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科九年

Kevin

1998年9月6日,我度过了自己27岁的生日。次日便开始到思科上班了。

英语里面把加入新公司第一天的上班叫做 On Board,意思是上船了,挺形象。当时感觉自己就是带着全部家当跳到了一条船上,至于这究竟是条什么样的船,最终要开往哪里,都不是在跳上去的一刹那就可以看得很明白的。

可是那时我年轻啊,年轻的时候只想着出海去看夕阳。

这天是周一,办公室里人挺齐全。很多人匆匆地走来走去,也有些在不停地讲电话。办公室的布局是“口”字形,员工的座位环绕四周,老板们的小单间在中间。办公家具的牌子是Lamex,地毯是深色花纹,给人的感觉不错。

我找到Kevin办公室报到。老板的办公区域并不比员工的豪华,只是办公桌前多了一张椅子而已。Kevin很热情,给我介绍团队的基本情况和主要成员,以及一些日常工作中的注意事项。关于我的职责,他的描述是配合销售做好售前和售后的支持。他讲得很细,考虑得也很周到,让当时的我觉得挺温暖。

Kevin穿着简单的公司T恤和卡其布裤,其他员工也大都如此。也有不少西装革履的人,后来我知道那些是当天要见客户的。

尽管我的主要工作地点并不在这个城市,但还是临时给我安排了一张办公桌。那时思科在协泰的办公室只有一层楼面,可是还是觉得相当空旷,还没有贴姓名牌的办公桌比比皆是。不像现在力宝,已经是所谓的Mobile座位啦。

过了一会儿,Kevin给我报来一堆技术资料,是一些产品的Documentation,交待说先从这些东西看起,将来做标书会用得着。过会儿又抱来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是东芝的satellite。现在的孩子们大概基本不会对那时的笔记本电脑有记忆了,厚厚的,灰色,12寸TFT屏幕。其他配置我已经忘掉了,只是记得那台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感觉是我到现在为止用过的电脑中最好的。

我对电脑的兴趣显然大过技术资料。Kevin离开后便开始倒腾。过了一会儿发现上不了内网,外网倒是可以上去,四周打听了一下,得知是因为新员工的帐号还没有最后设好。遂作罢。

临近中午,周围的同事有的独自匆匆离去,有的三五成群去吃饭了。我正彷徨间,Kevin过来说和几个team里的同事一起吃饭。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4 18:59:22 +0800 CST  
老范

和Kevin还有两个同事一起坐电梯下楼,在一楼大堂碰见了穿着西装拎着一个小包背着一个电脑包匆匆赶来的老范。他也是team里的新成员,比我早来一个月。Kevin交代他等会儿过来一起吃。

老范长得少年老成,戴着眼镜,一副很沉稳的样子。我对他印象不错。

饭局是在边上一栋办公楼底层的粤菜馆。我们四个人占据了靠窗的一个台面。除了Kevin和我,还有长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的John和小巧玲珑的小雪。John和小雪都是Kevin这个team的工程师。点完菜,Kevin简单地向他们介绍了我,大家友好地打打招呼,算是认识了。John目前是和海容搭档的工程师,而今后我会和海容搭档,John另有重任。在交接之际,John会带我一段,充当我的mentor。

坦率地说,一堆中国人讲话中间夹杂这么多英文还真让我不习惯,脑袋顿时有些乱。

John对我挺友好,主动跟我聊了一会儿。他问,日本人的企业文化怎么样,我说感觉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都笑了。小雪笑着说,那不是挺浪漫嘛!

