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小说集《一九九二年的打工》


时间过得真快,吴过进厂已经两个月了,这期间,他只写过一封信给母亲,母亲不识字,没有回信来。吴过心里常常针扎一样难受,不是责怪母亲,而是担心母亲羸弱的身子。秋收应该正在大忙吧?吴过一想到这些,就有点鼻头发酸,心里暗暗地骂自己不孝,丢下母亲一个人劳碌。隔三差五地梦见母亲,梦里,娘喜孜孜地拿着吴过寄来的信,送给村里做红白喜事应酬的汉明大爹念,汉明大爹抑扬顿挫地读信,母亲的脸上就笑开了一朵盛开的秋菊花,仿佛儿子在外面当了官一样高兴。
这个月出粮后一定要寄钱回家,吴过读书的学费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是母亲找放贷的人借的高利贷,五分的息。
柏忠妹现在迷上了琼瑶的小说,上班时间将书放在抽屉里,拉开一条细细的缝,双手捧腮作黛玉状,有绘图要设计,将制作单顺手朝吴过的座位前一扔,头也不抬一下。吴过忙不迭地接过来,做完后又将样稿打出来双手捧到柏忠妹面前,一副低声下气的谦卑相,柏小姐特别受用,装模作样地瞟一眼,“行!有进步。”割人的刀子变得钝多了。
出门在外,同一地方的人格外亲切,彼此间“老乡老乡”叫得热闹。庆丰商标厂的员工以四川、河南、安徽籍人居多,湖南人不多,总共才不到二十个,吴过每一个都认识了,下班后,老乡们自觉地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到宿舍里打扑克牌,或者出去逛夜市,倒也不觉得寂寞。不过,小青年情感丰富,发情期的牲畜一样,男男女女在一块时间长一点,一放开,大家一起轰推波助澜,就有几对开始拍拖,向校园的小树林进军,到最后,只有吴过、邵阳崽四五个暂时没主的光棍汉在一起了。“种猪”虽然不是老乡,因为跟吴过他们要好,也大多时候在一起,当然,主要是大奶妹“摸我”在加夜班这小子没地儿打发。平时只要大奶妹晚上没加班,这两个“良种”天还没黑就到校园草地上抢占那个最隐蔽的“草窝子”去了。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7 11:22:39 +0800 CST  
邵阳崽是个活宝,常常说些下流段子逗得大家肚子笑痛。他的工作岗位是“倒纱”,就是将几百个小纱锭通过机器倒到大纱锭上,隔几层要用废报纸隔一隔,邵阳崽天天上班有报纸看,学了不少书本知识。吴过最喜欢听他的“说文解字”,还别说,这家伙天生有点歪才,有时候还是蛮新鲜的。比如他说过的“卵”字和“穴”字都是象形字,大家都不赞同,邵阳崽也不辩解,拿起笔在纸上画了男人和女人的那东西,哈哈,真是那回事儿!
周六晚上吃过饭,邵阳崽振臂一呼:我请客,去“红山茶”投影厅去看录像!吴过不情愿,手头一本路遥的《人生》还差一小半没看完,他借厂医严春红的,说好明天还给她。邵阳崽坚决不答应,悄悄地在吴过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保证有新鲜东西看,不去你就后悔。种猪几个还嘿嘿地坏笑。
工业区的投影厅都开在夜市的二楼,门口的海报画着的无非是半裸的大奶子女人或者嘴巴滴着鲜血的魔鬼,另外用极简单夸张的文字描述着性快感或血腥的场景。票价倒很便宜,两三块钱一个晚上,最适宜打工崽们消费,天天晚上爆满。
投影厅的空气污浊不堪,浓郁的劣质香烟气味夹杂着人尿的燥味,熏得吴过差点哇地吐出来,恨不得抬腿就走,不过觉得浪费了邵阳崽二块钱太划不来,只得找个位了坐定,回头再看时,邵阳崽、种猪几个都不在身边,各坐各的去了,有意不坐一块儿。奇怪!吴过心里直嘀咕。
投影一开映,忽然好些个女人站起来,在座位前穿来穿去,时常挡住屏幕,但下面的观众没有一个人作声,绅士气十足。是不是查票了?吴过有点紧张:他的投影票在邵阳崽手里。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7 11:22:56 +0800 CST  
很快,一个嘴巴涂得猪血一样女人到了吴过的邻座边,劣质花露水的怪味夹杂着狐臭味儿熏得人要吐。“打波不?靓仔。”旁边那人轻车熟路,一把将女人搂过来,揭开衣服就将双手掐住女人丰满的双乳!吴过这才知道邵阳崽说的“新鲜东西”啥玩意了。女人解开男人的裤带,掏出那一条家伙,摇骰一样一阵摆弄,男人嘴里发出咝咝的叹息声,吐信的眼镜蛇一般,不到三分钟,这家伙抽筋一样死命揪住女人的奶子,空气里马上散发着精子的腥臊气。女人从包里拿出纸巾清理战场,然后伸出手:靓仔,十块钱。
女人上衣都不拉,荡着两个耷拉着的大奶子又朝吴过靠拢来,吴过马上站起身走出了这个充斥着“新鲜东西”的空间——呵呵,摸这种奶?不如回家看《人生》去。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7 11:23:15 +0800 CST  
秋夜,但南粤的天气还是十分燥热,人身上还粘粘的难受。吴过停住脚步靠着运河的栏杆歇会,今天应该是农历八月初五,上弦月还很弯,再过十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节是吃不到母亲亲手蒸的荞麦粑粑了,好香的荞麦粑粑哦,母亲喜欢用菜油煎得两面起稣,像月亮一样金黄金黄的。
“干什么?!”忽然,身后一声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吴过转过身,两个穿迷彩服的治安队员围住了他。手里的橡胶棒在月光下透着寒光。
“没干什么。”吴过心里有点紧张,凡是对讲白话的人,他都会想起那次坐车的经历来,打心底地对本地人反感。
“身份证!”
