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跑马岭》——道德边缘的心灵冒险

第二十章

从市公司里出来,我给林凤晓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下刚才的情况。
“这怎么可能?我们都是按正常流程走的,该问的都问了,该讲的都讲了,绝对没有违规的事,你放心好了。”当我询问当初情况的时候,林凤晓不假思索地说,“这样吧,你先去见见客户,跟他沟通一下,记住,绝对不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责任完全在他一方,跟他说明利害关系,如果不成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项彩云在一旁眨着眼睛没说一句话。我挂掉电话,她拉了拉我的衣襟:“别想这么多啦,吃饭去吧,我请你。”这时脑袋已经渐渐清醒过来,跟客户签单的一些细节也开始在记忆里闪现。我默默吞咽着眼前的食物,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项彩云和我面对面坐着,只是劝我慢点吃,什么问题也没问。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客户当初拿着邀请函来参加说明会的时候一定是有所图,他知道自己老婆得过癌症,随时可能复发,于是想给她买一份保险。他是否知道带病投保是违规的呢?就算他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在讲座结束后我跟他的交流中,以及第二天我和林凤晓到他家签字收钱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透漏过吴月香以前得病的事(如果我们知道了也不可能叫他投保)。他一定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几年前的事没人能够查到。那林凤晓在促单过程中是否问过被保人的病史呢?虽然现在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以林凤晓的谨慎风格,她大概是会问的,但会像蜻蜓点水一样,稍微一提就过去:“咱以前没得过啥病是吧,——姐姐气色这么好,一看就知道很健康。行,没问题了,你在下边签个字吧。”就这样,没等客户回答就把单子签上来了,一般客户可能根本没注意到。然而这个客户心里是有鬼的,他会没注意到吗?就算他当时没注意到,保险合同下来以后,合同书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会看不到?
我感到一阵惶恐,心里生出一种人心叵测的凄凉。如果当初我没有遇上这个人,上不来这单业绩,可能早就被公司清退,也不会有后来的那许多事。人生总是一环扣一环,一个因引出后面许多果来。然而,我这个因从一开始就带着原罪,它是我逃脱不了的噩梦。我曾经对黑脸大哥心怀感激,觉得他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一辈子也不应忘记。得知他妻子患病时,我感觉自己当初做了一件万分有价值的事,我想象着他们拿到理赔款,对我感恩戴德的情景,也许我们之间会建立一生的情谊。然而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该如何面对?是的,他有他的难处,他有他的苦衷,可是这不是我能左右的,我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他已经走到我的对立面,可能会撕破脸皮,变得像仇人一样,我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吃完饭以后,我说,我去客户那里一趟,先走了,改天再请你。项彩云说,反正我下午也没事,陪你一起去呗。我说,算了,你就别凑热闹了,我可不想被人看笑话。项彩云道,你这人!我是想帮你啊。我说,谢啦,真的不用。——我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最不光彩的一面。
我赶到客户家的时候他已经在家等候。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那时他还在医院陪着他的妻子。我说理赔的事已经有了结果,他说马上回去。他很热情的把我让到沙发上,一脸堆笑地给我倒水,大概他以为钱已经赔下来了,我感到很不安。
“是这样,我们公司对你们的理赔申请做了例行调查,发现大姐三年前就在市立二院动过手术,你能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听到动手术几个字,他黢黑的笑脸上瞬间刮过一片乌云,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想核实一下公司的调查结果。”
“动过手术怎么了?”
“如果动过手术就属于带病投保。”
“那又怎么样?”
“带病投保是没法正常理赔的。”
“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说赔就赔,说不赔就不赔?”
“我们有事先约定,都在合同里写的明明白白。”
“这不是骗人吗?我一粗人哪看得懂你们的合同?还不是你们怎么说怎么是?”
“我们在签合同的时候都跟你讲清楚了,如果我们知道大姐以前得过癌症是不可能叫她投保的。”
“你们讲什么啦?我怎么没听见?你们光说买保险怎么好怎么好,糊弄着我把钱交上,等出事就什么都不管了!你们保险公司都是些骗子!”
“大哥你别这么说,我很同情你们现在的遭遇,发生这样的事我也非常难过,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改变的,我只是按照公司的规定来办事。”
“那好,我不跟你谈,我找你们领导去!”
“当然可以,但没有多大意义,合同就这么规定的,你找到谁也只能是这个结果。”
客户忽然闭嘴了,用严厉的目光盯了我片刻,他问:“你们想怎么解决?”
我说:“公司可以把你交的保费全额退还,你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客户冷笑一声:“这不可能!”又问,“如果我不接受怎么办?”
“那只能走法律途径,不过这对你们也……”
“那就打官司吧!”
“可以,不过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别义气弄事,我们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得面对。”
客户没有答话。
我想了想说:“今天我已经把公司的意见传达到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希望你晚上再考虑考虑,明天我再过来一趟,看看能不能达成一个谅解。”
客户点了点头,我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客户照例把我送出楼道。
那天我再没有心思拜访别的客户,直接坐公交回家。还没到下班时间,家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隔壁房间的门上着锁。我脱下工装,换上宽松的衣服,坐在床上惆怅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电脑登上QQ,看见蓝色妖姬在线,就给她发了一条:骚货,出来!
蓝色妖姬很快回复信息:哥哥又想我啦
我回:想干你了
蓝色妖姬: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啦
我回:亲一个
蓝色妖姬:么么
我回:那咱快点吧
蓝色妖姬:猴急啥 上班呢
我回:女人真是麻烦
蓝色妖姬:你们臭男人就知道那个
我回:不乐意吗
蓝色妖姬:一点也不懂女人
蓝色妖姬:(傲慢)
我回:一定满足你
蓝色妖姬:我老公也能满足我
我回:我想要你,真的
蓝色妖姬:我不要
我回:求你了
蓝色妖姬:真拿你没办法
我回:那我上了
蓝色妖姬:啊
蓝色妖姬:受不了了
蓝色妖姬:快点 啊啊 爽死了
我回: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啦
蓝色妖姬:这不配合一下你吗
桌上的手机响了,项彩云打过来的,我拿起来接通。她问,干嘛呢?我说,在家呢。她问,跟客户谈得怎么样?我说,该说的都说了。她问,客户什么态度?我说,肯定不高兴,明天还得继续谈。项彩云哦了一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我说,我这有点事,明天见面再聊吧。然后把手机挂掉。刚放下手机又响起来,这回是林凤晓打过来的。她几乎问了我相同的问题,于是我又做了相同的回答,又把电话挂掉。
电脑的提示音一直嘟嘟地响着,蓝色妖姬还在给我发着信息:“干嘛呢 快点啊 别停下 啊啊……”我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深吸一口气,将手插进裤裆里,握住老二使劲活动,直至污秽之物倾泄而出。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7 09:04:47 +0800 CST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部门里开晨会,忽然接到市公司的电话,说我理赔的客户今早带着两个人到营业厅门口静坐,还拉起十来米长的条幅,写着什么“天宏人寿,骗钱害人;忽悠客户,拒不理赔”,已经引来不少路人围观,叫我马上去市公司一趟。我不觉大骇,连忙跟林凤晓耳语几句,直接奔营业厅去了。临走时林凤晓拉住我的手,瞪着眼睛恫吓道:“一定别慌!要据理力争,我们没有任何问题。一会开完会我就过去。”
我赶到营业厅时没有看见条幅,黑脸大哥已被请到理赔办公室谈判了,接待他们的是上次那位白净的男子。我先到大厅理赔处打了声招呼,问了下情况,又来到二楼理赔室,白净男子一脸严肃地对客户说,如果无法达成谅解,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黑脸大哥咆哮道:我不打官司!法院的人都被你们买好了,能替老百姓说话吗?你们要是不赔我就天天到这里来坐坐,反正家里已经砸锅卖铁了,也顾不了那么多啦!告诉你们,我也认识媒体上的人,惹急了我把他们都叫来,给你们曝曝光,揭揭你们的黑幕,看你们以后还能卖给谁!
白净男子看见我面露不快之色,大概是抱怨我把事情搞成这样。黑脸大哥没有瞅我一眼,兀自向白脸男子咆哮。我仿佛被晾在那里,干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于是我插嘴道:大哥,不是说好我找你的吗,怎么你先来公司了?黑脸大哥头也不抬道:我和你说不着!白脸男子问:你们昨天谈得怎么样?我看了一眼黑脸大哥说:挺好的。他嚯地一下站起来,食指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我就是上了你小子的当,叫你们给害惨了!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这狗日的!说着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领,摆出一副要揍我的架势。一股寒流瞬间袭遍我的全身,我不晓得人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白净男子一把将他拉住,他的两个同伴也上前劝阻,把他按到沙发上。我大概本能地说了几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气得黑脸大哥几次想站起来揍我,又被他的同伴拉住了。办公室变成了吵架的场所,已经没法做任何有价值的沟通了。
这时林凤晓赶过来,办公室的门吱扭一声被推开,现场立刻安静了几分。大家把目光投递给林凤晓,她对大家报以迷人的微笑,好像跟现场气氛有些不搭。我原以为她会杀气腾腾地帮我来助阵,不料竟比我的身段还软。她主动过去跟黑脸大哥握手,并且关切的询问他妻子的病情,还说改天一定前去探望。黑脸大哥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应对,于是哼哈应付两句,气势渐渐弱下来。
终于可以坐下来继续谈了,但我们很快就对谈判前景感到失望,每当大家能够平心静气讨论理赔,眼看就要达成某些共识的时候,黑脸大哥会忽然借故耍闹起来,推翻刚才所谈的一切,并且扬言要叫媒体的朋友来评评理,等好容易使他平复下来,所有问题又得从新谈起。就这样折腾了三天,每天早晨客户都会拿着条幅到大厅门口闹一阵,搞得大家精疲力竭,最后终于得到公司上层批复,同意给付客户两万元作为补偿,如果再闹就只能叫警察了。客户得知能赔付时立刻安静下来,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许久。白脸男子告诉他,这两万块钱不算理赔款,不走理赔程序,算是公司对他们一家的捐助。如果客户同意就在一份合约上签字,并且承诺以后不再闹事,和公司的关系两清。客户同意了。
两天之后,我的处分决定下来了。由于我在展业过程中违规操作,未向客户告知保险“责任免除”相关事宜,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决定对我B级警告一次,记三分,罚款五百元。处分没在晨会上公开宣布,会后葛辉把我叫到办公室单独告知,叫我引以为戒——他不会让这种负面信息影响团队士气。林凤晓说,本来公司要开除我,是她拼死保我才把我留下的,五百块钱她已经替我垫上了,叫我放下包袱好好工作。我本来已经做好了离司的准备,想到将要离开这里竟有种解脱的释然,当听说只是给我警告处分,不禁有些失望。林凤晓“拼死”把我保住,还替我缴了罚款,我该如何以报?只有誓死效忠,以后想走都不能走了。
这个月的业务冲刺还没有结束,职场里的人所剩寥寥,我却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界。吴青和童辉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等着我给他们安排工作,我忽然不明白自己跟他俩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们操心。吴青皱了皱眉头,问我理赔的事怎么样了,大概他已听到一些风声。我说,中间出了点问题,但已经赔下来了。吴青有些不满足,又问,听说他们是骗保?我说,没这么严重,不过以后展业时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他们都很迷惘地看着我。
两万块钱到帐的时候,我给客户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客户的反应好像有点迟钝。我告诉他,钱已经打到他的卡里了,半晌他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我媳妇昨天晚上死了……”我一下子僵住了,感觉很沉重,却不知道以现在我跟他的关系,是否应该劝慰几句。沉默片刻,黑脸大哥忽然对我说:“兄弟,这事有点对不住,我也是没办法……”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顿时从心里翻腾起来,我把电话挂掉,面颊上已经湿了一片。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7 09:07:1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那个熬人的月份总算过去了,最终我们正阳部以不到一万元的优势勉强战胜鼎盛部,几乎算是打个平手。葛辉还是大张旗鼓地举行了庆功会,会场上掌声雷动彩旗飘扬,他亲自为每一位业绩出色的员工颁奖。在内部对抗中,林凤晓组以十三万的优势将李宏大组彻底踩在脚下,庆功会上胜负双方再次登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林凤晓喝下一杯可乐,李宏大喝下一杯老陈醋。
部门里还是有十来位伙伴顶住重重压力,坚决不上单,挂零一直挂到最后,其中就有我。葛辉有言在先,这个月谁不上单谁就要被清退,现在到了践行诺言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吓唬人,他必须为自己找台阶下。庆功会结束以后,葛辉把脸一拉,正色道:“上个月我们还有八九个人没上业绩,拖了团队的后腿。现在我要求每个挂零人员写一份检讨,明天交到经理室,我要单独跟他们谈话。谁要是不写,对不起,我们将予以清退。”
会后我在厕所里碰到了张北,他一个人站在风窗前抽烟。他和我一样,也是坚持到最后的人。我解开腰带把老二掏出来,一条水柱刺在池壁上,浑身一阵爽快。他问,你怎么打算的,写不写?我说,还没想好。他说,不能写啊,凭什么写?我们又没犯什么错。我把裤子一提,笑道,是啊,没天理了。张北失望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我胡乱写了一份百十字的检讨书交到葛辉手里,他看也没看,把纸撂在桌子上,然后笑容可掬地跟我谈起市场形势,公司的发展状况,以及我们部门的发展,总之一句话,一片形势大好。最后他勉励我不要受前几天理赔事件的影响,甩掉包袱好好干,一定会出成绩的,他看好我。我松了一口气,这事算是过去了。从经理室出来,张北正要进去见葛辉,我看一眼他手里的检讨书,一张对折着的A4纸,字迹透出纸背,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心下不觉一哂。他冲我点一下头,表情严肃,没问我都谈了些什么,推门就进去了。
每个月初都是保险公司最轻松的时候,团队上下充斥着一股懒散气息,已经快十点了仍有许多人聚在职场里无所事事。柳菲菲正跟几个大姐聊着公司里的八卦,看见我走过去就闭嘴了。她上个月没顶住压力,给自己买了一份保险,现在正发着葛辉的牢骚。我一本正经地说,请不要在公司里散布负面言论。柳菲菲噘着嘴笑道,去去去!童辉和吴青也在职场里,刚才已经给他们布置好工作,就算偷懒也不该在我眼前大大方方地偷懒,我感到有点不寻常。
走到他们近前,我刚要问个究竟,吴青忽然开口道,童辉有事找你。我看了眼童辉那张呆笑着的脸,他说,振哥,我不想干了,跟你说一声。一阵冷风吹过,我变色道,为什么?童辉说,我不大适合干销售。吴青忿忿地说,我跟他说了好几天了,他就是不听,非得要走;振哥对我们多好,他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他的话给了我一丝安慰。我心里本已对童辉有些意见,他整天假模假样像个木头,不知心里想些什么,倒不似吴青虽然苦大仇深却也直言快语。童辉今天能说这话看来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依然例行公事似的劝了他几句,什么奋斗啦成功啦说了一通,童辉只是认准一句话:我真干不了。——这是他入司以来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我放手了。
两天之后,我给吴青一个人安排工作时,他忽然对我说,振哥,跟你说个事,我也不想干了。我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的态度变得这么快。童辉走的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吴青大概能干下去,就像我和韩成一样,他走了我留下。我一度把他想象成最贴心的人,愿意给他更大的帮助,无论在哪个方面,看来我自作多情了。我问他为什么要走,他说家里给他找好了工作。——他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坦诚。该走的人总是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也许当初就不该叫他们留下,是我忽悠了他们。他们走后一定这么想。童辉走的时候,林凤晓劝我多留他几天,等我组经理的职级批下来以后再放人,我没在意,觉得那些头衔都是虚的,没有实际意义。现在两个人都走了,我又成了光杆司令,没有任何光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头开始就从头开始吧,这样倒也踏实。
一日中午我到内勤室拿点材料,看见张北一身便装坐在白璐对面聊天,两人嘻嘻哈哈说得热闹。我的到来仿佛是瘟神下界,屋里的空气立刻凝结了,我自己都感到有点煞风景。白璐收敛笑容,把目光转到电脑屏幕上,张北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我伸出手,不知他是何意。
“我要走了。”当我握住他厚实的手掌时,他用他特有的粗粝声音说。
“要走?”我不禁吃了一惊。
“是啊,辞职报告都交上去了,葛辉已经批了。”
原来他那天见葛辉时拿的不是检讨,而是辞职书,难怪这两天没见他上班。我顿时有些自惭形秽,感觉自己没有一点血性,活得太窝囊。
“葛辉跟你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他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食言吧,看见辞职报告马上就签了。咱又不是什么宝贝精英,人家不稀罕。”
“那林凤晓呢?她能放你?”
