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迷迷糊糊着，有门铃响。开门是他，他把一大袋餐点提到面前，说，为昨晚的事赔礼道歉，能赏光和可怜虫一起吃早餐吧。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打开塑料袋，有热乎乎的豆浆油条还有。见他边吃边看时间，于是拖着腮帮静静地看着他的吃相，笑。他说，我吃完了，我要走了。她还是笑，不说话，打开门，说，我送你下去。她和他走下去，才发现雾还未散去，浑浊浊一片如置幻境。他便要走进那幻境中，她心里突生惘然，觉得这岁月实在过得令人心疼。他挺拔的身影也注定难给予她多一点。天好冷，她缩着身子招手再见，招呼他小心开车，注意安全。看着他开车驶离，两声紧挨的滴滴声告别，徐徐进入那浓浓雾中，只留双跳灯一闪一闪，像越来越微弱的信号。


她打开手机编辑短信，一个键音一个键音嘟嘟地响，冷空气让手有点抖，随着不停跳闪的光标，字一个一个显现出来，连成了一句话。我们结婚吧。


他们像所有准结婚的男女一样，开始忙碌装修，为心爱的小家奔波着，她联络着工人，赶往各家装修商场，她看见暖暖的秋黄色地板，就会想象着他们冬日里坐在一起在这里晒太阳，看着一张两人式的软软沙发，就想着他们晚上一个在看书一个发呆呆的和谐场面……从水电工、瓦匠、木匠、粉刷匠……她不断网购着一批一批的家什，又一件一件驮上车往家赶，穿过城市川流不息的人群，迎着扑面风霜，从别人的生活中穿过走进自己的生活。大大小小，轻轻重重，她忙碌着，像个男人一样，像个蚂蚁一样，扛进抬进拉进背进来一件又一件物品，房子一天一天在变化，在生长。他工作很忙，每天都有不同的任务，以及加班、值夜班、特别执勤等等。在路上，她看着闪着红蓝信号灯的警车、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察，都会想到他。很多次，她都很累，也很孤单无助。还好，有姐姐。姐姐陪她逛各种建材、家居，以过来人的身份，砍价杀价，精挑细选，共同设计，姐姐拍着她的肩膀说，放心吧，这屋子一定美美的。买油漆的时候，一共买了三大桶乳胶漆，姐姐一手拎一个呼呼呼向前冲，路过的商家店员皆侧面大赞女汉子，她拎着一个就累的走三步停两步没用的不行，她看着姐姐的背影，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润起来，于是用劲提起向前努力跟上。

一天回来，身心俱疲。看着角角落落发呆，眼看着就要好了，装上漂亮的水晶灯，把软装弄好，就好了。观看间，听见有沙沙声。于是寻声找，向深处去，看见他正一个人蹲在地上用小刷子一格一格地扫着地板龙骨里的木屑和灰尘，弄得浑身都蒙了一层灰，头发都成了灰白色，连眉毛睫毛都是，饱经风霜像个白首老头，那么沧桑，看上去有些不真实，“仿佛时间嗖地飞逝了，我们到了2060年。”她想。往日他那精神挺拔的样子也消失在那佝偻的背上。那瞬间，眼泪似乎要落下来，想扑到他的怀里。他抬起头笑着说，老婆辛苦了，今天我来，嗨，你别过来，不然粘得都是灰！他并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一脸灿烂。她蹲下来，歪着头看他，嘲笑说，你看你现在，可真像个糟老头！所有装修的辛苦也都在那一刻得到了安慰，苦也不苦了。

恋爱的时候，他会因为她的一句想他，就开车六七个小时来见她一面；他会开心地将她横腰抱起来，用力地把她抛到天上去，逗她尖叫；他会买来录音小熊大喊我爱你老婆然后再笑嘻嘻地送给她，让她摁下键一遍一遍听；他兴奋地告诉她买个礼物，是一个毛绒大鞋子玩具，他扶着她坐下来，自己蹲着，把她的两脚一个一个地塞进暖融融的大鞋子里，隔着绒绒的鞋面捂着她的双脚仰起脸讨喜地问她，喜欢吗……

她摩挲着他软软清凉的头发，他做的所有这些，都让她的内心不断蓄积着爱的力量，相信他们今后一定在这力量的支撑下，能走过人生的每个困难和坎坷，相伴下去。

【小说外】我差一点忘记了，那天的天空是那么明媚，云朵很大，树丛茂盛，南风暖暖的。我和你，在乡村的小路上，骑着新学的自行车快乐追跑。你说，我们比赛，看谁先到前面的小桥。

