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帝国!帝国们!——记人类历史上的帝国故事

当然这种廉价高效的军事人员也不是完美无缺,最大的缺点就是它的“保鲜期”非常有限。这些野蛮战士是大地的产物,他们在艰苦而危险的生活环境中磨练了自己技巧和意志,在部族仇杀中的到了战争的经验,一旦把他们统一到一个宏伟的旗帜下,就能产生巨大的力量。但是一旦他们的生活环境改变了,那么就会很快退化。

把野蛮人的军事和文明世界的财政以某种方式嵌套在一起,就能达到非常好的国家机器性能。阿卡德帝国是历史第一个这种类型的帝国,在后续的历史上同样类型的帝国会不断的出现。这些帝国最辉煌的年代都是在在“军事保鲜期”内,然后就会日益平庸。

即便是在同一个民族之下,军事人员和财政-行政人员之间也会有本能的敌意,军事羡慕后者的“油水”,而财政-行政人员者害怕前者的武力威胁,如果这其中在牵扯民族和文化的差异,就会有更多的矛盾。所以过了“军事保鲜期”之后,军队退化了,但是矛盾依然存在,所以这种帝国“转型”并不容易,北魏的孝文帝改革导致了国家分裂,蒙元的每次汉化都会引发内战和皇位之争,最终都是和林蒙古化的亲王战胜了北京汉化的皇帝。

作为统治者本身也是这种转型的中的有害因素,因为统治者来自于野蛮民族,但是“心向文明”,这种向往并不是所谓的历史宣传品中所描述的顺应历史潮流,加强民族团结,而是一种自私自利的表现。因为在农耕民族中,对上位者的忠诚是一种经过反复洗脑
抽象的顺从,而在野蛮民族中这是一种有选择的忠诚,统治者必须表现出应有的能力。人性的自私和懒惰会让统治者心向前者,这也是为什么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愿意做埃及的法老和波斯的君主,而不愿意做马其顿的国王。而在军队来看,统治者的行为往往会看作一种背叛,这就导致矛盾的激化,引发内战。

所以这种类型的帝国往往都是开局容易,后续艰难,几个成功的转型案例,如奥斯曼土耳其和中国的清朝,实际上都是基本上撇弃了旧的军事体系,建立了新的军事基础之上。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4-24 21:07:10 +0800 CST  
十四 军阀混战的两河

乌尔第三王朝末年,严重的饥荒席卷了两河流域南部,这次饥荒是人类历史上第一面对土地盐碱化的问题——长期的灌溉农业导致了盐碱化,在农民们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之前,饥荒持续了50年。在农业时代几乎任何政府都没法在如此的灾难面前生存下来,乌尔王朝崩溃了,变成一大堆军阀和独立城邦,东方复兴的埃兰人开始了复仇之战,攻破了乌尔,将城市劫掠一空,并把末代君主押到苏撒。紧跟着阿摩利人趁机闯入两河南部,占据了很多城市。

在这一片乱糟糟的世道下,北部的小城亚述开始了自己的扩张之路,并成功的控制了北部的一片颇有规模的地盘。这个扩张的成绩还算不错,不过最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在控制了这么不大不小的一片地方之后,他们就开始沿用当年阿卡德帝国的头衔“天下四方之王”。如果不是考虑到他们日后建立了怎样一个令人生畏的大帝国,我们大可以从他们身上发明如“夜郎自大”之类的典故,但是千载之下,我们只能说人家从一开始就展示出“与众不同”的志向。不过志向虽然不小,但是成事依然要靠天时地利,显然亚述人的时机仍未到来,真命天子另有其人。

在乌尔第三王朝的末代君主被押往东方的埃兰的一百年后,一伙阿摩利人占据了幼发拉底河的一个河湾小镇。在当时的两河流域,所有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在“呀呀呀”的互相杀来杀去,其中也不乏以小博大,以蛇吞象的案例。似乎当时标准的做法是,以小镇为基地,继续向前扩张,夺取更大的城市。不过这批阿摩利人并不这么想,他们就决定就呆在这里不动弹了,然后这么一呆就是一百多年。这个小镇就叫——巴比伦。