“我自己都想好了,她还能怎么着我?我跟她说,这里不把员工当人,再呆下去实在没意思,咱到哪里还混不上一碗饭吃?”
我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仿佛是在遭他数落。
“你以后想干点什么,有去向吗?”
“还没想好,先在家里歇两天。我隔壁是个买煎饼果子的,我给他办过保险,实在不行我也买个鏊子,跟他学做煎饼果子去。”
“有魄力!”
“好了,我得走了。你好好干,我看你行。”张北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要走。
“我送送你!”白璐忽然说道。
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又拿起镜子捋了捋头发,然后过去挽了下张北的胳膊,和他一起走出内勤室。
“走啦!”张北冲我挥挥手。
“慢点啊。”我一直目送他们出去,白璐却只用冷冷的目光瞟了我一眼。
你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找个犄角旮旯死掉算了!我仿佛听见白璐对我说。
这几天已经有八九个人辞职了,部门上下充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涣散。在保险公司,新人来的时候总是张灯结彩热烈欢迎,老人走的时候却都是悄无声息没人注意。有时你会突然发现,那谁好像很久没来上班了,这时你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已离司走人了。然而张北的走却使我颇感意外,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似乎不至于。据说林凤晓给他谈了一晚上,请他吃的饭,但是死活没有做通他的工作。看来张北已经下了离开的决心,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7 09:10:46 +0800 CST  
白璐回来的时候我仍呆在内勤室,正翻看着一份刚印出来的宣传彩页。白璐问我要干什么,我说领几张卡单,她一言不发地忙活起来。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说,张北还真行,说走就走,来去无牵挂。白璐忽然眉毛一挑,眼神里流露一丝鄙夷:
“一个大男人,在保险公司混了两年还是一个人,连个属员都没有,业绩好又能怎么样?能混出来的有几个?都快结婚的人了,总不能老是吃了今天没明天,哪个女人愿意跟这样的?……”
我一时无言以对。我感觉白璐一下变成另外一个人,全然不是平日所见的样子。但她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变幻出一副可爱的表情,笑吟吟地对我说:“振振,告诉你个好消息,昨天晚上我去相亲啦,那男的在国税局工作,长得挺高挺帅的。我们在咖啡厅见得面,聊了一个小时,后来他开车送我回的家,我发现我已经有点喜欢上他了。”
“哦。”我耷拉着眼皮,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像被她剜了一下。

“可是我又觉得这个人不大老实,说话油腔滑调的,唉,长得帅的男人都不大靠谱——你说我要不要跟他发展关系?”
“我那卡单开好了吗?我还有事,马上得走。”
“好好,我马上弄,你别急,不过你说一下嘛,我要不要和他发展关系?”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就算你看上人家,人家也得看上你才行吧?人家说要追你了吗?”被她逼得走投无路,我只好这么说,口气有点气急败坏。
“说的也是啊。”白璐一脸委屈的样子,撅着嘴说,“他条件这么好,怎么能看上我呢?就算这会儿看上了,过两天他又看上别的女人怎么办?唉,愁死了……”
我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妖孽变的,真有点刀枪不入的意思,栽在她手里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从那日起,白璐开始向部门里所有人公开自己的相亲经历,逢人便说自己昨天又见了个什么男的,聊了些什么内容,以及她对那男的怎么评价,说得绘声绘色滑稽可笑,别人都跟听笑话似的,一边饶有兴味地听,一边做着评判帮她出谋划策。但她对所见的男生似乎都不太满意,总能挑出这毛病那毛病,并且央求所有听众给她介绍对象。她说只要有男人看着还顺眼就可以介绍给她,见见面吃顿饭总没什么,来者不拒嘛。她还说明年是她本命年,结婚不太好,等到后年就太晚了,争取今年就把自己嫁出去。她现在成了名符其实的结婚狂。
她说这些的时候毫不避讳我的存在,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时常当着我的面讲她相亲的事,甚至叫我给她介绍男朋友。开始我还暗自懊恼,时间久了竟变得麻木起来,她说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也许我们之间已经彻底撇清了。我跟她说话却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一开口总带着几分冷嘲热讽,非损她两句才觉得舒坦。我不认为我对她有什么不满——为这种事不值得;更不认为我会嫉妒她所说的那些男人——那些人怎么配让我嫉妒?我只是觉得和她比较熟,说话可以随便一些,没有恶意。而且她似乎也并没表现出任何反感,总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说她什么她都会笑纳下来。
“我说,你能不能少在单位里说你那些破事?你不怕影响团队士气吗?”有一回去内勤室的时候,听见白璐跟一个刚入司的女孩讲她相亲的事,忍不住说道。
“为什么会影响团队士气?”白璐一脸困惑的样子。
“现在大家都忙着帮你找对象,哪还有心思工作?”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看这阵子大家都不上业绩吗?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可是我找不着对象怎么办?岁月不饶人啊。”
“智商有限,长相一般,有个男人要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的,能找着对象那才怪呢。”
“我哪里挑三拣四啦?我就是想找个老实一点,家庭条件好一点的,这个要求很高吗?”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物质,你为什么不能找个聪明能干的,有点发展潜力的男人?”
“我就是很物质啊,我可不想一结婚就过穷日子。你也知道我脑子笨,哪里看得出来人家有没有潜力?万一看着挺聪明其实是个大骗子怎么办?”
我无语了。那个刚入司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我们一唱一和,就像在看二人转。这时我忽然发现叶芳站在我身后,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不知她什么时候进屋的。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才说“你们女人都这么物质”的时候,我脑子里的“女人”并非是泛称,而是那些曾经接触过的活生生的女人,包括白璐和田雪,当然也包括叶芳。不知她是否听到我刚才的话,更不知她听到以后会作何感想。也许是我多虑了,想不到我还这么在意她的看法。
白璐一脸笑靥:“你们男人不也一样?看见有点姿色的女孩就往上扑,看见丑八怪就躲得远远的,大家彼此彼此啦。”
“那不一样。”我把脸扭向一边,口气很坚定。
“怎么不一样?”
“男人喜欢漂亮女人是出于生物本能,就像人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一样,是自然规律。但女人喜欢有钱男人并不是出于生物本能,而是因为价值观扭曲,是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在作祟。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白璐的脸色有点难看,我心里感到一丝得意。
“你说的不对。”白璐咬了咬嘴唇说。
“哪里不对?”
“你说男人喜欢漂亮女人是出于生物本能,就算是这样吧,但是你要知道,女人对于安全感的追求也是出于生物本能。我们想找个有钱老公不是简单的价值观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出于安全感的考虑。现在社会变化太快了,没法给女人安全感,什么都靠不住。哪个女人不喜欢高大帅气的老公,可是高大帅气能当饭吗?谁能保证他一辈子对我好?现在唯一能给女人带来安全感的就只剩下房子和存款了。”
我似乎又被她的话噎住了,忽然有点神伤,白璐却像狠狠出了一口气似的。
“你说的不对。”我说。
“哪里不对?”
“你以为只有女人需要安全感吗?天底下有哪个人不需要安全感?安全感这东西本身就是稀缺资源。物质的东西也许能靠努力来获得,但是安全感这东西就藏在人心里,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来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空气好像被凝结了一样。我看了眼站在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叶芳,不知她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那几天我过的很郁闷,好像对自己失掉了全部的信心。我觉得我没法给女人带来安全感,甚至没法给自己带来安全感。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根本不配拥有一个女人。
然而等平静下来,我心里又升起一些不甘。身边有很多人,论能力论长相都不如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家庭背景,却早早的找了老婆,还都有模有样的。大街上经常看到一些人长相一般骑着电瓶车的男人,后座上却坐着一个相貌姣好的女人。——那些人靠什么手段把美女追到手的?那些女人就不需要“安全感”吗?
我想不明白,只好把这种神秘莫测的现象解释为“缘分”,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其实我对命运的事一点也不感冒,但还是要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等我担当大任以后,钱也有了,地位也有了,“安全感”也有了,女人还能没有吗?人家有把妹的手段,没有“安全感”也能把到女人,我太实诚,不会骗女人,只能靠硬实力了。这时我又感到一阵惶恐,我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么乐观了。我的性格过于优柔,缺少一股子狠劲,这样下去别说发财了,就是生存都有困难。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几日我误打误撞竟连续上了好几单,把上个月丢失的业绩补回来不少。然而大家好像都不在状态,甚至不太关心业绩的事,虽然我的业绩遥遥领先,在单位却没引起一丝反响,说来不禁叫人遗憾。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7 09:12:42 +0800 CST  
@hqpiwd36408 2016-07-17 09:29:57
泪流满面呀,终于更新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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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你块纸巾哈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7 09:52:32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职场,台下已经坐满了人,但晨会迟迟没有开始,我们的葛总还没有到。职场里的人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李宏大用手挠着脑门,不时朝门口看看。他起身走到林凤晓跟前耳语两句,然后抬头示意媛媛晨会照常开始。整场会议显得没精打采,快结束时媛媛朝林凤晓和李宏大看了一眼,果断地请林凤晓上台做总结陈词,林凤晓一脸堆笑,讲话简短而又谦逊,随后大家散会各忙各的。
就这样,葛辉一连几天没来上班,他直辖的七八个属员也没有来,其中就有叶芳。大家不知就里,去问林凤晓,她说葛总这两天有事请假了。我心下狐疑:有事为什么几个人一起有事?忽然想起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一起交通事故,一个保险公司的经理酒驾,把车开进了河里,车上还带着四个同事,结果五人全部溺亡。我一下惶恐起来:不会是他们几个真的出了事,领导认为这是“负面信息”故意封锁消息吧?难道那几个溺亡的人里竟有叶芳?我不敢往下想了,我感觉我的想法很荒唐。
那天我在一种惶惶不安的心绪中度过,脑子里不时想到叶芳,怕她出事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可思议,到下午我决定给她打个电话问下情况。自从她搬家以后我还没跟她电话联系过,见面也只是客套两句,再没有什么瓜葛,我这时给她打电话表示关心是否妥当?一种“只是有事要问”的心态终于战胜了内心的犹豫,我心一横,给她打过去。叶芳的手机响了五六下才接通,当听到她那声略显冷淡的“喂”时,我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同时又感到自己很无聊。我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没来上班?叶芳说,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我问,葛辉为什么也不来?叶芳说,我不知道。我哦了一声,把手机挂了。
第二天开晨会时,我看见项彩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里,身边既没有主管也没有经理,葛辉直辖的二三十个人四散坐开,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我只瞅她一眼就被她发现了,她冲我撇了撇嘴,目光有些无奈,不知什么意涵。会后我走到她跟前,想问她叶芳去哪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你们直辖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骨干力量都不来上班?”
“你不知道吗?”项彩云似乎有点诧异。
“我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更加狐疑。
“不知道就算了。”
“你什么意思啊?”
项彩云朝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一会儿出去跟你说。”
看她神经兮兮的样子,我竟有些紧张,好像等待某种噩耗似的。她收拾一下东西,背起挎包,和我一起走出公司。走进电梯的时候她又问我:“你真的不知道吗?”
“求你了,别兜圈子了,快说吧。”
“唉,”项彩云摇了摇头,“葛辉带着芳姐他们跳槽去中泰啦!”
“跳槽?为什么要跳槽?”
“说那边待遇好有发展前途呗。”
“是吗……”
我半晌才琢磨过味来,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在葛辉办公室里跟他谈话的情景,那时他红光满面信心爆棚,跟我讲现在天宏人寿业绩多么牛,多么有发展前途,好像我们公司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公司,绝无能与之匹敌者。可是这还不到一个月,他怎么突然跳想起槽来?太不可思议了。
“葛辉前几天跟他几个亲信私下开了个会,专门商量跳槽的事,都没告诉我们。现在他们已经在中泰上班了,职级比这边升了一级,这两天开始给我们打电话,拉拢我们也跳过去呢。”
“这事除了你们直辖组,还有谁知道?”
“我不清楚,这种事瞒不了多久,纸里包不住火。不过你可别往外传,芳姐不让我说,我看你可靠才跟你说的。”
“那你怎么打算的,也跟着他们跳过去吗?”
“你觉得我该跳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她笑微微地看着我。
“这种事别问我,我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看把你吓的!”项彩云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屑,“我以后要不要做保险都不一定,哪还有心思跳槽?不过芳姐这两天老给我打电话,还真不忍心一下子拒绝她。”
“你挺有想法。”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过一会儿项彩云说,“我想参加公务员考试,你看怎么样?”
“好啊。”
“要考也只能回老家去考,在这边竞争太激烈,很难考上。我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回老家发展呢。”
“先考考再说呗,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
“说的也是啊。”
和项彩云分手以后,一种巨大的失落感萦绕在我的心间。真想不到叶芳就这样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大概以后都没机会再见面了,想到这心里又生出一丝怨怼。
晚上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一种渴望又在心里升腾:我想再给叶芳打个电话,哪怕随便客套一下,说句告别的话也行啊。然而手里捏着手机,始终踌躇着不敢拨号,想想昨天她接电话时的冷淡口气,心里又凉了半截。我这是何必呢?都已经过去了,人家没拿你当回事,你干嘛还念念不忘?再说她又不想让你知道他们跳槽的事,真打过电话去又能说些什么?就这样了结吧,也许不太完美,但这就是生活,必须接受。
我放下手机,颓然打开电脑,玩了会儿游戏,忽然手机响了,竟是叶芳打过来的。我定了定情绪,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你吃了吗?”叶芳的声音很亲切,与昨天判若两人。
“吃过了。”
“吃什么好吃的?”