我说是啊,可是仅有爱情是不够的。

小雪是个让人看不太出来具体年龄的女孩子,大多数上海女孩子都有这一手绝活儿。她短发,圆脸,总是带着挺快活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老范来了。跟Kevin汇报了这次出差的工作进展。他刚去别的城市做了一次seminar回来。他笑着说,压力大啊,去的火车上一直在看slides。Kevin说,没事,多讲讲就好了。

我隐隐觉得将要从事的工作和自己已经干了三年的只跟机器打交道的活儿会有些不一样了。

饭后,我跟老范聊了几句。老范出我意料地挺健谈,给了我很多关于这个team的信息。我问他,小雪也是新来的吗?他笑了,“小雪的资历比kevin还老哪,John也是。”

老范本来是一张挺肃穆的脸,一笑,露出两个明晃晃的兔牙,很可爱。

我们俩在大楼入口处抽了根烟,然后上楼。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4 20:02:36 +0800 CST  
hshen2007

很多次梦境里都出现这个同样的地方,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地上满是厚厚的落叶。你骑着马,慢慢地在路上走。马蹄踏处,悄无声息。
一阵风吹过,周围枝叶瑟缩。迷雾渐起,慢慢拥塞了前面的路。好像有莫名的音乐响起,还有马的鸾铃,一阵阵的,象是有谁在向你逼近。。。。。。

我被手机闹钟吵醒,盯着天花板过了半天才弄明白自己在哪里。虹桥宾馆的房间简单而舒适,墙上挂着一副苏绣:画面是恬静的女孩坐在窗边出神。我赤脚下床,拉开窗帘,夏末的阳光汹涌而入。外面繁忙的街景被隔音玻璃弄得非常不真实,那些行色匆匆的车辆和人流象是默片时期的电影场景。有辆车被一直不停歇的车流堵在岔道口,后来总算挤进去了,马上汇进疯狂的车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赤脚在房里走动,洗漱,穿衣,到门口拿起服务生从门缝塞进来的报纸。

看了看报纸的头版,我哑然失笑:今天是周六。

我到楼下的餐厅吃了早餐,这在那时的我来说是很难得的事情。餐厅里人很少,阳光很好。我的心情也慢慢变得好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朱总的电话打过来了:怎么样,懒猪,起来了吗?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5 09:04:13 +0800 CST  
理查德

如果说和工程师同事们的接近还比较容易的话,和那些销售---思科的正式叫法是客户经理---熟识起来可就有点难度啦。

第一,他们通常行踪诡秘,你很难在办公室见到他们。除了周一的销售例会,他们基本上不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办公室,倒是每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碰巧会看到刚刚赶来的他们。他们稍事盘桓,接着又西装革履地出去了。

第二,他们通常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聊天,除了和各自的搭档工程师。在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不是在一言不发地面对电脑忙碌,就是没完没了地讲电话。没有做这两件事情的时候,他们准在老板的那个门关得紧紧的小房间里。

若干年后,当我也如此出没于办公室的时候,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一双像我当年一样的好奇眼睛在闪动。

由于我的临时座位靠近Yong的办公室,因此经常可以看到销售们出出进进:或兴高采烈或神情沮丧。

一天,我正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负责一个大客户销售的理查德来到我的身旁,“诶,你是新来的吧?”

“呃,是啊”我有点猝不及防。

他的兴奋溢于言表,跟我说了一番勉励的话。

过了一会儿,Yong的房门开了,他迅速闪了进去。

不久,里面传出一阵大笑。

门开了,Yong和理查德一起走出来,Yong搭着他的肩膀对理查德说,keep going, good job !

我这才注意到,今天理查德的头发刚刚吹过,他也穿着那种扎袖钉,袖口绣有名字缩写的衬衫。

次日,team里面的Email出来了,理查德赢得一张大单,一举完成全年任务的大半。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5 15:21:41 +0800 CST  
国燕

在区域总部的办公室泡了一个礼拜,跟周围的几个同事基本混熟了。中午也经常一起出去吃饭。由于我在这里算出差,每天有那么一笔实报实销的吃饭津贴。所以,基本上是我买单。所以,我和他们熟络得超出预计地快。

除了John Xu,小雪和老范,这个区域的team里还有老杰克和国燕。老杰克性情中人,说话粗声大气,不拘小节;国燕,男性,名字挺有趣,上海话读起来像是“打他”的音,也是个很有趣的人,有上海式的幽默和精明。他们分别负责这个区域里几个大省的技术支持。

一天吃饭的时候,国燕问我:你股票拿了多少?