在这伙阿摩利人入主小镇的第二年,被称为“建起城墙的那一年”,巴比伦的第一条城墙被修筑起来,在日后的岁月里这些城墙越修越高,越修越好,坚强的防御工事是在乱世中求的生存的关键。当然光有城墙还不够,巴比伦又断的修建水利设施,堤坝、渠道、蓄水池、水闸,浇灌着万顷良田。依靠着幼发拉底河的黄金水道,巴比伦自然不会在通商上落后,南到波斯湾,北到叙利亚,巴比伦商业往来繁华。

一晃百年过去,昔日不起眼的河湾小镇变成两河流域最繁荣富裕的城市。在这百年里,周围的大大小小的势力你兴我亡,上演了无数的历史悲喜剧。巴比伦一面高筑墙、广积粮,一面探头探脑的对外窥探,小心翼翼的啃食着周边的领土。当时的局面十分混乱,不仅大大小小的军阀互相攻击,互相兼并的同时,也自行的分裂和内斗,各城市的王权转瞬间就会易主。最奇葩的事情要数伊新的一次王位易主,当时的伊新军阀从神谕中得知将有大难降临到国王的头上,按照当时的习惯必须找一个“替罪羊”为自己挡灾,于是他把让自己的园丁带上王冠当一天国王,然后准备在日落之后处决这名奴隶,这样自己灾祸就会化解。不料这个国王卸下王冠后去喝了碗汤就死掉了(中毒?噎死?)。带着王冠的奴隶拒绝退位,于是他一直统治了二十多年(继萨尔贡之后,又一位园丁上演了奇迹)。当时的人已经对各种各样的王位更迭见怪不怪了,象巴比伦这样一百多年平稳的经历六代君主,是那个时代非常罕见的。

公元前1792年,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君主之一,汉谟拉比登上巴比伦的王位。这时候的巴比伦从外表上看,依然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割据势力,但是从内在上看,经过一百多年的养精蓄锐,它已经足够富强,远远强大于被战争搞得筋疲力尽的其他竞争对手们,巴比伦已经具备了统一两河流域的能力。巴比伦的地理位置处于美索不达米亚中游,南部最强大的两个军阀伊新和拉尔萨连年交战,无暇北顾,北部的亚述也忙于北方的兼并,这样处于中游的巴比伦非常有利的局面,它趁机把周边的一些城市纳入自己的麾下,成为美索不达米亚中部一股小有规模的割据力量。

尽管如此,汉谟拉比依然秉承了他们家族特有的小心谨慎。巴比伦继续保持低调作风,而且几乎和周边所有的势力都尽可能保持着“睦邻友好”关系,为此他们还特意派出使节常住各大势力,一方面维护国际友谊,解决各种纷争,另一方面也是为此刺探情报——在当时的两河流域使节和间谍是同一个词,这一点现在也适用,几乎每个大使馆都是一个情报据点和电子监听站——巴比伦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先发明驻外大使这个职务的国家。

这时候拉尔萨打垮并占领了伊新,汉谟拉比照旧按照他的父亲、祖父、以及祖祖父的做法,小心而狡猾的把一些原属于伊新的城市划到自己名下。坐收渔利的巴比伦自然引起了拉尔萨的不满,为了修复关系,汉谟拉比提出了一个同盟的建议,巴比伦和拉萨尔共同对付东方的埃兰人。

这个同盟一开始就是貌合神离,拉尔萨想尽办法利用埃兰人消耗巴比伦的实力,然后拉尔萨王秘密筹集了二百多艘船,准备进攻巴比伦。不过他们大军未动,情报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到达了汉谟拉比耳朵里,至此同盟彻底破裂,汉谟拉比决心南下抢夺拉尔萨的地盘。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4-27 10:49:38 +0800 CST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4-28 11:18:58 +0800 CST  
十五 巴比伦帝国

