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事物都是矛盾的统一体，得到一样东西就会失去一样，就像上帝一样，他只为人们打开一扇门，却永远关闭着一扇窗。
回首一路上被我无情耗费的岁月，犹如一本书被我封存在记忆深处，然而我每每掩卷，心里又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想把珍藏的故事分享出去，这样的话，也许对听到它的人们会有所帮助，哪怕一两个人也可以的。
故事里的故事，有一些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一些是我道听途说的，还有一些是我从若火的日记本上偷窥来的，但不管怎样，却都是真实的。在此基础上，我把它整理成册，取名为《卖星光的孩子》，寓意人间的真情若星光一样永恒。星光，虽然它是浩瀚无垠的宇宙里的精灵之光，但在这里它却是无价的宝贝，是象征性的，是亲情、友情、爱情的一种精神所在物，它隐喻着我们人格中的一种精神，只有拥有了，我们的青春才无悔，我们的生命才会努放光彩，我们的道德就会升华到更高的一个层面……
然而故事的答案却在风中飘来飘去，最终落在风尘里去了。
如果你对我的这个故事感兴趣，那我就打开话闸子，不厌其烦地把它分享予你。故事嘛，还得从江南的一个小村庄白水说起。



第一章


白水似船，扬帆于海，千百年来它承载着白水村子子孙孙的心航行于四海内外；白水如斯，卧水而居，千百年间美丽如斯的白水恰似人间的世外桃源。
白水像船，是因为整个村庄被水包围，一条小溪自南向北经白水村头分支绕村两边而过。白水村有两条马路，一条是依山傍水沿村而过；另一条是祖上为方便村民进出来往修建的路，它依村傍水而过。
白水村有两棵千年古樟树，村头一棵，村尾一棵。村头这棵是樟树娘，村里许多小孩都认它为娘，因为它弓背似的手臂抚摸着村中所有人，村中所有人都受到过它的庇佑，人们对它都虔诚地膜拜，这是村民的一种信仰；村尾这棵樟树是樟树爹，它与村头的樟树娘结成了“夫妻”，它像一位父亲，日日夜夜坚守着那片土地，让自己的肌肤默默的承受着风雨，用心呵护着自己的儿女。
白水，方圆百里，就数白水村如梦似诗，人行其间如在画里；白水，江南桃溪边，就数白水村最古老，最适人居。
王若火与毕三梦就土生土长在这个富有故事的村庄：白水村。

1992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十一，情人节。三梦吃过晚饭约若火在村头樟树娘身旁的六角亭里相会。此时，夜幕已降临，织女星与牛郎星也不害羞，最早出来逛街。过了片刻，天空中的星星们迷着眼睛，像是在窥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这样的夜晚，星星们也各自在寻觅自己的性情中人。
若火站在六角亭的栏杆边，手抚摸着栏杆。他从亭里观望着小溪，心有所思。小溪就是他和三梦小时候摸鱼戏水的小溪。他比三梦大两岁。他属牛，父辈给他取名若火，就是大爱若火的意思，希望他要爱就要爱到心灵深处去，对爱情和家庭要有责任心；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代表一种奋斗进取的精神，希望他有一种积极向上的良好心态，一生奋斗不息，终将功成名就。三梦属兔，活泼开朗，有时很任性的。她是村民眼中的孝女，长辈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他一直像哥哥一样爱护着她。两个两小无猜的小家伙，一直猜到现在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了。
六角亭不远处小溪被坝拦截形成了一个300余米长、100余米宽的小湖。小湖像一面镜子，四周的风光都留在它的心里。若火记得那年他9岁，带着扎着马尾的她在溪里摸鱼，看小鱼儿在溪里戏水的情景便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村里所有在溪里戏过水的孩子一样都知道溪水的深浅。大家都知道水拥抱肌肤的感觉有多美妙。然而最令人们欣慰的却是鱼儿欢悦时浪里的白花——鱼儿游过的那一线又一线，一线叠一线的白线条——那是何等的壮观。水面本来是平静的，线是鱼儿戏水时左右开弓，一箭一箭组成的白线条。鱼儿们好像在演奏一曲回荡千年万年的曲，它们时而跳跃，时而飞快的又沉入溪底，一眨眼的功夫又无影无踪了。看到那情景，若火说：“三妹，鱼儿见到你都害羞得沉下去了。”
三梦嬉笑着回道：“是三哥打水漂，把小鱼儿吓跑的。”
水声是曲，鱼儿是伴舞的美人，想象着一场好看的电影，直到曲终、场散，那水还白，水面还留有淡淡的丝丝白条，故祖上称之白水。
“岁月的痕迹里，年年印证着这样美妙的一幕幕，这鱼儿戏水的曲，只有大自然的神赋予鱼儿才能演奏。只是大家看到了视而不见——我们白水村的水有时是白的，或是根本不在意鱼儿欢舞而起的白浪儿了。”三梦走到若火的身后，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在回忆我们小时候在溪里摸鱼戏水的事，有时候我也常常想起的。”

