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还知道这句名言，不愧是人民教师。不过凡事皆有度，超过了这个度就会走向反面。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
情就是太过份了，才使李唐王朝从极盛走向大衰，在馬嵬坡演出了婉转蛾眉馬前死的千古悲剧，因为三军要哗变，贵
为天子的唐明皇竟然救不了给他过無限欢乐的心爱的妃子，细想想，那是多么地無奈和悲凉。我曾经三次去馬嵬坡凭
吊，遥想当年高力士在李隆基面前用白绫将倾国倾城、一笑百媚，使六宫粉黛無颜色的杨玉环活活勒死，心中真是感
慨万端，这世上不管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权势，都有形格势禁，無可奈何的時候。说这番话是在给小玲注射预防痛
苦的疫苗。也不知她悟到沒悟到我的用心，接过我的话头，说：是呀，比如干娘吧，论长相、论风度、 论才华都超过
景斌他娘很多。景斌他娘虽然长得也很俏丽，但没有干娘那种大家派头。可吴先生就是死恋景斌他娘， 使咱的干娘熬
了半辈子活寡半辈子死寡。我真不知道那书呆子吴先儿是咋想的，放着细米白面不用，偏偏去吃粗粮。
我说关於这中间的玄机我已向干娘说过。张玲说你是怎么说的？我也想听听。我说：干娘的父亲是举人. 她的哥哥
是团长，而吴家不过是个暴发户，两家是门不当户不对。就个人来说，吴先儿是个鄉间冬烘，所知不过子曰诗云.而且
相当有限，而干娘不但懂旧学也懂新学，还通琴棋书画，可谓多才多艺。在她面前，吴先儿自觉矮很多， 有一种强烈
的自卑感。而景斌他娘出身小户人家，丈夫又粗鄙不堪，一见吴先生斯文白净，又识文断字，且家中富有， 自是对吴
先儿奉若神明，爱如骨髓，在她面前吴先儿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这样.吴先儿自然是亲近景斌他娘而疏遠自己
的原配了。你明白了嗎？小玲笑道：俺的小枫还是个心理学家呢！
我说你何時去买自行车呢？她说：明天就去托人，十天之内肯定把车买回。小枫，平白無故. 人家没得过咱半点好
处，接人家几百块钱，我总觉得心中不安。我想以后隔十天半月我就得去看看，帮她做点什么， 甚至可以在那里住两
天，真真正正把她当成自已的亲娘待。我说这就对了，我忙了你就自已去。事实上，是她改变了我的命运。 跟她说话
是很有意思的，她在学问上有相当造诣。小玲黯然道：如果我有那样的学问，小枫，我非嫁给你不可， 可惜我太配不
上你了，在你面前我時時感到惭愧。我把她抱在怀里，说：别这样说，我不就是多识几个字嗎？对了， 这件亊千万别
让振坤叔知道。如果他问你买车的钱从哪里来的，你怎样回答？她说：简单得很，我就说是俺小枫好男人给的. 我说你
真敢这样说？她说：那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他完全知道我的心全在你身上，我要让他觉得他欠你的钱. 欠你的情一辈子
都还不完。我说别太过份了，凡亊适可而止。
已经快两点了，他见我有了倦意，说我走吧？我说不早了，想走就走吧。她笑着说：忍心让我空走嗎？我说太晚了
沒有三两个小時你能起来嗎？她说：昨晚就沒睡好，今儿又跑了一天，确实太累了 我能不心疼自己的男人嗎？其实俩
人聊天也很愉快的，谈恋爱谈恋爱，就是先谈后恋，以谈为主，以恋为辅嘛！也不一定非干那亊不可。好啦， 你睡吧，我走了。搂住我又吻了一阵，便迅速离开。

第二天我准時上班。一進办公室，便见石头哥抓着长庚的后衣领要他离座。虽然他把眼瞪得大如鸡蛋. 但石头哥却
毫無惧色。一个在冷槍和流弹随時都可能飛来的高地上把冲锋号吹得响彻云天的功臣，怎会把一双花馬眼放在心里. 长
庚虽然恼怒，但只敢动嘴不敢动手，他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办公桌嘛，我不坐这里坐哪里？石头哥说： 那是老黄历.早就
失效了，你坐哪里是你的亊，反正不许坐这里。长庚说我还是专案组副组长哩，谁也沒撤我的职，你只是个办事员. 还
当过兵，难道不懂得尊敬首长嗎？石头哥毫不客气地说：啥鸡巴首长. 你在我眼里连屌毛都不算。见我站在一边不吭声
，长庚说：小枫，你是领导，你说咋办？春城的案子一直在我手上，材料都在那抽屉里，到底还办不办了？
我心中猛然一震，怎地把春城给忘了，定国也沒有对我谈起过他这位表哥，档案櫃里不见他的卷宗，我听说过他曾
被抓，心想可能是问不出什么，又被放了，原来材料在长庚手里. 还是他一手办理。那张桌子确有一个抽屉锁着. 我认
