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连载《危险关系》

午饭完毕之后这些人相约继续抄经。下午子昭也换了一身麻布衣服,看上去像个侍书童子。她因为这个外号重重的捶了我一拳。

在厅堂门口,那个小女孩对着屏风前面的那尊佛像看了又看,指着佛像,回头对她母亲说:“看,这挺像爸爸的!”

母亲立刻拍下她的手臂,诚惶诚恐的告诫她不要乱说。徐昌默听了凑近看了又看,笑着说倒有几分神似,然后拍马屁说先生自然是吉人有天相,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唯独不愿去抄经的只有我和那位“林黛玉”——这是子昭和我给她的简化称号。子昭问我想做些什么,我说我打算顺着山路继续往上走一走,我故意当着“林黛玉”的面说得很大声,意思便是让她知道我是去找罪受,她就不必来找我一起做伴了。

当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林黛玉”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跟你一起去爬山吧”。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4 20:35:15 +0800 CST  
我们一起出了大门,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的体力一直很好,所以我故意走得很快。她很快气喘吁吁,弯着腰,胖硕的身子像一座山一样压在细细的竹杖上,连喊我慢点的劲也使不上来。我抬头望望无尽的山路,又看看山下杳无人迹的荒林,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放慢脚步,将就她的步伐。

当我们并肩前行的时候,她说对我的职业很好奇,想听听我谈谈办过的案子。我说其实相当无聊。可她不放弃,一再央求我说一说。

“是为了写书吗?”我问。

“可以这么说。”

“其实偷情那档子事没有你们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刺激,至少在旁观者眼里,没有丝毫美感,没有丝毫畅快,像是两台出了故障的机器自己打了起来。你知道吗?偷情之所以让那些人欲罢不能,不是因为‘情’,而是因为‘偷’,人类对于犯罪总是有一种天生的冲动。”

她把竹杖往地上使劲敲了两下:“你这个观点很独特……我可以把它原封不动的用在我的新书里吗?”

我耸耸肩,表示随意。

接着她对我说道:“人在潜意识里有很多难以启齿的欲念,除了你说的犯罪,生殖崇拜也是其中之一。”然后她便描绘了一通原始社会里的许多图腾崇拜,生怕我无法理解那些生动的图案,便用竹杖在空中不停的点点画画。她告诉我这些全都与生殖有关,最后她补充说:“即使在现代,这样的崇拜也随处可见,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就是明证,它们之所以那么高,那么直,那么粗,就是人类潜意识一种自觉的外在反映。”

说到这里,我看她把那根竹杖举得比天还要高,真有一股刺破苍穹的架势。我于是只得投其所好,添油加醋的说了几个办过的案子。她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每当一些要紧处便打断我,加入自己的一番独到的心理分析,摆出一副屠户的架势,手中的竹杖往下一劈,仿佛这样就把人物给完全劈开了,往往这样还不够,还要游刃于肯綮一番,把五脏六腑掏个遍,这样方才把人物心中的欲念纠缠和难言的生殖崇拜给通通翻了出来。于是她舔舔嘴唇,指着这堆垃圾问我是不是宝贝,那个人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这么做的。我瞪大了眼睛,一面奉承她料事如神,一面顺着她的幻想修改了故事的情节。于是她得意洋洋,又是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恨不得冲上去把她一拳打翻,夺过她手里的竹杖,掰开她的嘴,把那根竹杖从她的嘴顺着喉咙一路塞下去,最后把那毒舌在把手上打个牢牢的死结,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个想法是如此痛快,以至于它有效的阻止了我付诸实施的冲动。

山顶没有什么景色。因为被周围更高的山峰挡住了。“林黛玉”不无懊恼的说,这还不如山社里的一个高台景色好。这次登山毫无疑问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经历之一。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4 20:58:55 +0800 CST  
从山上下来回到山社后我总算摆脱了这位令人厌烦的伴侣。我在这个古村落里随意闲逛,这里还有一件很小的展览馆,介绍了这个村落重新设计修葺的经过,从上面的一些老照片中可以看出来这里以前一度相当破败了。展览馆后面一条小路仍然有些湿漉漉的。我问展览馆里一个打瞌睡的工作人员,高台在什么地方,他叽咕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话,手指了指那条湿漉漉的小路。

我信步而往。在一棵苍翠高大的古树下一个人把经书放在角落处的一块石板上,弯腰去草地里拾取飘落的桂花。古树的树干上还倚着一把扫帚和一把铁锹。我走上前,那斑白的头发如同荒原上的白草,我弯下腰,帮他一起拾取桂花。

“为什么不去树上直接采呢?”

“它们还在绽放啊,它们的生命还没有结束。”

“采桂花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烧经。”

我表示不解。

他站起身,转了转腰肢,笑道:“我岁数大了,年轻人,你再帮我捡一些吧。容我在旁歇一会。其实经书抄好后有许多保存方法,有些人喜欢像保存金银珠宝一样把它们封存起来,有些人喜欢做功德,把抄好的经书送给亲戚朋友。我没有那么多顾忌,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一切从尘土而来,就还归尘土而去。”

桂花捡好之后通通放进了他的一个布兜里。他分出一半来洒在经书上,点燃抄好的经书。火焰从书的一角燃起,卷着红色的桂花蔓延开来,很快整个书都变成一片焦黑,细碎的粉末腾空而起,又散落下来。朱康庆拿起扫帚把散落的灰烬聚拢到一起。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4 21:39:34 +0800 CST  
我觉得他今天的心情比以往要闲适不少,不知是宗教给人带来的平静,还是最近蓬勃的股票市场使得他和董事会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他不置可否,反问我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董事会关系紧张呢?”

