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连载《危险关系》

她走到林益的身边,林益向她露出惯有的自信而迷人的笑容,向她递出纸片。她报以更加迷人的笑容,接过纸片,打开看了一下,不禁露出惊奇的表情。林益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被拒绝的数字,他站了起来。但是她骄傲的一笑,把纸片还给了林益,后者惊愕不已,难以置信。

她的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飘洒着,犹疑着。终于,她看见了。

“我能有荣幸邀请你吗,齐先生?”她来到角落处的我的身边,粲然一笑。

“你不看看我的报价吗?”我站起身,直视她的眼睛。

“那有什么关系吗?我不在意你出价多少。”

“这是我今天晚上第一次出价,你不看看吗?”我把纸片递给她。

她疑惑的接过,展开,默默的看了好几秒钟,嘴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这是什么意思,齐先生?”

我看看她,又看看台上那六位踌躇满志的先生,厚颜无耻的韩柯和心怀叵测的史封仑都在其中。

我心中满怀感伤:“你真的认为这是对我的垂青?你真的认为让我和台上那六个人站在一起同流合污,是对我的垂青?你真的认为以这样一种方式获得你,是对我的垂青?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我相信你在内心深处是了解我的——你就会知道,这不是对我的垂青,这是对我的侮辱。还记得傍晚时候吗?你问我是否知道你的心,我当时没法回答,现在纸片上就是我的答案。事实上,我写下的,不仅是你的心,还有我的心。事实上,不仅仅是我对美的感知从认识你开始,我的整个生命也从认识你才开始。我无法描述我对你的感觉,我只知道我的整个身心都在为你燃烧,我愿意匍匐在你的脚下,我愿意为你粉身碎骨。可是——可是,啊!我没法承受这样一种侮辱。如果,如果你能感同身受的话,我愿意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带着尊严离开这里。”

我向她伸出手去,恳求的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深受触动,她陷在激烈的斗争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颤巍巍的向我伸出手来。只是,落入我手中的,不是那一只玉手,而是我曾递给她的纸片。

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1 22:08:08 +0800 CST  
我再也无法忍受,大步跨上台阶,夺门而出。

夜色如水,月明如昼。

我站在空旷的草地上,悲从中来,不可抑制,颤抖着,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拳头,眼中的泪水倾眶欲出。生平第一次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自尊!痛恨自己的骄傲!痛恨自己的固执!痛恨自己的理智!我仰视着苍茫虚无的夜空,第一次感到美原来可以这样无情!美原来可以这样致命!

身边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子昭的声音。她同情的看着我,没有惊奇,没有疑惑,只把手中的手帕递给我。

“人必须疯了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吗?”我向她说道,“如果那样的话,老天又何必赐给我尊严、骄傲和理智?难道我是它所憎恨的异类吗?它把这些东西给我是为了把我变成一个长了附赘悬疣的怪物吗?哈!那我恭喜它,它做到了!我除了怪物之外,还能是什么呢?我与这里格格不入,我甚至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我一直以为颠倒的是这个世界,但此刻我才明白颠倒的是我。啊!不要这么同情的看着我,这同情的目光一点也不让我感到好受,它只让我确信无疑的明白一个事实——我的确是一个傻瓜!”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假山的石门打开了,喧闹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韩柯狂笑着,步履颠晃,贪婪的紧搂着她,向蜥蜴一样伸长了颈脖,吐出舌头,疯了似的舔吻。她高高的仰起头,享受着这只动物的淫欲。一步一步的,他们消失在无声的夜色中。石门再次打开,细瘦的史封仑钻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笔直的立着,同样看向那对人儿的背影。

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如此美好的东西竟被如此丑恶的怪物糟蹋!嫉妒紧紧的将我缠住,张开血盆之口,锐利的尖齿扎入我的身体,毒液使我浑身冰冷,我多么希望这冰冷就此冻结住我!但嫉妒是精明的屠户,它让我无法动弹仅仅是为了拿起屠刀更加痛快的宰杀!

我看向子昭:“我无法再呆下去,请原谅我现在离开你,我必须离开。”

她捧住我的脸:“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但是请原谅我……”

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放下她的手臂,转身离去。

我避开虚幻的灯光,在无声的草地上疾走。在经过那个阴森鬼魅的厅堂时,一幅奇异的景象展现在我的面前。那位正直的夫人,虔诚的母亲,正坐在屏风前的桌子上,一丝不挂,看上去像是一只甲虫在和一只螳螂搏斗。螳螂在无边的欲海中忘我的享受,激情使她抛下一切伪装,露出最真实的面目,她瞥见桌上那具小小的佛像,用手遮住那佛像的脸,一边娇喘,一边念叨:“佛祖原谅我,佛祖原谅我……”