“哪有什么好吃的,在外面吃了碗牛肉面。”
“老在外面吃可不行啊。”
“是啊,得学着自己做。”
“我们这边的事你听说了吧?”
“呃,听说了一点。”
“昨天不好意思啊,没把事情给你说清楚。这两天我们在中泰上班,葛总怕你们误会,所以叫我们暂时不要告诉你们。”
“没事,理解。”
“其实葛总一直很看重你的,私下里经常提起你,说你不像一般刚毕业的学生,踏实肯干有想法,如果能有更大的平台,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是吗……”
“是啊,其实我们也不想说天宏人寿有什么不好,毕竟在那里工作了挺长时间,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但是人总得为自己长远考虑,寻找更有利于自己发展的平台不是?”
“呃,是吧……”
“我们跳到中泰这边来可不是一时的想法,葛总跟中泰市公司的老总认识很久了,对这边也考察挺长时间,他是确定这边更有利于我们大家的发展才把我们带过来的。天宏那边你也知道,盘子比较大,体制上有限制,葛总在那边干了那么多年,一手把正阳部发展起来,为市公司做了多大的贡献啊,可还只是个部门经理,连市公司都进不了。中泰这边就不一样了,它是后起的公司,有外资背景,各方面制度比较完善,新人待遇也比天宏高很多……”
“哦,明白了。”
“没别的意思,大家毕竟认识这么久了,相互都了解,我在这边感觉挺不错的,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希望你过来了解一下。”
“我再考虑考虑吧,我目前还没有跳槽的打算。”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希望你有时间过来坐坐,一块儿吃个饭,就算不在一个公司工作了,大家还是朋友嘛。”
“好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跳槽的事就别谈了,不是说在天宏干有多好,而是我根本没有在保险公司长期发展的打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跳槽了,那一定是不干保险了。”这话好像是受了向彩云的影响。
“没事,就是大家聚一聚,随便聊聊天嘛,你别想多了。”
“好吧。”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8 08:39:17 +0800 CST  
挂掉电话以后,我甚至开始幻想与叶芳再次重逢的情景,使我没料到的是,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她没有再约我见面,我也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
那几日林凤晓一直代理部门经理之职,组织大家开晨会。媛媛晨会上不像以前那么笑容可掬了,她几次告诫在座的主管,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人,不要被两面三刀的人给利用。市公司的段总也来过两趟,强调总部对我们正阳部的重视,勉励我们再接再厉更创佳绩。一天晨会后,林凤晓冲我眨了眨眼说,中午一块儿吃个饭。我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她发现我一些“蛛丝马迹”,要稳一下我的军心吧?中午赶到她指定的餐馆,绕进一个挺大的包间,里面坐着八九个人,林凤晓正居当中,其他都是她的骨干或者亲信,许巧正站起身来给每个人倒水。我进屋以后,林凤晓笑道,人都齐了,点菜吧。
上菜的功夫,大家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还是林凤晓先开口了:前两天葛总跳槽的事大家都知道,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看法。沉默片刻,许巧说,想跳就跳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林凤晓说,说实话,这事我很意外,他们走的时候没跟我透漏一点消息;不过话说回来,跳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违法,每个人都有选择发展平台的权力,我们应该尊重。
我这才想到,林凤晓最初也是从同业跳槽到天宏人寿的;在座的十来个人里,有三四个是林凤晓从同业挖过来的。
林凤晓说,葛总这个人大家都有数,能力很强,对下面的人也很上心,我们正阳部能发展到今天多亏有他。平心而论,他没进市公司确实有点屈。他现在选择了跳槽,我们都应该平和看待。昨天晚上葛总带着叶芳去我家了,给我介绍了一下中泰那边的情况,谈了谈他们的想法。葛总也希望我能跳过去,给我开了很多有利条件,包括职级、工资待遇、聘任合同,应该说比这边要好很多,但我没有答应他,他说那边的大门随时向我敞开。我今天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
服务员陆续把菜送上桌来,大家只顾低着头吃菜,没有一个应声的。林凤晓扫了大家一眼,又说了下葛辉给她开出的条件,然后挨个点名叫谈谈看法。她先叫许巧发言。许巧说,我不信葛辉说的话,净忽悠人,在这里干不是挺好吗?我们生是天宏的人,死是天宏的鬼!她的话引来一片笑声,现场气氛一下活泛起来。林凤晓又把目光转向我,问我什么看法。我说,我没这方面的经验,没什么发言权,不过不管你走不走,我是不会走的。林凤晓又叫其他人发言,大多数人不同意跳槽或者提出一些质疑。最后一位大姐说,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凤晓肯定有她自己的主意,她是在试探大家的心思呢。要是凤晓真走了,这可能就是我们一块吃的最后一餐了。林凤晓笑道,怎么可能,没有你们这些兄弟姐妹我可怎么活啊!讨论到此结束,林凤晓开始劝着大家吃饭,再不提跳槽的事。
几天后,市公司的任命书下达,正式任命林凤晓为部门经理,统领我们正阳部的工作。从此林凤晓组变成了“直辖组”,我们也摇身成为部经理的“嫡系部队”。
葛辉那边对正阳部的挖人行动一直持续着,市公司对他简直恨之入骨,但他的战绩并不太理想,前后只带过去十三个人,大概远低于他最初的预期。据说他差一点就把李宏大挖走了,因为李宏大对市公司的任命相当不满。李宏大和林凤晓不和早已是部门里公开的秘密,葛辉的走更加剧了两人的竞争。李宏大觉得以他的能力和资历比林凤晓更有资格担任部经理的职位(他比她入司更早,口才更好),市公司做出这样的任命简直是逼他走人。但不知什么原因,他跟葛辉没有谈拢条件,并没选择马上跳槽,加之林凤晓对他百般忍让,没事就吹捧他两句,两人终于看似相安无事了。
大约过了两个月,一日项彩云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你知道吗,芳姐在中泰那边又离司了。我略感诧异:为什么?她摇了摇头道,她说她快结婚了,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不想再折腾了。我的心里生出一丝感伤,我想她一定是上了葛辉的当,在中泰干得不顺心才离开的。不料半个月后叶芳真的结婚了。
那天晚上我接到项彩云的电话,她问我明天去不去芳姐那里,我一时诧异,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去她那儿干嘛?”“参加婚礼啊,你忘了吗?”我顿时脑袋一蒙,不知该如何答复她。项彩云说,你要是去的话我们一起走,明天上午十点在洪楼西路站牌碰面。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明天还有点事,可能去不了,你还是自己走吧;如果我没到场你替我随上二百块钱,后天上班就还你。
挂掉电话以后,我又陷入一种习惯性的焦虑。叶芳结婚并没有给我消息,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似乎我也没必要去,但一种超脱理智的情感却始终涤荡在我的胸间。我的心里一直有她,我忘不了她。她现在过得还好吗?我多么希望她过得不好!我应该祝福她吗?也许嘴上可以,心里绝对做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居然鬼使神差地又掏出手机来,找到叶芳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也许我只想给她送上祝福,也许我只想最后听听她的声音。但是我听到的却是“此号码为空号”的提示,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号了。我的心终于冷却下来:就这样吧,还能怎样?该死心了。
半年以后,韩成给我打来电话,他也要结婚了,叫我一定参加他的婚礼。我想叶芳大概也会去,可能还会分在一张桌上,到时候说话是免不了的,还可能了解到她最近的状况,于是心里生出许多忐忑来。结婚那天我请了假,一早坐长途车赶往韩成的老家。到站的时候有专车来接我去酒店。婚礼没有想象的那么盛大,但布置的很精致,他们市的重要领导都来了,韩成的父母站在酒店门口迎送每一位来宾,还亲切地跟我握了手。然而我并没有在婚礼上见到叶芳的身影,甚至没见到一个熟人,我跟一群体面的陌生人坐在一起,别提有多别扭。另一件使我感到意外的事是,韩成的新娘并不是田雪,而是一位个子挺高不大爱笑的女子。在整个婚礼过程中,韩成始终有些局促的站在新娘身边,目光四处游移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再次见到叶芳是在她离司两年以后,在一辆BRT公交车上,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而我正要起身给她让座。在此之前,我的脑海里曾经无数次预演过我们再次重逢的情景,我想象我已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开着百十万的宝马,身边坐着个身材火辣的绝色女子;而叶芳却婚姻不幸,被他丈夫抛弃,一个人流落街头,面容憔悴地从我的车旁经过……然而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不经意,叶芳的头发剪短了,脸胖了一圈,我几乎没认出她来,而她却一眼认出了我。
“好久不见啊。”她笑着对我说。
“好久不见。”我也冲她微笑。
“你最近怎么样?”
“马马虎虎,还没发财呢。”
“还在保险公司吗?”
“算是吧,你呢?”
“我这一年多一直在家带孩子,还没出去找工作呢。”
“哦,都当妈的人了。”
叶芳低下头去,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捏住孩子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左右摇摆着,表情丰富的逗着孩子。孩子很不安分,挣脱开她的手使劲往她肩膀上爬,叶芳笑着一把将他搂住。看得出来,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在孩子身上,她面色红润,她是幸福的。我忽然感到一种释然: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她当初的选择无比正确,而我只是一个无足重轻的过客而已。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8 08:40:54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李宏大做培训时经常嬉皮笑脸地讲一个故事:一个男的遇见一个女孩子,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于是想追求她。他壮着胆子伸手去握女孩的手,女孩看了他一眼,连忙把手缩回去;他不放弃,又把手伸过去,这回女孩狠狠白了他一眼,又把手缩回去;但男人还是不放弃,鼓了鼓勇气,又把手伸过去,这回女孩没有挣脱,而是含情脉脉地低下了头。李宏大的结论是,推销就好比男人追女人,只要你不怕拒绝,跟客户不停地讲反复地讲,总有一天客户会被你说动。他的故事曾经给我很大触动:原来追女人这么简单,只要脸皮厚一点胆子大一点,就能把女人搞定!
后来我发现李宏大这套“厚大学”的理论是有问题的,推销这种事不能跟追女人类比。推销者的目标是短期的,就是让眼前这个客户签单,只要客户签了他就成功了,成功以后他还可以寻找下一个客户;但是男人的目标却是长期的,他一旦把女人追到手就意味着要跟她长期生活在一起,要为她负责,不能随便再找别的女人了。因此正在追求女人的男人时常会有这种困惑:这个女人真的适合我吗?她值得我去这样付出吗?
当然有一类男人是不会有这种困惑的,因为他们会把追女人看成短期的目标:只要把女人追到手就成功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懒得去想;或者本来就只想玩一玩,根本没打算有未来。正因为他们没有困惑所以行动更果敢更坚定,更容易让女人感受到他们的“真心”,于是他们也更容易达到目的。这类男人经常被奉为“情圣”。从这层意义上讲,李宏大的“厚大学”并没有错。
其实我对这类男人并没有偏见,相反内心对他们倒有几分艳羡,不是羡慕他们“脸皮厚胆子大”,而是羡慕他们能“活在当下”和“心够狠”。我不能使自己放下对未来的设计和幻想,把注意力专注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敢放纵自己去享受眼下的快意,而长远的计划又是那么虚无缥缈,现实发展总是超脱自己的预期。我也不能使自己狠下心来,不去在意人家会不会因我而伤心,因我而不高兴,像只狼一样直奔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所以我到现在还是犹犹豫豫,且进且退,连一个女人也搞不定,到头来伤的总是自己。
自从林凤晓接掌团队大印以来,每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见谁都笑容灿烂有求必应,结果不出两个月她就病倒三回。正阳部的军心渐渐稳定了,葛辉也不再有组织的向这边挖人,李宏大没事就在晨会上讲个专题,一张嘴就是大半个钟头,一切都似乎步入正规。
白璐就像一个方外之人,对团队里发生的变故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着找对象的事。但她相亲的路似乎并不顺利,总也遇不到合适的,因此变得牢骚满腹,整天抱怨天底下没有一个好男人。有时我看不过就说她:你可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就你这眼光恐怕好的赖的都分不清。白璐把脸一扬,略显得意地说,你别小看我,我现在可是阅人无数,不管什么男人,只要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我倒吸一口凉气,有种赤身裸体被她窥测的感觉。我说,那你看我要拉什么屎?白璐笑道,你呀,有便秘,想拉拉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跟白璐是种什么关系,我总觉得她对我还有点意思,她整天急着找对象就像演给我看的,是在试探我;也许她真的常去相亲,见过不少男的,但没有一个比我强(这是可想而知的),只好又把目光转向我。那我对她还有感情吗?也许有吧,我不知道。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情欲是很容易被调动起来的,有时只需要一个暧昧的眼神或者几句贴心的话。使我不能忍受的是,在我们的关系中自己似乎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她想跟我亲近时就情意绵绵地说几句近乎勾引的话,她想跟我保持距离时就冷下脸来像从来不认识一样,能做到这一点心一定是“够狠”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她养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状况绝不能再继续下去,必须想办法扭转局面。
按照一般的套路,处在我的位置,要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跟别的女孩发展暧昧关系,并且让她知道,使她产生嫉妒心和危机感,然后在她内心焦灼之际杀一个回马枪,一把将她擒获。但我知道耍这种手腕需要一颗冷酷的心,能只把别人当成自己达成目的的工具,我的心还不够狠,总感觉做这种事有点“卑鄙”,恐怕做不来。要么我就公开的追求她,摆出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势,让她感受我洪水般爱情的同时,也给她造成舆论压力。但想来又觉得有点夸张,好像不至于,她还不值得我去这样做。再说也担心以她的性格未必吃这一套,万一她跟小孩似的无动于衷,我简直要沦为笑柄。说到底我还是那两个弱点:“心不够狠”和“不能活在当下”。
但是问题不能老拖下去,必须尽快得到解决,现在摆在眼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和她摊牌——你到底想怎样?说吧,想跟我好就表个态,不想好就快滚!我已经玩够了,不想再和你耗下去!我必须做好彻底放手的准备,我相信我有这个决心。
中秋节前一天,部门里组织联欢,鉴于经费有限,林凤晓召集几位本地的大姐把家里的炊具带到职场里,大家一起包饺子。几位姐姐都是家务的好手,调馅、擀皮样样拿手,年轻人不会干活,只好围拢在她们周围打下手,半天才歪歪扭扭的包出一个饺子来。我负责照相,把这热闹欢庆的场面拍下来,回去做成幻灯片改天给大家播放。从十一点钟开始忙活,到下午快一点才煮上饺子。电饭锅设在内勤室,白璐跟个小媳妇似的,笨手笨脚地帮着看锅大姐端盘子递水。我的手上沾了些面,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一蹭,然后拿起相机说,我给你照张相。咔嚓一声,她面挂皂白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被拍下来了,我感觉她有点不高兴。
煮饺子的功夫职场已经收拾出来,桌椅搬到四周墙根,中间的场子空出来,媛媛拿着话筒站在中央,大家自由散坐,白璐把饺子一盘盘端到大家面前。这时市公司的段总赶来慰问大家,林凤晓给每个人发一枚煮鸡蛋,请段总为大家主持“破零仪式”,段总道一声“三二一”,几十枚一齐砸到桌子上,“咔”的一声,大家都“破零”了。段总走后,大家开始吃吃喝喝,每小组派人上前表演节目。
现场是极热闹的,我却感觉自己游离于这幻境之外,脑袋里总闪现白璐刚才那张略显不满的脸:有点冷漠,有点不屑。是的,我是故意做这种轻浮动作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但是现在感到有些后悔。——我是该和她摊牌了,不能再拖了,可是就在今天吗?好像场合有点不合适……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8 08:43:31 +0800 CST  
这时李宏大腆着肚子走到我身边,手里拎着一瓶啤酒,脸上泛着红,已经有了些酒意。刚才他叫人买来两箱青啤,现场没有准备酒杯,只好对瓶吹。李宏大把酒瓶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华振,来,我敬你一个。我连忙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相机递给一边的项彩云,从酒箱里抽出一瓶启开盖子。我说,这个酒我得喝。他说,咱可说好喽,一口把这瓶给吹了。我说,我酒量不行,咱还是随意吧。他说,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我说,我看得起你。他说,你们现在是直辖组啦,看不上我们这些杂牌军了是吧?我说,大哥你饶恕我吧,我喝还不成吗?李宏大笑道,这就对了。两只瓶子一碰,一口气喝下去,我顿觉得天旋地转,脑袋有些发蒙。李宏大的身体一晃,身后的人连忙扶他一把,我真不明白他何苦要这样。我们已成了会场的焦点,项彩云拿起相机把我们俩对吹的镜头照下来。李宏大拍拍我的肩膀道了声好兄弟,然后晃晃悠悠给别人敬酒去了。
我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又吃了几个饺子才把酒压下去。我脸上有些发热,自我感觉开始良好起来,心中没有了犹豫,好像没有不敢做的事情。项彩云说,你没事吧?我说,没事。项彩云说,看你脸都红了。我说,我去上趟茅房。
从洗手间里出来,我没回职场,直接去了内勤室。白璐没跟大家一起热闹,一个人躲在屋里上网。我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说,你吃了吗?白璐皱了皱眉头道:你喝酒啦?我说,没事,你吃了吗?白璐说,吃没吃的关你什么事?我说,你今天好像对我不大友好。白璐说,我一直都这样。
我静默了片刻说,何必这样呢,你到底什么意思?白璐仿佛一惊,有些疑虑地看着我: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说,你肯定明白我什么意思。白璐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待要开口,忽然内勤室的门被一把推开,许巧站在门口大声叫道,你们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我瞅她一眼说,在谈恋爱,怎么啦?许巧笑道,大家都在点你呢,叫你上台表演节目。我感到一阵腻烦,推却了两句,被她抓住胳膊强行拽回职场。
我不会唱歌,给大家讲了个笑话,勉强应付过去,然后回到座位上,开始回忆刚才跟白璐说话的每一个细节。话已经起了头,没能推进下去实在有些不甘;白璐大概能猜到我的意图,也算给她打了预防针,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话给她说清楚。
联欢搞到下午三四点才散场,主管以上留下打扫卫生。其他人并没有都走,有的主动帮忙打扫,有的跑到内勤室聊天说笑,今天是休息的日子,没人担心领导会来督导你的工作。然而我却没再找到跟白璐单独见面的机会,留在公司里觉得别扭,走又觉得可惜,好像还有有未竟事业等待完成。想来想去终于决定到一楼大厅等着白璐下班,然后拦住她,跟她单独聊聊。如果谈的好我还可以顺势请她晚上吃饭,然后逛逛街赏赏月,然后送她回家——我不由得这么想。
如果她下班的时候跟别的同事一起走怎么办,我怎样才能“单独”和她“摊牌”?坐在一楼沙发上佯装看报纸的我忽然想到。看看表已经五点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她就下班了,想想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紧张起来。随机的决定往往能使人尽情发挥,预先的计划却常给人以巨大压力。
我踌躇半晌,掏出手机给白璐发了一条信息:“有事想和你谈谈,我在一楼大厅等你”。信息发出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抛到了空中。
白璐一直没有回信息,我很担心她没看到。已经过了五点半,按说该下班了,可我仍没看到她从电梯口走出来。在焦灼的等待中又过了十分钟,我终于收到她的短信,三个字:“什么事”
我想了想回复:“能见面谈吗?”