吴过从口袋里的塑料笔记本里掏出身份证递过去,治安员瞟一眼,又递给他。
“暂住证!”
什么暂住证?吴过听都没听说过,茫茫然地望着别人。丢你个老母,冇证?治安员不再用普通话,拿起对讲机呼叫了几声,一辆后面带铁棚子的小货车开过来停在面前。“上车!”将吴过像拎面袋一样丢上去,咔地锁上车门。
什么是世界上最屈辱的遭遇?——落到广东的治安队手里!吴过后来总结。好多年后,吴过自己做了总经理,凡是广东本地的男工应聘,一律问有没有做过治安仔,做过,手一摆,象赶苍蝇一样轰出去。
那晚上的铁棚货车将吴过拉到了治安队后,关进了一个鸽子笼一样的小黑屋里,里面有二十多个人,还有两个女人,挤得转身都难,闷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其中有一对听说是夫妻,男人听到查暂住证吓得往租房的楼顶跑,躲在顶上的蓄水池里,结果,治安队员用长蒿一通乱捅,捅得男人哭爹叫娘,屁股上鲜血淋漓,这时候还在流血。吴过身上的汗珠像洗桑拿浴一样,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
三个小时没有人理他们,有人渴得要死,麻起胆子叫喊:我要喝水!叫了十多分钟,一个治安仔发了善心,从水龙头上接了一瓢水递进来:丢你老母,叫你个头!两个女人要解手,苦苦地哀求:大哥,我要出去解手。治安仔淫荡地笑着:就在里面尿,反正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干不了,怕什么!女人抽泣着,一会儿,地面上响着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一股尿燥味就漫开来。
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音,死一样的静,只有呼吸声和哽咽声。吴过忽然觉得胸口堵塞了一样,一个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喉咙迸出来:“我们又没犯罪!你们有没有人性!”
“哐!”黑屋的铁门踢了一脚,十多个治安仔一齐跑过来,豺狼一样大吼:“谁叫的!出来!丢!出来!弄死他!”吴过顿时吓得浑身发麻,好在大家都不吱声,没一个人承认,治安仔们叫了几声,狗吠一样丢下几句骂又散开了。
晚上十一点多,一个治安仔走到门口,说:“你们都是没有暂住证的盲流!明天送到樟木头去修公路,劳教三个月后遣送回家。现在,有钱的交五百蚊保证金就放人走,没钱的打电话叫亲戚、朋友、老乡、老板等,送钱过来,快点!不然明天就去劳教!”然后指指治安室里的电话,“打电话十蚊一个,先交钱后打电话。”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7 11:23:40 +0800 CST  
黑屋子里的外来人,没有一个身上有五百块钱,陆陆续续地,一个个排着队,交十块钱后到治安室里打电话去了。只有吴过动也没动,打给谁?办公室晚上没人接电话,而且,即使有人接,找谁能借这五百块?邵阳崽他们几个稍好的朋友还在投影厅,而且,谁也拿不出这多钱。
或者,明天就要到那个什么樟木头去修路了,打工二个月,莫名其妙地劳教一场然后遣送回家,这个“小吴老师”在乡亲们面前就成了罪犯……忽然,梦里母亲读信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儿子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回家,母亲的白发在风中飘零着……吴过悲哀地想,一阵晕眩,眼睛进了辣椒粉一样刺痛。
渐渐地,有人交钱来领人了,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都走了,最后只剩下吴过和两三个人了。黑屋子的空间大了些,却更加显得难受,像一只野兽的血盆大口,正在吞噬他们这些可怜的流浪汉。
“谁是吴过!”忽然外面有人叫!