这时她看见了我,没有一丝娇羞,没有一毫矜持,毫无顾忌,继续全身心的享受着。那个甲虫像是发觉了什么,回过头来,咧开嘴,嘿嘿一笑。那熟悉的笑容仿佛在传达只有我和他才明白的密码。螳螂不顾一切的高叫起来,手脚在空中疯狂的乱舞。甲虫把那尊佛像拉到近前,撇过螳螂的脑袋,让她注视着那尊佛像,同时在她的耳边低语。于是螳螂益发的癫狂起来,一边娇弱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边声嘶力竭的摸着那尊佛像大喊:“老公,原谅我!老公,原谅我!……”

不远处,小屋的灯依然亮着,朱康庆依然端着笔,依然低着头,依然纹丝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虚空。

我走出山社,满心疲惫,路的另一侧,黑耸的竹子稀稀疏疏的插在地上,笔直如矛,在凄凉的月色下犹如死寂的战场。乌云不知从何处涌来,如洗的月色就此暗淡了,在它收起光辉的那一刹那,我看见那茅草棚下的木匾,上面不再是“云漫山社”,而变成了另外四个字——“感官世界”。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1 22:45:01 +0800 CST  
第六章 完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2 21:51:22 +0800 CST  
第七章 另一种人生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2 21:51:46 +0800 CST  
第七章 另一种人生

如梦似幻的一夜,陆爱莲睡到中午才起来,她觉得饿了,又不想自己动手做饭。窗外阴雨间歇,阳光峥嵘偶露,她打消了叫外卖的打算,拿起梳子在头发上快速的梳过,麻利的扎上,披上一件牛仔衫,蹬上一双运动鞋,揣了手机和钥匙,下楼而去。

小区里的几棵银杏树只有杯口那么粗细,扇形的叶子开始由绿转黄,微风一过,簌簌作响,倒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她从树下经过,打算去小区外的一排门面房中找一家小店吃个午饭。正走到一半,却看见陈硕迎面走来,这个胖子一面走一面头仰得老高,东瞅西看。陆爱莲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吗?她可不愿和他撞上,趁他没瞧见,拐到哪个楼道里躲一下。但是已经迟了,陈硕一下子看见了她,立刻笑逐颜开,加快脚步冲了上来。

“我正找你住在哪呢!没想到正好碰见你,实在是太好了!”他不停的搓着手,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陆爱莲和他客套两句,问他有何贵干。陈硕把她上下看了一遍,觉得这身打扮不像是出门办事的样子,便问道:“你是去吃午饭吧?”

陆爱莲苦笑,点头。

“我能占用你的午饭时间吗?只是想跟你谈一些事情。”

更大的一股风吹过,银杏树簌簌的更响了,陆爱莲觉得它们在嘲笑自己。

陆爱莲叫了一碗馄饨,回头问陈硕要不要也来一碗,他表示吃过了。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2 21:52:37 +0800 CST  
陆爱莲一直觉得陈硕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人,当然他也的确算得上聪明,只是他喜欢隐藏这份聪明,而隐藏的方式偏偏是那样的刻意以至于让人觉得这是欲盖弥彰,而他一旦为自己的聪明自得时,与之相伴的一定是对别人愚蠢的鄙夷,甚至可以说这份聪明正是借助于对他人肆无忌惮的嘲弄和轻蔑才得以凸显。

陆爱莲始终觉得他扭捏造作,一方面深于心计,一方面又以从事技术研发的身份装得与人无害;一方面渴望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一方面又深自韬晦、避人耳目;一方面野心勃勃、渴望名利;一方面又怀有强烈的自卑,时常动摇犹豫。这是一个极端自负与强烈自卑的混合体。

现在正是这样,这个男人上来先是一大段的客套话,感叹高秦的不幸,对她好生嘘寒问暖,不禁让她觉得天长地久有时可尽,但这废话绝对是绵绵没有绝期。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陈硕接着开始大谈自己的理想,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这么直接的掏出心里话,她能感受到他的雄心壮志,他想用技术改变这个世界,“把人类从自以为进步但其实更加愚昧无知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这是他的原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颇有一番仁人志士献身真理的味道,陆爱莲相信这不是装出来,钻研技术的人心中往往都有一种孤高的执拗,但另一方面他又尘心未了,对世俗的权力颇为倾心,以他为自己找的借口说,这是实现他伟大志愿的必要手段,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成果无用武之地,或者成为别人的嫁衣裳。