···那天，那天，喃喃自语，就像我此时此刻抬头仰望的天空，那么明媚，云朵很大，树丛茂密，南风暖暖的，可是你，我儿时的小伙伴，已经走向与我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生了，各自天涯。

第三节 嫁娶
幸福就是一二三。婚期定在一月二十三号，这是两人一起选的日子，希望着他们的婚姻从此迈开步伐，不停向前走向上走。现在她是第一个结婚了，青和晓心里比她好像还要激动。她们聚在一起，说起了曾经的日子，很是触动，心中也布满了莫名的不安，祝福我吧，我们三个一定都要幸福！她们搂在一起，又臭她又骂她又祝福她，女孩子那么感怀，心事涌动起来，笑一阵，哭一阵，前事翻转，心意缱绻。她笑着说，瞧我结婚，这么热热闹闹的。青笑着说，那扔手捧花的时候，一定要扔给我呀。晓不依，这个嘛，得看姻缘啦，说不定先我呢！一阵打闹。


他打电话给她，问，老婆你在哪里？想天天见到你。他和朋友在街市边的火锅店，这里，姐姐和姐夫为了庆祝她毕业长大，也一起吃过一次饭，那时候姐姐刚刚成家不久，俨然一副家长的样子，为她添菜，嘱咐努力工作，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事无巨细，一一述说。姐夫涮好牛肉片放进姐姐碗里，嘴里包着还烫的冻豆腐，窝着嘴巴笑说，她又不是小孩子。姐姐不理，依旧把心中不放心的事情说完。姐夫笑，兀自一边凉快吃喝，默默不言为她们捞菜，并不打扰。


伴随着氤氲的蒸汽和咕噜噜不停滚沸的热汤，两人不知不觉想起了很多，一帧一帧像一部漫长的旧电影，在脑海里。怀念小时候，每天当姐姐的跟屁虫，帮彼此跟父母圆谎然后被戳穿双双跪在搓衣板上，去打谷场练骑自行车，搬桌椅到院子里写作业，一张床两筒被窝，一起嬉戏打闹，陌上追跑。想到长大都离开父母护佑，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她忽然有些难过，喉间哽咽，埋头闷吃。锅汤热气在彼此间沸腾弥漫，好久，她搁下碗筷，看着姐姐，喊，姐姐。姐姐嗯了一声，她笑笑，说，没啥事，就是想亲切地喊喊我的，姐姐。


现在，她又来到这里，却又是另一段人生回忆了。时隔若干年，店堂依旧繁华热闹，店员迎来送往，堂内人声鼎沸，满雾气缭绕，活色生香。她远远地看到了他，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桌上还有一副碗筷，他的朋友刚刚离去。他看着她，此刻已是微醺薄醉，双目深情迷离，把啤酒瓶子举起来咕噜咕噜朝玻璃大杯灌满，白色泡沫瞬间涌出来，在桌子上蔓延他也不管，任由其如庆祝喷出的香槟一般倾泻，只拿两眼认真瞧她，说，来，敬一下我可爱的老婆！她发现今晚他握着她的手特别紧特别紧。她笑。


婚姻让你紧张吗？这么愁苦，喝多了吧。她故意揶揄，问。不等他说话，兀自举起杯子，豪气地碰撞过去，嚓嚓一声，金麦色的液体晃荡，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抿掉，杯干完毕，定睛看着他。


他脸红红的，愣了一会儿，嘻嘻笑了，一双醉眼迎向她的目光，拨浪鼓般地摇头，答非所问，说，明天我要就和你结婚了。


她望着他笑，拍拍他的脸颊，像哄小孩似的，说，早点回家睡觉吧，明天记得接我，我会等我的新郎来，一起去往我们的新家。


他眼睛里泛着光，紧紧她的手，喜孜孜地把头歪在她的肩上。

【小说外】红色砖墙围拢的院子，两棵柿子树，长了许多年，枝条柔曼。草叶埋没的土地上，儿时种过蝴蝶兰、大丽花、彼岸花、指甲花、洗澡花，依着墙沿搭过藤架，从小伙伴家移来葫芦小苗或五角星花，看其日日生长，攀缘向上，越过墙顶，结出小葫芦，开出小红花，成为了记忆中的一个夏天。

【小说外】阳光温暖的日子，樱花灿烂，一边盛开，一边凋落，枝头一片，地下一片。一阵风吹过，素白花瓣簌簌飘飞，这时，孩子们在枝下欢呼，下雪了，下雪了。

那晚，他按照风俗，一个人住在了新房里。几个月前还是毛坯空房，现在已家具齐全布置一新，蓝色沙发上摆放着一对婚礼小熊，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笑的很灿烂，每个房间都放着开得正好的鲜花，馨香清新。茶几和桌子上的碟子里堆满了糖果，漂亮的糖果纸在水晶灯的照耀下五彩缤纷。他后来说，新房很漂亮。可是那晚自己特别孤独，男宾客们在深夜打牌完后逐一散去，他钻进冷冷的被子里，望着他们的婚纱照发呆，顿觉整个屋子这么空荡。他没舍得睡他们的婚床，只是睡在儿童房，他说要等她一起睡，这样才完美。那夜很漫长，他一直在等待天亮，很想她，他说那是他有生以来觉得最孤独也最期待的一夜。