什么股票?

啊?你不知道你有股票啊?老杰克很夸张地大声说。

国燕研究地看着我。

老范说,人家新来的,估计还没拿到手。

哦,国燕笑着说,回头赶快去看看你的股票吧,你以后会天天关心的。

其实他们叫做股票的东西是期权,是思科给正式员工的福利。这我在进来之前就有所耳闻。

饭后我向国燕仔细请教了关于期权的事情。他了解得非常详细,把这项福利的前世今生都分析得非常通透。讲完了这些,他又告诉我:“你看,你要是早进来一个月,就能赶上上一次split,那就多一倍啦。老范比你早,他就赶上了。”

我谢过了他,开始琢磨自己为什么没能提前一个月进来。

从此,老范成了我下意识里的一个财务方面的参照系。但是没过几年,我就放弃了这种比较。我以自己一塌糊涂的堪称是一部血泪史的投资经历很快被老范远远甩到了后面。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5 20:51:10 +0800 CST  
John Xu

每周一的上午工程师也有例会,通常由Kevin主持,大家沟通一下各个account本周的工作计划和可能需要的支持,然后由Kevin统一安排资源。Kevin也会借此传达一些上层的消息和指示。

这一周会很忙,大家用了很多的时间用来讨论一个大单的标书。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被置身事外是一件没法避免的尴尬事情,虽然从我目前的情况来说无可厚非。

这时John 提议让我也参与部分的标书制作,比如搜集产品资料等等。Kevin说那当然,你是他的mentor,让他跟着你一起做。接下来我的感觉就好多了,不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局外人。

那时的思科,每个新进公司的员工都会被安排一个Mentor,其实也就是师傅的意思,传帮带。但与此同时,每个员工进公司的时候都被明确地告知total ownership这个词,意思是所有的事情原则上都是自己对自己负责,别人没有任何义务帮你。这样一来,mentor能够起的作用就因人而异了:愿意的,多教教你;不愿意的,指给你几个网站让你自己去折腾然后就不闻不问了。碰到这种情况,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挺幸运,有一个不错的mentor。

John Xu玩儿这一行的资历挺深远,是从DEC跳槽过来的。在对工作游刃有余的同时,这厮保持了一种难得的平静和超然。

在这个后来变得沸沸扬扬热闹无比的圈子里,我一直尊敬这样的选手。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6 10:23:32 +0800 CST  
海容

在区域总部泡了十几天,我开始出差到北京参加一连串的培训,有新员工职业定位培训和一些专门的技术培训。

开始这些培训之前,Kevin发了一封Email给海容,cc给我和John,说我有一段时间会无法回到岗位,这期间由John和他配合工作。

海容回复得很快:ok

过了几天,当我正在机场手忙脚乱地过安检被一个女性检查人员抚摸的时候,刚从X光机里钻出来的手机响了,是海容:“怎么样,还爽吗?”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说,觉得思科还爽吗?

我说,还行吧。

他说,其实在思科当工程师蛮爽的。

然后他开始了一段关于当思科工程师很爽的论证。

后来我问他最近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没有,现在没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就是想和你聊聊啊,将来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啦”

必须承认,当时我并不完全懂得这句话后面的含义。后来我懂得了。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6 13:38:28 +0800 CST  
国燕

我的员工信用卡是在On Board十几天之后拿到的。公司大了,很多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流程。和处理思科的设备故障一样,员工的很多事务处理也是到网上开个case,便会有人来专门应对你这件事情。而且,处理的进展随时在网上更新。因此,责任无可推脱。确实是一种有效的处理机制。

公司发给员工的是Amarican Express信用卡。当时没见过。问了一下国燕,得知这种信用卡是美国的国际卡,额度很高,而且,当时使用这种卡是不用报销的。

看着我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国燕笑着说,每个月底香港那边的财务就会把卡里的透支填平。