陆爱莲虽然为之动容,但相当怀疑他规划的这份蓝图究竟有无实现的可能,她倒不是怀疑他钻研技术的恒心和能力——这些细节问题她也根本不懂——她只是觉得他并不具备攫取世俗权力的本领,这倒不是说他不够阴险狡猾,而是他太过于阴险狡猾了。陈硕心中的科学和世俗似乎走向了两个极端,如果说科学是纯粹的、不容玷污的,需要以神圣而专一的态度来对待,那么世俗就是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这里藏污纳垢,毫无美好可言,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基于这样的信念,他在世俗中的行为准则完全是马基雅维利式的,假如他能在处理世俗事物时有他对待科学研究那种光明磊落态度的十分之一,陆爱莲也会对他心生同情而不是完完全全的鄙夷。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2 22:14:43 +0800 CST  
陈硕天马行空般的抒情之后又落回了地面,他询问她的近况,未来有什么打算,陆爱莲如实告诉他自己目前想休息一段时间,未来尚无明确的打算。陈硕于是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他想请陆爱莲做他的秘书。

“为什么请我,你自己的秘书不是挺好的?”

“你只能说他合格的完成了本职工作,但一百个他也换不来你这样一位人物,因为你的眼光、你的头脑注定是为成就一番大事准备的。”

尽管不愿承认,但这马屁确实让陆爱莲很受用。

陈硕接着说:“当初所有人都很奇怪,高秦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什么来历都没有的女人当秘书,尤其是这个女人看上去相貌普通、涉世未深——请不要介意我说得这么直接——”

陆爱莲一边嚼着馄饨,一边摇头。

“我也挺奇怪,但当我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入职的新员工,不是吗?你们一帮新员工在听入职培训的时候,被我们打断抢了会议室,你们就在墙边一溜站着旁听了会议。其他与会者对你没有印象,那情有可原,毕竟你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是我当时偏偏就记下了你的相貌,我想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高贵气质,我对你们那群人用眼睛一扫,便知道你是其中最不寻常的一个——我就是有这种识人的本领——”

陈硕的话有几分是事实,有几分是他添油加醋,陆爱莲不知道,但此时他又开始摸起肥厚的下巴,露出自得的表情,这种表情是陆爱莲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厌恶透顶的。

“后来听说高秦迅速摆平了丁武军的事,这个倒霉蛋不仅被这边解雇,那边也不敢雇佣他,因为怕惹官司。这个手段够毒辣!够果断!不过,这实际上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陆爱莲默不作声,只顾吃。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的主意!尽管高秦从来没说过,我也能猜得到。我翻了你的简历,你本来是应聘做产品支持的,怎么一转身就成了高秦的秘书?个中原由我想想也就明白了。从那时起我就对你刮目相看。如果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必定如虎添翼。”

陆爱莲吃完了馄饨,一边喝汤,一边说:“你知道,我不做一般秘书做的事。”

“你知道,”陈硕往后一靠,两手往桌上一搭,显得很自信的样子,“我和高秦一样,不是一般的领导。我和高秦一样,对做一个混日子拿薪水的领导不感兴趣,我们不靠下属做牛做马的侍奉来获得尊严和满足。你当然有你自己的空间,你当然可以有自己的做事方式,你不必面面俱到向我汇报,我也不必面面俱到给你下达命令。”

“那剩下来就是钱的事了。”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2 22:33:54 +0800 CST  
陈硕早料到会谈这个问题,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查了下,你现在的年薪是十六万,我可以给你涨到十八万,即刻生效,不用等到明年加薪。”

陆爱莲暗自好笑,她发现陈硕今天处处模仿高秦的说话口吻和行事方式,显然这位仁兄为了挖到她真是做了一番紧张的准备。陆爱莲没有答话,只顾一口一口的喝汤。

“怎么,这份薪水你还不满意吗?要知道对于本公司的秘书来说这可是相当高的了,已经和朱总的秘书相差无几了。”

“我需要考虑。”陆爱莲在喝汤的间隙淡淡的抛出一句。

陈硕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心想陆爱莲手上是不是拿了另一份合同,他盯着她看了又看,仿佛在探查她心中的价位是多少。陆爱莲当然知道陈硕的心思,她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她对人心有着足够的洞悉,任凭陈硕反复打量。

“二十万!”陈硕几经考虑后坚定的说道,“这是我所能争取来的最高工资了,再往上我想给,上面的人也不肯批了。”

看着他那副痛下决心的样子,陆爱莲差点笑出来,她当然知道这些表情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表演给她看,让她相信他为了争取她是多么有诚意,又是费了多大的劲。陆爱莲对自己说道:“这个胖子本可以一上来就交出二十万的价钱,可他偏偏为公司心疼那两万块钱,要用十八万收买我,还企图用这一套拙劣的表演欺骗我!他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吗?待我耍他一耍,再让他心疼一番。”

“那年终奖怎么算呢?”