三梦一双稍大的水汪汪的眼睛配上柳叶眉加之直而挺的鼻翼与丰隆的鼻头，总是福相有余。她一头秀发及肩，及肩的秀发八字形翘起，把浅浅的酒窝衬托得甜甜的叫人垂涎。这个方中带圆的脸像个小苹果，总是红扑扑的，熟悉她的人总喜欢叫她“小苹果”。她有三五个闺蜜，还有一些狗肉朋友，平常有空，总喜欢找个借口到她家里嗟上一顿。
他转过身去凝视着她此刻的容颜，恨不得把她的容颜刻成记忆，到满头银发时也能美美的想起。
我是盛开的鲜花，你是呵护我的阳光。她心里这样想着，然而他的唇却慢慢地、情不自禁地贴到她的唇上。这深深一吻，那山那水那森林也弥漫着如酒的芬芳。那樟树娘的心也有了激情，内心也燃烧起来，心情激荡着。风吹着樟树娘的脸，它的脸也红润起来了。她含着羞闭着眼，脸也侧到一边去了，下巴却紧紧的压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他们都听得见彼此间的心跳，仿佛成了缠绕在一起分不开的藤与树。他在情人节的夜晚深深的给了她一吻，吻定了一世情缘。吻罢，他双手轻轻的摸着她的秀发，看着她的脸，笑道：“是啊，白水的水是白的，只有用心灵去感知才能体会，它是一种精神，有人看得见，也有人是看不见的。今天白天我就碰到两位女学生，说是专门从丽水学院跑来看白水的水到底是怎样的白，可惜那时鱼儿没有演奏曲子，她们没有看到白水的水是白的，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春冬交替的季节，四季常青的树也时有枯黄的叶子飘落。点缀着白水村庄的几十棵杨梅树也不甘示弱——它们的枝叶飞舞着，惠泽着大地。杨梅树的黄叶是枝丫的舞女，那舞姿妩媚动人，风情万种，瞬间即逝。杨梅树枝叶茂盛，落叶是它对树根滋养它的回报。是啊，我们如果也学杨梅树一样悟知人生得失的真谛，那么人间便处处充满情义了。落叶虽然归根，其美丽却定格于永恒中；飞舞者虽然归去，脱落的枝丫却隐隐出现了新芽，春天已至，又将繁华，这希望又要来临了！
“后天是正月十五，是王氏宗祠和毕氏宗祠供奉祖先的日子，你们王家比我们毕家供奉祖先的祭品要丰盛得多。”三梦依偎在若火的怀里柔情地说，“到时候我也要去你们王家祠堂看看热闹。”
白水村一共有1300余口人，王姓就占70%左右，毕姓和其它杂姓占30%左右，加上王氏血脉在周边村庄的分支，自然王氏宗祠供奉祖先的供品要比毕氏宗祠的供品丰盛些，场面也就更热闹了。
“你敢来，我就拉你拜太公去。”若火答道，“要有思想准备呦。”
“我怕的。”
“不用怕！”若火这个鬼精灵心里在想，这祖宗迟早是要拜的，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后天看机会就叫三梦去祭拜一回太公，“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第二章


农历正月十三，若火起了个早来到了王家祠堂，见一张六米长、一米宽的条形供桌上，已放满供奉太公的祭品，样式五花八门，摆设整齐，各具特色，总计有一百多种。有水果、饼干、海菜、素菜、馒头、长粽、发糕、糖糕、肉糕及素面、鸡蛋、印粿、饺粿、寿桃粿、全猪、猪肉、猪蹄、猪内脏、鸡、鸭、鹅、鱼等，桌案前头两边摆放着两盆春兰和两棵盆栽梅花，它们正绽放着花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其中海菜与素菜各有九类九盘，其余的为一样一盘。鸡蛋与馒头像两座金字塔，叠加成九层，红红的，喜气多多。三类糕像三座宝塔，惊叹切糕师傅无与伦比的手艺，惊叹他把三笼糕错落有致地做成三座七层宝塔，每座宝塔最顶层都镶着一颗珍珠，放着奇异的光彩。每位来祭祀祖先的王氏后裔都要点香、烧纸、放鞭炮、下跪磕头等祭祀典礼。行人川流不息，男女老少们个个面带笑容。场景可以用热闹非凡来形容。正如三梦所说，王氏宗祠祭祀祖宗比毕氏宗祠祭祀祖宗要热闹的多。
其实毕氏宗祠始建于南宋末年，于明朝万历年间重建，保留了唐宋建筑风格特色，其规模并不比王氏宗祠差，只是毕氏官员基本上在哪当官在哪客居终老罢了，而他们的子孙大多分布在外省州县，故村中毕姓后裔的人口相对就少了一些。
每年正月十三至十五，这三天是白水人祭祀祖先的日子。正月十六那天，撤了祭品，十余位祭祀头首便开荤——把鸡、鸭、鹅、猪头等肉烧起来请村民们大吃大喝一顿，然后便抓阄决定下一轮主管祭祀的头首和提供供奉祖先祭品的人员。
若火把托盘里的猪头放在案头最前面正中央，猪头嘴里含着红纸裹着的松柏枝，象征着人的气节如松柏坚强不屈，生命犹如松柏四季常青。若火就是不怕困难，永不退缩的这种人。三梦曾经说过，她就是喜欢若火这种松之傲骨、柏之庄重精神的人。若火点燃了三炷香，把它插在案头的香炉里，然后烧了一些纸，放了几个鞭炮。这一切礼仪结束后，他回到香炉前十指合一跪在那里拜了三拜，心里祈祷道：老祖宗保佑我与三妹有情人终成眷属；保佑我们两家人猴年身体健康，财源滚滚来。他正虔诚地祈求太公降福，三梦却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旁含情脉脉地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今天，三梦身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穿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配上一条黄色的围巾，格外的清秀。在去王家祠堂前，三梦还特意搽了雪花膏，摸了口红，扑了眉粉，在梳妆台前咧开嘴巴臭美了一番。一米六六的个儿配上高跟鞋，她也不会比若火一米七八的个儿矮多少。三梦想起前天晚上若火说要叫她去拜太公的，感觉怪不好意思，便转身想走了。若火见三梦转身，立刻站起来拉着她来到香炉前，硬按着她的肩膀叫她跪下。她熬不过他，接过他递过来的香，然后跟他一起跪下，也学他十指合一磕头拜了三拜。此刻，他却得意地说：“三妹，这三拜过后，我的祖宗就是你的祖宗了。”三梦被他这样一搞，脸瞬间通红，又见大伙在笑，便扭头转身跑到乐房听戏去了。