我!吴过站起身,以为自己要押解樟木头,董超、薜霸们可能准备上路了。
打开黑黑的门,外面的灯光刺得眼睛昏眩,还是看清了眼前——天!是小禾,美丽得像天仙一样,穿黄色连衣裙的小禾站在面前!
“给了茄秧苗还要包栽,真麻烦!”她嘟起嘴,像小姑娘一样用湘北农村土话埋怨,但分明没有不高兴
傻子一样的吴过,也不知道接小禾递过来让他擦脸的手帕。
走啦,不想走呀!小禾拉着他的手,牵小孩子一样走出这个罪恶的治安队。
“小禾,你怎么晓得我关了?”吴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么晚上你没回宿舍睡觉,能上天啦?肯定遭遇‘不测’嘛!”她格格地笑。
没回宿舍?她知道?她天天在关注我?
“体验到了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滋味了吧?唉,人离乡贱。”
吴过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紧紧地握住她的纤纤玉手,仿佛攥紧自己的命运。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8 22:14:40 +0800 CST  
又欠你五百块!看来得以身相许才能还清了。吴过跟小禾开起玩笑来。
就你?狗肉价钱都不值,你乖乖地发了工资马上还我!小禾笑得像山茶花儿一样——她在人群中很少这么笑过。
暂住证事件后,吴过跟小禾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真正像出门在外相互照顾的老乡,上班下班的时间都可以用家乡话聊聊天了。小伙子吴过快乐无比,甚至感觉那天被治安队逮到是天意,不然,他跟小禾,可能永远不会建立这种亲密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怪,莫名其妙地矜持,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较劲儿。
只要小禾有空,就会在厂房的屋顶跟他聊天。
小禾是湘北县相思山下的女儿,跟吴过的家乡不过几条村的距离,都是属“三田一洞”区域。小禾是三年前通过县劳动局招工来的,那时候她才十八岁,算起来,比吴过还小几个月。不过,吴过感觉中,自己就是个小弟弟,对外面的世界一窍不通,比小禾差远了。
小禾成熟得多,淡淡地讲自己打工中的事,平静如水。
她说,当初刚进厂的时候,不习惯不吃早餐,饿得躲到厕所里吐清痰,车间的大姐发现了,流着泪赶快递馒头给她,可惜那个好心的大姐不在厂里了。
她说,当初在车间挡车的时候,不适应切割布料那种化纤的味道,头发都一把把地掉了,洗一次头就要伤心得哭一场。
她说,车间气温高的时候,衣服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贴在身上,而且一加班就是二十多个小时,人散架了,象面条一样软绵绵的。
她说,一个人到银行帮公司取钱,歹徒骑摩托车抢包将她拖出十多米远,浑身都是血,可是自己拼死护住包,差点就撞死在台阶下了。
她说,因为她的美貌,老板章麟经常带她去外面跟客户应酬,并将她提升到会计的职位上来,经常喝酒喝得差点吐血了。章麟总是找机会接近她,自己总是想法躲避。而且,还要忍受同事们误会的白眼。
吴过静静地听,心里充满了亲情,是怜惜?是爱恋?或者都有。
“小禾,问你个问题,答不答都可以。”吴过字斟句酌了半天,鼓足勇气说。
“是不是问到底有没有在章老板面前出卖自己?是不是也要象别人一样用那种眼光看我?无聊!”