“年终奖?这个是公司根据你的绩效来给的,你应该知道规矩。”

“我知道。我指的不是公司发的年终奖,那个能有多少钱?还不够我吃几碗馄饨——”

“那你说得过分了,公司的年终奖一般总有一两个月工资的。”

“我指的是你给我的年终奖。”

“我给你?”陈硕瞪大了眼睛,把“我”字咬得特别重。

“高秦每年都给我额外的年终奖,这个你们都不知道,因为是他私下里给我的,是他从自己的工资和奖金里拿出钱来发给我。”

“有这回事?”陈硕表示难以置信。

陆爱莲扳着指头数道:“第一年是五万,第二年和第三年是十万,第四年和去年是十二万,你能给我多少?”

陈硕张大了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说男人都想“取功名,图富贵”,但具体到每个人,侧重还是会不一样。对于像高秦这样的少数人来说,“功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东西,“富贵”是功名的副产物,如果“富贵”不能反过来作为一种夺取更大“功名”的有效手段,那么这样的副产物便毫无意义。为了成功,高秦会毫不犹豫的将全部家当投入赌博之中,耗竭的一干二净也在所不惜。这对于大多数来说显然是无法理解的,对于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来说,出名不过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金钱而已,没有名气哪来的钱,“功名”反过来成了“富贵”的奴仆。这在一个以金钱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的社会,似乎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陆爱莲见怪不怪了。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2 22:58:43 +0800 CST  
但是她对那个晚上的经历一直记忆犹新,尽管醉得不轻,但奇怪的是,她对那天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格外清晰,这当然得归功于她每天都会不由自主的回忆。那个女孩带给她奇妙的感受,让她无法忘怀,那个女孩的来去像谜一样,更让她止不住的好奇。她很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想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想知道她的爱好,想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迷人——陆爱莲知道她的迷人之处不仅在那惊为天人的美貌,更在于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如果优雅是一门艺术的话,那她一定是这门艺术中的莎士比亚和贝多芬。因此她非常想再一次遇见她,哪怕只是看着她在她面前毫无顾及的谈笑,那也是一种享受。

有些人可能觉得陆爱莲是不是出了问题,这是所有被尘欲蒙蔽双眼的人都可能产生的想法。但假如你真正了解这个心思细腻、冰雪聪明的女孩,你就会知道她并非是从肉欲的角度来回忆和爱恋那个女孩,这颗孤寂的心是敏感的,它对于美在瞬息之间的纤细变化有着无与伦比的感知力,它知道如何去捕捉和欣赏微妙之中的美,并不由自主的为之沉醉。所以谁要是觉得她是为了床笫之欢而久久不能忘怀,那实在是一种大错特错的想法。她,仅仅是,比我们所有人更加爱慕美而已。

那个女孩留言告诉她不会再相见,她始终觉得这不过是说说而已。为什么不可以再相见呢?她甚至期待以后和她成为朋友,她觉得她们一定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为那个女孩理解她,而她则爱慕对方。有时在回忆之时她不免产生一种对未来的憧憬,想象她们两人恣情谈笑的场景,背景总不免还是那个嘈杂的酒吧,或者就在自家床上盘腿而坐,像两个打坐的和尚一样。

每当想到这,她就禁不住掏出手机想联系她,可她这才发现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找到她。她总是很懊悔,怎么没把她的手机号码要来了呢?她记不清那个女孩是否要了自己的号码,她相信是有的,这种相信很容易转变为一种坚信,因为她觉得那个女孩神通广大,即使没有自己的号码,也能通过其他方式联系到自己。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3 22:13:50 +0800 CST  
这段时间里,每当手机铃声响起,显示陌生的号码,她便心头一紧,觉得这就是那个女孩的来电。可电话那头要么是快声疾语的快递小哥,要么就是慢条斯理的推销人员。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所以当她正在超市里闲逛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时,她看着陌生的号码提醒自己别再那么莫名的激动,这不过是快递送来她前两天买的卸妆水而已,她出门前特地在手机上查了一下,订单已在派送中。但她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是你吗?爱莲?”一个清脆的女声。

陆爱莲感到自己的心要飞到屋顶上去,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

“我是田琴,我们好久没联系了。”

她的心结结实实的落到了地上。原来是师姐田琴。记得两年前回乡休假的时候父亲曾告诉她这位师姐因为丈夫出轨正面临婚姻危机,自那之后她便没和这位师姐再联系过,一开始觉得师姐经历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情接她的电话,后来时间一长便渐渐懈怠了,只是隐约听说师姐最终离了婚。她一直以为这位师姐还在老家,但接电话的一刹那,她看到手机显示是这所城市的号码。她很好奇,这位师姐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3 22:42:28 +0800 CST  
“我没来多久呢!才来两天,一直住在酒店里。”田琴解释道。