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做过一些调查,为了高秦的事情。”

火焰慢慢熄灭,他放下扫帚,蹲下身子,用一把小铲子把聚拢的灰烬铲进布兜里,和剩余的桂花掺和起来。

“我并不介意,齐先生,其实这位徐昌默也是我的大股东之一。使我感到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做私人侦探呢?这浪费了你的才华。”

“我本来是一个警察,十年前因为一个案子,压力难以忍受,我辞职了。我曾经一度消沉,后来选择这份职业算是对现实的妥协吧。”

“啊,你是个诚实的人。”他拿起靠在树边的铁锹插进土里,脚踩在锹头的边缘往下一蹬,握住杆柄向上一掀,一个小土坑便露了出来,“我出身在农村,是家里的老大,父亲是乡里的会计,我们那里虽然闭塞,但是我父亲知道文化的重要性,所以我得以一直上到高中参加高考。在家里的时候我父亲并不愿意我帮他干什么农活,他宁愿让我妹妹做也不让我做,我的两个妹妹连初中也没有上,她们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得背上几十斤的稻谷,从田里一直走回家。我至今记得日暮西沉,”他抬头指指远处的太阳,“像今天的一样,我从学校归来,跑到家门口的土坡前,那儿的槐树下堆着些从我记事起就在那儿的巨大石块,我站到最大最高的一块石头上,立在它的尖角上,扶着槐树,望向茫茫的田野。我的两个妹妹跟在父亲后面,每个人的肩头都挑着稻谷,父亲的担子更大也更重。苍茫的雾色缓缓升起,他们在空旷无垠的大地上缓缓的走来。我能感觉到他们沉重的步伐,因为他们真的走得很慢,像是虚弱的蚂蚁一瘸一拐的移动。当他们走到土坡下的时候,也就到了最艰难的一段路,我总是冲下去要帮两个妹妹,可是总是被父亲严厉的呵斥阻拦,妹妹们向我绽开欢乐的笑容,一点一点的登上土坡。”

他停下铲土的动作,把铁锹重新靠在树边,叉着腰凝神说道:“这样的事现在不会在发生在我的家庭,但我理解你中午那番话的意思。不幸的事总是会换成各种各样的面目重新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4 22:13:46 +0800 CST  
“你觉得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他笑道:“你在他们面前讨论分配不公,说富人占有了太多的财富,他们看着你就和封建贵族看着罗伯斯比尔一样,动他们一个子儿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如果未来他们知道没法同化你或者收买你的话,他们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毁灭你的。不过我并不觉得你说得直接,我觉得你说得没错,因为我经历过那些。”

这时他把整个布兜系了起来,打了个结,放入坑里铺好,然后重新把土盖上。

“你有兴趣到我公司里来做事吗?”他站起身来问道。

这个问题很突然,我猝不及防。

看我没反应,他解释道:“我的秘书最近刚好辞职,我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我觉得你可以胜任。”

我感谢他的好意,表示自己并无此意。但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说道:“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吗?”

“可以,是谁?”

“这个人你也认识,高秦的秘书,陆爱莲。”

“她是挺能干的。”他点点头,“你和她是朋友?”

“不是,只是谈过话而已,但我能感觉出来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

“我对她了解倒不多,不过我是不用女秘书的。”

“为什么?”我惊奇的笑道,“因为避嫌吗?”

他点点头,补充说:“不是我假装清高,不受诱惑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把诱惑放在身边,所以与其假装柳下惠,不如就别用女秘书。”

“她的相貌不会让你感到受诱惑的。而且,恕我直言——”

他示意我直说无妨。

“就我来看,虽然高秦看上去是个无耻混蛋,但陆爱莲是一个正派的人。你可以想象其他任何一个女秘书和高秦合作这么多年而没有任何绯闻吗?她既然没有与高秦产生绯闻,也不会与其他任何男上司产生绯闻。她是一个自尊自爱而且有主见的女性,她不会让你失望。”

他沉吟片刻,说道:“你的话我会考虑。”

我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高台之上眺望风景,他摆摆手,指了指前面告诉我从那里的台阶上去:“我刚才看见你喜欢的女士上去了,我还是不打搅你们了。”

我笑着跟他说我和子昭只是朋友,然后向他告别。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4 22:30:17 +0800 CST  
我顺着石阶一路向上,两边树林茂密,由于阳光很难照到这里,路面还因昨夜的雨水而潮湿,桂花被一夜的风雨吹落,满满的铺了一地,有些深深的陷在石头的褶皱里,仿佛永恒的雕刻在那里,一眼望去,道路便是用花瓣砌成的。不远处一条溪流隐约可见,淙淙而下。

没有多久我便登上了高处的平台,这里和刚才的情景一样,四面环绕着树木,青石板的地面铺满了花瓣。中间有一个石亭,石亭前面是一道石栏,视野开阔,望出去便是奔腾不息的江水。我看见子昭倚在石亭的柱边,身后是被斜阳拉出的一道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却突然停住,那是她。

刹那间,那不能自持的感觉再度袭击了我。

她回过头来,像是留恋自己的长影,接着便看见了我。她露出笑容,像是看见了一位久违的朋友。我走上前去,生硬的说出“你好”两个字。

她亮晶晶的眼睛仰视着我的面庞,说道:“你那番话值得商榷。”

“哪番话?”