据说三槐王氏家族是有来历的。
若火查过王氏宗谱，据宗谱记载：宋朝王佑，官至兵部侍郎，因人厚道，喜扶危济世，颇得宋赵匡胤赏识。晚年，王佑在庭院里栽下了三棵槐树，香火堂取名为“三槐堂”，以三槐比拟三公，寓意子孙必为三公。果然王佑之子王旦在宋真宗时官至宰相，他忠君爱民，孝父母，敬兄嫂，爱弟妹，生活俭朴，道高德伟，到无我相位之境界，故成一代名相。临死时，王佑对家人说：“等我死后，必须剃去头发，穿僧服下葬。”故而民间又称其为僧相。
据长辈一代一代的传言：在北宋末年，宋室南渡后，王氏官员遭奸臣陷害逃难至白水而定居。当时有王氏三兄弟在槐树下难分难舍，最后不得已才分开，他们约定：今后王氏后裔不管在哪里生活，只要看到有“三槐堂”三个字的牌匾挂于“香火堂”的堂上就是三槐王氏的后裔人家，大家也就是一家人了。王氏后裔移居白水村后靠经商发家致富，于明末清初建造了王氏宗祠。
“你爹死后，牌位放在祠堂里，我也放心了。”若火的母亲罗亚凤，这时候也来到了祠堂里。她，60岁的容颜被岁月刀刀刻成一位满脸皱纹的慈祥老太。她总是担心他爹在天堂吃不好，“你看，这么丰盛的祭品，你爹和太公们会吃得很开心的。”
“死了的人怎么还会吃东西呢？”若火想安慰母亲几句，话到嘴边，却说出别的话,“祭祀太公，就是要子孙后代弘扬祖宗功德，继承祖宗伟业。我拜太公只是饮水思源，回忆太公们辉煌的一生，激励自己以后更好地生活。人嘛，总不能靠祖上庇佑，还得靠自己来养活自己。”
“读了几年书，娘都听不懂你说的话了。”罗亚凤怪若火说话书生气太重，埋怨道，“你爹辛苦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多东西。每年拜太公，他都是积极的很，他说过等他死后也会和太公们一起享用祭品的。”
若火的父母都信佛，他们相信人生在世只要做好事做好人，死后灵魂才能够归位宗祠香火，下辈子才能够轮回做人。
王氏宗祠占地一千余平米，它坐东朝西，土木结构，青砖青瓦，风格独特，气势宏伟。南侧由西向东有门厅、乐堂、祖堂；北侧由西向东有门面房、厨房、牌坊；正堂中央挂着“三槐堂”金色牌匾；中间是天井，天井前面是戏台，每逢喜庆都会在此演戏；左右门旁蹲着两只吉祥狮子，像门神一样守护着王氏宗祠里的祖宗们，又像保护神一样保佑着王氏子孙。狮子是文殊菩萨坐骑，带着文殊菩萨的灵气，给予了白水村村民勇猛无畏的精神力量。其规模就王氏宗祠而言，在本县排得上数一数二。