她眼瞪瞪地看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
吴过呆若木鸡地站着。
起风了,天气应该转凉了。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8 22:15:08 +0800 CST  

吴过对着理发店的镜子一再打量自己新剪的平头,自己觉得好笑,也难为情极了,以前四六分的长发,忽然搞成了短短的平头,怎么看怎么不像,而且,由于额头被头发遮掩的地方现在大白于天下,跟其它部位的肤色泾渭分明,乍一看仿佛扑了一圈儿痱子粉,挺滑稽。
不过,这是王小禾的建议:理个平头吧,看起来有男子汉味道些,保证更俊。
理发师是个女孩子,看吴过老是红着脸对镜子看新理的发型,说,刚开始你可能不习惯,可看来帅气,精神多了。吴过本来心情就不错,听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确实还是长得有点男儿气概,宽脸膛,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充满健康的光泽。
秋天真是个丰收的好季节。吴过和他的几个好朋友似乎都有不错的运气,小小的喜悦充斥着他们年轻的心。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微不足道,但他们自己天天可以开心地生活。这,也许就是生命的乐趣,社会底层的打工者的乐趣。
邵阳崽似乎在恋爱了。最近喜欢上了一个车间的挡车工,湖南桃江的女孩子,叫汤英,长相挺漂亮,黑黑的皮肤,五官端正,桃花眼,嘴唇特别性感,很象那个香港的电影明星。“桃花江的姑娘多,桃花江是个美人窝——”邵阳崽天天曲不离口,鬼哭狼嚎。汤英下班后经常要去几里路远的附城工业区看望她姐姐,问邵阳崽借自行车,结果引狼入室,邵阳崽自觉扮演起骆驼祥子的角色,天天把汤英送往迎来,还负责承包了供应饮料和零食。这小子兵贵神速,三天时间就将旧报纸上的一些爱情诗歌生吞活剥下来,东拼西凑地写了封半个稿纸本的情书送到汤英手上。不知道汤姑娘看完没有,反正到现在还没有退还给他的迹象。邵阳崽信心百倍,将自己精心施工,从夜市上花了十多块钱挑了件粉红的花衬衣,然后买了半可乐瓶子散装发油,没事就涂半两到头发上,将自己搞得象只非洲火鸡。不过,好事多磨,劣质发油害人不浅,邵阳崽的肩膀上的头皮屑飘雪一样,一天可以扫一大把。邵阳崽照样春风得意,脸上星罗棋布的一颗颗青春痘灿烂闪烁。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8 22:15:33 +0800 CST  
“种猪”魏忠福更是财色双收,不仅跟大奶子姑娘莫娥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双双都买了喜糖分给了朋友老乡吃,种猪这个月还升了机修班副班长,工资加了半级。据吴过观察,这几天这头猪再没有精力过剩自己做活塞运动的迹象,睡得鼾声如雷,应该是“摸我”小姐的莫大功劳,充分发挥了灭火器的作用。
最开心的莫过于吴过了!这一向像取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般惬意!他的上司“刀子嘴”柏忠妹因为怀了孕,请了一个半月假,跟男朋友田先生到四川奉子成婚去了。当初她请假的时候总经理章麟不批,柏忠妹说,新来的吴过完全可以胜任部门任何工作!章麟总经理私下将吴过叫到了办公室。
来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
所有的图都会做了?
会。
工作来不得半点虚浮的,知道吗?绘图出问题,整个车间所有的车床都要停工。知道吗?小柏子的工作你代理行不行?
没有问题,请章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吴过说这话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明显加大,仿佛给自己底气加足,甚至很有几分上战场的悲壮感。
章麟冷若冰霜的脸上闪电一样现了几分笑,站起来拍拍吴过的肩膀:好好干,相信你!
柏忠妹不在的日子里,吴过格外小心,工作时神经绷得紧紧的,最有难度的图案从不交给任何人,自己小心翼翼地画出来后检查数遍才放心。其它员工画的图,一样从头至尾又从尾至头看三遍,没有任何差池才签字送版。态度又和蔼可亲,跟其它部门配合时全力以赴,大多数部门以前看惯了柏忠妹的颐指气使,忽然换个人了,不几天,公司相当多的员工对吴过刮目相看。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28 22:15:57 +0800 CST  
昨天出粮了,吴过明显感觉出纳给的信封比平时厚很多,沉甸甸的,倒出来清点时,天啦!这个月发了他八百块!数了几遍他才相信是真的!八百块,相当于吴过当代课老师一年的工资还多;八百块,比柏忠妹的工资还高二百块!比那些在车间做了两年的挡车工还高到将近一倍!吴过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钱!这就等于叫花子捡到宝——喜得睡不着觉。
而且,听办公室传言,总经理章麟准备升一个有文化有能力的员工做总经理助理。大家说这话时都眼睛有意无意望着吴过。吴过如今学会了信息过滤,知道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心里像六月吃凉粉——舒服透了。
第一件事:应该感谢王小禾,没有她,没有我吴过的今天。白天上班时,吴过假装到小禾的办公桌前借订书机,递过一张纸条给她:亲爱的小禾老乡,承蒙关照,无以为报,今天我请你出去吃饭,赏光否?地点你定。小禾当时就笑了——字迹的间隔看得出“老乡”二字是后来补上去的,这老乡,看他这样子,倒不忠厚哩。
小禾回了纸条,说吃饭没意思,要到“0769舞厅”去跳舞,还说了票价不贵,每个人十五块消费就够了。呵呵,让吴过放心自己的钱包。
吴过新理了平头,穿上新买的白衬衣和白裤子,还真有点玉树临风的味道。看街上走过的路人,直觉得一个个比往日都要漂亮得多——人就这样,开心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猪头都有潘安貌。
准八点半,一袭乳白色长裙的美女小禾飘然而至,长长的秀发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一见面,很自然地挽过吴过的手,几乎是偎在他肩上走向舞厅内。
大厅内灯光光怪陆离,能见度很低,吴过竟然装作很自然地挽住了小禾的腰肢,小禾仰起脸看了他一眼,但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其实吴过心里象打鼓一样,呯呯直跳。巨大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地面仿佛也在颤抖。吴过在学校时会一点点交谊舞,但很生疏,小禾舞步优美动人,吴过几次踩到小禾的脚掌,惹得她格格地笑。嘴巴在说着什么,吴过听不清,她揪住他的耳朵贴着耳边用家乡话说:“笨死了!猪阿公!”吴过急了,趁机在她的腰部挠痒痒,笑得小禾简直钻在他的怀里!