之后的我一直不太敢相信不用报销这回事,拿了个大信封,把所有和这张卡有关的发票和收据放在里面。

一直到我离职,这个大信封和里面的东西还在我的柜子里,从未使用过。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6 18:07:31 +0800 CST  
纽弟

思科的新员工培训叫做New Hire Training,安排在北京的中国大饭店。我和一起来参加的老范住在后面的国贸。

我得承认,作为一个在中国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参加老美的这种培训还是觉得相当震撼的。深远的会场、巨大的屏幕、具有强烈声光效果的Powerpoint演示和主讲人充满煽动性的讲演,所有这些都让我热血沸腾地觉得人生从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更加让我觉得醍醐灌顶的是,这里的主讲无论国籍一律用英文对着下面一群中国员工滔滔不绝。这场景无论从听觉和视觉都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不知别人如何,当时我是大半听不懂。因为这里的英语已经不是四六级考试里那种语速,它带着俚语,满是连读,间杂一些只有鬼佬才能发出会心微笑的俏皮话。我看了看旁边的老范,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师。

我顿时肃然起敬,问他,在说什么呢现在。

老范依然直视前方,很平静地回答:听不太懂。

当时思科亚太的老总叫Bill Nuti。我给他起的中文名字叫比尔纽弟。纽弟是意大利血统,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帅,面部轮廓有那种所谓希腊的雕塑感。这厮给我们做presentation的时候不喜欢像其他人一样站在讲台上,他喜欢手拿遥控器满场转悠,边讲边用他充满魅力的眼睛凝视那个靠近他的人。

这一招很要命,很多昏昏欲睡的因此人重新挺直了腰杆。

凭心而论,纽弟的Presentation skill确实一流:寥寥几张胶片他纵横捭阖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拖腔,不带废话,而且抑扬顿挫,节奏很好。讲到高潮处,纽弟遥控器按钮一按,四周灯光渐暗,巨大屏幕上出现一段振奋人心的思科电视宣传片。。。

我觉得下面的一些如痴如醉的女员工已经快要尖叫了。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6 18:24:49 +0800 CST  

老范

不知为何,纽弟的讲演我听得还比较明白,说他原来在纽约做account manager的时候,经常坐地铁坐公车去拜访客户云云。我暗自琢磨,像纽约这种拥挤的大城市不是本来就应该优先使用地铁公交这些交通工具的吗?这一开始就上来的忆苦思甜课不知道是不是提醒我们注意公司成本。

我和老范住在中国大后面的国贸,其陈设和环境已经让基本没怎么接触过所谓五星级酒店的我感觉夫复何求了。可是培训间隙和其他几个新员工聊,发现别人都直接住在中国大或者国际俱乐部以及王府饭店之类的地方。一个家伙很老资格地教导我们:思科不会在乎你住在什么样的酒店的,思科在乎的是你将来的业绩。

我和老范顿时自惭形秽。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我和老范回房间聊天。老范比我大两岁,名牌大学科班出身,称呼几个知名的教授如后院街坊,连姓都省略了。这让我艳慕不已。不过老范一如我第一面的印象那样,为人低调而平和。这又让我对他别有好感。

两人各躺一张床,各抽一根烟。我开始向他请教有关这个team的更深层的细节。

原来这个区域最早是没分什么team的,就是几个销售加上几个工程师。“那时候生意好做啊,”老范向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销售基本不用出去跑,单子就来了。如果销售要出差了,那一定是去签合同了。”

“那工程师呢?”