一会儿她回过信息:“我还有点事,直接从短信里说吧”
我感到一阵凉意,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我万没有想到她竟不想(或不敢)见我。推销都讲究面谈,见面三分利,她不肯见无形中已使我陷入被动。我憋了有五分钟,绞尽脑汁终于整出两句话发给她:“我的心事你懂得,你的心事我不懂得,能给点明示吗”
不久她回过信息:“你什么心事,我不懂得”
我感觉她又在打太极,于是狠下心来给她回复:“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了,相互都有了解,我想和你发展关系你是知道的,希望你也能以诚待我,如果你接受我会尽我所有来待你,如果你不接受这将是我最后的祝福”
等了有十分钟,白璐的回复终于来了:“你误会了,我一直拿你当普通朋友,没别的意思”
我长舒一口气,心中升起无限悲凉。我回:“好吧,我走了,再见”,然后拎起挎包走出写字楼。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会有什么可能了。
天已经擦黑,街灯刚刚亮起,马路上到处是拥堵的车辆,无数电瓶车像梭鱼一样在我身边穿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寒气……
许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那天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想从女人口里得到正面回答简直是不可能的,跟她们摊牌只能得到一个结果——拒绝。我与其费尽心机逼她给我答复,还不如把心一横从此不再搭理她,至少那样还可以为自己保留一点颜面。
那晚九点多,我换了一身便装从家里出来,径直走到小区外的站牌前,搭上一辆106路公交车。这大概是那天最后一班车了,车厢里只散坐着三四个乘客,我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叉开双腿占着两个人的位子,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欣赏窗外的夜景。106路车走的是一条环行线,从我家附近坐上车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开回原点。每当我心情郁闷时,都会趁着天黑人少搭上这路公交车,围着这座城市转上大半圈,看看夜景吹吹晚风,心中的郁闷也随之排解了。
这个时间路上已没有太多车辆,宽敞的马路使人心情敞亮,公交车不像小车一样自由行驶,依然四平八稳地沿路边挺进。在行驶过程中,车厢内的灯是关闭的,外面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只能彼此看到一个轮廓。我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它给我一种安全感,使我的身心得到舒展。不必让我看清这个世界,我也不想被这个世界看清。
公交驶过老东门站哧的一下停住,车门哐当一声打开,车厢里的灯随之点亮,我立刻感到一片耀眼的光芒。从车外走上一个白色衬衣长发披肩的女子,她脚下带了某种弹性,就像是从外面跃到车里一样,她浑身充满了活力,全不似我死狗一般坐在后座上。她伸手抚了一下头发,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目光一闪一闪,我立刻认出了她;大概因为我身处阴影之中,她却没发现我。
.“彩云!”我叫了一声,她马上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时汽车启动,车厢一下子暗下来,她从我眼前消失了。等我的视觉适应昏暗光线时,她已经走到我跟前,往里推了我一把,一屁股坐在我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车上?”
“闲的没事,出来散散心。”
“好有雅兴。”
“你看月亮多美啊。”
“真服你了。”
“你怎么也一个人在外面?”
“有个客户要办理赔,只好晚上过去一趟。”
在朦胧的夜色中,项彩云散开的长发遮住一侧面颊,白衬衣包裹着的前胸微微起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我第一次发现她如此迷人,不由得心里一动,旋即生出几分不安。我缄口了,把目光转向窗外,她似乎也感受到一点不寻常,朝我脸上扫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
“前几天芳姐结婚你为什么不去?”她突然问我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
“我想,她大概不想叫我去吧。”我犹豫了一下,略显惆怅地说。
“怎么会?”她仿佛不能理解,“你想多了。”
“我不知道。——她的婚礼怎么样?”
“还行吧,酒店挺大,来的人挺多,但是饭菜一般。”
“真不厚道,幸亏没去。”
“你心里还放不下她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都过去的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淡淡地说,很希望自己表现出一副忧郁伤感的样子。
“我总也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撩了一下前额的头发,眼睛像鬼火一样烁烁放光。
这时车停下了,车厢的灯突然亮起,她那张生有兔牙和雀斑的脸忽然清晰无比的呈现在我面前,我一下从迷梦中醒过来。
彩云啊彩云,你为什么就不能长得好看一点呢?哪怕再好看一点点、一点点……
中秋节过后,白璐找到了男朋友,据说是个开瓷砖店的,父母都是生意人。从此白璐对个人问题低调起来,极少跟人谈她跟男友的事,同事也不再拿找对象的事跟她打趣。然而她对我却仍刻意保持着几分亲近,也许是心里有所亏欠,也许是不甘心让我这样走掉,我不知道。我尽量表现出一份淡定,不忍对她太冷漠,也不想和她太近乎,大家就此相安无事。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8 08:44:56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我时常搞不清楚自己是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尤其在感情方面。我心里有一个关于完美女性的想象的,我知道那是不真实的、片面的、生活中不存在的,要想解决个人问题必须在目光所及的现实中下手。于是退而求其次,我的内心变得博爱起来,我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任何类型的女人,只要她身上有一两处闪光的地方。
在我对爱情的想象里,恋爱对象可以是目不识丁的村姑,可以是离异带子的少妇,甚至可以是妓女、哑巴、盲人,但有一点,她一定要是个美女,至少长相说得过去。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跟一个丑八怪谈情说爱。我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应该注重对方的内在,再漂亮的女人睡过几晚也没感觉了,生活的本质就是平平淡淡,但我还是不能克制自己对美女生理上的渴望。
项彩云算不上是丑八怪,顶多属于相貌平平,但她不爱打扮,举止大大咧咧,颇有股男孩气,因此一直没有引发我的兴趣。我知道项彩云对我是有好感的(我不是傻瓜,这一点还看得出来),而且可以肯定,她对我的好感发自内心,以她直爽的个性绝不会像白璐那样玩半真半假的游戏。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她,甚至从没认真考虑过我们之间的事,我对她的存在做到了惊人的忽略。然而自从那晚我们在公交车上相遇,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击中了我的心,使我不得不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可能性,但得到的结论依然是否定的,我相信我是因为一时空虚无助才对她动的心。
忽然有一天,项彩云在我眼前消失了,消失前没有透漏只言片语,使我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虑,仿佛丢了一件平时懒得穿的衣服,这时才发现它是那么贴身了。我想给她打个电话问下状况,竟不好意思打过去,好像怕暴露目标似的,我以前还从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
那日开晨会的时候,我看见入司不久的王弘扬坐在我前面,忽然想起他这阵跟项彩云混的厮熟,大概他知道她的下落,于是会后闲聊时以不经意的方式问道:“这两天项彩云怎么没来上班?”他马上嗅出一丝不寻常,嘲讽似的笑道:“你怎么这么关心人家?”
“关心一下还不行吗?”我一脸无辜地样子。
“她回老家相亲去了。”
“什么?”
“她在这边找不着对象,伤心了,回家相亲去了。”
“我不跟你闹,到底怎么回事?离司了吗?”
“差不多吧,她面试去了。”
“面什么试?”
“前段时间她不是参加公务员考试了吗?成绩下来了,她通过了笔试,这两天又回去参加面试。”
“如果面试通过是不是她就要离司了?”
“可能吧,她说还没拿定主意。”
那一天我过得很不踏实,心里有种强烈的失落不安的情绪。我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忆自己跟项彩云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以前毫不在意甚至刻意忽略的片段现在都一股脑涌到眼前,并且展现出特殊的意义。项彩云一下从故事的小配角跃升为主角,她的形象顿时光辉起来。在我看来,她是那么的阳光、率真、充满活力,而且独立、自强、对我一片痴心,而我——
反思自己一直以来对项彩云的态度,我忽然感觉自己竟是如此冷酷、自私、甚至卑鄙——如果我仅仅是忽视她的存在,压根没想过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倒也可以谅解,然而,这是我以往对她的全部内心吗?绝对不是!如果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又发现她对自己有好感,就应该主动和她保持距离,让她彻底断了念想,但是我没有。我依然和她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似乎不想让她太失望,而且每当她旁敲侧击问我感情状况时,我总说自己还单着(也许这是事实),我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是的,我很卑鄙,我心里并不愿意让她放弃对我的好感,又不想给她任何感情上的回报,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她。我甚至在感情失意时曾经想过:不管怎样我身后还有一片彩云呢,实在追不到好的我就要她呗,怎么着也不会掉到地上……
前两天隔壁的孙野叫我一起去吃烧烤,他的心情不太好,一直低着头喝闷酒。喝过五瓶以后,他醉眼惺忪地盯着我说:“兄弟,我告诉你,千万别做人家的备胎。”我感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酒醒了一半。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做别人的备胎,从没有成为一个女人的首选对象。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在给女人增加资本——“哈哈,我又征服了一个男人!”我就像一个愚蠢的小丑,被几个臭女人耍得团团转却还不自知!于是一阵恼恨、愤怒、愧悔的情绪瞬间把我包围,我简直无法面对我自己,——我是那么无能,那么失败,就像路摊上的一颗廉价白菜,只能被几个粗鄙浅陋的女人挑来拣去……那天回去我把喝到肚里的酒全都吐出来,浑身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我经受过做人家备胎的苦,却不经意间让项彩云做了自己的备胎;我曾感到无比屈辱,认为自己是感情的受害者,却不料自己也将同样的屈辱强加给了别人!她是否也如我一样有过那种肝肠寸断的痛楚?她现在是否已经伤透了心决定离我而去?我虽然不想做什么好人,但心底其实一直相信自己是个好人,没做过什么对不住别人的事。可是今天我把人家伤害了,完全是出于我的自私和冷漠,我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个罪人,不可饶恕!——是的,别再抱怨自己命运不济,别再抱怨别人对你不公,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你经受的一切都源于你只顾自己的本性!
我现在觉得,我应该对她的一片痴情有个交代,对亏欠她的感情有所偿还。我必须向她证明,我没有戏弄过她,我对她是真心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可以弥补过去的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给项彩云发了条短信:“几天不见,听说你回老家面试去了,怎么样?”
很快她回过信息来:“还没谱的事呢,千万别让林凤晓知道”
我:“你真打算回老家发展吗”
她:“不是你说先考考试试吗,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我:“我低估你了,是我的错”
她:“哪有,参加面试的五个人录取三个,两个是关系户定好的,我的机会根本不大”
我:“如果你面试过了是不是就要离司了?”