迪斯科狂乱劲爆的音乐响起,两个人放开了手脚,时而搭着肩膀一起扭动,进而牵手一起摆动,她有时贴近他的耳朵说着什么,反正听不清,但她嘴里好闻的气息如兰似麝,让吴过如饮琼浆玉液,飘飘欲仙。好几次差点冲动得吻住她的嘴唇!他年轻的生命,像这狂乱音乐一样释放开来!
忽然,小禾停下来走出舞池,从腰间拿出BP机看,脸上一阵慌乱,冲着吴过大声喊:对不起,我得马上回去,章总叫我有事!然后,拿起挎包,急匆匆地跑出去……
章总?晚上?有事?吴过茫然地看着兴奋的男男女女,觉得浑身血液都潮水一样翻腾。所有欢乐的狂焰,都被暴雨浇灭,只剩下沉闷的烟尘……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0 09:24:34 +0800 CST  

邵阳崽死了。
邵阳崽死在机台上!如同将军战死在沙场一样悲壮,如同驴子死在磨盘上一样凄惨。
他织了一个厚厚的茧,将关于自己还没有开花的爱情、关于回老家后做一栋二层的楼房的梦想、关于给满口牙齿落尽的母亲补一口烤瓷假牙的孝心全部包裹起来,卷到了另一个世界。
总经理助理吴过到车间检查时,倒纱车间竟然没有人值班,巨大的倒纱机轮子兀自欢快地转动着。
狗日的邵阳崽!肯定到汤英的机台前去骚情去了!妈的,色到上班都不管了,看来,不能顾兄弟情面,要开罚款单。
然而,那个巨大的白色纱绽上,仿佛映着一抹晚霞一样胭得越来越红,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艳,接着,地面上,一滴,两滴,红色的液体在滴下来!
出事了!邵阳崽绞进转动的大纱绽里!
吴过边大叫边切断制动电源!拿起剪刀疯了一样地割裂缠得紧紧的纱绽。听到叫喊声,员工们都赶过来,拼命地用刀片划开一层层的纱线——
邵阳崽的身体被数百万条纱线绞得象一条拧干的毛巾,眼睛珠子全部突出在眼眶外,舌头吐得老长。眼、口、鼻、耳都流着鲜血,像一根压榨过的甘蔗,到处滴沥着生命的汁液。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剪纱的小剪刀。吴过将他从锭上放下来时,感觉他轻飘飘的,随时可以被风吹走一样……
总经理章麟到现场后,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死得像狗一样难看的邵阳崽第二眼。随后,用屁股后在“大哥大”将那个在本地做村长的兼职厂长叶汉彪叫过来,说:叫派出所的来看一下,尽快处理。
第二天邵阳崽那个穿着解放鞋的哥哥赶过来时,邵阳崽盛进了一个黑色的骨灰盒,那张厂证上的照片,贴在骨灰盒上,闪光的青春痘,倒影在骨灰盒油亮的油漆上,特别醒目……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0 09:25:01 +0800 CST  
厂长叶汉彪代表公司对死者亲属交付了抚恤金,他将一万五千块钱交给邵阳崽他哥,操着浓郁粤味的普通话,宣读文件一样:你弟弟由于工作时未按安全流程操作,不幸身亡,公司深表同情。同时,他也给公司造成了数万元的经济损失,公司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给予亲属慰问抚恤金一万五千元,并承担全部火化费用,请死者家属节哀顺变。说完,还将一张当天的硬座车票放到这个可怜的哥哥手中。
死者哥哥肿着红红的无泪的眼睛,怀里抱着弟弟的骨灰,向厂长鞠了一躬,然后,在十月惨淡的阳光中,走到路边等大巴车……
那一锭卷死邵阳崽的纱,当天下午章总就要车间主管组织员工,将染过血的剪出来,下面那层没染过的纱重新整理,晚上上机备用。一锭纱,值一万多块钱,不能浪费。章麟总经理这样对他们说。加上王广东的费用,公司损失超过三万五千块!