“工程师也好混。思科设备刚进来的时候是94年,那时候知道IP地址超类别掩码的人都不太多吧。”

我开始回忆自己94年在干嘛,那时的我还在国营单位三班倒哪。

“后来才成立了现在我们这个team。Jerry他们本来和我们都是一个team的。”老范说,“将来估计会越分越细的。”

“所以,我们来得也还不算晚”他冲我眨了眨眼睛。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7 08:57:06 +0800 CST  
老曾

和我们一起参加培训的还有其他几个大区的新工程师。当时这些区域都还在我所在大区的管辖范围。因此,他们的老板也是Kevin。

老曾就是其中一个。

老曾是南方人,说话很有特点,永远是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内容也颇多精彩。他对很多事情有一种和独特的包容和沉稳,又一直保持着挺可爱的笑模样,这让我们在培训的间隙聊到了一起。

熟到一个程度,大家也经常在一起吃饭,交换一些对于这个新环境的感受。

这时已是初秋,北方的空气干燥而清冽。我们几个人吃完午饭在宽敞的人行道上便走边聊,斑驳的阳光洒下,遍地的落叶随风盘旋,这让我想起了一些大学时光。

后来聊到思科的销售,老曾和老范已经和他们各自搭档的销售接触得比较多,有了很多想法。而我,自从那次面试之后就再未曾和海容谋面,无从谈起。从他俩聊的内容看,思科是一个绝对以销售为中心的公司,所有其他的职能部门和人员,都是无条件地围绕销售部门转,包括我们这些SE。

我想这也挺正常,否则思科拿什么去报答纳斯达克上天天在创新高的股价呢。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7 12:16:24 +0800 CST  
戴斯蒙

New Hire Training结束之后,紧接着是连在一起的两周技术培训。由于培训地点在公司办公室,我和老范搬到了离建威比较近的金都假日。

给我们讲课的是Training Partner的戴斯蒙:中等身材,微胖,带着眼镜,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面相。此人浸淫数据网络行业很多年,背后也是一大堆的故事。

我还记得戴斯蒙开篇第一句话就问我们谁知道思科一台25路由器的成本是多少,大家当然哑口无言。然后他很顽皮地笑了,说了一个让大家瞠目结舌的数字。“所以,这就是你们要坐在这里学习的目的-----如何把这台成本是这个数字的路由器卖到你们将来要做的标书上的数字,哈哈哈。”不过,后来又补了一句:“这是商业机密啊,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们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戴斯蒙的课讲得非常好,让当时脑袋里还是一片黄土地的我有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时隔十年,我还记得当时他开宗明义说的一个技术实例:为什么路由器第一次Ping指令发出后收到的连通感叹号是4个而不是5个?

每次他丢出一些这样的问题的时候,都会很友善很狡猾地嘿嘿笑着。讲完了之后会说,以后,你要是这个问题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给客户听的话,你千万别说在我这里上过课。

据戴斯蒙介绍,当时有一个专门培养CCIE的培训计划,名称叫做NETGUN,因为出来以后的选手全是网络界的TOPGUN。当时我们都很神往,只可惜之后的我离所谓的TOPGUN差之千里,以至于后来每次见到戴斯蒙时自己都有一种愧不敢见少年恩师的感觉。

但在当时的班里,有几个人对于戴斯蒙的每个问题都能微微一笑,信手解之。

老段是其中之一。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7 12:22:19 +0800 CST  
老段

老段和我差不多时间进公司,但此人背景远比我深厚。据说来此之前已经是某著名集成公司的技术经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他以前的手下晓萍------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也是个不露声色的高手。

当戴斯蒙试探性地先丢出那个著名的Ping返回信号的问题时,老段微笑低声说了一个词:ARP。戴斯蒙顿时拍案指曰:Bingo!!

在我和老范崇敬的目光包围下,老段居然还是镇静地颔首微笑犹如拈花观心的佛祖。

老段长得孔武有威,两只粗壮的手臂如鬼佬般遍布毛发。这一点一直让我惊诧不已。而据我之后的观察,在我周围的人中,有如此毛发分布的男性都有几分周围人所不及的本事。

虽然在开课第一天就被戴斯蒙认为已经可以毕业走人,老段却颇不以为意,晚间课程结束后怂恿我们一起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烤鸭店大块朵颐,说这里烤鸭用的是正宗的京东的果木。烤鸭果然不错,大家聊得兴起便上酒助兴。席间谈到一些过去的故事和渊源,老段还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潇洒表情。这种入得进去而又跳得出来的境界着实让我心折。