那晚，她很晚回家，车子驶进小道，从镇街通向村里的圩埂路上，往常的泥泞土路居然全部新铺了崭新的碎石子，在皎洁的月光下如粼粼碎银铺延开来，以前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也被填平了，车子驶过，缓缓如行驶游船，轧得路面嘎吱嘎吱轻响。路两边，一改以往黑灯瞎火的，也都一段一段挂上了马灯，像是被魔法挥棒点亮，一路指引到家，美极了。


真好！这是亲爱的乡亲给她的家人和她十足暖人的好心意和祝福。想象着，村里的大叔大婶爷爷奶奶如何拿着铁锹抬着担子挑着石子一尺一尺地铺平这条路，欢天喜地地迎接着村又一件喜事，那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小丫头也长大啦结婚啦。


回到家，看见家里家外、门前屋后、楼上楼下的灯全部打开亮着，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到处都贴着红红的囍字，甚至猪圈、茅厕、老松树都不漏下。满堂里，大家吃饭、喝酒、打牌、聊天，处处热热闹闹，村里的孩子们全聚集来了，大大小小胖胖瘦瘦高高矮矮，在宽阔的门前水泥驾着一根小竹竿驾驾驾地玩耍，呼呼喝喝，如一匹匹小野马成群奔来跑去。透过窗户，她看见妈妈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便走进去，妈妈，别忙了，休息休息吧。妈妈笑着说，今晚你就别管吧，忙你的去，去，早点睡觉。便被赶了出来，她在院子里站着，看见爸爸和几位叔伯抽烟聊天，也就径直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屋。外面的喧哗热闹还在，她的心里复杂而难以平静。明天，就要出嫁了。是多少个一天一天，多久的年华，才能让她长大，让父母老去。她再一次看着自己从小生活过的老房子，时间过的如此的快！那些时光是怎么一点一点过去的呢？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看浴缸水位一点一点升上来，氤氲朦朦，躺进去，水渐渐漫上她的身体。她滑下身子，陷得更低，闭上眼睛，任暖流温柔而深情的包裹，眼前雾气缭绕，沉浸在纷乱难平的思绪中，爸爸妈妈的爱与付出，姐姐的照顾疼爱，长久思念的阿婆，她的童年，那些爱的人和爱的家乡，过去的时光，重重叠叠的往事，都一一闪过她的脑海，像一场路途的风景，不断向前飞速移动。往日的时光，已不再属于自己，握不住了，就要转身告别。她拨开眼前萦绕的热气，掬水扑洒在墙的镜面上，一层雾气立刻被水冲散，露出她有点涣散的脸。她凝神望着自己，从今以后，也是大人了，从今以后，开始迎接人生新的时刻，从今以后，一定一定要有担当啊。她对自己说。

中国南方的冬季异常湿冷。那天的天空却很晴朗，一大早，东边的天际线上就有一丝红红的霞光，渐渐映着云层烈如火焰。不一会儿，光芒便在涌动的蓝暗中凿开一道裂口，飞速穿过长长的宇宙时空宁静落在万物大地之上。太阳暖暖地照着，照着屋子亮堂堂的，照的看到阳光中的尘埃都是在飞舞跳跃的，沾着细小的光，点点悬浮起落，如缩小星际尘埃。


她早早地起床了，化妆师已经在等她。先穿婚纱，她伸开脚，把自己套进那个蓬蓬的白色衣裙里。妈妈跑过来，将一根编着如意结的长长红绳系在她的腰上，她微微张开手臂，扭过头问妈妈这是什么，妈妈曲着腰，认认真真地打了个漂亮的结，说，保佑我的女儿，幸福绵长，一生平安。说着拍拍她的背，好似给她打气加油！她抿着嘴微微笑，眼圈却红了，转过身搂着妈妈，好似会就此分开一般，像一场车站离别。妈妈摸摸她的脑袋，说，傻孩子，又不是远嫁他乡，这还舍不得吗。她扭扭身子撒娇，撅着嘴低声喃喃，舍不得舍不得。妈妈笑了，说，乖，不哭了，等会化妆就不允许哭了，高高兴兴的，看我女儿今天多漂亮。妈妈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好温柔，可她又分明感到妈妈的手生满着老茧和裂纹，长年劳作，浸泡过冰水，伸进过热水，插过秧，种过地，割过稻，装卸钢铁重物，繁重的家务，和个体生意的苦力，让那些老茧和裂纹里藏满了无数对家的坚守和力量，艰苦的日子过去了，妈妈回忆往事，她会记得孩子爸到家提亲的笃意场景，和他一起去装货，他开拖拉机她坐在高高的货堆上，看着不断退后的路让风吹凉了她的汗水，吹着她的心如飘动的旌旗，带着埋怨而又赞扬的语气说起爸爸如何不懂浪漫却总是在她身边没有花心花眼……如果有些记忆能记得很久很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是否就意味着这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一生中所存在的意义和幸福。