“中午那番话——尤其是那段关于基尼系数的。在你提出基尼系数作为论据的时候,你该意识到基尼系数作为衡量贫富差距的标准并不完全合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你不能不考虑到广阔的地域所造成的差距。比如你拿上海和山西相比,上海的整体生活水平无疑要比山西高出很多,山西人民相对于上海人民是贫穷的,但是你忽略了山西人并不住在上海,上海人也不住在山西,他们相隔实在太远,彼此间的相互感觉其实是相当淡漠的,两地人民那种悬隔的感觉其实不亚于是两个国家,所以在如此庞大的国家这么拉平均去比较基尼系数实在有偏颇之嫌。对于老百姓来说,更实际的基尼系数应该来自他所生活的城市或者省份,因为这个地理范围内的贫富差距是他所能切身感受到的。由于山西省生活水平普遍较低一些,那么也许这个省的基尼系数便没有那么高,上海的生活水平普遍高一些,它的基尼系数也不会那么高。”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6 21:29:00 +0800 CST  
“你对经济倒是很了解。”

“我是学经济的,这一点你不是也知道吗?”她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入我的眼睛。

“所以你认为我的结论是错的了?”

她歪着脑袋,没有回答,调皮的笑道:“难道你认为用一个错误的论据去得出一个也许是正确的结论是符合理性的吗?亏你如此崇尚理性!”

“关于基尼系数你只能说不可靠,不能说它是错的。”

“啊!没想到你还这么爱面子!”

“那你本来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并不相识。”

她靠向我,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住我的衬衫领口,樱红的嘴唇离我的面颊只有厘米之遥,我感到电流穿身,一阵战栗,心旌摇曳。

她用几乎娇喘的口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我就怎么知道你的。”

我感到她呼出的热气,没有比这更撩人的挑逗,一时间所有的血液都朝脑袋涌去,每一根神经都陷入剧烈的颤动,让我几乎要丧失理智。

她轻松自如的玩弄着她的魔法,向后一撤身,重新倚回柱子,望向远处的夕阳,独个沉思,仿佛我已不在她身边。她的眼神,正如那天的回眸。她仍然像白天一样穿着那件迷人的褐色长裙,裙角几乎拖到地上,风儿不时而过,抚弄着地上的落花,悠悠的搴起裙角,露出她迷人的脚踝。她如瀑的长发此时已经盘起,在脑后层层堆叠着。

壮美的景色任她恣意流连,而她也任我恣意欣赏。

“你对美果然是无动于衷的吗?这么美的风景你竟然也不瞧上一眼。”她看向我。

“你得原谅我这个落拓自适的人,我是迟钝的。”

她缓缓的走到石栏前,双手撑在上面,向前探出身子,极目远眺。

我也走到石栏前,远处绮霞之上翩翩飞过一只野鸭。她转过脸来看着我说:“这样的景色该如何形容是好!”

我说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笑了,眼睛眨得和星星一样:“你还不是那样迟钝!你刚才盯着我看了那么久,你又该怎么形容我呢?”

“裙拖六幅潇湘水,鬓亸巫山一段云。”

她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天边的红霞刹那间浸染了她的脸庞。她侧过身子,暗问道:“其他男人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惜他杨学士,憋煞鲍参军。”

她弯腰笑出声来,转了个身,背倚在栏杆上,认真的看着我:“那你知道我的心吗?”

我盯着她美丽的面庞,深深为之迷醉,沉吟良久:“我猜不透……”

她开玩笑道:“是谁说美不是必要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欣赏美的呢?”

“自从遇见你。”

落日西沉,霞光渐退,她的脸却胜过世界上的任何霞光。

她亦看着我,目光像是沉静的湖水,暮色之下,上面泛起点点晴光,那是羞涩的欣喜。她沉吟良久:“日暮长亭晚,絮云洗自漂。”

我接道“每顾幽径影,总怜秋夜早。”

她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窃窃自得,慢慢接道:“绵雨催红瘦,晚晴是天老。”

“阑干独凭处,萧索梧桐静。”

“你换韵干什么?”她嗔怪道。

“既然是你起的韵,难道不容我换一下?”

她翘起嘴角,眉头扬得高高的,继而凝眺着远方,久久说道:“情恨古难识,风物但可承。”

“竹风漫山起,澄江浣霞冷。”

我看她一层层的褪去世故与圆滑,渐渐流露出天然的真情,益发让人为之倾倒。我突然涌上一股挽住她臂膀的冲动。她明亮的眼神告诉我她明白我的冲动,她僵硬的表情告诉我她的恐惧,她突然悸动的身体告诉我她的期待。

我一直记得那一刻,如此清晰的记得那一刻,我也一直坚信假如那一刻的冲动化为行动的话,那么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不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也不再会有那么多的背叛。

子昭的出现打断了这一切。她仍然穿着上午那件素雅的衣裙,但是没有再批上那件小西装,她如玉的胸口和臂膀不惧寒风的微刺裸露在外面。

远处的美景亦让她深深触动,她说:“我简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我默然无语。

“是的。”另一个女孩怅然的接道:“这让我想起莫扎特的音乐。”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6 22:18:21 +0800 CST  
从高台下来后,我突然发现这个清静的地方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路旁的路灯如我期待中的沉暗,却不是那朴实的昏黄,那是一种蓝紫色的亮光,这样暧昧的色调总是容易引发人的遐想,它不是在照亮什么,而似乎是想遮掩什么,那意欲遮掩的,正是它用来挑逗你的。