若火牵着母亲来到乐堂，站在三梦的身旁。三梦见罗亚凤站着，马上搬来一条小方凳，叫了一声“伯母”，示意她坐下听戏。乐堂里的乡亲们都含着笑，因为他们都在听八个老艺人在演奏名剧《牡丹亭》。八个老艺人每人各执一件乐器，分别是笙、箫、九云锣、梅管、提琴、鼓板、双清和三弦，各乐器轮番演奏《牡丹亭》中的昆曲曲牌。三梦的老爸毕三喜，此刻被一帮老艺人围坐在正中央。他一米七高，眉清目秀，偏瘦，穿一套半新半旧的中山装。让他自豪的是他当了三年的兵——在部队他是文艺兵，练就了唱戏、唱歌的本领。他复员后成了村里戏班的花旦，唱功深厚。每年王姓祠堂祭祀祖先都要请他来捧场。此刻，毕三喜正拉着提琴，仿佛又回到了人生的舞台。他喜形于色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清音袅袅，婉转如莺，一唱三叹，不绝于耳。顷刻间，时间停留，仿佛又回到杜丽娘和柳梦梅生活的年代。杜丽娘与柳梦梅的那份情那份爱，四百年来人们心里都难以忘却。三梦与若火的心像春花怒放，仿佛觉得彼此就是自己的柳梦梅与杜丽娘。
祠堂里穿梭着来祭祀祖宗的王氏后裔们，他们有的在拜太公，有的在说说笑笑，有的在账房里登记捐钱——王氏后裔们或多或少都会捐点钱修葺祠堂。祠堂门窗雕刻得很精湛，有花鸟飞禽走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特别是那大柱子顶梁的牛腿，刀功特别深厚，仿佛印证了雕刻师一刀、一刀、又一刀，刀刀嵌入雕刻师心中最深的纹理，成双成对的麒麟和狮子便鲜活于大柱之上，雕凿得精致无比，美轮美奂。麒麟和狮子就像历经沧桑的老人，见证了王家孝子贤孙们发家致富，也见证了败家子们坐吃山空。

第三章


人的生命就像粽子，箬叶是岁月，馅和糯米是经历。箬叶是经历的衣，馅是岁月的心。岁月的皮包着经历的心，经历的心粘着岁月的皮。当时间老人把经历的馅包在岁月的皮里时，锅便是粽子的归宿。然而当粽子的骨髓被煮烂后，却被品尝者一饱口福，它的生命随着胃的亲吻与肠的嫌弃，化作了泥。
若火的父亲王光成的生命最后也像粽子一样，被阎王一口品尝掉，然后被大肠抛弃，被泥土亲密无间地接走。他告别了阳光、星星、空气和万物；他寿终正寝、抛弃妻儿、魂归香火。若火的二哥王若土后来说，父亲一口气总是咽不下去，他一直喘着粗气，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像拔河一样，阎王爷在那边，父亲在这边，足足有一个钟头和阎王爷拉锯着，嘴巴一直在动，手指比划着……
是啊，王光成分明是在等他的老三回来看他一眼再走嘛。但是，等若火匆匆赶回家时，他父亲睁着眼睛，很不情愿地跟牛头马面走了。他看到这情景，只能默默地含泪为父亲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老三，老三就是王若火，因为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加上他大方直爽，乐于助人，村里人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老三。
*
1991年下半年若火就读于杭州商学院，学习管理学专业，空闲时他喜欢阅读小说和诗歌。9月30日，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下午学院召开国庆节庆祝大会和全体师生表彰大会。陈小泽院长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了若火，他说：“王若火同学从农村来到了城市求学，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利用业余的时间做家教，值得我们全院学生学习。他所作的《金钱与自由》这首诗，道出了金钱与自由的深刻涵义。”陈小泽停顿了一会，继续说，“明天是我们祖国的国庆节，我们举国欢庆的同时，我希望同学们不忘国耻，时刻要有防备之心。就拿小日本来说，他们地少心野，人小头大，他们千百年来侵华的野心从来就没有断过，他们妄图以蛇吞象。我希望同学们将来走上社会这所大学后，在工作中处理人际关系时，不要被金钱诱惑，不要忘记自由的可贵。如果要以身试法，即使有再多的金币，自由丢了也换不回来。”他咳嗽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又说，“我就讲到这里，不耽搁大家的宝贵时间了。现在，我们请王若火和陈雪莲两位同学上主席台一起为大家朗诵《金钱与自由》这首诗。”
我听到师生们热烈的掌声，心像兔子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蹦跳出来跑到田野上、森林里去追寻幸福。

在全体师生热力的掌声中我和若火一起走到主席台，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对着全体师生大声地朗诵起这首《金钱与自由》的诗歌——

莲：金钱没有眼睛
自由没有窍门

火：对于金钱 许多人下过定义
我因钱的需求
花去了太多的精力
对一个生活清贫的我来说
金钱虽然重要
却不是我唯一

在我的记忆中
爸爸一直是一分一厘的过日子
在我的假期里
我会跟着爸爸干活
用自己所挣的一块两块
交点学杂费 减轻爸爸的负担
我知道 这些金币
都是我的血汗所凝

莲：自由的价值我珍惜
金钱的分量我掂着

在学校 有些同学
傲慢地吸一口烟
神气地喝一口酒
瞧他那样儿
不知道他们自个儿会不会恶心
假如他们毕业后
学会三拜九叩的礼仪
见了上司就呈上丰厚的礼盒
殊不知这样九九归一
会不会拜出个官老爷
他们口中的茅台酒
会不会喝掉我们生存的世界
他们手中的金筷子
会不会吃掉我们共有的天下

火：我把自由视为姊妹
也与金钱称兄道弟
但我必须对自由尽心
我绝不让金钱抹煞我的思想
因为 自由会歌颂金钱
金钱 在关键时刻却买不到自由

莲：真的 为了我们不再麻痹
为了我们的父母老有所依
为了我们的祖国不再发生耻辱的历史
为了我们的民族不再挑起贫困的担子
为了金钱不再遭到屈辱
为了自由永葆青春
我需要金钱
但我更渴望自由