她端坐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眼神角力，手指如获金刚，涌动生长力量，接受一场庄严的仪式宣布自己的成长与担当。宝贝不要怕，前面是美丽新世界！仿佛另一个自己在耳边轻轻说。


扑香粉、描眉毛、画眼线、刷睫毛、打腮红、涂口红，在镜子里，看自己一点一点素颜的脸，渐渐光彩照人。轻轻挽起长发，拢成一个美髻，戴上美丽水晶钻饰，看它们在光中璀璨闪耀。挺起身体，直面向前，一步稳着一步地，挽着一生一世的爱人，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是贫穷，健康或者疾病，快乐或是悲伤，不离不弃，一生相随。她对着镜中的她笑。


阳光灿烂，心情也美，裸露着肩膀，穿着洁白婚纱，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一直控制不住地打着颤，咯噔咯噔的像是正在念着魔法的巫婆，当然，是一个美巫婆，念得也是幸福的咒语，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悦耳，还有点瘆人。想到这里，她捂着嘴巴偷偷笑起来，青臭她现在就忙着偷乐。仿佛，她的咒语真的像化学物质一样，悄悄发生着奇妙的反应，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她越想越紧张，跑着要上厕所，摞起大裙子，弓腰疾奔，妈妈看着呵呵笑。

【小说外】在门源看油菜花的时候，随处都播放着《小宝贝》，有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拿着花环，问我买一个嘛。我点头。她超级开心，飞奔到妈妈身边，手里举高擎着五块钱。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和妈妈做生意，欢喜自己挣的第一笔钱，会兴奋地给妈妈看！

【小说外】门源的油菜花海，像一片阳光铺洒在大地上，天边的云浓厚纯白，汽车沿着公路行驶，很长时间，景色都在那里，视野开阔绵延，像一个深广的长镜头，纵深直抵心里，令人思绪纷飞。

【小说外】下班回家，孩子们被阿姨带去广场玩，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于是，自己下碗面条，少量面，几片锅巴，放点香油，一定要多蒜。初三时候，每当晚自习下课，妈妈总是提前下好面条，有时候是腰花面、有时候是鸡汤面、有时候是肉丝面，放学回到，准能吃到。于是，就趁着吃的时间蹭一会儿电视看，慢慢磨慢慢磨，直到妈妈说，快去写作业，才依依不舍划完碗底。回忆的场景总是在某处重现起来，熟悉的令人伤感又温暖。在有限的生命里，去用文字一点点纪录时光的飞逝和永恒，是无奈的、可笑的，然而因为他的流逝，才觉得一定要做这样的事情。有人问既然信仰不能有求必应，为什么还要信奉神、佛，我想，是因为那份信仰所传达出来的爱的期望和慰借吧。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地雷声突然响彻寂静清晨，在寒冷的空气中，欢天喜地地蹦炸。接亲的队伍来了。他来了。她心里高兴地说，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唇缝里吐出来。
静静坐在儿时的床边。花车一辆辆开进小村庄，放风的人瞅着，赶紧招了手，一瞬间，所有的村民赶到了桥头，围起一堵厚实的人墙。浩浩荡荡站满了，孩子们小泥鳅似的调皮地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村里举荐一个起头的，摆起了架势，大剌剌地挡在路中央，拦起了娶亲的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挺肚叉腰，颇有阵势。有腼腆的妇女捂着嘴嘻嘻一群群笑开了，更多的人翘首等着上演什么耍花腔的好戏呢。只见，这厢，大爷们吆喝着，发喜糖发喜糖，那厢，打点的人从鼓鼓的袋子里连抓数把漫天狂撒，糖果下雨似的掉进了人群。孩子们一窝蜂地抢，顿时热闹开来。不够！闹事的人又唯恐不乱地大声嚷嚷，亢奋的很哩。于是，打点的人又撒开，孩子们手抓满了，口袋里也塞满了，一个小孩拉开自己满满的口袋，说，嘿，奶奶，看我今天大丰收啦。打点的人把袋子抖了抖，在空中摇着手臂扬了扬，大喊已经空了，已经空了，红色塑料袋被风鼓起来哗啦啦响。大爷们笑了笑，路神般依旧半步不移，孩子们东窜西溜，去吃糖了。大人们不好哄，坚决不散，有人靠着桥头边，有人坐在墙头上，一时间两军对垒，作壁上观。拦亲这边的队伍似乎还没有让路的意思，大爷食指中指一夹，递上嘴巴前，作出了吞云吐雾的架势。打点的人夸张地作出心领神会的样子，连忙从百宝袋里拿出一包烟，呈上。大爷眼神狠狠一瞪，打点的人慌忙又拿出十整条烟。这还差不多吧。大爷把烟交给年轻人发去，如交响乐中的指挥家一般双手举空一振，收队，让路。村民们演电影似的做了一回土匪，耍了回威风，接亲队伍恨不得与全世界分享自己的喜悦时刻，越闹越好，大家玩个兴头，也图个喜气。看到获得了通行证，头车机灵地向前推进，如大船推开海浪一般推散如潮的人群。他终于一路过关斩将，向她走近。