为里边是什么杂物，原来竟是春城的材料。我问长庚，这案件是谁交给你的？他说是定国和景斌. 我说景斌不是专案人
员，他掺和这事干啥？长庚说当時他是革委副主任，又是苦主. 很多事都得他说清楚哩。我说你把抽斗打开. 他不敢说
不，乖乖地把抽斗打开，取出了春城的卷宗。我说给我！口氣是不容商量的. 他虽然极不情愿. 但己沒有了抗拒我的胆
量，只得把卷宗给我。我说：这里已沒有你的亊了，该干啥干啥去吧。他说是支书叫他来的. 我说那也行. 你每天的任
务就是打水扫地叫人倒杂. 我这里正缺这人才呢. 他说你叫我一个堂堂的支部委员、革委常委、治安主任、专案组副组
长当你的勤务兵？我说革命工作沒有贵贱之分，我是量才使用，像你这人，字不识几个. 话不知轻重.只会做威做福. 给
长官添乱的家伙，除了干杂务又能干啥？你可以再去你的长官那里告状，就说我叫你倒杂啦，看能怎样. 我看谁敢把革
命工作分为三六九等。
长庚自知他的告状导致了东山的被动，也明白他跟我斗占不了便宜，我怎么数落他他都不吭声。呆立了一阵，觉得
無趣，转身走了。石头哥说：他肯定会去东山那里搬弄是非。我说：孩子在外边挨打了. 不去寻他爹哭诉寻谁. 但我料
定他爹除了把他训一顿之外，决不会再叫他来了. 也不会因此找咱的麻烦替他儿子出氣。谈起了昨晩的亊情. 石头哥说
看他们扎的架式，我真替你捏把汗，陈老师又说叫你自己想理由. 我心里说小枫这回是彻底完了. 能想起什么充足的理
由呢？可沒料到你会想起那一套，你真算能透了，细想想，也确是那么回亊. 如果真有人死在那里. 这回你老弟还有啥
计策救他们呢？就算有计策也不一定拿出来，是不是？我说：恐怕陈老师早知道了那里的情况，叫我去. 就是看看我有
沒有那样的眼光和胆量。这就像赌博，如果我做不出符合他心意的决定，他认为我也不过如此. 就不会再为我费任何心
思了。石头哥说：换了我，我是绝不会冒那险的，我真服你的胆量。我心里说，那是你沒见我稀屎的時候. 假若他知道
三个多月前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和心态，他就绝不会服我的什么胆量了，我的原则就是永遠把怯懦藏在心里. 把强悍
摆到脸上。石头哥开始处理他手中的案件，我则抽出春城档案袋中的材料，细细翻阅。
从外表看，春城和振坤截然不同，振坤重眼双皮，白净俊朗，看见男人女人都是笑脸相迎。有道是男人笑眯眯不是
好东西，十有八九会认为他是勾引女人的一把好手，而究其实，他並不好色。春城则是长方脸. 浓眉单眼皮. 背阔肩宽
颇类武夫。但这武夫型的人偏偏会拉板胡，会写小文章，会照图讲二十四孝. 居然是河东的才子. 这本来已经很了不起
啦，可他还要更了不起，竟然学会了唱戏，如果唱青衣当人家老婆倒也不咋着. 或者唱黑老包、大花脸也吸引不了多少
人，他既不当人家老婆，也不当大花脸，专唱生角，扮出来粉妆玉琢，俊俏风流，煞是好看，一开口风生韵转，声溢里巷透云端，扮相好，唱得好，吸引男人问题不大，就算有人把他当兎爷他也不怕，麻烦在于对他倾倒的女人甚多，其中就有景斌的小姑素娥。素娥比春城小四岁，长得不仅是不丑，而且相当美丽。美丽的素娥既佩服春城的文采风流又迷恋
他的唱腔演技，春心大动的素娥对春城身边已有五六个红粉知己不管不顾，非常勇猛地夜半闯入春城的住室，春城刚打
发走了一个，还没缓过劲儿来，素娥就搂住他不依不饶。春城二十四五岁，体力正在巅峰状态，倘贾余勇，对付素娥应
该不是难亊，但春城顾忌素娥当大队会计的大侄，对送上门的猪头竟坚拒不纳，表现出惊人的美德，纠缠了一个小時还
多，素娥终究未能如愿。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素娥喜欢的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而是色鬼淫棍西门庆。春城不当西
门庆而当柳下惠，美丽的素娥认为是对她最野蛮的残害。春城错就错在该当淫棍的時候却当起了有道髙僧，姑娘气得珠
泪纷弹，傷心绝望至极，不得不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了她魂牵梦绕的白馬王子李春城。
春情勃发的素娥绝对忍受不了春城在别的女人身上如狼似虎，在自已面前却假充太监和尚. 她想，你李春城是什么
东西？就是专等猪头上门的庙，那些破烂大小猪头你都收，为什么如此新鲜美丽完好無损的猪头你不收？在你眼里我这
黄花大闺女还不如那些臭婆娘嗎？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一怒之下便去她侄儿面前告状，说春城调戏她了. 是个不要
脸的大流氓，大坏蛋，该槍毙......