她:“我还没想好”
我:“那你好好想想,回来我请你吃饭”
她:“好的”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9 08:42:54 +0800 CST  
第二天清晨我一觉醒来,眼前立刻浮现出项彩云那张生有雀斑的脸,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悔意。我忽然想到自己跟项彩云手牵着手走在马路上,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不般配,嘲笑我没本事找这么一个丑媳妇?我又联想到同事得知我跟项彩云在一起的反应,他们会不会莫名惊诧,觉得我审美出了问题?白璐会怎么看我?她一定暗自庆幸当初没接受我,觉得我这条件也就只配找项彩云这样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赤条条走到镜子跟前打量自己。窗帘没有拉起,昏暗的光线下我的躯体显得清瘦无比,一张椭圆的脸呆滞而又抽象,细细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完全不似我想象的那般潇洒帅气。忽然一股恼怒涌上心头,我指着镜子破口大骂:“你看看你这吊样,还整天想三相四的,牛逼哄哄自以为天下第一,你谁啊?人家谁在意你?谁拿你当回事?别自我感觉良好啦!你找什么样的跟人家有什么关系?你呀,满脑子男盗女娼,满肚子花花肠子,你其实就是一人渣,一辈子讨不到老婆都不多!……”
教训完镜中的“丑男”,我感觉自己高尚了好几分,虚荣的心已经落在地上,一种殉道者的悲壮感充盈着全身。我穿上衣服出去解手,一推门撞见孙野在卫生间里洗脸,他抬起湿漉漉的脸冲我诡异地一笑:“振哥,这一大早发什么飙呢?”我说:“没事,刚才跟一哥们打个电话呢。”
两天后项彩云回到公司上班,她换了个新发型,头发染成亚麻色,脸上搽了一层淡淡的粉底,眉毛也好像从新修过,整个人焕发出一种未曾见过的光辉。她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同时收获着大家的惊讶和赞美。
“彩云这是去哪修炼了,几天不见焕然一新啦!”
“哪啊,就是做了个头……”
“这样多好,你早该打扮一下。”
然而她并没有主动跟我说话,甚至好像没发现我的存在,使我颇感诧异。晨会之后,我看见项彩云跟王弘扬在一起说说笑笑,心里竟生出几分醋意,于是走过去跟她打招呼,问她面试的情况。
“华振最近很关心你啊,前两天还向我打听你的去向呢。”王弘扬一脸坏笑地说。
“不知道,一周以后才下通知。”项彩云避开我的目光,语气很平淡。
“你觉得希望大吗?面试官对你什么态度?”
“没希望——还是别在这里说这个吧。”
“哦,中午你没事吧?请你吃饭去。”
“哎呦,为什么请她吃饭不请我吃饭?”
“改天吧,我今天有点事。”
项彩云对我的疏离态度出乎我所料,却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好像不止一次的遇见过。女人的情绪变幻莫测,今天对你体贴有加,明天就突然拉下脸来,一副拒你于千里之外的神气。我至今也拿不准这情绪背后的原因,只能把它理解为女人的一种常态。然而我从没想过项彩云也会这样,我一直觉得她开朗、直爽、不擅伪装,跟一杯白水似的,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她其实也是一个“女人”。她是因为我才变成“女人”的吗?我的内心忽然生出几分不安。
那天项彩云的QQ一直挂在线上,她平时很少在线,我们几乎没在网上聊过。我留意了一下她的个性签名:“迷离的未来,或在天边,或在脚下”,是她一个月以前更新的,应该与最近的境遇无关。看着她那张瞪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女孩卡通头像,我觉得她在眼巴巴地看着我,等我给她发信息。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插着手在寝室里来回晃。晚上在外面喝了碗羊汤,现在肚子里还胀鼓鼓的,浑身散着热气。我忽然想起下午白璐从公司里打过电话来,说我这个月的业绩还差一千多块就达到企划标准了,市公司本月的企划案是下个月初去跑马岭一日游,叫我抓紧最后几天的时间再上一单。我懒洋洋地对她说,动物园有什么好玩的,早没童心了。——妈的,怎么想起她来了?这臭娘们儿真是阴魂不散!
我又坐回电脑前,给项彩云发了一个“呲牙”的表情,很快她也回复我一个“呲牙”的表情,毫无创意。然而她没回一个字,等着我先开口。我发:“吃了吗”,她回:“吃了”。我问:“吃的啥”,她回:“面条”。我问:“你平时自己做饭吗”,她回:“有时候”。我问:“你做饭的手艺怎么样”,她回:“不怎么样”,我回:“能吃就行”。她问:“你有什么事吗”,我回:“没什么事,随便聊聊”,她回:“哦”,我回:“你要是有事就先不聊了”,她回:“没事”……
就这样,我们进行了一场世界上最无聊的对话。我扮演着一个没话找话的尴尬角色,总是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以前跟她说话没有太多顾忌,总能说出一些自以为聪明的话来,现在却不知怎么跟她说话了,老是瞻前顾后,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刺伤似的。项彩云也忽然变得像个矜持的公主,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会拓展话题多说两句,也不会主动问我,除了开始那句“你有什么事吗”。我发现我对项彩云的热情在迅速降温。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对她稍微做一下爱情的暗示,她就会义无返顾地跟随我,根本没想过要费多大力气。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每个女人都不好搞,哪怕一个看起来最平凡的女人,不付出足够的心力也是无法搞定的。我开始怀疑她以前对我是否真有好感,如果她以前只是拿我当“哥们儿”,我岂不是自作多情了?我干嘛还要对她心存亏欠?干嘛还要上赶着追她?
我对她说:“有点事先不聊了”,她回:“好”,我想了想又给她回了条“88”,她没再回。
第二天上班我没跟她说话,她自然也不来找我,现在不像从前了,她总有事没事地来贴呼我,不觉间我们之间多了一道鸿沟。我有些进退维谷,一种新的不安在心里不断升腾。我反复推敲这两天跟项彩云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总觉得有些蹊跷,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真像表面呈现的那样,她有意跟我保持距离,她压根对我不感冒倒也罢了——这也许是我此时心底所期盼的。可是如果她只是对我没用把握,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她突然好起来,于是有心试探一下怎么办?亦或者她以前没谈过恋爱,一时不知道怎样跟心仪已久的男生接触,于是小鹿乱撞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表现出一副矜持羞涩的样子又怎么办?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突然冷却下来,从此对她不理不睬,她会怎么看我?她一定觉得我这回又在戏耍她,根本没想真心跟她好,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想先跟她玩玩再说……
我的后脊梁冒出冷汗来。我忽然意识到,在我内心深处某个阴暗角落的确是这么想的。我并没有真心想补偿她,只想找个临时的情感寄托......我真有那么卑劣吗?绝不可以!
项彩云的QQ依然挂在线上,甜甜的小女孩头像笑盈盈地看着我,似乎已经看透我的内心。“迷离的未来,或在天边,或在脚下”。我的心里又升起一丝对她的怜惜。我狠了狠心,决定再跟项彩云聊一次天。
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在吗?
不久她回复:在
我:干嘛呢
她:看电视
我:什么节目
她:今日有约
我:你不会也想去相亲吧
她:对呀(呲牙)
我:要不咱俩一块去
她:好啊
我:到时候我牵你的手
她:呵呵
我:你说咱俩谈朋友合适不
她:你在可玩笑吗
我:我是认真的
她:可我觉得你在开玩笑
我:我不会拿这种事可玩笑,希望你好好考虑下
她:我太意外了,我现在哪能谈恋爱啊
我:你决定要走了吗
她:还不一定,我不是说这个
我:那你说什么
她:没什么,我还没想好
我:好吧,你再想想,我是认真的
她:嗯
我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向后退两步,一屁股仰倒在床上,浑身有种释然的感觉。我又一次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而且是心甘情愿交出的。我的眼前是氤氲的天花板,身下是松软的带着体味的床垫,窗外晚风从身上拂过,很舒坦。就这样吧,我已经有些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彩云,让我们幸福的在一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9 08:44:1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明天我搬家,你能过来帮一下忙吗?”王弘扬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哦,明天吗,好像——还可以。”我答复地很犹豫,心里直纳罕:我们很熟吗?为什么要叫我?
“那谢谢啦,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四个人一会儿就搬完了。”
“还有谁?”
“小强,彩云,还有咱俩,都是同事。”他每报一个人名就伸出一根手指,最后手掌变成鸡爪的形状。
“你家怎么走?”
“彩云知道,你们一块来吧。”
他冲我挤了挤眼睛,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我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等一个人走出公司,马上给项彩云打过电话去。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生硬。这几天我们一直通过网络联系,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对过话”。
“王弘扬叫我明天帮他搬家,他说你也去,那咱们一起走吧。”
“哦,好。”
“明天早晨八点半我在106站牌等你。”
“好。”
自从上次跟她把事挑明,她一直没有正面答复我,这完全可以理解,女人嘛都一个德性。我每天晚上会在QQ上给她发信息,无非是说一些嘘寒问暖的话,外加几句极有分寸的插科打诨。她的回复也很及时,有问必答,纵然有事也会回一句“有点事,等等”,我想我们已经在“谈恋爱”了。但是我们在单位却变得比从前低调,都不好意思和对方说话,仿佛一说话别人就会发现马脚似的。有时对面撞上,我会微笑地看着她,她却避开我的眼睛低着头走开。我想我们需要单独相处的机会。
翌日清晨,我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两手插在裤兜里,迎着瑟瑟秋风,站在光秃秃的马路牙子上,目视项彩云从对面路口穿过车流走到我的近前。她也穿了一条牛仔裤,平底的帆布鞋,比我矮了一头。我对她说,早啊。她说早,站到我的前面,背对着我。我说,你吃饭了吗?她哼了一声,这时公交车驶过来,我们一前一后上了车。我想和她多说几句,可是一路上我们再没说过话,我也不知为什么。
王弘扬现住在一所职专的教职工宿舍里,都是老房子,只有五层,墙皮有些发黑。楼洞前有几株盆口一般粗比楼还高的杨树,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地面满是秋叶。两树之间是用红砖砌成的花坛,里面种着一排冬青,因为没人修剪,长相有些随意。我真不明白,这么好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搬家。
我们赶到王弘扬的住所时,他和小强已经把家当打包装好,整整装了六个编织袋,两包被褥,两包衣物,还有两包杂物。我心里纳闷,他来这里没多久,怎么有这么多东西?项彩云看见王弘扬,仿佛一下子从监牢里解放出来,立刻变得能说能笑,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我说王弘扬,你是收废品的吗?怎么这么多破烂?”
“对呀,我是收废品的,还想把你给收了呢,可是人家华振不让啊。”
“我告诉你王弘扬,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你要再乱说我这就走!”
小强和王弘扬是同一批入司的新人,现在王弘扬要搬到他的住处,两人合租一间房。小强是被柳菲菲招进公司的。风水轮流转,柳菲菲都有属员了,我却还是个光杆司令,想来不禁有些感慨。
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些破烂搬到楼下,王弘扬到附近农贸市场租了辆机动三轮,装上车直奔新家而去。王弘扬坐在三轮上押车,剩下的人乘公交车过去。我们一路跟着小强,下车以后顺着一条胡同拐进一片城中村,路一下子变得很窄,坑坑洼洼的,两边都是建在民房地基上的四层危楼,举目只见得一线天。几乎每家大门口都挂着“出租房屋”的牌子,大门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叫来。
拐过三四个弯,忽然看见王弘扬一个人叼着烟,坐在一条沿街的楼梯上,几包东西都摊放在楼梯下面。他们的住处就在四楼,要顺着这狭窄的楼梯爬到顶。
“你怎么不叫开三轮的帮你抬上去?也省得我们费力气了。”项彩云说。
“叫他抬得花钱,叫你们抬不用花钱。”
“请我们吃饭不也得花钱吗?”
“谁说我要请你们吃饭?”
“那我们走!”
他们的房间跟我的卧室差不多大,只有两张床和一个橱柜,窗子不朝阳,屋里泛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我问他在哪里上茅房,他说在外面左拐,每层都有卫生间,还可以洗澡。我问租金多少钱,他说一整间三百八,每个人一百九。我的心头不由得一动:比我那间便宜一半呢,真该搬到这里来住!
我们一起把东西抬进屋里,简单收拾一下,准备要走。王弘扬笑道:“还能真叫你们白干活吗?中午请你们吃大餐。”项彩云说:“还是免了吧,你这么抠,能请我们喝碗胡辣汤就不错了。”王弘扬说:“你真了解我。”我说:“你先收拾房间吧,改天再请我们。”王弘扬说:“那好,给你个机会,替我请请项彩云。”
我和项彩云从胡同里走出来,不觉间又恢复了来时的尴尬气氛,不知该说什么好。天阴沉沉的,一阵冷风从面颊拂过,把路边的塑料袋吹向天空。我说:“去吃饭吧,我替王弘扬请你。”项彩云笑了笑说:“我今天真有事,还是改天吧。”我说:“那明天怎么样?老说请你吃饭,总也找不着机会。”项彩云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分手了。
回去的路上,我不断回想刚才项彩云对我的态度:她的态度无疑是冷淡的,但这冷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不喜欢?试探?矜持不安?我思索半天也没得出结论。女人心,海底针,我真有点受够了。我发现我对她仅存的一点感情已经消失殆尽。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但是作为男人的一种“使命感”却驱使着我必须前进。——既然决定追求她就不能半途而废,在没弄清她的心思之前绝不能自己先撤。我就是这样一个好男人,我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那天我回到家就开始玩游戏,再没有跟她网上联系。
第二天我一直在等项彩云约我吃饭的电话,但那是不可能等到的。晚上快六点的时候我给她打过去,问她在哪里吃饭,她很冷静地说,在哪儿都行。我问她现在在哪儿,她说在家里收拾东西。我说那就在你家附近找家饭店吧,我这就过去。挂掉电话,我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便朝她指定的餐馆方向匆匆进发了。
“想吃什么,你点就是。”
那是一家很小的餐馆,外间只有四五张桌子,收拾地还算干净。我跟着她直走进里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我把菜单递给她。她没看我,接过菜单,点了一个醋溜土豆丝,一个红烧茄子。我又拿过菜单来,加了一个酸菜鱼。她说,够了。服务员就下去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9 08:46:03 +0800 CST  
我说,想和你吃顿饭真不容易,还得三请五请的。她说,没有啊,这两天事比较多。我说,你常来这里吃饭吗?她说,来过几次,挺实惠的。我说,明天我们就要去跑马岭了,那边的老虎都是散养的,听说前两天刚咬死一个饲养员。她说,可惜呀,我的业绩没达到,去不了。我说,你喜欢动物吗?她说,也说不上,老家养了一只小狗,前两天回去都不认识我了……
菜陆续端上来。我夹了一口土豆丝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踌躇地说:“你说,咱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说:“也没怎么,就是心老悬着,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她笑道:“那你想怎么对我?”
我说:“我想和你谈朋友,你是知道的。”
她“呵呵”了一声,低下头去,没有回话。我放下筷子,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左手。她的手有点凉,不太光滑。她迟疑一下,把手缩了回去,嗫喏地说:“我还没想好。”
我心里生出一丝不满,忽然想激她一下。我把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就一个业务员,没房没车,收入不稳定,什么都给不了你,你是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项彩云果然被我激怒,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忿忿地说:“我是那种人吗?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人家的钱?我自己有手,我自己能挣,用不着别人给我什么!就算给我也不会要!”