来了来了，青垫着脚尖，一下一下跳起来看着窗外的景况，透过明亮玻璃，看见满是玫瑰鲜花的礼车徐徐驶进来，兴奋地喊道。

大门一道门，卧室一道门，哈哈，有好戏看啦。青自言自语道，浑然忘记老友。

赶明儿你结婚，我也拦着不让进。她故意地说。

嘿，这还不是他的人呢，就心疼他啦。青取笑道。

这接亲真是累的呛。她讪讪地寻托词。

这才有意思，结婚就要哄嘛，热热闹闹地，如果不为难点，设置点障碍，怎么知道婚姻的不易呢，日后如何思忆呢。青双手架在胸前，蓄势待发，一副迎战的状态，打鸡血一般。

倒也是。那么，就委屈他咯。

暂时委屈咯。放心吧。他不会临时畏难逃脱的。说完，青自己扑哧一笑了。

咚，咚咚，咚——，只听见大门剧烈震响。接亲的几个大小伙儿似乎要抢亲的架势，轰的一下撞上来，又轰的一下撞上来，冲车攻城门似的，真吓人，这是要强攻吗。屋里负责守门的六十岁大姨站在堵着的椅子上惊慌大喊，不得了了，门要倒啦，小龟孙们，想把大姨推掉下来啊。外面的年轻人哈哈大笑。

大姨，你把门打开，我们给你个大红包。有小伙子开始贿赂大姨，甜甜地卖乖道。

大姨作出为难的样子，隔着门说，不成啊，这里面的人会吃了我。

舅舅站在板凳上，把头贴到门楼上面的窗户，从栅栏缝里露出半张脸来，外面的人看见他用力伸出来的手，在窗边不住挥舞。舅舅招呼说，想不想快点把新娘接回家？那样子，仿佛是那只手在神奇说话。

想。她听见他中气十足大声说。所有的迎亲小伙也跟着附和，想。场面极是热烈激动。

村里的人看的都笑了，老太太们拄着拐杖咧着核桃嘴乐的，也许她们想起了年轻时候自己结婚的场景，稀疏的牙齿、满头的白发、皱缩的脸颊、佝偻的身体、一生的相伴，回忆着昔日的美好容颜和幸福时刻。如此这般白头偕老多好。未婚的年轻男女们也看着，想象着自己结婚的样子，心中憧憬。每个在场的人也都动容，一张张笑开的脸。

舅舅把手臂更用力地伸长了些，抖了抖，用力地拍了拍门板。他跑到她的窗边，隔着玻璃张望，想要看到她，可窗户贴了一半的磨砂，他便一跳一跳，看到了她安静地坐在床沿边，看着屋门。见到人我就放心啦，他佯乎地说，哈哈笑。这边，门里门外讨价还价斗嘴唠嗑了一会儿，打点的人终于如数复又加倍地把喜糖喜烟递了上去，继续拿出一沓红包，舅舅传给了大姨，大姨又一一分给小伙子小姑娘小孩子，按次传过去，人人有份，个个沾喜，看样子差不多了，门这才开了，她呼出长长一口气，新郎官小分队们鱼贯而进。