这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每个人都穿着精致而体面的衣服,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不是因为他们说话小声,而是他们彼此交谈的话语似乎用了某种黑话,充满了太多的暗语和省略,只有乐在其中的人能够心领神会。

夏晦晓早已不知所踪,子昭也被一旁的人召唤而去。我想晚上这里应该会有一场宴会。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路旁的一间屋子里台灯亮着,朱康庆正襟危坐在窗下的桌旁,手里端着毛笔,一动不动的抄写经书,头也不抬。不远处就是白天那个厅堂,此时一片死寂,敞开的门像是惊吓而死再也闭不上的嘴巴,黑黢黢的。

一位工作人员遇见我,告诉我徐昌默正在等我,希望见我一面。我照他的吩咐在一座假山的前面找到了徐昌默,他正和几位看起来身份不凡的先生谈笑风生。这座假山白天里不甚显眼,此刻却被那些暧昧的灯光照得色彩斑斓,在黑夜的映衬下格外夺人眼目,宛如仙宫瑶台。一见到我他立刻向那几位先生抱歉,然后领着我走上一条小路。

我问他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宴会,我并没有带正式的衣装,如果我并不需要出席我是不会感觉有任何不妥的,一天的款待已经让我心存感激。

他面带笑容的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亲切的说:“齐先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需要借助精致华美的衣服来把自己的仪表弄得好看一些,另外还有少数人,他们的仪表就是最完美的衣装。你——就是那少数人。”

“这儿的确有一个宴会,”他接着说道,“到时候你自然会参加的。现在请允许我占用你一些时间,我一直想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谈谈话,可是你看,即便是这样看起来相当清闲的一天,我也没有找到机会和你单独谈谈。”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7 21:34:27 +0800 CST  
他挽住我的胳膊:“齐先生,你不介意吧?”

我表示并不介意。

“我一直很想听听你办过的那些案子,我和那些夫人小姐们一样对这些事情充满好奇。”

“你指的是那位‘潇湘妃子’吗?”我不禁笑道。

“这位夫人对你的评价可相当不错,她说你跟她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让她大开眼界,还说你们趣味相投,你和她在很多事情上经常有着趋于一致的见解。”看到我刚想张口说话,他立刻竖起食指,让我听他说完,“我当然知道这位出色的女士由于乐观的天性往往对很多事情采取一种夸张的态度,但即便挤掉其中的水分,我也相信其中不乏有趣和真实。”

“我并未对那位女士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但那些事情之所以有趣,可能在更大的程度上得归功于她,而并非是我,尽管看起来我是那个说故事的人。”

“此话怎讲?”

我于是解释道我实际上是顺着那位女士信马由缰的幻想编出那些故事来,她心里想要那样的结果,我就那样满足她。

“啊,这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他感叹道。

“其实我的工作也是这样,很多时候我给客户的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而并非是真实的结果,尤其是关于调查那些事的案子。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徐先生,但有一点相同,他们是为了心中的痛苦来我这里寻求答案,而不是为了真相。他们因为嫉妒而痛苦,因为受到可能的背叛而痛苦,但真相并不会抚平这些痛苦,真相本身更加令人痛苦。有些人足够坚强,有能力熬过痛苦,但还有很多人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们的一生可能就此被毁掉,这并非是软弱,爱情使然,没有任何理性可以解释。与这些受痛苦煎熬的人接触久了,你自然就会具备一种能力,识别出哪个客户属于前者,而哪个客户又属于后者。对于后者来说,一切的嫉妒、愤怒、怨恨往往都敌不过一个执念,那就是到头来他还是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而且有意思的是,当我看着那些客户的眼睛,注意他们说话的语气和一举一动,我可以感觉出来,在潜意识里他们往往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他们的理智刻意对此视而不见,就好像电影里的恐怖情节让人心惊胆战,我们把视线抛向其他地方,装作面前什么都没有一样。一旦证据确凿,真相毫无保留的扔到他们面前,再无可避,妥协的余地不复存在,为了尊严和骄傲他们不得不斩断自己的执念。可悲的是,对于这些人,他们并不因此得到了什么,反而会失去所有。我看过很多这样的丈夫和妻子,他们在我的面前坐立不安,极度惊恐紧张,像是等待最终审判的犯人,我的抽屉里就是那些照片,但我抱歉的告诉他们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他们对此心存疑虑,可以拜托其他人在调查一番。每当这种时候,他们眼中那种如释重负、死里逃生的神情都让我印象深刻,他们几乎从来不会再去找另一个人来调查,正如犯人们从不愿经历第二次审判。据我所知,他们中的很多人后来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你知道吗?人往往高估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更高估了他为这两者所能付出的代价,同样他也低估了自己忍辱负重的能力。”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7 21:51:04 +0800 CST  
齐先生,你这番话让我深有感触。但我不能不说的是,既然你有如此敏锐的感受力,有时不妨顺着你的直觉随波逐流。”

我明白他指的是我中午那番言论,便笑道:“谢谢你的一番美意款待我,但说实话,我与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所以我没有感到任何顾忌。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深表歉意。”