她问师姐是不是来旅游。

“不是,我到这里来是要重新开始,我把老家的工作都辞了。”师姐显得很兴奋。

陆爱莲不禁吐了吐舌头。

师姐于是邀请她今天下午见个面,吃个饭。陆爱莲答应了。

田琴的脸蛋并不属于特别标致的那一类,但她天生皮肤白皙,又有一副弱不胜风的体态,所以在年轻的时候算得是一个美人。陆爱莲至今都记得她当年的模样,但她也明白时间的作用,尤其是琐碎的婚姻生活,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这位美人已经风华不再,身材走样的厉害,这是她在许多同事身上亲眼见证的。

因此在选择出门的衣衫时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省得让田琴更添一份忧愁。她把脸随便拍了拍粉,眉毛轻轻一勾,马尾辫一梳,穿上短外套,套上牛仔裤,蹬上运动鞋,拎起一个绿色的小包,塞上钥匙和手机便出门了。

她抬头一看天空,嘟囔道:“又是小孩屁股一般的天气。”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3 23:07:35 +0800 CST  
今天是周六,她知道市里肯定堵得厉害,车也不好停,便坐上了公交。但她是个路盲,下了公交便晕头转向。她不像其他女孩子,喜欢在市里的众多商店里流连忘返,她和许多宅女一样更愿意在淘宝上解决一切。因此一年之中也来不了几次市里。市里的道路在她的脑海里就好像是用会消失的墨水画成的,这一次明明清晰无比,到下一次就荡然无存。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快捷酒店,虽然迟到了,但是对于迟到,女人总是格外宽容的,因为她们总是在这面镜子中看见自己。

陆爱莲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见到田琴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这倒不是因为田琴身材走样的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而是因为她根本没变,她的皮肤还是那样白皙耀人,她走起路来还是那样袅袅娜娜。她站起身的一刹那,旁边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忍不住仰起头,侧目打量。陆爱莲自己倒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田琴一把拉住她的手,笑容满面,称赞她出落得漂亮了。她绽开笑容,自嘲自己还是一副不更事的模样,倒是师姐没有受到岁月任何影响,还是像清新少女一样甜美。田琴听了满心欢喜,捂住嘴巴笑个不停。

坐下来之后,陆爱莲也要了一杯咖啡,她问田琴“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4 21:28:44 +0800 CST  
田琴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睑,轻轻的搅拌着咖啡:“我离婚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有一年多了……”

陆爱莲握住她的手说没关系,人人都有不如意。

田琴感激的看看陆爱莲,接着说:“那段时间意志消沉,感觉自己的人生实在是白白浪费了。我跟你一样是名牌大学毕业,起点都是那么高,可是为了安逸我选择回老家的国企工作,而你则一直留在大城市靠一己之力打拼。这么多年下来我却落了个一无所有的境地,可是看看你,我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你已经混得像模像样了,在公司里是身居要职的白领,还自己掏钱买了房子车子,你才毕业工作不过五六年而已,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我想我也要像你一样,做一个勤奋坚强的女性,这对我来说还不晚,毕竟我才刚刚三十五岁,后面的路还长。”

陆爱莲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一个光辉的形象,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喜滋滋的。

田琴问起她房子买在哪,陆爱莲说可不在市里,在很偏的地方,靠近郊区了,她的经济实力只能承担那个地段。田琴很好奇,她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多年,陆爱莲说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陆爱莲于是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指给她看。

“这么远!”她惊呼。

田琴又问她市里哪里租房便宜些。陆爱莲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觉得假如自己的房子不是那么偏远的话,师姐很可能想搬来和她住一阵。或许她积蓄不多,经济比较紧张,陆爱莲想。

陆爱莲问师姐工作有什么打算,最好还是先找到工作,再根据工作地点去附近找房子。田琴点头称是,说自己已经在网上投了简历,下周一就有两个面试。

田琴于是问陆爱莲所在的那家公司在什么地方,待遇如何,她笑着说:“也许你可以帮我内部推荐一下,面试的时候照顾一下,以后能和你在一家公司做也不错。”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4 22:00:51 +0800 CST  
陆爱莲觉得师姐把她想得有些神通广大了,还是有必要实话实说,于是说自己在公司里遭遇了一些人事上的变故,她把有关高秦的事情都省去了,只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身居要职”的秘书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带薪休假,未来什么打算她目前也没想好,还在不在这家公司也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简历倒是可以帮忙内部推荐一下,后面只有看造化了。至于待遇方面,那得看工作职位和面试的结果评定了。

田琴大大吃了一惊,没想到陆爱莲和她一样处在半失业的状态了,她便不再提陆爱莲公司的事情,生怕她心里憋屈。不过陆爱莲一副对失业毫不介意、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是让她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钦佩。田琴并不知道的是,陆爱莲并不是由于天性豁达才看的这么开,而是由于早已练就了一番本事,不怕讨不到饭吃。

天色渐渐晚下来,她们商量着出去吃一顿,但天空偏偏不作美,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很快湿润了地面。两个人撅着嘴,一阵懊恼。