景斌虽然当時只是会计，但与东山、云亭的关系已经形成，支书是公社派下的，东山是大队长，云亭是保管.张支书
基本不来河东，这三个人实际上掌握着河东的大权。春城胆大包天，你和别的女人胡搞沒人管你，但你滰敢调戏景斌的
小姑，景斌的小姑是谁？是河东的公主啊！你春城不是作死嗎？景斌把东山、云亭叫到一起，商量着咋把春城弄到监里
住些時。云亭平時听到过一些传闻，说素娥老想跟春城好，可人家春城偏偏相不中她，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估计里头
有蹊跷，说先别急，叫我先问问春城，看到底是咋回亊再说. 他们三人和春城虽然不是走得很近. 但也沒什么矛盾. 春城
是团支书，彼此关系还是可以的。云亭出面找春城谈话，春城便把当時的情况说了一遍。云亭嘱他切勿外传，说都是大
队干部，要顾忌影响。云亭把问得的结果反馈给了景斌，景斌连骂小姑该死。此亊也就到此结束了。
半年后，春城被免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的职务，回生产队当保管了。团支部书记听着名头响亮. 给人朝氣蓬勃.蒸蒸
日上，要当接班人的感觉。而保管则使人联想到过去大户人家的管家，管家都是迟暮老人，主家的奴才. 怎能和团支部
书记相比！然而实际情况是, 生产队几百口人，粮食、棉花、机械、等等财物又多又杂.都归保管掌握是. 个实实在在的
肥缺。如果讲实惠而不图虚名，还是当生产队保管而不当咋咋呼呼啥便宜也捞不到的团支书. 景斌並非不知此中关窍.但
他生性虚浮，认为叫春城去当生产队保管就像叫八十万禁军槍棒教头林冲去看管大军草料场，虽不是充军流放. 也是贬
抑，总算给自已的小姑出了口氣，谁叫你春城不识抬举，要是你当初开开庙门. 把小姑这个又香又新鲜谁也没啃过的肥
猪头抱到床上温存一番，会把你贬到生产队当保管！而不把春城一撸到底，废为庶人，一则当時的支书很爱春城的文才
，二是怕春城不服，到处乱说乱告，弄得自家丑声四播，颜面扫地。
后来，景斌一家午饭后统统呕吐不止，大队卫生所医生去一看，说是食物中毒，立即抢救，七口人救过来六口.一个
小儿子不治身亡。景斌认定是春城作的怪，因为那天春城家磨了后他家去磨了，估计春城是把毒药下到了磨眼里. 谁也
看不见，防也防不住，真是阴险毒辣得很呐！这時东山已经是支部书记了，他和景斌跑到公安局，寻了个熟人. 把自已
的推测叙述了四五遍，那个公安局的人认为很有道理。第二天，公安局就去河东逮走了春城。
审讯中，春城坚决不认账，他说：下毒害全家，那得有血海深仇，可我和景斌连半点过节都沒有，怎会下这手！这
与我无任何关系。审讯人说：你认为是景斌从中使的劲儿，把你从大队团支部书记的位置上贬到生产队当保管. 因此怀
恨在心，这就是你的做案动机。春城说：团支部书记听着风光. 可要论实权比生产队保管差遠了.就算保管没团支书排场
我也犯不着为这比芝麻还小的亊去冒这险呐！更何况素娥，也就是景斌的小姑，对我有很深的情义. 虽然我没接受但內
心深处却永遠难忘，这事河东無人不知，莫说景斌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有. 看在素娥的情份上我也不会跟他计较
，再退一百步，我不是人，是狼心狗肺，是杀人狂，但我不是神仙，不会掐算，怎会知道我家磨后他家会去磨面呢？
审讯人员问：那么，你认为是谁下的毒呢？春城说：根本没人下毒，是老鼠药混到了绿豆里. 绿豆又分给了社员.吃
绿豆面中毒的不止他一家，我家也不例外，我爹不也死了嗎？
春城不是好对付的人，他为自己进行了成功地辩护，他的理由也都能成立. 素娥对他的追求尽人皆知.公安局毫不费
力地就取到了多份证言，而对他不利的证据却连一件也没找到。两个月后，他背着被子又回到了河东. 就像衣锦还鄉般
荣耀，逢人便打招呼，喜笑颜开，满面春风。他说：就因为没弄他姑他就跟我结下了这血海深仇，想把我槍毙了. 世上
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嗎？我又不是他姑夫，凭什么叫我尽那义务？想把我陷害死，门都沒有，公安局不是他开的. 他想咋
着就咋着？做梦去吧！我不会跟他到底，我要跟他算账......他非常张狂，耀武扬威，大放厥词，屡次去大队部找景斌理
论，吓得景斌多天不敢露面，两人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