他摆摆手:“齐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倾向理性的人,你可能认为支配这个世界的是许多隐藏不见的客观规律和不可抗拒的因素。但在我眼里看来,这个世界是被许多看似愚蠢的东西支配的,之所以如此,仅仅是因为人们喜欢这样。今晚你会在这里看到许多名流,他们都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通常情况下你只会在电视上看见他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显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距离产生美,其风采和睿智因此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人们愿意倾听他们,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他们的存在满足了人们心底里的那份偶像情怀和领袖情结。正如你意识到的,从本质上来说,人心是相当脆弱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可供崇拜的偶像,不论这个偶像是虚化的上帝佛祖,还是某个实实在在的明星或者富豪;每个人也都需要一个领导他前进并给他未来安全感的领袖,不论这个领袖所做的是否像他说的那样美好动听,这是人类亘古不变的需要。这些名人的存在满足了这种需要,所以人们喜欢他们,热爱他们,依赖他们。但正如你已经发现的,这些名人很大程度上更像是惯坏的孩子,他们习惯了被照顾、被吹捧,认为自己的一言一行就是金科玉律。当你在他们面前发表一篇真实而诚恳的观点之后,他们并不会觉得你比他们聪明,如果你随波逐流,安然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们也不会觉得你愚蠢,这不是因为他们毫无感知力,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你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请原谅我说的这么直接,但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羞辱你。

“你可能觉得这一切看起来非常愚蠢,我有时也有这样的感觉,但这倒不一定是错误的。人们为什么要结成一个社会,这个社会的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在我看来,这个社会就是要满足人们各种各样的欲望。这些欲望,有些容易满足,有些则并不容易满足,有些可以实实在在的满足,有些可以以虚幻的方式让人们觉得得到了满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欲望之所以让人难受,并不在于它所要求的那个真实的东西,而在于它自身的满足感,至于到底是由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东西来满足它,只要欲望自己相信是真实的就好了。所以如果人们需要一个完美无暇的偶像,我们就给他们制造出这样一个怪物来;如果人们需要一个无所不能的领袖,我们就给他们创造出这样一个圣人来。这是一个生产和消费的社会,并不仅仅指的是那些实实在在的商品,还有人们精神上需要的那些图腾,只要你想得出来,我们通通可以生产。这就是这个社会存在的意义,让每个人得到他所想要的。这也是这个社会的根本运作方式,生产和消费。这样人们才能在你描绘出来的那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中快乐的苟延残喘。

“如果你想让这些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对你刮目相看,你要记住,并不是要显得比他们聪明,比他们更加富有才华,你只能成为他们,比他们赚更多的钱,比他们拥有更高的地位。势和利,我的朋友,请相信我的话,在这个时代,是博得尊敬、使人畏惧的唯一途径。信仰、才华和美德,它们都是用来涂抹偶像和领袖的颜料,它们不可能属于你,一个地位低下的人。”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7 22:10:20 +0800 CST  
他这番世故却无懈可击的言辞让我无言以对。他把搂着我的胳膊使劲夹了夹,表示让我开心点,别为这番话消沉。接着他又和我谈起子昭的事情,他谈起她的语调充满了同情和爱怜。他并未打听我和子昭的过去,也没有问我现在对子昭的看法,但我仍然可以透过种种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感到他似乎在鼓励我去做些什么,但如果我向他求证他是否有这样的想法的话,他又可以摆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表示绝无此念。所以我只好一言不发,听他言语。

最后我们又转回到那座假山前面。我这才注意到假山的一侧开了一道石门,三三两两的男士在进入之前纷纷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交给门边的侍者,侍者把手机装入一个袋子,然后用标签封上,接着递给这位男士另一个袋子。

徐昌默这时说:“齐先生,我相信你的诚实和守信用。你能否向我保证对今晚即将看到的一切无论在何时都保持沉默,不泄露半句呢?我向你保证,这里不会有任何犯罪。”

“我向你保证。”我说道。

他要过我的手机,关上手机,重新放回我的衣兜,在门前他向侍者摆了一下手,示意我不用交出手机,然后替我拿过一个袋子,带着我进入那道隐蔽的门里。

进入门里是一段向下的阶梯,阶梯并不宽阔,旁边还站了些悠闲的男士,有的吞云吐雾,有的喝着杯中的美酒。这里点着几盏壁灯,把两壁的石墙照得有些阴森。

从陡峭的阶梯下来是一个宽阔的大厅,灯火辉煌,装修极尽奢华之能事。起初我还能闻到地下难免会有的那种阴潮的味道,但一旦混入黑压压的人群,各种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让我彻底忘记了身处地下。

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基本上都是男士,我根本看不清整个大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徐昌默依然和我在一起,我们得互相扯着嗓子才能让对方听清楚,说话声、笑声、觥筹交错声混在一起,实在是太过于嘈杂。

不停的有人和徐昌默说话,还有人抱着他鸡蛋形的脑袋重重的亲了一口,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兴奋而期待的表情。徐昌默从经过的侍者那里拿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然后拽着我一路前行,最后在角落里的一处桌子前坐了下来。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奇异的看着我。我问他这是要做什么,他仍旧是那样一副表情。

不久,突然响起了几声清脆的钟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吹起了口哨,但很快一切趋于平静。这些西装革履的男士们纷纷找座位坐了下来。

我这才清楚的看到整个大厅的景象。大厅的顶头似乎是一个舞台,用古朴厚重的石头搭建起来,上面还装饰了一些灌木、藤蔓和草地,灯火照的如同白昼的烈日一般,一派原始的气息。而舞台下方摆满了桌椅,此刻几乎座无虚席。似乎是为了观看表演,这里的灯光被刻意的调暗了。一些侍者端着摆满酒杯的托盘来回于各个桌子之间,这些侍者不论男女,通通带着面具。

我好奇的看向徐昌默,他一脸怪笑:“你听说过俄罗斯轮盘吗?”他从那个袋子里拿出一把小小的左轮手枪:“这是你今晚的武器。”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7 22:58:56 +0800 CST  
我蓦的向后直起了身子。

徐昌默不知从哪掏出一颗子弹,装到枪里,抵在太阳穴上扣动了扳机,太阳穴一片鲜红。他掏出手帕,一面擦去那红色,一面说:“我吓着你了吗?”然后他把那把枪递给了我。

这是把点三八口径的枪,木制的握柄,掂在手里和真枪的分量没有什么区别。

“不用我跟你介绍,你也知道俄罗斯轮盘的玩法。”他接着说道,“但这里的规则要稍微复杂一些。你看见台上那位美人了吗?”