陆爱莲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肯德基”说:“你不介意的话,请你吃开封菜吧。”

陈琴露出快活的笑容,挽住她的胳膊说:“走。”

“开封菜”是在大学里学会的黑话之一。大学生无疑是最具活力也是最具创造力的群体,他们的叛逆往往通过对社会既定现实的一种隐晦的反讽而体现出来。比如把一家国外连锁快餐通过字母的联想换成一种乡土气息浓郁的菜系,就是这样的明证。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4 22:36:39 +0800 CST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甚至每所大学都有自己的学生才熟悉的黑话,就好像是一种独特的方言,只有这里的学生才能听得懂并露出会心的微笑。就陆爱莲和田琴来说,她们一旦说起母校总是称之为“少平山职业技术学院”,这是因为母校坐落在少平山山麓的缘故;而她们都有过在“纽布里奇盖特大球场”看足球比赛的经历,这座有着英国风范的“雄伟”球场因为离学校的新桥门很近而得名;而学校在春夏之交会有一种类似毛毛虫的虫儿泛滥成灾,这是一种呈黑褐色的粗壮的毛毛虫,在学校的各处道路中间极其缓慢的蠕动着,多的时候甚至让人无法迈开正常的脚步行走,稍不注意就会踩死它们,因此道路上也到处横着被压扁的虫子的身体,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学名,于是就拿校训为之取名为“求是虫”。

“开封菜”就是这样一句“黑话”,瞬间拉近了两个女人的距离,她们都来自诞生这一“黑话”的同一个文化背景。

这个词勾起了她们对大学生活的回忆。田琴出于婚姻破碎的痛苦经历,认为大学四年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这之后在她看来便是混混噩噩,不值一提。陆爱莲倒没有那样富于诗意的回忆,她怀恋大学生活多半是由于魏古风的存在,当然她后来痛恨大学生活也是同样的原因。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不禁暗觉好笑。

和田琴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使陆爱莲忽然觉得大学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当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处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中时,大学在某种程度上却像个不合时宜的老者,在坚固的校墙里固守着另一个几乎一成不变的世界。事实上在这悠长的假期里,陆爱莲曾回母校逛过,那时她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当田琴的记忆在她面前铺陈开来,和她自己的记忆两相叠加,她才惊讶的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的重合之处。

比如,学校的食堂还是那几个,一进食堂,在排队入口处的橙红色的托盘垒得高高的,似乎从她离开的那一天就一直放在那,无人染指。这立刻就把她拖回了往日的记忆里。食堂的小笼包还是那么甜,甜得腻歪,她和田琴不约而同的伸着舌头抱怨一笼能吃一半就不错了。

还有那幢编号为“ 1”的宿舍楼,坐落在宿舍区的中心地带,可能由于这个编号实在太具有纪念意义,以至于这幢宿舍楼至今没有被拆掉或者改造升级,依然保留着八九十年代里常见的那种筒子楼的布局,从门口望进去像是人的肠道一样昏暗幽深,更要命的是没有阳台,可偏偏又是一栋女生宿舍,所以窗户外的铁质晾衣架上常年飘满了各种颜色和样式的衣服,像是张灯结彩,旗风飘扬,欢迎凯旋的军队。至于楼下草地上的双杠和单杠,从田琴的时代起便不是健身器材,而是女生们晒被子的宝地,是需要凭借运气和勇气才能得到的宝地。

田琴听着陆爱莲的描述,惊讶学校和记忆中的样子竟没有多少差别。于是她们不约而同的又谈到了第十教学楼。这座教学楼之所以让她们怀有深厚的感情,倒不是因为这是她们上课的地方,这是电气学院的楼,很多电气工程的课程是在这里教授,但她们都是文科出身,是不在这里上课的。但是这栋楼在所有教学楼中是离女生宿舍区最近的,所以女生们晚上通常都会到这栋楼去自修。田琴和陆爱莲也不例外,她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苦读的夜晚。不过这栋楼的设计者和建造者们最初可能太了解这个学校了,他们知道工科的女生数量太少,于是为了尽可能多的利用空间,把女厕所的数量大大缩减,五层楼的庞大建筑物只有两间女厕所!陆爱莲和田琴再次不约而同的痛骂电气系的领导是个蠢货,她们也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因为她们都有一个心知肚明的秘密——在这栋楼里,她们通常都在男厕所里解决燃眉之急。田琴甚至笑着说,在她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男厕所里那些贴在墙上的设施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既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也勾起了她更多的好奇心。