邵阳崽的名字叫王广东,不知道是他的上一代为什么给他取了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后来,庆丰商标厂的员工说:是名字不吉利,到底成了“亡广东”。
人的生命,操纵在一张看不到的无形的大手里,什么时候拿走,你永远无法做主。
或者,卑微的生命本身脆弱得像一根细小的纱线,当贫穷的窘迫绷紧它时,一触即断。
心里充满悲怆的吴过,晚上在工厂的屋顶上不停地感慨。小禾陪着他,扶着他的肩膀,仿佛担心这个善良的人会承载不了悲痛倒下。
没有月亮,星星很多,偶尔,一颗流星划破天幕,跌落在未名的角落。
屋顶的另一端,有嘤嘤的哭泣传来,火光映着一张悲伤的漂亮的脸——是桃江妹汤英,将一叠厚厚的信纸在焚烧,是邵阳崽写的的?还是她回信给另一个世界的他?夜风拂过,感情的灰烬,黑色蝙蝠一样翻转,飞扬。
楼下的机床,熟悉的声音没有任何异样。世界,没有在意少了一个普通的外来工。
小禾忽然紧紧地搂住吴过,将嘴唇贴上去,热烈地吻他冰凉的脸孔……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0 09:25:15 +0800 CST  
@糊涂588 2016-12-30 13:15:46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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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0 15:00:30 +0800 CST  
@mrleewp 2016-12-30 16:29:50
好贴!楼主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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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0 16:37:16 +0800 CST  

吴过的总经理助理任命书半个月前就张贴在门卫边的公告栏里了。
半个月时间,吴过完完全全知道了这个“总助”的概念,实际上就是一个巨细事务都要到堂的管家婆。厕所的下水道堵塞了,流了一地黄汤,几乎要漫到饭堂的地板上,他必须请来疏通施工队,讨价还价。饭堂的伙食花样太少,天天一样的菜式,他必须到菜市场去调查后列出每周的膳食表。车间里机台安排不过来,他必须跟生管沟通按订单的时间排单。
戏剧性的是,大婚归来的幸福新娘柏忠妹,第一天到办公室时,看到吴过坐在助理的位置上,大声用那两面刀子嘴起劲地割:小吴!上班时间不要坐到别人的座位上去!过来画图!办公室内顿时哄堂大笑,吴过走过来,谦卑地说:柏主管,对不起,公司人事变动通知没有在上班时告诉您,是我的失误,请谅解。然后指指外面的公告栏。柏忠妹再次进办公室时,脸上死灰一样,几天都不再在上班时说话,吴过心里倒十分内疚,仿佛自己犯了错误一样。
昨天,厂医严春红找到他,说,要派公司的小面包车送人到医院去看病。
谁?吴过问。
易玉娣,二班挡高速机那个三十多岁的陕西女工。
易玉娣是个很健壮的女人,而且上午还在上班,一脸的好气色,会有什么病?
严春红厂医诡秘地笑,半天就是不答。
不说不能派车!吴过恼了。
严春红脸红得象一朵鸡冠花,凑到吴过耳边说了几句,将吴过羞得象个大姑娘一样,拿派车单签了字:快去!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女工易玉娣中午睡觉的时候,自己拿个茄子往下身里捅,结果茄子从中间断掉了,又抠不出来,吓得够呛,只好请厂医帮忙弄,厂医处设备缺乏,得往人民医院送。
不可思议!吴过一想到这件事,心脏就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诸如此类的小事从早上到晚上十二点都不会停,时刻有人找他解决问题。
吴过觉得,现在最迫切的是要组织管理人员开一个安全生产讨论会了!十分必要!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1 13:37:12 +0800 CST  
近半个月以来,除了邵阳崽死亡的重大事故外,还有高速机班女工姚美艳的长头发绞进了机台,将头皮拉下了血淋淋的一块;整理组的女工杨双玲,让热切机将大腿切了一道近十公分的大口子。
今天上午,吴过发现种猪魏忠福在宿舍睡觉,这狗日的只要躺下就鼾声如雷,结果吴过去推他时,他竟然睁着红眼睛在流泪,伤心得猪八戒离了高玉兰一样,然后举起包着纱布的左手,说:今天早上机修的时候让机床轧去了半个小指头。机修班长说让休息几天,工伤补助半个月工资。
吴过将加强安全生产措施的建议写了几条列在纸上。
第一、 制定安全生产流程,公司所有员工都必须进行全程培训,出台违章操作处罚条例。
第二、 员工上班着装都必须先检查再上岗,女工必须戴工作帽,头发扎进帽子里,所有员工都须穿特定的工作服,正确着装。
第三、 所有存在风险的机床,公司添置电子感应安全装置,避免伤亡事故的发生。
第四、 生产部员工全部投保工伤保险,发生工伤事故按国家标准赔偿伤残补助金。
第五、 设立安全奖,阶段内未有工伤事故的班组和个人给予奖励。