*
傍晚的阳光踮着脚，踩在学校广场的树梢上，然后又偷偷的从树梢缝里跑出来吻在轻轻哼着歌的我的脸上。此刻，斜阳衔着我的发，暖烘烘的热着我的心。学校内湖中心，几对天鹅对着水中的倩影亲吻着，时而又拍打着翅膀嬉戏着。是啊，我引以为豪的不是我老爸是商学院的陈院长而是我的外公做过国民党军队的军长，后来投诚当了共产党的军长；我更引以为豪的是我的外婆是俄罗斯金发美女，我的一头金发是遗传外婆身上四分之一的血液——我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是带着外婆的正宗基因来的。若火说我这个鹅蛋脸配上一头金发，随便穿套校服，扎个马尾就飘逸亮丽。我的几个闺蜜说我的两道浓眉像画家特意画在我的双眼皮上方，仿佛神箭手左右开弓，两道眉箭即刻向反方向射去。
“若火同学，你看，你看那桂花多漂亮，闻着多香啊！”
若火顺着我指的桂花树望去，见金色的桂花装点着整棵桂花树。他深深地闻了闻，“哦，是很漂亮，香气满鼻子了。”

阵阵秋风吹来，满树桂花飘香。
草坪中央的这棵桂花树轮廓分明，身子挺拔，长得生机壮观，得天独厚。它纵横着胳膊与手指，仿佛就触及到天堂了。桂花的香气几十里外的人都能闻到，都会感到心旷神怡，心情特好。我走到桂花树下，指着桂花笑眯眯地说：“若火同学，你帮我把那枝绚丽夺目的桂花摘来。”
“好，我去摘来给你，让你享受温馨的花香。”若火听见我叫他去摘桂花，他没有推托之辞。他动作敏捷地爬到了树丫间，摘了几枝金黄色的桂花。
“快下来，把桂花给我！”我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热烈的火花，急切地叫道，“若火同学，快把桂花丢下来给我！”
“不给！”他很得意。
“真的不给吗？”
“真的不给！”
“那我走啦！”我嘟着小嘴作势要走地迈出了脚步。
“那就给你吧。”
若火把桂花抛了下去，桂花划出了优美的弧度落在我的手心上。我吻着桂花，喜悦着。忽然，在还有两米之高处，他一不小心掉了下来。我匆匆的跑过去伸手一把扶起了他。我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脸总是红扑扑的。那犹如秋水一般的眼睛总是那么明亮，那么深邃，总能给人以热烈的、希望的光。很多男生都被我这双清澈的眼睛所吸引。班长贾昌优自从开学后，就一直盯着我这朵校花。
空气中弥漫着天鹅戏水的喜悦。我的书包抛在绿草茵茵的坪地上。我青春的思绪也随之涌动，编织成一朵朵等候蜜蜂来采蜜的花朵。忽然我感觉自己像荷叶上的一滴露珠，专候着他来欣赏，等他来吸吮。
我爱的人是若火，而不是昌优，然而若火爱的人是三梦，而不是我啊。
但是我还是对若火一往情深，因为爱情这东东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隐藏于人们的视线之外，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人是最古怪的，明明可以拥有的，却不去珍惜，往往触手不可及的，却一往情深地去争取。特别是感情，有时你要它，却离你千万里，有时你不要它，却在你身边。

“若火同学，你的《金钱与自由》这首诗，虽然是述事诗，却是直接抒发情怀的一首激情诗，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的另外一首诗。”
“更喜欢哪一首诗呢？”
“更喜欢《你是勤劳而美丽的善良姑娘》这首诗。”
“哦，是这首啊。”
“你把一个勤劳的美丽的善良女生呼之欲出，不知不觉从你的诗歌里跳了出来。”我略有所思，继续道，“读它，仿佛心灵都被净化。不知道哪位女生这般荣幸，能够得到你如此的宠爱。”
“她是我老家的一位女孩，是一位很孝顺父母的女生，姓毕，叫三梦。”
是啊，若火明明知道我是爱他的，可是他爱三梦在先，他是一个情圣，不会移情别恋的那种人。他只有辜负我的一片真情了。我这样想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西湖诗报递给若火，满怀喜悦地说：“若火同学，你看，这期西湖诗报上有你的两首诗歌，一首是《金钱与自由》，另一首是《你是勤劳而美丽的善良姑娘》，我好喜欢后面的这首诗歌。”我说着便轻快地朗诵起这首诗歌——

