堂门口同样有人把守。张小军刚走到门口，就被挡住了，守门卫兵看了一眼张小军手中的证件，没得说，放小军进去，可后面这帮人就统统被拦住了。
张小军急了，赶紧和把门的求情。可这回把门的连眼睛都不正眼瞧他一眼，也不跟他啰嗦半句，随你怎么说，就是认证不认人。

就在张小军和那帮同学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年纪40来岁的女军人从一边缓步走了过来。张小军一见，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忙跑上前去，说道：“龚阿姨，您帮我和守门卫兵说说吧，我这几个同学就想看一次电视，我都答应他们了。”
这个龚阿姨是张小军家的隔壁邻居，她爱人是医院里的政委，和张小军父亲是长期的老搭档。龚阿姨对小军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看着张小军那副窘迫的样子，笑着点了一下小军的鼻子说道：“看来我今天来得还正是时候呀！”然后，转头对卫兵说道：“让孩子们进去吧！”
“是。”把门的虽铁面无私，但政委夫人的话还是要听的。
那天晚上，晓东和晓斌到底从电视上看到些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淡忘了，但那毕竟是他们平生第一次看电视，且当晚看完电视后，他们心中的激动、兴奋乃至感叹至少持续了一个星期都无法平复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老式的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到今天纯粹就是垃圾，节目内容也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好像除了播送几段新闻之后，便是播映了一部老故事片什么的。而且由于看的人多，晓东晓斌他们站得又远，加上电视机接收无线信号不太好，动不动还有雪花点之类的，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也难怪，张小军说他都看腻了。兴许还真不是他故意显摆。
可尽管如此，晓东和晓斌还是对电视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当然，他们那时根本都没奢望自己家里也弄台电视机，随时想看就看，他们当时心里渴望的就是如何再找机会过一过看电视的瘾。
张小军那头是不可能再做指望了。单是进门，就得过两道关卡啊！
也难怪当时张小军答应他们时那么为难，门卫纪律规定了卫兵必须铁面无私嘛！

那怎样才能满足看电视的心愿呢？
有一天，晓东和晓斌晚上偶然从江城一中旁边的公路局大楼旁边经过，远远看见楼上四楼窗户处有类似荧光屏的那种光亮闪烁。
晓斌立马兴奋地说道：“那上面好像在放电视呢！”
“走，上去看看！”晓东对晓斌说道。
两人见传达室的看门老头正在聚精会神看报，便连忙偷偷溜了进去，一口气跑上四楼。果然，四楼的那间房间里真是在放电视，而且就四五个人在里面看，晓东和晓斌进去时，他们甚至都没有多加在意。
自从那天晚上得知有这么一个可以看电视的去处，晓东和晓斌又偷偷溜进去两次。可好景不长，等到第四次再想进去时，公路局的大门已是牢牢紧锁，莫有任何空隙可钻了。晓东和晓斌只有远远对着发出荧屏闪光的窗口‘望窗兴叹’了。

现在好了，这一切遗憾如今都可以远远甩到脑后了。
随着毛大年举家迁到了省城，晓东和晓斌觉得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电视再不用费心伤脑的，一到晚上大可以尽兴地看了，且几乎每天都敞开放映。
晓东和晓斌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得先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否则，老爸老妈是绝对不许他们下楼看电视的。

第100章 奇葩回收

晓东下午放学回家，从进门起便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田文芝一看便知道他准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了，刚想问明情况，就见晓斌从外面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对着晓东嚷道：“哥，你这回可真要帮我一把了！”
晓东无精打采地抬头问了一句：“帮你什么啊？”
我们老师今天突然宣布：“全班同学基本都交齐了该交的废品回收券，只有两个同学还没交上来，一个是生病请假的单丽，另一个就是我啊！”
“啊？你也要交？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晓东哀叹道。
田文芝这时急不可耐地问道：“什么废品回收券啊？”
晓东解释说：“就是全班每个同学每学期都要收集一定量的废钢铁和废玻璃送到废品回收站，换回一个标有相应的重量的回收券，然后将这种回收券交给学校，达到规定数额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田文芝这下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随即又问道：“那你们到底要交多少啊？我们家里找找凑凑，看看行不行？”
晓东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可能的，即便把家里炒菜锅都算上去也不可能够的！”
“那到底是多少嘛？”田文芝也跟着急了起来，同时隐隐觉得事情难度不会小。
“废钢铁80斤，废玻璃40斤。”晓东直接报出了数字。
“要交这么多啊？我们老师给的任务是废钢铁60斤，废玻璃30斤就行了。”
“大概是我比你高一个年级，所以要交的数量就多一点吧？”晓东嘴里咕哝了一句。

田文芝听到这里也大为吃惊，这任务标准定得也忒高了点吧？两个孩子需要回收的废品重量加起来都超过200斤了，用一架板车拖都够呛的了。关键是一时半会从哪儿找这么多的废钢铁和废玻璃呢？
田文芝这时头脑里不禁蹦出58年大跃进那会，全民大办钢铁时，家家点火，户户冒烟的火爆场面，事后想想那不就是场‘闹剧’嘛！可这话还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绝不能说。君不见，当初喜欢逞英雄、发牢骚、说怪话的现在头上不还顶着一顶‘右派’帽子终日追悔莫及吗？
可时隔这么些年，怎么还这么穷折腾呢？让孩子们回收这么多的废钢铁，除非家里是开‘铁匠铺’的，还有废玻璃，更是不好找啊！田文芝也是一点主意都拿不出来！
晓斌一看晓东和老妈都皱着眉头的样子，心里不禁发慌道：“老师还规定了期限，要我们一个星期内交齐哦，不能拖班级后腿啊！”
田文芝没好气地问道：“那其他同学都是怎么弄的呢？为什么就剩你们两个交不上了呢？”
晓东低声嘟噜道：“我和晓斌都是转学过来，半道上插班的，况且又是刚知道这事，其他同学从开学初就开始到处回收了，所以任务自然完成得早嘛！”
田文芝见两个孩子愁得像两小老头似的，实在不忍再说什么丧气话了，便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是有一个星期的期限吗？等你爸回来，再一起商量商量想想办法吧！”
“不过，这话最好等吃完晚饭再说，不要影响你爸吃饭的情绪。”田文芝又补充了一句。
没一会，毛大年下班回来了。
田文芝等大家刚一吃完饭，便把刚才的难题摆到毛大年面前，然后问道：“你有没有什么高见啊？”
毛大年想了想说道：“短时间里想收集这么多的废品肯定很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毛大年说到这顿住了，似乎拿不准可行性似的。
“是什么？你就快说啊！”晓东和晓斌一边早就急不可待了。
“只好花钱买呗！”毛大年也不知这是不是个馊主意。
“从哪儿买啊？”晓东和晓斌还是没听明白，心想，哪里还有专门卖废品的啊？
“当然是从废品站喏！”田文芝听明白了，所以直接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