和我们一起的,还有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边上的晓萍。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7 12:27:58 +0800 CST  
晓萍

晓萍人长得苗条瘦弱,讲话声音也很瘦弱。她讲话的时候,我们一般都很安静,唯恐一不小心把她的声音震飞了。

当时她的水准也远远在我之上,课堂上总是很冷静地一个人飞快敲打键盘。对戴斯蒙讲出的技术难点也往往早早地心领神会,但仅此而已,她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那里。

记得有人跟我说过,玩技术的人有几个层面:第一层想进去,第二层要能进去,第三层进去了能享受,第四层享受了还能撇开这些再出来。刚开始觉得这厮武侠小说看多了故弄玄虚,后来想想也不无道理。

老段和晓萍已经悠然在第三层饮茶了,而我还在楼下徘徊。到后来又把持不住自己,还没真正进去就想着出来,最终成了蹉跎。

瘦削的晓萍穿衣也别有风格,很有后来几米漫画中女主角的味道,我记得。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7 20:03:41 +0800 CST  
阿杰

培训结束了。我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家。

晚上朱总帮我整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机票和各种发票,感慨不已:你这去的哪是技术公司啊,整个儿看着像导游。

我因此而隐隐有负罪感,瞧瞧花了公司这么多钱,培训了这么久,感想不少,心得全无。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打开电脑又开始学习。

思科在这个城市设立了一个小小的远端办公室,就在Holiday Inn。由于一次也没去过,因此,次日我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是一个有点南方口音的男人接的电话,听说我是工程师,很激动,说你快来快来,我这里一直在等工程师。我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赶去了。办公室在酒店的3楼,很小一个房间,里面有4个卡位。一个面色黝黑的家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前讲电话。

寒暄一番,知道他是阿杰,做企业客户的销售,比我来得早,是最早到这间办公室的员工。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急死了。”他说。

在得知我并不是他们team的工程师后,他不无遗憾,不过挺爽朗起身地跟我握手。之后他打电话到上海,在得知马上会有工程师来协助他工作之后,跟我告别走了。他四肢修长,身材很漂亮。

我找了最靠里的一个卡位坐下,看了看四周,有一部电话,试了一下网线,不通。

从这一天起,我正式开始了每天拨号上网的工程师生涯。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7 20:43:19 +0800 CST  
1999年

老李

办公室的条件还不错,我是说,在酒店的房间里,有空调,还能打电话到酒店的餐厅订盒饭。

和海容联络,他很简单地说在外地,过几天会过来,这两天没什么事,便挂了电话。于是,我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在这里独自呆了几天。每天早上准点到,蹲在地上费劲地用钥匙打开那个弹簧玻璃门。然后到座位上打开电脑,拨号,在孜孜拉拉的拨号声中泡杯茶,之后坐下开始学习。

思科的网络资源浩如烟海。只要你愿意,里面永远有需要你学习的东西,而且,每天都能发现一些新的有趣的资源。很快,我的网络书签就有了长长的一大串。

中午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吃盒饭,盒饭的质量还不错,记得好像是5块钱,荤素搭配。打开电脑里的音乐,和着我的咀嚼声,这间小办公室开始充满了生机。

一天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我叫了一声:老李。

的确是老李,他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一家做主机的公司,办公室就在我们隔壁。他身上是标志性的藏青西装。他还和大学时一样,小分头一丝不乱,脸上老带着谦和的笑。

大家都挺高兴。他现在做销售了,看的客户和我一样,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看着他踌躇满志地离去,我想到了海容,不知这厮何时才来。他不来,使得我在这里一个人的办公室生涯变得十分可笑。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8 08:51:14 +0800 CST  
涂总

海容还是没来,我的活儿来了。

一天晚上,海容打电话来,背景声音很嘈杂。说是客户那边一台路由器的版本需要升级,叫我次日过去看一下。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去了。