台上这时出现一位美丽的女子,长发飘飘,身材窈窕,我突然惊觉她就是白天里徐昌默的那位情妇。她在台上做出各种挑逗的动作,下面的男士一片欢声沸腾。

徐昌默若无其事的指着她,仿佛那是一个陌生人:“如果你想和她共度良宵的话,你只要报名参加一场俄罗斯轮盘,如果你幸运的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你只要把报名费付上就能如愿以偿。总的说来就是这么简单。

“今晚会有十位绝伦的美人来到台上,但每个男士只有两次报名机会,如果你在前面耗光了机会,后面即便有再惊艳的女子,你即便愿意出上再高的价格,也不能再报名,所以务必看准你喜欢的女子。”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9 20:40:38 +0800 CST  
我推辞道:“我连这些先生的零头也出不了,权当天方夜谭看看就得了。”

他没有在意我的话,拿出纸和笔放到我的面前:“你尽管像这些先生一样,看到心仪的女孩,就在上面写下你愿意出的价格,尽量往高处写,如果你胜出了,这笔钱由我来出。”

“徐先生,为什么这么大方?”

“我也许只是在做空头人情——毕竟胜出的几率太低。首先,不是每个报名的人都能到台上去赌一把,每一局只能有七个人,挑选这七个人的权力在这位女孩身上。你看,她现在从舞台上下来,她会经过每个桌子,从那些对她有意思的先生手里接过报价,没人知道那份报价是多少,只有她和那位先生知道,她会决定这位先生是否可以参加赢得她的赌局,她必须当场做出决定,不能收集到所有的报价再做决定,这对她也是一个考验。对于那些长得丑的先生来说,比如像我,报价便得足够高才能打动她;可是像你这样一位先生,很多女孩是不会拒绝一份较少的报价的。”

这位女子很快收集齐了七张选票,因为大多数男士咂着嘴唇期盼着后面更好的货色。七位衣冠楚楚的男士大义凛然的拿着枪走上舞台,有的表情僵硬,有的则一副嘻嘻哈哈闹着玩的表情。他们围着那个女子站成一个圈,上来七个戴着面具的阴森侍者,拿出黑布蒙在这七个人的眼睛上,在脑后打成一个结,然后接过他们手中的枪,打开弹夹,放入一颗子弹,飞速的旋转弹夹,发出呲呲的声音,啪的一声合上弹夹,把枪塞回主人手里。于是这七位男士纷纷抬起手臂,把枪抵到前面一人的后脑勺上。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9 21:26:11 +0800 CST  
舞台上方垂下一个圆形的金属片,女子手中拿着一支金属棒。现场鸦雀无声。女子开始敲那个金属片,当第三下刚刚响起,扳机声随之而响,没有人倒下,台下掠过一阵小小的议论。

女子又开始敲击金属片,这次,两声枪响,两具“尸体”倒下。舞台的回声格外明显,枪声之巨震耳欲聋。台下有了惊叫之声,但更多的先生们则聚精会神,有的托着下巴,有的咬着指尖,有的低额蹙眉,有的不安,有的兴奋,有的无动于衷。

五位侍者上来,重复之前的动作。清脆的金属声再次响起,这次有人太过紧张,提前扣动了扳机,台下立刻嘘声一片,这位耍赖先生被毫不留情的驱逐出场。

我感到心惊肉跳,精神上的冲击力如此之大,以至于我感觉脑袋晕晕的,似乎靠着一根细竿连在身体上,随时有可能倒下来。我把剩下的酒一口喝掉,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梦境,而非真实。刚才的枪声似乎还在耳畔萦绕,清晰的余音很快被再一次的果决枪声击碎,然后更加清晰的回声鼓噪着我的耳膜。

徐昌默一脸淡漠,作为这里的主人他对此已见怪不怪。他接着对我说:“当然,把如此美丽的女子完全丢给邪恶的命运有些残酷。这位女子有且只有一次机会来对抗玩世不恭的命运,她有一次复活的手段,如果她心仪的那个人儿倒下了,她可以选择复活他一次,只有这一次机会。”

徐昌默的话断断续续,我听得不很真切,但他的意思我了解了。眼前的这一切让我很不好受,我用鄙夷的口吻说道:“不管怎样,这个女孩总得陪人上床,不是吗?”