田琴知道陆爱莲在大学时候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她在这里有一段初恋。虽然十几年没有联系过,她还依然存有对方的号码。在这一段甜蜜而感伤的回忆之后,田琴再次为她目前的生活而叹息,她托着下巴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道路依然湿润,可是挡不住明媚的灯火引诱来无数快乐的人群往来穿梭。陆爱莲从田琴的神情中知道她在羡慕这些无忧无虑享受繁华的年轻人,她在想假如选择留在这座城市打拼也许现在同样会拥有让人羡慕的生活。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4 22:56:11 +0800 CST  
田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好奇,她问陆爱莲现在的薪水有多少。陆爱莲犹豫了一下,说了个大概的数字,紧接着她叮嘱道:“师姐,你到了新的单位里可千万不要问你的同事工资是多少,这在外企和私企里是非常忌讳的,也可以说是职场的基本忌讳之一。”

“这样吗?”田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大不了,她在国企里的时候还流行发工资条,每当发工资的时候,好几个人聚在一起相互对比之间的工资条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依你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田琴拉着陆爱莲的手摇晃着,“你不妨教教我嘛,我到了新环境,需要有人指点一下。”

陆爱莲想了想,又说了些事。

“你要知道,职场中没有‘事不过三’这种事情,最多‘事不过一’,也就是说你犯错误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能在同一件事情上接二连三的犯错误,那会消磨掉别人对你的信任,到最后还有对你的尊重和同情,不管你的理由看起来是多么强大。就拿做一个项目来说,你会告诉客户一个预计的完成时间,一旦这个时间给出之后,你就要尽量信守诺言,不能在项目实施的过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客户你需要延期。可能确实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哪个项目是没有困难的呢?现实中没有一个项目可以完全按照预期计划顺利从头走到尾,既然别人可以做到按期完成,你自然也必须全力以赴……”

陆爱莲发现田琴对这些东西只有三分钟的热度,此时她目光游移不定,已经听得哈欠连天。她便慢慢停下来,又和她说些其他事情。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5 21:27:51 +0800 CST  
田琴问:“差不多两年没联系了,你有男朋友了吗?”

陆爱莲无奈的摇摇头,但不知为何此时蹿上她心头的是夏晦晓神秘的身影,而不是习惯里的魏古风的形象。

出乎她意料的是,田琴称赞她做得对,好像这是她成心做出的一个决定似的。陆爱莲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当田琴批判每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时,她明白田琴心中的愤懑开始发作。

她赶忙劝田琴看得开一些,再一次称赞师姐保养有方,依旧年轻迷人,肯定会遇见有眼光的男人。

但这番话成了她今晚最后悔说的话,它们一下子戳中田琴心中的痛点,让她胸中的愤懑一发不可收拾,完全爆发出来。

“你知道吗!”田琴的声调突然之间高了起来,“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我见过,她哪点比得上我!她甚至连我一半漂亮都没有!她也不比我年轻,她也不比我聪明,她也不比我有钱!只不过,只不过,她能帮他生孩子!”

说到这里,田琴一阵酸楚,眼泪夺眶而出,接下来的声音断断续续。陆爱莲腰板挺得笔直,双手紧紧的握着可乐杯,一句安慰话也想不出来,就是想出来,她也不知道怎么插进去。假如自己是个男人的话,陆爱莲想,周围的人一定会对她侧目而视,认为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浪荡子。

从师姐的哭诉中,陆爱莲大约听出来,师姐大约是先天性患有某种称为“多囊”的卵巢疾病,怀孕几率很低,他们曾访医求诊多年,但没有任何效果。师姐把婚姻失败的理由归结于此,因为她发现第三者的时候,对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现在,不能怀孕这一点,使得田琴相信,她一生的爱情就此被判了死刑,再不会有男人对她不离不弃。

她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哀怨,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又坚决的恳求陆爱莲相信她并照她的话做,宁可孤独一生也不要和男人有任何瓜葛。

陆爱莲鼓着腮帮子,看着她从小就十分仰慕的田琴现在是这样一副光景,心里又再次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的那条蛇。她现在更有理由相信,命运就是那条窥伺的蛇,会突然把一切安分守己、得过且过的人彻底击倒吞噬。这看起来是田琴的命运。她再次问自己,这也会是她的命运吗?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5 22:05:16 +0800 CST  
不过俗话说否极泰来,田琴的霉运看来已经过去,因为她很快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中等规模的软件开发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任职,薪水也还不错,起码比她原来那份国企工作要高,她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陆爱莲,并且为上次的失态向她道歉。

陆爱莲为她感到高兴,并且陪着她一起在公司附近的房产中介逛了逛。这一带地处繁华,房租普遍不低。一些老房子要实惠些,可是卫生条件太差,田琴看不上。最后终于在一个较新的小区里租了一间鸽子巢般大小的房间。房子本身也不算小,一百平米,两室一厅,不过经过房主的一番妙手,总共隔出了五间房间,尽管还有西晒的毛病,但这是一圈逛下来之后价格和实惠都能顾及的唯一地方了。田琴第一次成了租房客,她笑称,这晚了十三年。