负责这事儿的人是涂总,看着年纪比我大一些,挺精干的样子。他话不太多,大家简单寒暄之后约好晚上做升级和割接。临走,我跟他说,我是新来的工程师,很多东西还不熟,请多指教。

他好像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好说好说。

不知为何,我对一些自己一些阶段性的时刻格外注意。比如见到涂总,我对自己说,这是我到思科见的第一个客户;走出他们大楼的时候,也使劲看了看这栋并不起眼的建筑:这是我将来要一直泡着的地方啦。

这好像是一种心理疾病。

晚上,我们在机房汇合。客户方面,除了涂总,还有两个女孩子,小俊和小桂。上手几条指令,我就知道这两个女孩子的水平都远远在我之上,只得赶快把早上和涂总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剩下我能做的,只有把下载好的软件交给他们由他们自己操作了。

我想,她们肯定是看出了我尴尬,于是不着痕迹地动手开始了。在那个深夜里,思科的工程师心悦诚服地站在客户的工程师边上看着她们娴熟操作,这个场景在思科估计是空前绝后的。

在此之后的十年时间里,我一直记得他们那天晚上的善良。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8 11:22:14 +0800 CST  
三带一

当天升级的具体结果已经记不清了,记得离开时已是凌晨。坐在飞奔的出租车上,我的心情有点沮丧。司机挺有趣,说每天晚上在这个位置等总能等到一些背着电脑包去住酒店的人。

我笑了,说你挺会做生意。

他说:“不然不行哪伙计,满大街都是空出租车在跑,在街上晃还费油。”

我说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窍门的咧?

“一开始还不是不晓得,慢慢做着就学贼了。”

“那刚开始不晓得的时候不是蛮痛苦?”

“那是的,有时候一晚上连油钱也跑不回来。怎么办咧,把车停着,听下子音乐咯。”又嘿嘿坏笑着说“诶,你别说,那些粗口碟蛮好听啊。”

聊了一路,我的心情好些了。

他的车牌号是三个同样的数字跟着另外一个数字,他说,他的朋友们都叫他“三带一”。

下车的时候,我要了他的名片,说以后还坐他的车。

我觉得以后深夜回家的我也许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8 13:16:38 +0800 CST  
石总

次日,正在办公室发奋看资料的我接到一个客户电话。一聊,原来是一个和客户关系挺近的代理公司的技术经理,说有一台75的电源出问题了,需要更换。

他说话很友善,又句句实在。我从电话里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帮他一查,有一个相应的流程可以解决,然后告诉他具体的处理步骤,他也挺高兴,大家约着日后见面吃个饭什么的。

第一次完成了一套规定动作,让我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从而也记住了这个打电话来的人。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8 15:37:46 +0800 CST  

海容

又过了两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做事。走廊里传来一阵谈笑,不一会儿,海容和一个人鱼贯而入,那个人熟门熟路地径直进了会议室。

海容心情很好,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我把前两天设备升级的事儿跟他说了一下。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这码事,想了半天才记起来,然后说,以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事儿啦,我也会让客户直接找你。

之后,海容坐在那个对他来说略微嫌小的办公椅里,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抵着椅子扶手,两只手扶着太阳穴,面色疲倦地一个人默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一跃而起,挺兴奋地说,走,一起吃饭去吧。咱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哪。

叫上会议室里那个人,我们一起去了就在酒店边上的蟹先生饭店。当时的蟹先生饭店真的有一位先生天天站在门口迎客,对每个来客都施以笑脸,天知道他是否姓蟹。饭店的面积很小,座位很挤,但菜还不错。

海容介绍说那个人是代理,以后多合作。

当时我对代理这个词还不太敏感,觉得就是配合厂商一起干活儿的本地公司而已。

那人的面貌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话很少,和海容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楼主 hshen2007  发布于 2008-05-28 15:42:38 +0800 CST  

楼主:hshen2007

字数:301752

发表时间:2008-05-19 18: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03 19:16:00 +0800 CST

评论数:935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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