你是勤劳而美丽的善良姑娘
像那口含甜蜜的蜜蜂在空中自由飞翔
说不尽你的勤劳 道不完你的善良
有你的日子里 我的生命闪烁着奋进的源泉

河流绚丽是你心弦拨动的歌
引诱我走进你迷宫般的世界
我要用耀眼的文字编织音符
为你火焰般的爱情放声歌唱

你是勤劳而美丽的善良女姑娘
蝴蝶伴舞 记得你鲜花盛开般的倩影
当我走进你迷宫一样的森林
我的思想便垂落在你开阔的心田

“诗，是我心灵的源泉，我不会让它干枯，没有了它，我的心田怎么会有甘露滋润。”若火的内心有一股力量在涌动，它像涌泉一样时时都流动着，给予他一种向上的精神力量。
“我喜欢读席慕容的诗，读她的诗我感到有一种哀怨的旋律流荡在诗中。我只觉得太缠绵了，然而她的深沉、流丽、别致却是我极为欣赏的。”我突然想到席慕容的诗歌《一棵开花的树》，感觉自己就是这棵开满花儿的树，开满了一树花儿专候着他蓦然回首的，“比如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这棵树一身雪白的花朵展示在你的面前，即使不能让你留恋，哪怕你只看一眼，也不枉费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我要对你说，我也非常欣赏席慕容的诗。”若火感觉我说得话好像是针对他说的，不过他不想去点破，只与我交流着读席慕容诗的心得，“从她的诗中我读到了她的无怨，她的宽容，她的直率，她的深沉。”
“你的诗，情意浓，像一支温柔乡里的小夜曲，让人醉，让人叹，好像每个细胞都沉浸在温柔、甜美的感情溶液里，仿佛整个身心都被融化了。”我像是看透了若火的心，甚至在一篇日记中这样表扬道：若火的诗，展现出一派庄重、矜持，重情义、重默契、重含蓄、重心心相印，有一种温文尔雅的心灵景象。
“这么说我的诗，你很喜欢喽。”
“是啊，我好喜欢！我的几个闺蜜说你是情歌王子，是她们的诗神。”我自己想说的话借闺蜜的嘴巴说出来，反而觉得轻松得多。
若火挺拔的鼻梁，略偏肥大的耳朵，炯炯有神的眼睛，茂盛的眉毛，这些特征配上国字型的脸，他有资格成为我们女生心目中的男神了。
“去你的，你还是我心中的女神呢。”
“真的吗？”
“臭美！”
我们这样聊着人生聊着诗，聊着诗一样的生活。我为人很热情，但在表达上却很含蓄。我心里想和若火说的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只是和他这样聊着。我多么希望《你是勤劳而美丽的善良姑娘》这首诗，若火是为我而写的。
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书籍就像老师一样，教导我们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教导我们依着坚定的信念来行事，教导我们从中吸取智慧的源泉和培养必胜的信念，教导我们的言行更接近于道德。

大学的生活不像高中时那样作业劈天盖地的压下来，做不完的卷子像魂魄一样跟着回家，晚上的时间都被作业占领。这个国庆节放三天假，加上上个星期六与星期天补课，就有五天假。若火喜欢看课外书，从中吸取精神营养，所以他想要好好地利用这五天的时间，呆在学校里安静地看书和学习了。
夕阳只露着半张笑脸，它醉了，它要躲到大海的被窝里睡觉去了。这一刻，它染红了整个校园，染红了他们的脸。若火不禁想起家里也像夕阳一样垂暮的父母，心中未免有些伤感。就这样，我们并肩走着，伴着夕阳的余晖向宿舍走去。
“若火同学，你有一封电报，”贾昌优同学气喘吁吁地跑来，“我刚从传达室经过，看到你的电报就给你带来了。”
若火接过电报一看，是他大哥王若水发来的，只有六个字：父亲病危，速归！
夕阳就快落山了。
若火愣在那里，看着夕阳慢慢地垂落下去。
这一刻，他更觉得夕阳就是他父亲，他真的想伸手一把拉住慢慢地垂落下去的夕阳。