【小说外】一只猫在院墙上休息晒太阳，它们喜欢呆在那儿，安全又舒服，因为家里的狗狗看见它们总是拼命狂追，到此才止步，只汪汪狂吠，捉急不已。还是会武功的好！

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新娘的闺房。

外面的喧哗笑闹此刻就在咫尺，隔着老门有些开裂的门缝传过来，一下一下浪击礁石般地撞推她的意识，只听见看不见，便是万分想象。她轻轻呼吸，在混杂的声潮中仔细辨析着他的声音，心中有默默喜。生活了这么久的老房子仿佛又开始诉说着新的故事了，望着它，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场景就会生动起来，见证着自己每一次纪念日，令人流连。长了这么大，住了这么久，起盖建好就没有粉刷的四壁和屋顶，上面还贴着儿时画的水彩唐老鸭，纸张卷了边，经年雨水烈日暴晒的木打窗棂已经发泡胀裂，再也无法严丝合缝地关起来，儿时早上起床还会发现上面有细细小小的黑色屎粒，便是深夜里吱吱叫的小老鼠出来觅食后留下的痕迹，她记得月光从窗户打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发光形状，四脚蛇有音乐感的在夏季的纱窗上爬走捕蚊，风一阵一阵吹动着已经洗白褪色的窗帘，夏季关掉屋里的灯，和姐姐会趴在西窗的窗台上，静静地等待着对面小池塘的草丛中，渐渐浮起了一阵阵萤火虫的光，在低低的空中轻轻飞舞，像小精灵打着灯笼，成群结队，分外好看。现今只有悬挂在窗外边那个铜质小风铃，依然长不大似的，快乐地如儿时那样，风起就轻快歌唱，一阵一阵叮玲叩响，悦耳动听。
屋外，小伙子们都到了兴奋的最高点，门被撞得哐哐直响，作出强攻架势。最后一关由姐姐亲自披挂上阵，姐姐架着双手，把下巴翘得老高，一派长姐威仪。她把插销提起来，打开纱窗，隔着铁栏，对着外面笑，坐镇以待。


十一抱着妈妈腿，在膝下嬉闹，今天这么热闹，小小人扑动身子，像只小喜鹊。大姨蹲下来挠着十一的腰呵痒，你这丁点大的人，也懂得乐吗？十一缩着身子，咯咯咯咯受不住大笑，连忙甜糯糯地说，姨婆，姨婆。
想起夏天十一才学会说话，她和他一起在屋子里的电风扇下玩。他认真地搭着积木垒高高，嘴巴鼓鼓地绷着，专注的小表情，时而抬起头，对她喊，妈——么，妈——么。她抚摸着十一软软的头发，喜滋滋地接应道，哎，宝宝乖。


姐姐走进来，把洗好的一个大西瓜丢在她手里，重重得压得身子也歪了下去，差点兜不住摔烂。姐姐斜着脸笑说，美死你，边儿去，占我们便宜。自己去生。姐姐拍拍手掌，十一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奔来。

爸爸凑趣说，什么时候结婚。

她歪着脑袋倔强道，等我到35岁吧，我可要赖赖再慢慢走。
爸爸幽幽地说，再不结婚我们都老咯。说完，兀自含饴弄孙，不再理她们。姐姐看着她，缩缩肩膀。她也惆怅，看着窗外白晃晃的日光树影在夏风里轻轻摇动。

突然有些难已开口再说笑下去了。

十一哧溜从爸爸身边跑出去，发现一只彩色斑点大蝴蝶，追啊追，追不到，眼睁睁看着蝴蝶徐徐飞过院墙束手无策，懊丧学大人模样叹长气，逗得大人哈哈笑。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一分钟未过，又转动眼珠子活蹦乱跳起来，追赶自己的影子玩，一时张开手臂，一时弯下腰，一时翘起腿，看着地上变化的影子图案，乐呵呵地玩，朝这边大喊，阿公，妈妈，小鱼，看！三个大人一齐走出去，点点阳光灿烂，落在肩上，头发上，衣服上，随着脚步流动。哇哦，这么多影子，十一开怀大笑。

姐姐搂着十一，好糯甜的问话，他还不懂人称代词你我他的意思，听起来感觉好有魔法。他就是一个小精灵。
——十一，你可爱我？
——爱我！
——十一，你可想我？
——想我！
——十一，想你了！
——想你了。
——十一，爱你。
——爱你。

【小说外】从松花江取水制作成的巨型冰块，水质清澈，隐约冰蓝。成块成块堆砌在哈尔滨繁华的大街上，宛若冰墙，阳光照射，晶莹剔透，偶然能看见被冰封的鲜嫩水草，凝固着还是水行的柔软妩媚姿态，如凝视琥珀，有生命的另一种力度和存在。

【小说外】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我在屋子收拾冬衣，听见妈妈在隔壁屋跟着软件唱着这首歌，妈妈的歌声很轻柔，很好听。我坐下来，静静地听她唱。门是关着的，她不知道。妈妈唱得动情，孩子笑，我连忙嘘声，小家伙机灵地点点头，轻轻鼓掌。有时候，好想妈妈再年轻一次，快乐地唱着歌，想着她爱的人老爸。时间怎如此那么快白了头呢。