然后,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推开门,吴过心里一阵酸溜溜的,章麟总经理坐在沙发上喝功夫茶,美丽的会计王小禾,跟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正拿起茶壶笑靥如花地为章总斟茶,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贴身坐在一起了,空气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接过吴过手里的东西,章麟看了一遍,说:“小吴,你的建议不错,我看,第一条、第二条和第五条可以实施,其余两条,暂时可能不现实。”
为什么?吴过问。
钱。章麟简单地说。
吴过反应不过来。
章麟掰着指头解释:“你知道添置电子感应器要多少钱吗?公司一百五十台设备,全部配置至少要五六十万元人民币,投入值不值得?再有,大陆现在对三来一补企业政策优惠,工伤的赔偿没有几家企业按正规国家标准赔付,所有员工投保有无必要?特别是我们公司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刚花钱,人就走了,白费了心。”
说完,章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1 13:37:38 +0800 CST  
吴过说:“我觉得很有必要,章总,公司投入几十万是不错,但从此没有一个人会像王广东一样失去性命,而且至少使用寿命有三年,这样一算,一年也就不到二十万。工伤投保更是应该,车间许多是高危操作,如果投保,可以进一步稳定员工心态,人员流失率也大大降低了。”
员工?性命?章麟象陌生人一样看了吴过一眼,转过头来看着王小禾:你的意见呢,王小姐?
王小禾从头到尾看都没有怎么看吴过,笑笑说:“我不懂这些,但我觉得一切要从企业效益出发,章总您说的企业不赢利等于犯罪,对不对?”
对!章总经理赞同:“这样吧,小吴,我考虑一下你的建议,你尽快安排安全流程培训,应该投入的就投,不应该投的尽量节约,辛辛苦苦的赚钱不容易。”
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鲜血。谁的鲜血?邵阳崽的鲜血?魏忠福的鲜血?姚美艳的鲜血?
吴过不再争辩,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下班时,吴过拉开办公桌,抽屉里一张纸条,王小禾娟秀的字迹:过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凡事三思后行,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不要太过激。记住:老虎在山林它是百兽之王,到了沙漠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小禾。
过儿?多么亲热的称呼。小禾现在在吴过心里,完全罩着一层迷雾,比以前更朦胧,更看不透!她在总经理面前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冷漠,完全偏向章麟的谄媚得近乎恶心的回答,令吴过酸楚万分。而她的吻,热烈而真诚,甜滋滋的。
楼下,寂静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远处的灯火五颜六色,繁华而宁静。有香味沁过来,是旁边校园里玉兰的清香。
就是那个路灯下,小禾,出尘的仙子一样美丽无瑕,善良得象观音菩萨,将落魄的你收留下来,从此,你才能稳定得像个正规的打工仔。吴过今天烦得第一次买了一包三五烟,烟很呛,抽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小禾和他单独约会的时间不下十次了,有时在校园的草地上,有时有工厂的屋顶上。两个人完全象恋爱中的人一样亲密,虽然从来没有说过“爱”一类的话题,但,他们很自然地拥抱,很忘情地亲吻。然而,小禾的生活还是扑朔迷离,很多时候,她在晚上坐着章麟的轿车外出,然后深夜两点钟才回厂,每每这时,吴过的心象铅一样沉重,彻夜无眠。
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清脆。小禾走上了楼,在他面前站定。
还是那飘逸的秀发,好闻的发香。
“抽烟了?”
吴过看着她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禾,你到底做过什么?希望你说给我听!”
小禾似乎知道这个盛怒的男人会这么质问她,仰起头盯着他:“你希望我做过什么?你尽可以跟其他人一样想,一想猜。你是我男朋友吗?我承认了吗?”
说完,她脸上流下了清泪,肩膀抽搐着,带雨的蔷薇一样楚楚动人。吴过心里压抑的愤怒像潮水中的沙堆一样冲垮了,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她。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1 13:38:04 +0800 CST  
我在赢钞票,顶帖的准备收红包包!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1 16:41:35 +0800 CST  
2016完美收官,大胜一场,赢了万余!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6-12-31 23:22:19 +0800 CST  

年底,由于东南亚经济衰退的冲击,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制鞋企业一派萧条,以生产定制鞋标为主要货源的庆丰商标公司订单一天比一天少,元旦过后,车床每天只开到一半,员工隔日轮班,外来工们兴高采烈,繁重的劳动过后,难得少有的清闲呀!