第四章


若火收到电报后，第二天一早就乘汽车往家里赶，等他赶到家里已经是中午了。他见父亲已经躺在木板上全身硬邦邦了。王光成脸庞的线条凹凸起伏，像爬满了爬山虎似的；他的眼角嘴角由于地心力的牵引都下垂了；他的皮肉像已经榨完了油的茶仔饼再也榨不出半滴油了；他的头发，眉毛，胡子都被染发师偷偷染成了白色。
若火的大姐王木兰和二姐王金兰哭得死去活来、悲悲切切、泪流满面。他父亲的脚前面已布置了灵堂——灵桌上供奉着死者的遗像、牌位和祭品。他大姐夫毕长生和二姐夫洪良仁正在行上香、跪拜等礼仪。王若水和王若土已经请来五个和尚准备做“功德”，和尚们已布置好神坛——神坛上方悬挂着三宝佛像，如来佛祖端坐在中央，他佛光普照，普度着众生。三宝佛像图左边悬挂着十八层地狱图，右边悬挂着十殿阎罗佛像图。和尚们正在敲锣打鼓、吹拉弹唱，不，是吹拉谈诵。一个高高的清瘦的主持和尚嘴巴似动非动地念着经文《地藏经》：“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而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和尚诵毕，便是超度死者祭奠仪式。和尚们除了诵经拜忏，还做游十殿的游戏。他们正在做引魂、拜阎罗、拜药王、拜血盆、劝愿等祭礼。主持和尚双手合十作揖，朝三宝佛像拜了三拜，然后似乎像唱一样地说：“人世间人人难逃一死，逝者已安息，万世万物皆空……”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但是，最为经典的是和尚们弄铙钹。和尚在表演弄铙钹时，一会儿来个“锣钹双挑”，一条两米来长的绳子把两个铙钹连接在一起，犹如一条两头蛇，伸缩自如，瞬间绳子像扁担一样在两肩上挑着，两个铙钹在绳子两端上下舞动似莲花一样盛开；一会儿又来个“日月如梭”，他上下抛动着铙钹，时而又旋转一圈，扣人心钹；一会儿再来个“金猴照镜”，一只铙钹好像被施了法术似的定在另一只铙钹上面，他做着猴子的样子看着铙钹，犹如两个美猴王互相打着鬼脸。最后是俩和尚表演“莲花献瑞、百花争艳”的节目，只见四只铙钹在他们手指上旋转起来像观音莲花座，看得阴间游魂野鬼们眼花缭乱，看得来看做功德的男女老幼拍手叫好，好像这场“功德”是喜事而不是丧事。据说弄铙钹是表演给游魂野鬼看的，还施舍些银帛给它们，叫它们不要来抢这场“功德”做下来的“库银”。原来，鬼们也和人们一样：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王光成、罗亚凤夫妇俩对每个子女的关爱都是呕心沥血的，从来没有私心的。他们爱家如命，爱子如命。为了这个家，他们不管是在生产队里还是单干后在自家的田地里——不论是赤日炎炎的夏天，还是冰冻三尺的冬天——都是起早摸黑、超负荷地劳动着，硬是把这个家操劳得井井有条。他们对子女们不惜一切代价，期望他们长大成才。即使他们自己最艰苦最劳累的时刻，也不让儿女们受苦受累，特别是孩子们小的时候，都不让他们干重活。
树怕雷电劈，人怕阎王请。
王光成被阎王请去做客后，他的大媳妇余秀英哭得最为伤心。余秀英颧骨平平，鼻子低矮，一张饼脸哭起公公来有几分模样。她见若火走过来，便跪倒在灵堂前哭哭啼啼道：“爹爹啊，您怎么一中风就撇下我们不管了。您看小叔子还在读书，今后该怎么办啊？我们一家也不容易，就靠若水一点工资也变不出几个钱来供小叔子读书。何况您的孙子王庭军也九岁啦，也正是用钱的时候……”
若火心里清楚，父亲这么一走，他失去了经济来源，加上母亲因老伴去世，悲伤过度，口吐鲜血，已经病倒了。他要辍学了，他心里准备着。他准备休学在家照顾母亲。他走到余秀英身边，扶起她，然后说道：“大嫂，您不必过于悲伤，爹爹走了，我们好好的料理他上山就是了。”
若火的二嫂刘素梅眼睛里含着泪，悲悲切切地说：“大嫂，我们一起想办法，难关一定会过去的。”她搀扶着秀英离开了灵堂，到厨房帮忙去了。
灵堂里暂时没有了哭泣声，然而却飘来了和尚们的诵经声。

若火三兄弟从小到大感情一直深厚，特别是他和大哥的感情。若火记得7岁那年，他和父母一同跟大哥到杭州玩，那时，他还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孩子。他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扯着大哥的手，撒娇着买这买那。大哥看他这个七八精般淘气的小弟自然也都会应允。时间真是无情物，一晃已是十一个年头。他有时想，要是当时听大哥的话留在杭城读书，现在可能是另一番景象了。大哥的爱是至诚至真的，人世间的爱也莫过于如此。那一幕幕的往事永远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大哥带他在跑虎泉骑虎的情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那时他好像是世界上打了胜战最厉害的小英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他还记得大哥抱着他，把他放在六和塔的窗边说，如果不听大哥的话就把你从六和塔窗口抛下去。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胆战，但又温暖于心。若水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那时还经过家庭的考核，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进入浙江大学法学系学习的。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浙江省司法厅工作。

也许，多年来的忧结来的容易去的就难。时间老人已经把若火的忧结洗礼过了。若水的错却在他心灵深处扎下一个不可毁灭的结巴。若火清楚地记得，在杭城的某一天，大哥带他和父母一起去朋友家做客——那是大哥的司法厅老上司的家。若水的朋友对王光成夫妇说，若水这孩子真的很不错，他为人老实，待人真诚，不愧是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说心底话，我非常喜欢他。我常常打电话催他来我家聊聊家常。我女儿与他年龄相仿，和他也聊得很好，我希望他们有个好结局。
后来，若火时常听到母亲会兴高采烈地对乡亲们说，我家老大真幸运，杭州有位漂亮的姑娘等着他上门招亲呢。
说大哥要在杭城招亲，若火是特别高兴，因为那位与父母谈话的叔叔和蔼可亲，那位漂亮的姐姐买了好多玩具和糖果给他。人世间的事情都难以预料，人们面前的路有时会突然断掉。若水一次回家探亲的途中，因路过姑妈家，就顺道去看望她老人家。姑妈村里有位姑娘见到若水就喜欢上他了，并死追不舍。虽然若水委婉的拒绝了她，还讲过杭城有位心仪的姑娘了。可是人家固执，她认死理，她说，你不要我，也可以，那你就准备一方土地和一口棺材，我死也要死在你家。对一个老实得有点木讷的若水来说，事情的结局往往令人惋惜。他婉言谢绝了杭城姑娘的一片情义，回来与一位没有感情的姑娘结婚。若水结婚的女人就是若火现在的嫂子——余秀英。若水与她结婚后，从省司法厅调回到平梁县司法局当了局长。她便在司法局当了一名杂工，负责烧水泡茶，打扫办公室等工作。