姐姐，姐姐，好姐姐。他又跑出大门外，隔着窗户嘴儿抹蜜似地喊。因为姐姐这个时候已经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歪着耳朵摆样儿听。

哎哎哎，我现在还不是你姐呀，别乱喊。姐姐摆了摆手，连忙划清界限。众人大笑，看新郎官被凉的无法。有人大喊，娶媳妇不容易吧，小伙子。又有人起哄，故意激将，回去吧。有人侠义地大声说，加油啊，小伙子！见姐姐不理自己，他又跑到门外，隔空大声喊话，老婆等着啊！她在屋子里，把脸藏在手掌后面笑。


仔细看，这是一栋九十年代初老式的农村自己盖的房子，上个世纪了，铁打的窗户，木板制的门，木条做的纱窗，门锁都是旧式的，易攻难守。这时，不知是哪锅活宝，在姐姐神气地和窗户外打点的人讨价还价谈交易时候，偷偷地拿出一张银行卡，借着人群混乱掩护，悄悄地朝门缝儿一插，巧劲一使，锁里弹簧咔嚓一响，一二三，在一阵短暂而微妙的安静之后，随着一声胜利的前哨，瞬间，门被轰的一下打开了，人潮如开闸的洪水一般一拥而入，带着狂喜的哄笑声，后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跌进去了。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人占据了整个房间，全面包围。新郎向新娘眨眨眼，得意地说，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后面的警察亲友团们也跟着大笑起来，一脸得色。屋里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浇筑凝固了般。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从对战条件来说，这么多的警察想要攻下一个待嫁的喜房，真是太简单了，她却没想到，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她手里拿着的红苹果，差点掉下来。


姐姐气急败坏地喊，哪锅啊？这还没有谈条件呢，人就进来啦，呵斥准妹夫的大名。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新郎官老老实实地向新娘身边的人一一鞠躬红包奉上，对不住，对不住，好不卖力讨好。几个小妹妹们不好意思地吃吃笑了。新郎官走到姐姐跟前，恭恭敬敬把红包捧过头顶，诺诺说，姐姐拿，姐姐，请您消消气。不行。姐姐晃开手臂生气地说。他又黏上，姐姐，姐姐，好姐姐，好姐姐，姐姐最好……。姐姐磨不过，笑，说，看在我妹妹份上，暂且饶了你。姐姐大人有大量，姐姐好，好姐姐，姐姐最好。他笑，抓乖卖巧。姐姐说，你翻来覆去就这几个词，都用烂了。他笑，说，我武举，文不行，姐姐以后开锁找我。姐姐要竖起拳头，他一躲。大家都笑了。他的眉眼越过人群咔嚓一下眨了一个眼，看着她，那么明亮。


最后最后，仿佛翻山越岭、漂洋过海般，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安安静静地，只是望着他笑。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像个孩子兴高采烈蹲在她的身边。他淘气地鼓起腮一下一下吹她的额发，要理理顺，自个儿笑。他双手捂着她的手，说，老婆，我来了。众人都看着笑起来，场面好感人好温馨，青说她都忍不住要呜呜哭了。噗。


咦，苹果。我可不可以吃？他突然看到有果子，如泼猴下山巧合寻得，饿极说着就要来啊呜咬一口。她赶忙抱开，说，这苹果保佑一生平安的，一路捧着带到新家的，可不能吃。他把头磕在她的膝盖上，复有抬头望着她笑，温柔地说，老婆，你真可爱。

【小说外】我们从长白山下来，往地下森林里走，空气清透，积雪深厚，树木耸立云天。走着走着，有淙淙的水声，前方有一条溪流。我笑说，这河水是不是很甜呢？同伴居然真的拿起保温杯盖子，趴在溪边舀上一杯，轻轻抿了抿。嗯，很纯净呢。看她可爱的样子，想起儿时和伙伴们一起在雪天吃雪团的场景，真傻气呀。

玩闹够了。娶亲的路也该启程了。临走前，给爸爸妈妈磕个头吧，告个别，感谢他们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拉着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堂屋。爸爸妈妈被大家安坐在沙发上，微笑地看着他们的小女儿，穿着一身洁白婚纱。
他在她的父母面前跪下来，她也跟着跪下来。

爸爸，喝茶。他亲热地喊道，众人笑，爸爸不好意思地笑，递上红包，交了改口费。

爸爸接过了茶，喝下一口。看着膝下女儿女婿，说，从此以后，我把小溪交给了你，你一定要对她好，照顾好她，你是男人，包容些她，夫妻之间就要彼此关爱，共同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如果她有任性和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教育她。爸爸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句郑重说着。爸爸有些紧张。