他似乎没有听出来我的鄙夷,平静的答道:“这个女孩也有权力拒绝最后的胜出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默然蹙眉。

“这意味着,”他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在阴暗的灯光下像是鬼魅一般不可捉摸,“不仅仅是有钱的男人可以挑选他看上的女人,有钱的女人也可以从台上到台下来挑选她中意的男士。”

这样一种“男女平等”的设计显然让他颇为自得。

这时,那位女子选择使用自己唯一一次的复活权,躺在地上的一位又矮又胖的西瓜男士在她的爱抚下苏醒过来,重新站立。台下立刻涌起一阵哄笑的波涛,在这波涛之上的浪花是尖锐的口哨声。那位女子尚能神情自若,可那位西瓜男士像是被扒了皮似的,从里到外一阵红透。

命运总是阴差阳错。有意情郎还是未能坚持到最后,不过最后的胜利者看起来也能让那位女子颇为满意。那个身材方正的男人像是获胜的角斗士一样高高的挥扬起手臂,在一片叫好声中一把抱起自己的战利品重重的亲了一口。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19 22:02:01 +0800 CST  
第二位女士一上台立刻炸开了锅,她是影视界的一位明星,水灵清丽,红了十多年,尽管早已结婚生子,但坊间近来一直流传着她和林益的绯闻。这位著名的女士并不需要像第一位女子那样刻意的去挑逗台下的男士,她的名气足以让这些人蠢蠢欲动。

她的倾慕者实在太多,台下的男士们纷纷用手指夹着纸片冲着她高高挥舞,一些男士激动的站起身伸长脖子,大叫着表达爱意,好像雏儿从母鸟嘴里拼命的够取食物。

徐昌默低声向我说道:“你看这像不像精子们摇着尾巴拼命的游向卵子?这是不是很奇异?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在在其生命形成之端就已经具备一切最明晰的特征。”

这位女士从台上翩翩而下,步态轻盈从容,像是个接受膜拜的女王。

徐昌默接着说道:“她并不缺钱,她很富有,她的老公也很富有——”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把她和她的老公分开来说,但很快我便理解他的意思了。“——她只会挑选自己感兴趣的男人。”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0 21:03:12 +0800 CST  
徐昌默说得没错,这位高贵的女士流连于一群饥渴的动物之间,她从来不去接触这些动物,她总是打量着这些动物,看看它们是否和自己的口味。当她点中林益的时候,一阵鼓噪之声腾然而起。但当事二人却镇定自若,这位女士甚至故作挑衅的挽住林益的胳膊,她那傲然的神情仿佛在说:“你们的嘲弄来得更厉害一些吧!”

她选的七个人都是身材匀称、面容俊秀的男士。林益虽然一度在中间被一枪毙命,但不出意料的被这位女士救活。最后只剩下林益和另一位男士站在台上。两位侍者上来把枪重新随机的放上子弹。

林益和那位男士面对面站着。这时不再是同时扣动扳机,而是双方轮流射击。林益的运气很好,在猜硬币的游戏中获得了优先射击的权利。他的第一发是空的,对方也是。一连几轮下来双方都是空弹。台下早已寂静下来,只有扳机扣动时,才会涟漪般的引发一阵轻微的惊叹。

五轮结束,只剩下最后一轮,双方都还站着。看来命运的确会偏爱成功者,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林益已经胜券在握,他露出胜利的微笑,端起枪指向对方的额头。那位女士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白马王子即将战胜千难万险向她走来。

枪声响了。台下一片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益突然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台上唯一站着的那个男人起初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明白过来,立刻一步向前搂住那位美人,嘴唇向她的脸蛋压过去。美人惊愕之余,使尽浑身力气推开这位“僭越”的胜利者,她错愕万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益,一度打算弯下腰去问他是否在恶作剧。但台下霎时间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嘲弄,这次是真正的嘲弄,是对她刚才骄傲的报复,他们看到这位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情人抛弃给另一个人,作恶的快感霎时如星星之火在他们的血液中燎原般的扩展开来,他们要恶狠狠的践踏她的骄傲。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0 21:42:09 +0800 CST  
这位美人如同被狼群逼到角落里的羔羊,她恐惧的看着台下,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她不禁向后倒退了两步,直到一块石头差点把她绊了一跤。林益这时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平静的看着他的情人,接着他用眼神命令她拒绝那个胜利者。

我问徐昌默这是怎么了,林益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和情妇分手吗?那未免太羞辱人了。

“不,”徐昌默像所有男人一样带着恶作剧的诡笑,“他只是今晚不想和这位美人在一起,他——如果我猜的没错——另有打算。当然他也不能容许其他男人染指他的女人。他们不会闹翻,他们和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一样爱吵闹,爱嬉戏,爱嫉妒。不要忘了,就在不久前,林先生帮助这位女士和她的丈夫在股票市场上赚了两个多亿,他们连跪下来给他当孙子使唤都愿意,这点算什么!”

然而我觉得林益的这种羞辱比当面给这位美人一巴掌还难以忍受。这位美人在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之后终于明白了一切。她咬着嘴唇,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打算违抗她势力强大的情人。她不愧是一个演员,重新收拾面容,向那位胜利者走去,用纤长柔美的胳膊缠绕住对方的颈脖,挑衅的看了一眼台下,挑衅的看了一眼林益,嘴唇撕咬住对方,久久不放。

台下的男士们起初陷入一阵静默,但很快鼓起掌来,又为这位美人送上山呼海啸般的叫好。这回轮到林益惊讶不已,难堪非常,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戴了绿帽子。尽管他总是习惯于给那些有求于他的人和他的下属戴绿帽子,但此时台下渐渐有人朝他起哄,拍着桌子喊他“龟公”,他显然无法适应这样的落差,更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他一骨碌爬起来,满脸通红,青筋暴露,想冲上前去分开那对男女,但更大的谑浪向他涌来,很快把他冲下了台。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0 22:22:26 +0800 CST  
徐昌默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桌子,接连灌下两杯酒,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整个脸在酒精和兴奋的双重作用下红得像才从宰杀的猪身里掏出的内脏一样,连那道道皱纹都如同刚刚被刀刻划,满满的血色要流淌出来。