我被她感动了,默默注视着她,等她把话说完,略显无奈地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对你?”
项彩云突然沉默了,又低下头去,自顾着吃菜。
“算了,不说这个了。”见她不答,我给自己圆场。
“听说你一直跟白璐挺好的,怎么……”
“什么?”我一下被惊着了,万没想到项彩云会提到她。看来我跟白璐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是不是很介意?我该怎么应对?矢口否认吗?我总不能如实告诉她,我追白璐没追上,只好来追她了……我的脸倏地一下红到耳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没什么。”项彩云自己把话打住,但我知道,我的表情已经露馅了。我的反应好像有点夸张,我真没用。我的心里已乱成了一锅粥,没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顿饭上,更没心思跟她说点别的。又是一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项彩云开口道:“前天我妈给我打过电话来,说已经托人在县里找好关系,上次的面试肯定能过,叫我赶快办离司手续早点回家。”
我仿佛一下从梦中醒过来,抬起头来从新打量她一番。
“我妈说他们就我一个女儿,想让我陪在他们身边,不想让我一个人在外地生活……”
“看来你已经做好走的打算了。”
“还没有。”
“那你好好想想。”
“嗯。”
“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吃完饭我去结账,项彩云说她已经结过了,在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的心一凉,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次日我跟随公司的队伍到跑马岭野生动物园玩了一天,见识了各种放养在山林的动物。途径马戏馆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个卖纪念品的摊贩,卖的都是些动物玩偶之类的东西,许多游玩的家长被孩子拉到这里来。我走过去随意瞅两眼,发现一款扎着围巾目光忧郁的老虎布偶甚是可爱,忽然想到项彩云是属虎的,于是就买下来塞进包里,准备回去送给她。就算真的要走也该留个念想嘛,——我是这样想的。
坐大巴车回到市区时已经下午四点多,我给项彩云打了个电话,想再约她一起吃饭,并把布偶给她。电话响了七八声无人接听。我把手机挂掉,没走几步项彩云给我打了回来。我接通电话待要开口,却听到电话那头说:“华振,我准备要走了。”一种无边的伤感扑上我的心头。
“你想好了?”
“嗯。”
“什么时候?”
“下午五点的火车。”
“五点?今天吗?”
“……”
“太突然了,——你等等,我送你。”
“不用了,我快上火车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火车站。”
“真的不用……”
挂掉电话,看一下表,离发车还有半小时,我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一股热血在我胸口激荡,感觉有些憋闷,不知是那一路气息不顺畅。我迫切地想见到项彩云,至于为什么要见,见面之后说什么我完全顾及不上。“见面后我就直接把老虎塞给她,然后转身就走!”我的脑海里不时跳跃着这样的冲动。
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马路上又开始堵车,出租车走走停停,司机嘴里不时冒出“傻*”“*你妈”之类词汇。好容易来到火车站,伴随着五点的钟声,我一个箭步冲进候车室,挤过拥堵的人群,踏上冰冷昏暗的月台。
月台两侧各有一道铁轨,左边铁轨上停着一列进站的火车,乘客正提着行李从车厢里呼呼噜噜走下来,纷纷朝我的方向涌来,遮蔽了我的视线;右侧铁轨上则有一列舱门紧闭的火车正要起步,汽笛一鸣车厢连接处发出一连串“咔咔”地脆响,不知这是不是项彩云归去的列车。
在那一刻,看着眼前纷繁的人流,我的脑海里忽然闪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当眼前的人流消散时,项彩云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萧索地出现在我面前,两眼噙着泪水,头发被寒风吹起,那列开往她老家的火车缓缓从我们身边驶过,该是一副多美的画面啊!——如果这画面真能出现,我会把它放在心里守护一辈子!
下车的乘客渐渐散去,眼前变得一览无余,我冲着远去的列车喊了两声“彩云”,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月台上回荡。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项彩云发来一条短信:“华振,我已经在火车上,没法见你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生活总是充满无奈,但我们必须前行。你很优秀,祝你早日成功!”
我感觉胸中那股沸腾的气血一下泄掉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我呆呆地站在月台上,手里拎着那只可怜的老虎布偶,冷风不时从领口钻进怀里。夜幕已经落下,头顶上泛白的灯光把我笼罩着,这世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
走就走吧,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她带走了颜面,我留下了心安,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是的,我又被人甩了,我认栽,但这是最后一次,我对天发誓!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19 08:54:56 +0800 CST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天宏人寿有一套完善的激励机制,每个月市公司都会制定企划方案,表彰那些在当月业绩突出的伙伴;到年底总公司还有一次年终表彰,按全年的业务量给每个伙伴评定星级,给予相应奖励。最高为五颗星,我入司的第一年拿到两颗星,第二年四颗星,第三年三颗星……
那个月市公司的企划方案为,凡在本月业绩达到两万元者,可获得去跑马岭一日游的名额一个。我相信我对柳菲菲的情愫就肇始于这次出游,说起来却完全是个意外。
记得出游的前一晚下过一场雨,清晨推开窗户感觉格外清爽,那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出门时天蒙蒙亮,还没到上班时间,搭上首班公交车,一路十分通畅。赶到市公司时,看见两辆大巴车停在楼下路边的辅道上,有许多人已经上车了。媛媛站在前面那辆车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清点人数,便过去签上名字跨上车去。
大巴的前排已坐满了人,顺着过道往后排走,看见柳菲菲正坐在右侧靠里的位置,顾盼着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她外边的座位空着,却放了一个玫瑰色的小背包。
“这里有人吗?”我问。
“呃,没人。”她答道。
“要是替人占的我就不坐了。”
“没事,你坐吧。”说着,她把包拎起来放在膝上。
“我帮你把包放到上面吧。”
“不用了,不碍事。”
我卸下肩上的旅行包,塞进上面的行李架,然后坐到她身边,认真打量她两眼。她穿了一件浅色的运动衫,瘦身的休闲裤,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自从她来天宏人寿以后,我只在工作场所见过她,整天都是制服诱惑,还没见她穿过休闲服饰。这不禁使我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情景。转眼已经一年多,她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而我却仿佛老了十岁。她也多看我几眼,大概因我穿了件与往日不同的夹克装。我们随便说了些闲话,感情渐渐融洽起来,她总是很容易亲近。这时李宏大提着背包上车,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朝我们瞅了一眼,然后坐到我们的后面,跟鼎盛部的一位大姐坐在一起。我忽然意识到,我的位子本来可能是留给他的。
大巴起步了,先在市区里绕了半个钟头,然后驶入去南部山区的漫漫征途中。一出郊外,天高云淡视野开阔,大家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有说有笑的。李宏大离开座位,从后排走到前面,咧开嘴扯着嗓子喊道:“大家都静一静,我说两句。到跑马岭还早呢,咱不能都闲着,得叫人上来表演个节目,给大家解解闷。”大家起哄道:“你先来!唱一个!唱一个!”李宏大谦让一番不过,竟荒腔走板地唱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和柳菲菲对视一眼,差点没笑喷出来。唱完了大家都叫好,让他再来一首。李宏大说:“我不唱了,给大家讲个笑话吧。”然后他就眉飞色舞地讲起黄段子来,逗得前排几个老娘们哈哈大笑,柳菲菲冲我撇了撇嘴。那一路上李宏大是绝对的主角,他一直策动在座人上来演节目,却没有一个上去的,于是他把独角戏唱到了最后。
跑马岭号称亚洲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建在南部山区的跑马岭山顶上,离市区有五六十公里的车程。来到山下还有十公里的盘山路,既窄又陡,两辆汽车交错须十分小心。沿途峰峦叠嶂、风光秀美,途径一些村庄,许多农民在路边摆上摊子,卖些山里的特产,什么大枣板栗之类。这里没有公交不通长途,只能坐大巴或者开私家车过去。我以前只闻其名,今天还是第一次去观光。
到达山顶时已经快十点,大家拿好各自东西下车,自由结伴从正门进去。我们随着大队人马朝大门走,忽然李宏大从后面拍了下柳菲菲的肩说,“走吧!”一副早有约定的样子。我看了柳菲菲一眼,不知是否要跟他们一道走。这时王弘扬背着一个精致的单肩包,笑微微地对我说:“帅哥,今天我跟你混了,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借机要跟他两个分手,柳菲菲却对我:“咱们一起走吧,人多了热闹。”王弘扬说:“李经理一个人就能唱二人转,逗得一车人哈哈笑,用不着我们凑热闹了吧。”李宏大笑道:“唱二人转得一男一女,咱们可是黄金搭档,少谁也不能少了你呀!”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朝公园深处走,远远地闻到一股动物身上散发的刺鼻气味。虽说这里是野生动物园,大部分动物依旧关在圈里,此时已入深秋,动物们懒洋洋的站在露天处晒着太阳,游客们好奇的目光丝毫打扰不到它们的雅兴。我想以它们现在的生存状态,就算把狮子跟羚羊混养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它们也会成为好朋友。王弘扬走到旁边卖动物粮的地方,花两块钱买了只香蕉逗引猴子来吃。我拿起相机对柳菲菲说:“你跟猴哥来张合影。”柳菲菲兴高采烈地站到笼子前刚摆好姿势,王弘扬连忙把香蕉递到她的嘴边,“咔嚓”一声照下来了。
李宏大迈着小碎步走在最前面,他回头对我们说:“前面有马戏表演,快到时间了,咱们别在这里磨叽,看完马戏再慢慢转悠。”我们并不听他吆喝,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李宏大便在前面嘟囔起来,抱怨我们没有时间观念。王弘扬小声对我们说:“咱们得快点了,李宏大着急去参加演出呢。”柳菲菲仰面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十分悦耳。李宏大警惕地瞅了我们一眼:“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啦?”入园以来柳菲菲一直伴随我的左右,我走多快她就跟多快,我对她也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关照,时刻注意不冷落她,遇到有趣的事我们就对视一眼,仿佛有着某种默契。
好容易走到马戏馆,一看要单独买张三十元的门票才让进。李宏大和王弘扬都买了门票准备入场,我看见马戏馆旁边有个卖纪念品的摊位,就对他们说:“你们先进去吧,我看看纪念品,一会儿再进去。”柳菲菲说:“我也过去看看。”
那里卖的是些动物玩偶,这种地方也只能卖这类“纪念品”,许多小孩把家长拉过去吵着买这买那。我对柳菲菲说:“孩子,你想要点什么?”她随手拿过一只小鹿,在我脸前捏了捏,小鹿嘴里发出婴儿一般的叫声。她说:“不想要什么。”我说:“出一趟门,不给你老公买点东西吗?”她淡淡地说:“用不着。”我忽然发现在成堆的动物玩偶中,有一只扎着围巾目光忧郁的老虎布偶甚是可爱,于是拿过来把玩,手感还不错。我想到项彩云好像是属虎的,应该把它买下了送给她留作纪念。一想到项彩云,我心里顿生出一丝凄然。
我掏钱把布偶买下来的时候,柳菲菲问:“这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我说:“是给我自己买的,好吧?”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我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柳菲菲说:“那就是有了。”我说:“没有,真的。”柳菲菲笑道:“谁信啊!”我说:“我不想去看马戏了,没意思。”(其实是嫌门票太贵)柳菲菲说:“我也不想看了,咱们去看老虎吧。”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0 08:42:12 +0800 CST  
猛兽区在南面不远处,那里才算是真正的“野生世界”,老虎狮子都被散养在山坡上,游客需坐观光车进去参观,上车前再交十元门票钱,送你一串用钢钎穿着的生肉。我们没有等李宏大和王弘扬,我主动交钱买两张门票,领了两串生肉递给柳菲菲一串。柳菲菲说:“听说这里的老虎咬死过人,我们给它们喂食会不会有危险?”我说:“你放心,顶多把你胳膊咬下来,不碍事的。”柳菲菲说:“那我还是不喂了,给你吧。”我说:“那不行,喂一串肉咬掉一条胳膊,喂两串肉我就变成棍子了,以后还怎么上班?”柳菲菲咯咯地笑起来,笑得还是那么性感。
我们跟许多人一起挤上一辆观光车,车上四面透风,用铁栏围着。车厢里游客很多,几乎是人挤着人,柳菲菲站在铁栏边,我站在她的身后,她一摆头长发就扫到我的脸上。汽车猛地启动,她没有站稳,倒在我的身上,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我用手扶了一下她的后背,她回过脸来对我说“谢谢”,脸挨得很近,我能闻到她嘴里口香糖的气味。
汽车开了一段停下来,远远地看见两只体态庞大的东北虎卧在草地上打哈欠,车上的孩子们立刻欢叫起来,纷纷给它们打招呼。一只老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走来,游客们迅速把各自的肉串伸出铁栏,引老虎来吃。柳菲菲一只手拿着肉串引诱老虎,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龇牙咧嘴,表情十分夸张。我见她很享受虎口喂食的感觉,就把自己的肉串也递给她,腾出手来掏出相机,给她和老虎来了张合影。我笑道:“这张照的好,美女与野兽,可以拿到晨会上分享了。”柳菲菲扔掉手里的钢钎,抢过我的相机看回放,生气地说:“不行,太丑了,删掉删掉!”