若火听着大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也算明白大嫂的心思。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可以被人爱，可以被人恨，唯独不能被人怜悯。他心中一阵又一阵迷惘着，迷惘着人间的人情世故。
看得开的人都认为人生如梦，岁月如梭。一个人暮然回首时，会觉得活着真好。人活着是活一种恬淡，活一种心情。穷也一辈子，富也一辈子，得多少失多少都靠自己把握。看得开一切皆过往云烟，看不开了就会斤斤计较一根葱。
现在，王光成终于不会计较人生的得失了，因为他把生命定格在66岁的时间的发条上，可以一睡永休了。三天后，他入土的日子都不会冲撞子孙们的八字——这是地理先生选了又选的日子——他就被儿子、女儿、孙子、外甥、外甥女等亲人以及乡亲们送入了土中，做了黄泥县的一个闲官，分管着离白水村一里路左右的龙盘山。龙盘山的确像卧睡在群山之中的龙。一条山脉高高低低延续五里有余，整个山型从近处看，像一条低着头在龙井吸水的龙。当人们从远处看，它又像即将腾空而起的龙。王光成安息处便是龙的颈部。若火的叔叔王光林是方圆三十里神机妙算的地理先生，每逢喜事白事都得有他在场。他与王光成有几分相似，都是国字脸，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他为自己的哥哥选择了一块风水宝地——把他永远定格在龙盘山的龙颈处。八仙们在坟头左边栽下了一棵松，右边栽下了一棵柏，意寓青山纳魂魄如松柏常青。若火三兄弟还在松柏两边各栽植了一棵东魁杨梅树，因为他们的父亲喜欢吃杨梅，希望能给他采摘方便些。
秋风已吹，吹不走杨梅树的衣裳，它一年四季绿衣裹身，像常青树，比松柏更秀丽。来年夏季杨梅树还将硕果累累。若火抚摸着杨梅树的叶片，心里轻轻地对它说：“你的心听得见我的呼唤吗？听得见我和你倾心诉说吗？希望你永远陪伴着我的父亲。”

@zy巫山云雨 2017-08-08 14:40:38
云雨携原创诗词来顶
夏日拾句
文/巫山云雨
乡村老树荫长河，
光腚童儿比鸭多。
我欲脱衫相逐水，
忽惊岁月早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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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我独自绯徊在古老的街道中
踉跄地走出你的视线
我偷偷地裁剪了一条柳枝
丈量你一路走来的步子
带上深藏于街道石缝里的青春
伴着马蹄声一路前行（王一松以诗歌《青春》答谢诗友）

父亲已入土为安，若火更化悲痛为力量。
阵阵秋风吹过，树们和亲友们都如释重负，都感觉生活还得重新开始。大家都眷恋着这片土地，深深的爱着。土地的美，土地的爱都是无穷无尽的。土地改变着土地上的人们。人们耕耘着土地，土地也会回报着他们。王光成对子女们的爱就这样结束了，似乎又刚刚开始。
八仙们在墓碑前放置了鸡肉、猪肉、酒、水果等祭品，好像死者吃后即将会升入天国。十来个花圈围着坟地，像天上飘落下来的大雪花，朵朵都含着泪的花朵，它们在欢送着死者上天入地。坟坛里跪着死者的后代们，他们双手合十，表情木然，脸留泪痕，正与死者做最后的告别。
王光林抽了几口烟，吐了几个烟圈，咳了两声，走到坟头上面撒下了几把五谷米，语重心长地说：“此处是龙盘山的龙颈穴，王光成将永远在此安息。他的灵魂已升入到天国，已得到天国绪神庇佑。他会保佑他的后代兴旺发达、财源广进的。”

第五章


江南农村有一种风俗习惯，就是谁家有喜事白事，亲戚朋友和村民们除了里里外外帮忙外，都会包3元、5元的钱给东家——喜事用红纸包钱叫红包、白事用白纸包钱叫香包——喜事分享快乐，白事图个吉利。 若火的父亲一场功德做下来花了100元钱，八仙们每天在墓地上干活，东家都要包5元红包给他们，加上每天一人一包一块钱的大红鹰香烟，八仙共计花去144元，宴席除去自家宰的一条210斤的猪外还花费300元，一场葬礼下来总共花掉839.70元钱。虽然猪肉2.20元/斤，但罗亚凤养的一条猪为他们三兄弟节省开支300余元。若火父亲的死，他们三兄弟没有出钱，收支基本平衡，还多出了30元，经三兄弟同意后，账房便把剩余的钱给他们的母亲零用了。
若火陪着母亲过完重阳节，便于农历九初十，也就是公历10月17日回到了学校。虽然学校住宿、水电费全免，但学校每学期要收学费120元，每月生活费要100元左右，也只能吃每餐五角钱的菜，想加一个2元钱的烤鸭腿简直不可妄图。他失去了父亲，等于失去了在大学深造的机会。虽然哥哥姐姐们都说会帮忙，叫他安心回校读书，但他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且生活都不容易。他心里已有了底——此次回校是来别离同学和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