总经理章麟急得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工人工资、食宿费用、管理费用,象一颗颗呼啸的子弹击中了这个精明的老板,让他焦头烂额,脸上常常皱得像条良种沙皮狗一样。
裁员!元旦假过后,他终于冲吴过下了命令。然后,章麟拿起员工花名册,掌握生死大权的阎罗王一样勾画起来。
裁员?熟练工人走后,将来招收难,不如先留着,过完年后是旺季,订单会更多。吴过说。而且,不提前在一个月通知员工就裁员,好象不符合法规。
大陆的劳动力,随手一捞一把,不用担心!章总胸有成竹一样。法规?大陆的法规?哈哈。章麟发狂一样笑起来。
一长溜的下岗名单,用红笔书写在通知栏里,惨烈得象法院处决罪犯的布告。所有列出名单的员工,必须四十八小时内到财务室领取上月及当月应得工资离开公司!
三个小时后,庆丰公司所有的机台全部停工,车间内悄无声息,静得可怕。饭堂传来杂乱的响声,所有的员工都坐在那里敲击着饭盆——全体罢工了!
偏偏章总和小禾出外应酬了,不在公司,吴过有点庙里长草——慌神,立马赶到现场。
被裁的老员工反映:公司这样根本是欺骗员工!因为庆丰商标厂的工资历年来是这样构成的,员工年终奖以年资来定,满一年后在年底每月发一百元年终奖,即1200元,年资长的更多,现在离过年只有二十来天了,公司裁掉我们而不补助年终奖,绝对不合理!
未列上裁员名单的员工也都罢工了,吴过有些不解,问一四川的员工,这位同事回答说:兔死狐悲,公司许多不合理的制度,就是因为我们太顺从了!何况,我们都是老乡。最起码,公司要对被裁的员工补助一些失业的费用,让员工有基础重新找工作。
大家情绪十分激动,一位员工带头唱起了国歌,其余人热烈响应,竟然十分悲壮,唱得热血沸腾:“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吴过也心潮澎湃,但他知道这时候要冷静,于是,他跳上前面的餐台,高高地站起来跟大家讲道理。
“工友们!我吴过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也是打工崽,跟大家一样,现在大家还不到将矛盾激化的时候,我答应大家,章总回来一定汇报给他,争取最圆满的解决方案!大家现在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休息,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吴过话音未落,一名河南工人操着浓厚的乡音喊:没解决咋办?
没解决?我也走!吴过几乎是吼着说。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7-01-02 19:56:15 +0800 CST  
人群静下来,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一会儿,哐当哐当的机床声响起来。
吴过在楼顶一直等到深夜一点多,章麟的轿车才醉眼朦胧地开进工厂来。然后,小禾的房间响起了开门声。
推开小禾的房门,吴过感觉头颅里的血液刹那间沸腾了——双眼血红的章麟,正搂抱着面色如桃的小禾坐在沙发上。
章麟惊愕地看着没有敲门就闯过来的吴过,王小禾慌乱地挣脱他的拥抱。
他闭上眼,深呼吸,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看到这一幕,但,很丑陋!”
章麟并没有放开环着小禾的手,脸上堆起那惯常的冷若冰霜的笑意,看着脸孔扭曲的吴过,缓缓地说:“吴先生,你可能有些误会。你跟王小姐可能有一些同乡的情谊,我知道。王小姐出于善良和关心,对你也不错,而且,鄙人也很看重吴先生的才华。公司是一盘棋局,你们每个人,都是一只不同角色的棋子,您是很重要的一只棋子,我已将您的转干申请函递交给永丰商标集团台湾总部,今后起,你将享受与台干一样的待遇,享有养老、医疗、住房、失业等各项基金。好好干,小伙子!”
吴过象没有听到一样,忽然冲过去抓住小禾的手,吼着:“王小禾,你还有没有廉耻?”
放手!章麟站起身将他推了个趔趄,举起小禾的右手:“看到了没有?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求爱,这枚钻戒一万多元,你能给她吗?你给不到她的幸福,我可以给!”
小禾白晳的右手食指上,赫然戴着一枚光芒四射的钻石戒指。
“章总,你不要太得意,今天员工全部罢工,我今天来,是代表员工希望公司给到一个圆满的答复!你考虑吧!”说完,吴过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楼主 章望溪  发布于 2017-01-02 19:56:40 +0800 CST  

楼主:章望溪

字数:60484

发表时间:2016-11-25 05: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19 22:00:16 +0800 CST

评论数:78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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