陆爱莲的悠长假期此时也接近尾声,她对接下来该做什么仍然没有头绪,公司里有什么职位适合她呢?假如是她感兴趣的岗位,她倒不介意从头开始。

她给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把公司最近的招聘信息给自己的邮箱发一份,她还没来得及看,便突然接到了朱康庆的电话,让她到公司去见他一下。

见朱康庆之前她特地跑到高秦的办公室看了一下。一个月的时间竟恍如隔世,空荡荡的办公室似乎从没有人呆过,高秦和她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她怔怔的站在中央,阴灰色的天空把几缕衰弱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间隙硬塞进来,这些光线是如此不情愿,以至于不曾落到地上便消散进湿凉的气味中。她脑海深处浮现出以前金色阳光铺洒一片的景象,这是同一个地方吗?她问自己。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禁抖了一下。

高秦手下的老员工见到她都还客气,纷纷跟她打招呼问好,问她是不是回来上班了。她没有回答,只问他们现在归谁管了,他们回答说公司尚在讨论。不过看他们的脸色他们倒并不担心,毕竟这是公司的关键部门,是谁都想抢的肥肉。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5 22:29:18 +0800 CST  
陆爱莲见到朱康庆的第一感觉是朱康庆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这在以前是少有的。朱康庆开门见山就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

陆爱莲坦白的说自己还没有规划,询问公司是否有合适的职位。她料想自己跟人力资源部门打听职位的事大约被朱康庆知道了,他大概要请自己走人,但念在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劳,朱康庆可能打算亲自和她说这件事。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朱康庆总的说来是个有人情味的人,劳苦功高的部下不论是什么原因离开这家公司,朱康庆都要和他们谈一谈,并乐意提供帮助,好聚好散,这是这家公司的传统。

但朱康庆说道:“王秘书辞职了,我需要一个人来替他,你愿意来吗?”

“好的,没问题。”陆爱莲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现在薪水多少?”

“十六万。”

“你想要多少呢?”

“二十万。”

“不行。十七万。”

“好,成交。”

陆爱莲站起身向朱康庆伸出手,朱康庆愣了一下,然后有力的握了握:“合同上的白纸黑字比这个要有用的多。”

陆爱莲笑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想体会一下和大人物谈判成功的感觉。”

朱康庆于是简单跟她交代了一下目前比较紧要的事情,最后说道:“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陆爱莲指了指外面秘书的办公桌:“如果可以,我现在就开始。”

朱康庆伸手示意她随意。

陆爱莲正打算离开,忽而转过身来问道:“朱总……据我所知,你不是只用男秘书吗?”

“你很优秀,我一直都知道。而且有人特别向我推荐了你。”

陆爱莲很好奇自己竟然还会有贵人暗中相助。

朱康庆往椅子深处一靠,两臂在扶手上撑起,十指交叉握成拳:“高秦那件事,史夫人不是请了一个人来调查吗?你记得那个人吗?”

“齐先生,我记得。”

“就是他向我推荐了你。”

原来是他,陆爱莲暗暗惊讶,于是她益发好奇这个男人和朱康庆是什么关系,竟然能改变这个老头的固执想法。不过她心里默默有一种直觉,觉得史子昭的下一任丈夫很可能就是这位齐先生。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5 22:50:01 +0800 CST  
陆爱莲很快就适应了新工作,或者说她只是换了个办公地点而已。朱康庆很快就对她刮目相看,不止一次对她说:“你来了之后我感觉轻松多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找回了昔日的感觉,朱康庆不是高秦,她原本便不曾抱这样的幻想,在日常的一点一滴中她努力去探询朱康庆的节拍,然后调整自己尽量合上他的节拍,以此建立一种默契的关系。这种默契不难建立,但是她意识到这种默契不再是双向的,也不再是自在的,更像是一台精密但易坏的机器,需要小心翼翼的使用,随时调节和维护。

公司内部现在一直悬而未决、争论不休的一件事就是高秦管理的部门现在该如何安排。高秦管理的部门并不多,只有两个,但这两个都是公司的关键部门,一个负责公司核心技术的研发,另一个则负责根据不同的客户需求搭建一整套框架,把相关的核心技术和其他部门提供的功能接口、网络服务或者硬件设施整合起来,向客户提供完整的解决方案。

陆爱莲知道这些部门经理都眼巴巴的望着这两块肥肉,谁掌握了这两个部门谁就在公司里是最有话语权的骨干。按说关于公司的权力如何分配,决定权其实掌握在朱康庆手里,无论其他人如何争吵,只要他一言既出,其他人只有拱手听命。但不知为何,朱康庆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沉吟不发。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6 21:37:35 +0800 CST  

楼主:xiazhixiang_zju

字数:3172

发表时间:2017-12-22 03:57: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09 22:04:0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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