观光车在山路上行了几站,最后停在一片开阔地上,这里已经出了“野生地带”,猛兽们又被关进笼子,游客可以自由活动。我和柳菲菲走下车来,沿着指示牌在园林里转悠,在一个大池边看狗熊的时候,柳菲菲的手机忽然响了。接通后,听对方问话,她说:“我们没去看马戏,直接去看老虎了,现在还在猛兽园里,你们快过来吧……”她挂掉电话,我问:“是李宏大吗?”她说:“叫我们回去吃饭呢。”我看着正午温暖的太阳说:“公司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大餐?”她轻蔑道:“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大概是。”我说:“这里离吃饭的地方还远,跑回去不值当的,我带了些吃的,不行咱们先垫垫,等转回去再说。”我打开背包,掏出一袋面包来,撕下一半给她,又掏出两支火腿肠,递给她一支,她谦让一番笑纳了,对我说“谢谢”。
吃完东西我们继续游园,一边走一边闲聊,没有提以前的事,也没谈个人的话题,谈话内容积极向上。每当看法出现分歧时,她从不坚持自己的观点,总是撇撇嘴说,“好吧,你说得对”,我们都感觉很愉快。
直到下午两点多,我们在动物园里绕了一大圈,浑身疲惫往大门口走的时候,才又遇见李宏大和王弘扬。他两个一胖一瘦,像两根树桩一样站在路边,远远地对我们行注目礼。王弘扬一开口便说:“你们俩私奔了吗?是不是藏在山洞里过日子呢?”听他的口气好像有点不高兴。我笑道:“是啊,再找不着你们孩子都要下生了。”我瞄了一眼柳菲菲,她呵呵一笑并不介意。李宏大从包里掏出我们的午饭,一个人一包,已经有些凉了。他抱怨道:“这么沉的东西,害得我背了一路!”柳菲菲笑着说:“我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回去的路上,柳菲菲坐在我前面,王弘扬坐在我旁边,大巴车一下山坡他就开始打瞌睡,脑袋歪到我的肩膀上,居然睡熟了。我也很疲乏,闭上眼却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前面的人,我感觉心已经被她搅得有点凌乱。她先低头摆弄一会手机,然后倚在靠背上一动不动,大概也要休息了。我提醒自己,现在不该去想别的女人,跟项彩云的事还没了呢,应该把注意力聚焦在她身上,见异思迁不好。我想起上午给她买的老虎布偶,把手伸进旅行包里摸了摸,手感很好。我没有把布偶拿出来再端详一番,怕同事看见笑话。那一路上我一直在酝酿感情,盘算着回去以后怎么约项彩云出来,怎么把布偶送给她,脑子里像拍电影一样,预演着故事结局的各种版本。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下车以后给项彩云打电话,她却告诉我她马上要走了,正在火车站候车。我打了一辆出租车,不顾一切的跑去火车站,想要见她一面,亲手把布偶送给她。然而上天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赶到月台的时候,她乘坐的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0 08:45:32 +0800 CST  
寒冷的秋风吹打在我脸上,我感觉情绪失落到极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像一具行尸一样回到家里。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我的肚子空乏的很,却没有太多食欲,想起李宏大给我们捎的两个包子还压在旅行包里,便拿出来热了热,糊弄着吃下去。吃过饭我脱掉鞋袜往床上一躺,把那只老虎布偶枕在脑袋下面,开始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每当遇到不快的事就会不自觉地去想它,仔细回顾事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刺点,不是为了记住它,而是为了尽早把它消化掉,就好像嘴里含了一片生姜,先一口气把那些辛辣的汁液都吮出来,以后再品它就不觉得辣了。
然而项彩云的走对我来说能算一件坏事吗?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太多不快。现在回味我和项彩云的点点滴滴,越来越觉得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应该庆幸才对,虽然失掉了一棵歪树,却得到了整片森林,我的未来充满希望。——然而,我是被她拒绝的,我已经被女人拒绝过不止一次,这种事想起来就叫人不忿,仿佛心里生了一层暗疮。
为什么是她拒绝我而不是我拒绝她?是因为我多么喜欢她离不开她吗?肯定不是。只因我的心太软,做不了绝情的事,只有等着人家对我绝情了。我怎么活得这么窝囊!
但我忽然想到更深一层:我的心真的很软吗?为什么我看到与我不相干的人受难,却常表现出惊人的冷漠,丝毫也触动不了内心?就算是熟人吧,如果我听说某人失恋了,被人甩了,怎么也不会对她产生许多怜悯,总觉得过几天就好了?再譬如叶芳,她现在已经结婚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本该祝福她才对,为什么我内心里却盼着她婚姻不幸,早点和那方脸男人离婚才好?我的心不是挺狠吗?——其实我的问题不是心太软,而是害怕让人失望,害怕人家记恨自己!
如果我做一件自认为正义的事,或许并不害怕得罪人,因为我相信公道人心在我这一边;但如果我做一件谋私利的事(哪怕是正当的私利),而另一个人可能因为我的行为受到损害,那我心里就会产生极大的压力和负罪感,生怕人家对我产生不满情绪。男女感情的事最难说清是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无论选择牵手还是分手,都是出于私利的目的,都是在为个人将来的幸福打算(西施、王昭君这样的除外),但这极可能是以伤害另一个人为前提,这或许正是我在感情面前总是彷徨的原因所在!
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好像推开了一道内心的暗门,一下清晰霍亮起来。我明白了为什么基督把男女之爱看成人类的原罪,原因就在于恋爱双方的利益常常对立,你想满足自己的需求就必须要牺牲对方的需求,而双方的需求看起来都是合理的。
其实何止爱情,经验告诉我,生活里有太多看不清是非的纠结,真正能让我产生道德感使命感的事少之又少。我只是一个无足重轻的小人物,为着自己的一点利益在努力,但是我的利益却常与别人的利益冲突着,我该怎么办?绝不能再这么迁就彷徨下去!以后遇到这类事,不能太体谅人家的感受,也不能太在意人家的脸色,更不能害怕人家的记恨!当你弱的时候人家只会侵犯你瞧不起你,当你强的时候人家才会重视你敬畏你!我必须跨越内心那道软弱的道德障碍,一往无前地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我必须变得强悍,要不然我会死的很难看!
我躺在床上,情绪渐渐亢奋起来,好像无意中找到一把开启成功的钥匙,却把刚才送走项彩云时的“耻辱”忘得一干二净。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0 08:45:59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阳台外是一片墨色的天空,没有星辰,半圆的月亮被薄暮遮着,若隐若现地挂在阳台的右上角。我把老虎布偶从脑袋底下抽出来,双手擎在半空中,我们脸对着脸,它用阴郁的眼神看着我。老虎啊老虎,你愿意做我的老婆吗?今天晚上我就抱着你睡啦……
我又想起白天在跑马岭游园的经历,我又想起了柳菲菲,想起她那带着灿烂微笑,美丽却不妖艳的脸。她总能很及时地对你说的话做出回应,而且总是顺从你的意志,她看上去是那么容易驾驭。她害怕让别人失望,她确实很像个“破鞋”。我也害怕让别人失望,我要是女的肯定也是个“破鞋”。我讨厌我自己,但是我喜欢“破鞋”,发自内心的喜欢,我能理解她们。“破鞋”也喜欢我,我有感觉。可是“破鞋”已经有男朋友了,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结婚。我现在插进去“搞破鞋”合适吗?是不是不太道德?——操!又是他妈的道德!我真是没救了。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道德。能上就上,管这么多干嘛?想别的都是自寻烦恼。“破鞋”一定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破鞋”,“搞破鞋”多好啊……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我感觉浑身乏得很,昨天的事仿佛已经变得很淡,晚上费了很大气力才想明白的道理,现在忽然感觉抽象起来,好像只是个空泛概念,离自己十分遥远。我爬起床来照照镜子,对着两只空洞的眼睛,安慰自己道:“放心吧兄弟,你已经是个混蛋了,我看好你哦!”
去公司上班,在电梯口又碰到了柳菲菲,——我们果然有缘,这是天意!她冲我抿嘴一笑。我发现她眼圈有些发红,还张开大嘴在我面前打了个哈欠。我问,晚上没睡好吗?她说是啊,但没再往下说。我说,想我想的吧?她笑道,是啊。我说,我昨晚也没睡好。她问,你怎么啦?我说,我也想你呀。她撇了撇嘴,静默了片刻,忽然无意似的说,昨天跟老公吵了一架……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我待要问她因什么吵架,已经到公司门口了,看见别的同事就没再问。
在晨会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昨天才刚刚“失恋”,今天就开始春心萌动,是不是有点没心没肺?或者有点禽兽?亦或者内心空虚,急需要一个女人来填补?好像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结论都不是太好。最终我选择自己是一个禽兽,因为禽兽和混蛋差不太多,比较符合昨晚推导出来的成功学理论。
我隔着桌子瞅了柳菲菲一眼,她立刻也转过头来瞅我一眼。我冲她挤挤眼睛,她冲我莞尔一笑。会后我大摇大摆走到她跟前,她好像有点紧张了。我说,你上午有事吗?她说,怎么啦?我说,我有个客户,谈了好几次没谈下来,我觉得他还有意向,想请你陪访一下。她说,你都谈不下来,我去有什么用?我说,你不一样啊,你是女的,美女好说话。她仰起脸来,眼珠在我脸上扫了两下说,我一会儿得去趟营业厅,可能帮不了你啦。考验我的时候到了,她是在拒绝我吗?我不能退缩,一定得顶住。我说,去营业厅不着急吧?单子谈下来咱俩一块去。她避开我的目光,有些踌躇地说,我跟客户说好的,中午给他送发票……我又开始怜悯她,害怕她为难,但要想达到目的,要想成功就不能太替对方着想。如果我对她说,这次陪访不用很长时间,肯定耽误不了你的事,求你帮帮忙吧!——她十有八九会妥协的。但这种话我终究没说出口,我只是说,那算了吧,我再想别的办法。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很无能,昨晚酝酿出的一点信心全都丧失了。
从公司里出来,我没精打采地往公交车站走,忽然手机响了,柳菲菲打过电话来:“我刚给客户挂了个电话,他叫我下午把发票送过去,那我先不去营业厅了,陪你去见客户吧。”——她还是不忍拒绝我,她害怕让我失望。我心里顿时生出感激来,几乎已经爱上她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促单,见了客户只会瞎说,单子搞黄了你可别赖我。”
“太谢谢了,用不着你促单,只要你坐在我旁边,跟客户说几句奉承话就行了。中午请你吃饭,成不成都请。”
我在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柳菲菲从公司里赶过来。我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再次确认她是否符合我的心意。刚才我邀请她陪访是向她示好,她主动打电话给我是表示接受,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了某种默契,虽然这种默契还相当脆弱,我开始发愁如何将关系更进一步。
去客户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向柳菲菲介绍那个客户的情况。我想我是不是太一本正经了?如果她觉得我真心想请她帮忙,没别的意思,那就不太好了。我一方面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另一方面又害怕很明显地暴露自己,心态有些纠结。
在按响客户家铃声之前,我们商定好各自的角色:我是公司主管,柳菲菲扮演我的下属,前来协助我的工作。客户开门后,看见我身后跟着一个女生,似乎有点诧异。我对客户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小柳,今天过来……”
“进来吧!”客户把手往屋里一摆。
“马总你好!”柳菲菲微笑着过去跟客户握手。
在客厅里落座以后,我对柳菲菲说:“计划书带来了吗?给马总看一下。”
柳菲菲连忙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双手打开递给客户。计划书是我进门前预先给柳菲菲的。
我说:“其实上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把合同内容给你讲清楚了,条款一点也不复杂,利益也很清楚,没有什么好讲的。说到底买保险买的是一份保障,只要认同了这个理念,其它的都不是问题。”
我又说:“现在我们公司正在搞周年庆,投两万可以送你一套生肖邮票,投五万可以送你一根五克金条。——小柳,你把礼品的介绍材料给马总看下。”
柳菲菲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彩页递给客户,并且站在客户旁边用手指着彩图把礼品讲解了一番。我趁这功夫从包里拿出投保单和笔,冷静而又坚定地问:“投两万还是五万?”当我从客户嘴里听到“两万”的回答时,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填完单子我们起身告辞,我说:“马总,本来今天想请你吃饭的,可是不凑巧,一会儿我们还有点事。不过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的,下次公司里开答谢会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从客户家出来,我和柳菲菲对视而笑,我感觉很兴奋,张开双臂想要抱她,她没有拒绝,欣然接受我的拥抱。我只是象征性的抱了抱,没敢深拥。
柳菲菲忽然变脸道:“你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我说:“怎么啦?”
柳菲菲说:“我感觉我好想是个多余的,你完全可以自己把单子谈下来。”
我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想约你出来,单独和你聊聊。”
柳菲菲白了我一眼,目光里却洋溢着愉悦的光辉。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0 08:48:05 +0800 CST  
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到营业厅去交单,路途十分开心。办完各自的业务已经接近正午,我们出来大厅转悠着找吃饭的地方。我叫随便选,她说咱们去吃排骨吧,西边有一家做得特别好。她说的那家餐馆我知道,以前跟项彩云在那儿吃过,那天我正为着一桩理赔的案子心焦木乱,压根儿没吃出饭菜的味道。但是现在经她一说,我好像一下子回忆起那天吃的排骨米饭的口感。
“那里排骨炖得确实不错,我吃过。”我十分肯定地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又坐在上次我跟项彩云吃饭的位置,座次都没有变化。那天吃饭的情景一幕一幕地回想起来,包括椅子坐上去的感觉,还有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所呈现的景象,这使我倍感惊讶。在此之前我几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记忆却变得如此清晰。我想起那天项彩云默默注视我的眼神,心头不由得一酸,那仿佛成了我记忆中她最迷人的一刻。然而现在坐在我对面的却是托着下巴一副慵懒之态的柳菲菲。她是很迷人,她能勾起我的欲望,却不能引发我的联想。
“你为什么跟男朋友吵架?”我忽然想起她早晨跟我说的话,想问个究竟。
“没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她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好像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你跟男朋友关系怎么样?”我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那会儿我也不知怎么了,脑袋有点犯晕乎。
“挺好啊,怎么了?”柳菲菲的眉毛向上一挑,声调突然抬高八度,那声音好像一把匕首在我眼前划过一道线,一下把我拒在线外了。
“呃,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缓过神儿来,有些窘迫地说。
转瞬之间,隔阂已经产生了。我们都意识到问题的存在,想缓和一下气氛,小心翼翼地寻找新的话题,然而我们心里却好像藏着一个疙瘩,怎么也化解不了。那顿饭又吃得寡淡无味。
吃过饭从饭馆出来,柳菲菲说,我要给我客户送发票去了。我说,一路走好。柳菲菲说,你不想陪访我一下吗?我说,如果你真的离不开我,我是不会推辞的。柳菲菲说,我真的离不开你呀,真的真的……
我们在公交车站分手了。送她上车以后,我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东走。我不想去拜访客户,今天上单了,该给自己放天假。我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反正脑袋里一团浆糊,什么也懒得去想。但是我知道,我的情绪并不太高。
不知走了多久,正当我回味跟柳菲菲拥抱的感觉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冲我喝道:“站住!”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那人却是已经离司几个月的张北,他正掐着腰站在一辆电动三轮旁。三轮车上蹲着一个蜂窝炉,上面架着鏊子,外面油脂麻花的玻璃罩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煎饼果子”。
我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只好张开嘴惊讶地说:“这是真的吗?”