他的声音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没想到这个婊子还有这样的骨气!就在上个月林益刚刚帮她赚了两个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林益打算收购一家有名的视频网站,便事先告诉这个婊子和她那个龟公丈夫,让他们赶紧从从银行贷款先买进一些——真他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等到林益收购的时候,这个视频网站的股价一路飚升,他们再趁机把手中的股票抛售掉,就这一进一出,空手套白狼,赚了整整两亿!你知道吗?这样的内幕交易现在太多了,数不胜数!这要是在那些罪恶的资本主义国家里,一定会被追查起诉到法庭,可在这个自由民主的国度,这不过是成功人士神通广大的又一例证,是值得万民艳羡和膜拜的!齐先生,如果你不同污合流,哪里可以取功名、图富贵?”

他满嘴的酒气和这一番毫无廉耻的话语在我胸中催起一阵阵的恶心,如果他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要呕吐出来。我回想起中午的情景,实在无法相信可以这样冠冕堂皇的称赞道德!实在无法相信可以这样厚颜无耻的诉说良心!实在无法相信可以这样信誓旦旦的崇尚正义!实在无法相信可以这样道貌岸然的鼓吹秩序!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0 22:56:31 +0800 CST  
这时一个女子沿着大厅的一边匆匆跑来,边跑边看,似在找什么人。我认出来那是白天的那位母亲。她似乎需要什么帮助,我站起身来向她挥手,她立刻跑了过来。

她看到我身旁的徐昌默,立刻严厉的冲他说道:“我正要找你!你给我看的这是些什么东西!”

“夫人,怎么啦?”徐昌默迅速从微醉中清醒过来,一脸惊诧。

这位夫人指着大厅里乌压压的一片,呵斥他道:“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东西?简直是道德沦丧!沦丧到了极点!”

这位夫人看上去愤怒至极,还想找出更严厉的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愤怒,但搜肠刮肚没有什么结果,于是把“道德沦丧”四个字咬牙切齿的重复了好几遍。

“夫人,这仅仅是游戏,你不必较真。我本来想,如果你觉得好玩,我可以安排你也参加呢——这里有很多年轻英俊的男士,你难道不想看到他们为了你奋不……”

“呸!”夫人勃然大怒,红晕一直蔓延到整个脖颈:“我丈夫是一个正直的人,我和他一样,也是个正直的人,我们怎么可能会——会,会道德沦丧到这个地步呢?”

徐昌默一脸委屈:“夫人,我本来真的只是一片好意,我原来只是想和你先生搞好关系,见你生活清静……”

“呸!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她做出一个扇巴掌的动作,“你赶快,赶快弄一辆车,现在就送我回去!你这个地方我是再也不会来了!佛祖宽恕我今天见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夫人,我很愿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不过目前我还是得请你稍安勿躁,再忍耐一会。你也知道,傍晚时候我把车子派出去,送你的女儿回家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可能是因为交通堵塞。但一旦车子回来,我立刻送你回去。”

“没有车子,我就走回去!这个地方我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夫人坚决无比,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阶梯。

徐昌默的眼睛盯着那位夫人的背影滴溜溜的转,他转向我:“齐先生,请容许我现在离开你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否则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离去之前忽又转过身来对我说:“人类有爱美的天性,人类有猎奇的天性,人类有相互残杀的天性,人类有渴望胜利的天性,人类有期待幸运眷顾的天性。这里的游戏可以满足所有这些。齐先生,希望你放下架子,玩得愉快。”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1 00:10:42 +0800 CST  
接下来上台的几位女子,大概可以满足各种不同口味男士的需求。男士们渐渐从开始时紧张刺激的情绪中舒缓下来,玩乐的气氛占据了上风,到处一片蜂屯蚁沸,随处可见人击柱高歌、摔杯乱舞,乃至当众脱衣溲溺。真是一副丑态百出的浮世绘。

但忽然之间,台下静下来了,鸦雀无声,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一个女人出现在台上,深褐色的长裙,V型的领口,脑后的云髻低低的垂在耳鬓。

她如同一尊雕塑站在那里俯视着众人。每个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那样的美,我只愿崇拜她。

她朝台下浅浅的一笑,仿佛把一块冰块放在每个人滚烫的胸口。她是纯净的冰做成的女神。

她的手折向背后,轻轻一拉,那件长裙松了开来,如同柔滑的丝绸一般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露出那大理石一般光洁的身体。她穿了一套红色的内衣,红得那样耀眼,仿佛烈焰紧紧的包裹着她燃烧起来,将她如雪一般的肌肤映衬得分外妖娆。她是从火里走出来的妖精。

她把云髻松开,如瀑的长发直泻而下,铺陈在玉体之上。她是造化钟情的灵秀。

她从台上走下来,宛如落入凡间的天使,所过之处,男士们恨不得匍匐在她的脚下亲吻。

她静静的走过每个男士身边,不紧不慢的点中了一位又一位男士。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男士们这才有些激动起来,但又克制着不敢造次。
楼主 xiazhixiang_zju  发布于 2018-03-21 21:22:18 +0800 CST  

楼主:xiazhixiang_zju

字数:3172

发表时间:2017-12-22 03:57: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09 22:04:03 +0800 CST

评论数:55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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