他目光坚定，朗声道，爸爸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小溪的。

爸爸宽慰地点点头。

妈妈，喝茶。

好！妈妈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点头，眼泪落下来，打湿在衣服上，一个暗点一个暗点。她心疼地移膝向前，倾过身子，喊，妈妈。妈妈抹掉眼泪，强自笑开来，怜惜地说，为你高兴。

妈妈，这些年您辛苦了，谢谢您。她一字一句的说，眼泪流下来。这一句话里，有妈妈多少日日夜夜的辛苦和难过，她明白，她都明白，妈妈一生的幸福快乐都因为她的意外而一点一点黯淡稀薄了。她只想告诉妈妈，她早就不恨妈妈，不埋怨妈妈，她深爱着妈妈，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她握着妈妈的手。

妈妈都是第二次哭了，大女儿嫁了，小女儿也嫁了。妈妈的心里突然空了很多，最期盼的时刻却是最难过的时刻。也是在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才更加深刻，更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复杂心境。一个小小的受伤，都能百般自责。想他们长大，又不想他们长大，想要他们幸福，又舍不得他们离开，明白要释怀，却到了那个放手的时刻，久久郁塞心中，内心百般劝说自己。

他握紧她的手，望着她笑，她也望着他笑，两心慰藉相印，默默生暖，彼此照亮。

姐夫打趣地说，可要对着我妹子好点啊，不然，我卸了你一条腿。她看着姐姐，发现姐姐眼睛已经红了，眼眶了满是泪，睁大着眼睛向上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轻轻喊，姐姐。姐姐吸吸鼻子，豪气地搂着她的肩，对着他说，要好好对我妹妹，知道吗？她鼻子一酸，也跟着要流泪。为什么结婚这般难过啊，好似从此和家人要分开一般，也许从现在开始，就是一种离别。作为曾经家的一种自然分解。她内心翻搅，说不出来，压抑着，好难受，只能深深提气吐气。


青搂着她，紧紧的，伴娘也哭成了泪人。她笑，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耳语，青抽泣着鼻涕，笑出来，一定要幸福啊！晓也走过来，喊，还有我。三个人搂在一起。

【小说外】一路伴随着脚踏深雪吱吱的声响，从冰封的松花湖面上来，看见红灿灿的大串冰糖葫芦，什锦味、山楂味、甜枣味，插得满枝头。在白山黑水的冰天雪地里，显得尤其鲜艳漂亮。我和同伴一人一串，坐在车上，边吃边看着窗外阳光照射下茫茫的雪域，薄薄一层冰糖在齿间咬下碎裂，山楂的酸爽不能自已。突然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因为表哥出差了，背新娘的事情就落在了表弟身上，表弟要背着她从家门口一直到花车上，中途新娘脚不能落地。老一辈人说，这叫半路不停，一路能白头偕老。她手捧着花，等待轰隆隆地礼炮结束，表弟来背。

表弟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干干瘦瘦的，看着这个蓬大无比的裙子，发问：那到时候这个笨裙子咋办？

青站在一旁，忍不住扑哧笑了。

她翻了翻白眼，说，我提着！

幸亏你是我唯一没结婚的姐，他弓腰背起了她。她拍打他的肩膀，说，坚持住，别掉下来。掉下来，你姐这辈子就完了。表弟说，那要真掉下来怎么办。她使劲瞪对去，吓得表弟向后缩了缩。她走过去，笑嘻嘻地爬上弟弟肩头。于是表弟呦喂呦喂一脚一步挪着走，仿佛上头压着一座太行山，吃力地说，你咋是我姐？他拼尽力气哼哧哼哧，弄得龇牙咧嘴，眼球爆出眦裂，眼看就要摔倒，她则拼命抓着，揪着他的肩膀，身子却越来越低往下掉。众人伸长脖子紧紧看着，看着真悬。还好还好，表弟最后一下，把她撂进了车厢。终于成功了，弟弟弯着腰哈哈喘气。大家终于松口气。


关上车门，他坐在她的身边，滴滴滴滴滴，出发啦！车子徐徐向前驶出，她头伸出窗外，对着爸爸妈妈奋力挥手，灿烂的笑，泪流满面。爸爸的身子有点佝偻，妈妈的脸好像苍老了许多，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就像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玲的短信传来，一千公里之外像隔着另一个时空。她说，一生幸福！


1，2，3，让努力滴水石穿；
1，2，3，让步伐一路铿锵；
1，2，3，让生活简简单单；

1，2，3，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