张北笑道:“来个煎饼吗?给你打九五折。”
我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真服你了,真是敢想敢干。”
张北梗了下脖子说:“别笑话我了,我也是没办法,又不会干别的,只能干这个了。”
我说:“你这属于自主创业。你能豁出来自己干,比我们都强。”
张北说:“我不能和你比啊,我老婆怀孕了,不干不行。说实话,我是真心羡慕你,没结婚多好啊……”
就这样,我们站在寒气逼人的大街上,谦逊地相互吹捧着对方。张北问起现在公司里的情况,我说你走后不久葛辉就跳槽了,林凤晓提升为部经理,都是自己人,大家都盼着你早日回去呢。他大概早有耳闻,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深问,只是淡淡地说,咱都自主创业了,还回去干嘛?我现在不是挺好吗?我连忙说,是啊,自己干怎么着也比上班强。
我准备告辞,张北拉住我的胳臂说,拿个煎饼再走,尝尝我的手艺。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他说,不行,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说着在鏊子上浇了面糊磕个鸡蛋便做起来。他的动作很娴熟,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利索劲,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好手。我接过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又跟他说了两句玩笑话,这才离开。
不觉间我的心里霍亮了许多,居然有些羡慕起张北来,觉得他活得那样真实而又随性。如果我见到张北时,他有意躲避或者不愿和我多说话,我一定会同情他的处境,并且暗自庆幸自己没像他一样离开;但是今天他是主动与我打招呼的,言谈话语间还带着几分自信,我便也觉得他前途无限了。人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敢做敢认,不管你的选择对还是错,别人都会敬你几分。一切源于自己的心态。
想到这,不知哪来的一股激情,迫使我掏出手机,给柳菲菲打了过去。彩铃响了半分钟,柳菲菲接通电话谨慎地说声“喂”。我说,你说话方便吗?柳菲菲说,我在客户这里,一会儿给你打回去。说完把电话挂了。我徘徊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
五分钟后柳菲菲给我打过来,一开口就向我解释道,刚才跟客户说话呢,不方便接你电话。我说,你现在忙完了吗?她说,刚从客户家出来,你干嘛呢?——她没有问我刚才打电话干什么,好像我给她打电话是件很自然平常的事,这让我很舒服。——我说,我现在闲的没事,打电话问候你一下。柳菲菲笑道,刚才叫你来你不来,一会不见想我了吧?我说,你下午还有事吗?她问,怎么了?我迟疑道,也没什么,心里忽然有点烦,想找人说说话。她略一犹豫,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得回家一趟,还有些事等着处理呢。我连忙说,有事就忙你的吧,我这边没什么大事,不要紧。柳菲菲又说了声不好意思,把手机挂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0 08:49:33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不知不觉,在与柳菲菲的关系中,我又陷入另一种困境。我试图理解我现在所扮演的角色,但总也得不出结论。我脑海中反复呈现着两个人物形象:一个是西门庆,一个是贾瑞。如果我像西门大官人一样,成功把潘金莲拐到床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当然我不想去害武大郎,也不想遇见武二郎)。但如果我像贾瑞一样,勾引王熙凤不成,反被人家给算计,惹了一身骚,最后把小命搭进去就不值当了。看来想当小三总要担些风险,而我还没有做好担风险的准备。
柳菲菲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回荡着,我发现离她越近越看不清她本来面目。总有一些事是我料想不到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她不像是心机很深的,应该不会像王熙凤那样害我;她只是有些轻浮,有些水性杨花……或许她跟男朋友的关系有裂痕,于是对我产生好感,想跟我玩暧昧填补一下空虚。她敢真的走出实质性一步吗?我对她毫无信心,我对自己也毫无信心。
王弘扬笑微微地看着我,大概看出我内心有彷徨:“帅哥想什么呢,这么投入?”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对我感兴趣。
我像女人拒绝男人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事吗?”
他说:“有事,你上单了,不请客吗?”
我说:“我失恋了,你请我吧。”
不料他居然答应了。
走在一条偏狭的小道上,看着他那神秘的淫笑,我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我主动说话:“你在小强那边住得惯吗?”
他说:“别提了,搬过去我才发现,小强这人邋遢透顶,整天脚也不洗被子也不叠,我都快受够了。”
我说:“你可以帮他洗帮他叠嘛。”
他没接话,叹了口气说:“想不到彩云这么狠心,撇下我们就走了。”
我说:“你想表达什么?”
他咂咂嘴说:“为你感到痛心。”
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笑道:“你不是失恋了吗?”
我说:“失恋就跟她有关系吗?”
他说:“想不到你又失恋了……”
我说:“还有事吗?我先走了。”
他一把拉住我说:“兄弟,你千万别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说,你看上谁了,我帮你去搞定。”
我说:“我看上柳菲菲了,你帮我去说吧。”
他摇摇头道:“这个有点困难,他老公揍我怎么办?”
我说:“那你就歇歇吧,别操这份闲心了。”
他说:“我不喜欢柳菲菲。”
我说:“人家用不着你喜欢。”
他说:“我觉得还是彩云好。”
我说:“是你审美出了问题。”
他说:“至少人家彩云还是原装的,柳菲菲都二手三手的了。”
我很生气地说:“庸俗!庸俗!”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点燃一支烟,浓重的烟尘被吞入喉管,呼吸道立刻赶到些许不适,想要咳却还是忍住了。等这口烟通过心肺向全身弥漫开的时候,我感到一丝眩晕,片刻之后头脑变得格外清晰。我仿佛已经很久没抽烟了。我找到柳菲菲的QQ号,悄悄潜入她的空间,看她最近有什么动态。她的空间里有许多转载的文章,大多是心灵鸡汤或者驻颜之术,还有一些个人照片,风景啦宠物啦自拍啦,没有她男朋友,标题一般为“美不美”、“小淘气”、“嘻嘻”之类,内容都很积极向上,看不出什么个人情绪。最近几天她上传的内容不多。
我想发条信息,或者发个表情逗引她一下,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或许她正偎在男友怀里亲热,他们大概已经和解,甜蜜得像一对初恋情人。这时她男友听见她手机响,一定会问这么晚了谁给你发信息?她可能会把手机往床头一丢说,林凤晓又在下任务了,甭管她。说着扑到男友怀里继续温存,而且比刚才更主动。但是这样也许无法消除男友的猜忌。她如果聪明一点,可能会把我发的内容给男友看,然后说,他是我公司里一同事,好像对我有点意思,这两天老给我发信息。他男友一定醋性大发地说,要不要我去找他谈谈?她会笑道,没事,不用小题大做,我不搭理他就是了。她男友说,他再纠缠你一定要跟我说。她说,好啦好啦,说着把男友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粉嫩酥软的胸脯上,并且配合地扭动着妖娆的身体,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哼哼;然后又把他手牵引到自己已经湿润的下体,她的嘴巴微微张开,面部表情开始僵硬,哼哼变得如深谷里的哭泣一般……我发现我的胯下之物已经勃起,它就像一个满载负荷的塔吊,使尽力气冲顶着厚重的裤子,但就在我一分心之际,它抵不住裤子的压力迅速倒伏下去,再也没挺起来。
对我来说,跟柳菲菲发展关系最大的障碍还是“借口”问题。我这个人看上去太过正经,我们还没有发展到可以随便邀约的地步。“一会儿去看电影怎么样?”“现在没事儿,陪我出去转转吧。”我多想装出一副和她毫无界限的样子,以不经意的方式约她出来,可是我办不到。我甚至很少给她发信息,我不是那种没事在网上跟同事瞎聊的人,一旦给她发信息就显得目的性很强;再者我也怕留下犯罪证据,被不相干的人看到就不太好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我们依然保持着那种似有似无的亲昵关系,经常有意无意地凑在一起聊两句,眉来眼去一番,但这一切都发生在公共场合,丝毫没有越界的可能。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既安全又有些特殊情调的互动,然而对于我这个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人来说,这完全是一种煎熬。我犹豫着是否要向柳菲菲表露更多企图心,又担心使自己陷入被动,沦为贾瑞一样的笑柄。我渴望找到某个适当时机,把我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往前推进一步。老天能给我这样一次沉沦的机会吗?
那天许巧过生日,约了同事去KTV唱歌,作为妇女之友的王弘扬是一定要去的。他问我去不去,我说不想去,去了就得买东西。我问他都有谁去,他说有谁有谁,提到柳菲菲的名字。我想这可能是次机会,不能错过,于是便改了主意跟他去。
我们赶到KTV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六七个人,黑咕隆咚地望过去,许巧坐在人群中间穿了一件红色外套,茶几上堆着饮料零食还有生日蛋糕,柳菲菲正拿着麦跟一陌生男子合唱《知心爱人》。柳菲菲唱歌很一般,声音放不开,那男的嗓子倒不错,长得也挺精神。王弘扬告诉我,他是许巧的男朋友。这首歌唱罢,麦克风递到我们这里,因为我们刚来还没唱。下一首是《桃花朵朵开》,王弘扬主动请缨拿起麦站到前面,柳菲菲回位坐到王弘扬刚才的位置,和我肩并着肩。王弘扬是个公鸭嗓,唱十句没一句在调上,但他很放得开,手舞足蹈,引得大家尖叫声一片。音响声音很大,我把嘴凑到柳菲菲耳边,问什么时候来的。她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说刚来没一会儿。我又把嘴凑到她耳边,说你唱歌真不咋地。她瞋了我一眼,用小手在我肋骨上捅了一下。我很高兴,想借机也摸她一下,这时听见有人对着麦大声说,哪位帅哥跟我唱?原来王弘扬已经唱完,下一首是楚胜男点的《广岛之恋》,又是合唱。王弘扬过来推了我一把:华振,上!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我只好带着不情愿,接过王弘扬的麦赶鸭子上架了。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1 08:42:39 +0800 CST  
站到屏幕前我有些自在,回头朝在座的扫一眼,又朝被屏幕映地满面花白的楚胜男瞅了瞅,她冲我努了努嘴,示意我该唱了。楚胜男是才入司不久的新人,平时不显山不漏水,还没来得及入我法眼。我忽然发现自我入司以来,部门里同事已经轮换了大半,相比之下我已经是很老的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歌唱完的,不过现场反应好像还不错。唱完歌回到座位上,王弘扬已经占据我的位置,把柳菲菲挤在里面,我只好坐外边,隔着王弘扬眼巴巴看着她。王弘扬递给我一瓶啤酒,我喝着酒嗑花生,坐在那里感觉索然无味。
包间里渐渐成了几个麦霸的天下,王弘扬和许巧的男友轮番上阵,其他人渐渐疲了,没精打采地依靠在沙发上。我想出去透透气,瞄了眼同样倦怠的柳菲菲,放下酒瓶推门出去了。先溜达着去趟厕所,回来时发现我们包间旁边还有一间闲置的空包,便推门进去躺在沙发上,借着酒劲胡思乱想些淫邪之事。忽然手机响了,柳菲菲给我发来一条信息:“你在哪?”我一个机灵坐起来,马上回复:“隔壁包间”,然后调整坐姿,准备迎接美女到来。
一分钟后,柳菲菲果然来了,我又对她燃起了希望以及欲望。我扭头环视一下这间包厢,光线氤氲没有干扰环境很好,我必须好好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酒精正在身体里发酵,我感觉脸上滚烫,心里荡漾。柳菲菲看见我正襟危坐,一时竟有些犹豫该坐哪儿。屋里空荡荡的,到处有可落座的地方,离我太远显得见外,离我太近又好像有意亲近,坐在我腿上就更不合适了。最终她选择坐在离我不远,但却不易靠近的拐角一侧,我们成九十度角对坐着。我主动往拐角方向挪了挪,腿碰到她的腿上,她马上把腿缩回去。
“刚才看你出去半天没回来,还以为你先走了呢。”
“我就出来透透气,不用担心。”
“谁担心啊。”
“我不大喜欢唱歌,也不大喜欢热闹。”
“我也是,——其实你唱歌挺好的。”
“是吗?只要你觉得好就行。”
“切,德行!”
经我几句挑逗,柳菲菲很快进入状态,细腻光洁的脸上荡漾着无数桃花。她是不是有意配合我也说不准。可是下一步该怎么推进呢?伸手去拉她的手吗?好像还不到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继续聊天。
“许巧她男朋友唱歌还不错,跟你唱《知心爱人》很有味道。”
“呵呵,这歌本来是给许巧点的,她不唱,非把麦塞给我。”
“那男的长得挺帅的。”
“还行吧。”
“你喜欢他这类型的男人吗?”
“呵呵,我还是喜欢成熟稳重一点的。”
“我这样的?”
“真不要脸!”
我想借机扑过去,利用打闹的机会和她亲密接触一下,不料我刚一起身,她便尖叫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跳到离我很远的地方,双手抱头目光楚楚地看着我。如果我再往前扑就变成强暴了。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坐回原处。她见我没扑过去,也有点尴尬,缓缓地坐回沙发,眼神里闪出一丝亏欠。
一种受挫的情绪在我心里弥漫,我又开始怀疑她对我的用心。她把我当什么人了?她只想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暧昧游戏吗?是的,他有老公,每天晚上都操得她很爽,根本用不着我来帮忙!
在我们过去的交往中,她老公的话题似乎是一个禁忌,谁都不想触碰,一触碰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尴尬了,但是越不触碰我就越感觉不可回避,一想到她就想起她老公。我现在突然决定要碰碰这个暗礁,摸摸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你看我这双鞋好看吗?昨天刚买的。”她大概看出我脸色有点难看,便主动和我说话。她抬起一只脚,在我面前晃了两下,又站起身来,摆了个简单的姿势,两条细长的腿都呈现在我面前。那是一双黑色的高筒靴,鞋跟很高,显得她脚很小。
“挺性感的。”我说。
“二百多,不贵吧?”
“不贵。”
“其实本来没打算买的,这种鞋穿着上班太累,只能在家里……”
“穿给你老公看。”
她被我的话噎住了,“呵呵”两声,坐回到沙发上。
“你老公是个什么类型的人?”我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生颤抖,眼睛紧紧盯住柳菲菲的脸,“是成熟稳重型的还是阳光帅气型的?”
“都不是……”柳菲菲没有看我,眼睑低下去,“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比我大一级,在学生会认识的。”
“他对你好吗?”我决心一竿子问到底。
“还行吧,”她看上去很平静,仿佛回答质询一样,“他挺照顾我的。”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感觉自己在跟她置气。
柳菲菲沉默了,抬头看了我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邪劲,想要彻底冒犯她一下。我把一条腿伸过去,直接靠在她并拢的被紧身裤包裹着的秀腿上,用脚踝压住她一只性感的皮靴。她的身体仿佛一颤,想要把腿往后缩,却终于没有动。我默默注视着她那张有些凌乱的脸,空气在那一刻凝结,一秒、两秒、三秒……似乎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我应该上前去拥抱她。就在我要起身的时候,她的嘴唇忽然翕动两下,有些颤抖地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腿一撤,跟我的腿分开了,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带着几分心神不宁的匆忙,在我的目送下走出包间。她就这么走了吗?她还会回来吗?我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我还没有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解放出来,心里甚至对她还抱着希望。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我的心也在一分一分地冷却,包间里空荡荡没有一点声音,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在我身体里弥漫,但是许多事一时还想不明白。忽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股兴奋之情瞬间涌上心头,打眼望去,站在门口的不是我要等的人,却是一脸惊讶的楚胜男。
“原来你躲在这儿啊,刚才王弘扬还问你去哪儿了呢。我能坐一会儿吗?不会打扰你吧?那边实在太吵了,真得出来透透气……”
她坐在刚才柳菲菲的位置,跟我闲聊起来,我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到她的身上。我们还不熟,只能说些工作上的事。她像所有新人一样,十分谦逊地向我请教从业经验,我必须装模作样地说些积极勉励的话,语气从容而又坚定。我们都仿佛在扮演着另一个人,谈话看上去很愉快。她长得不难看,胸和屁股都很饱满,只是不注意打扮,脸上不挂一点脂粉,穿着也很朴素。
不知过了多久,王弘扬打过电话来。他问我死哪了,我说什么事?他说许巧跟她男朋友吵架了,气氛不大好,咱们先撤吧。我很纳闷,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吵起来了?他说,咱们先走,回头再跟你说。
从KTV里出来,我问王弘扬看见柳菲菲没有。他说,吵架之前她就走了,说是有点急事,她没跟你说一声吗?
楼主 路况的游戏  发布于 2016-07-21 08:43:32 +0800 CST  

楼主:路况的游戏

字数:181356

发表时间:2016-07-08 23: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7-30 01:05: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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