汉谟拉比在公元前1787开始了他统一两河的第一战,他很快就攻下了拉尔萨统治下的大城伊新。这座城市是拉尔萨新占领不久的,统治并不稳固,巴比伦军队挖掘水渠,要把伊新的河水引走。两河流域气候炎热,农业全靠河水灌溉,伊新人见对方要引走城市的命根子,只好出城投降,汉谟拉比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伊新。

巴比伦和拉尔萨战争开始后,汉谟拉比继续保持历来的小心谨慎的作风,并不急于一朝一夕的攻下整个南方,而是稳扎稳打。为了保证后方安全,不得不去取悦北方狂妄自大的亚述人,他自降身份称“属国”来满足“天下四方之王”的虚荣心,通过卑辞厚币稳住北方的亚述。巴比伦和亚述的同盟对双方都有利,亚述专注于北方的扩张,而巴比伦瞄准了南方。不过随着亚述老王的去世,新上任的亚述国王显然不同的看法。

事情的起因是幼发拉底河上游的城市马里的王位更迭,亚述的老王攻下这座城市后把他交给自己一个儿子统治,不过一位马里王子逃亡叙利亚的强国阿勒颇,他的岳父是那里的国王。几年之后,这位王子在岳父的支持下,重新攻占了马里,赶走了亚述的王子,也就是新任亚述王的弟弟。

汉谟拉比对于马里的外交态度丝毫没有因为这次王位更迭而改变,马里城市扼守着通往叙利亚的商道,是巴比伦重要的商业伙伴。用现在的国际关系来讲,汉谟拉比的态度很容易理解,他是主张务实外交的,他才不管谁在统治马里,只要对自己有利就好了。

不过亚述的新任国王并不这么看待,他把这件事情看作是汉谟拉比撕毁了两国的盟约,决心攻打巴比伦。为此他联合了当时最强大的三股势力,北方的亚述,东方埃兰和南部的拉尔萨,不过拉尔萨的国王瑞姆辛并没有出兵,大概吃过巴比伦军队的苦头,了解汉谟拉比的势力远远比看上去更强大。

战争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巴比伦城下亚述和埃兰联军大败,这次战争让汉谟拉比明白,所有这些看起来很强大的邻居,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巴比伦开始了快速扩张。汉谟拉比追踪亚述败军到亚述城,亚述国王不得不投降。接着汉谟拉比远征埃兰,占领了大片土地,并且攻破了埃兰人的首都苏撒,掠走苏撒的守护女神像,让埃兰女神充当巴比伦的马杜克的侍妾——这在两河流域的战争中是对敌人最大的侮辱,把对方的守护神抢过来,放在自己的守护神庙里,表示对方的神臣服于自己的神。

接下来的三十年里,汉谟拉比带领着巴比伦如同秋风扫落叶的横扫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现在继阿卡德帝国之后,这片土地用重新统一了起来。但是它的统一仍然不稳固,它的居民甚至比阿卡德帝国更复杂,有苏美尔人、有阿卡德人、有亚述人、还有阿摩利人、埃兰人,一些沟沟岔岔里还有新迁来的卡赛特人和当年古提人的余孽,这些民族操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民族习惯,而且即便是统一民族内,也是纷争不断,不同的城邦都有着独立的情绪。

要治理这纷繁复杂的帝国,考验着统治者的智慧。汉谟拉比首先统一了官方语言为阿卡德语,所有官方的往来文件一律使用同一种语言书写。然后统一了度量衡,便于税款征收,商业往来,也便于监督和查账。

把国家机器的工具统一了,剩下就是建立一套官僚体制,过去的阿卡德帝国,君主只和城市总督以及神庙大祭司们打交道,现在各个城市不仅总督,而且很多低级官吏也都由汉谟拉比直接任命,帝国内所有的官吏在任命前都要在巴比伦进行培训和考察,确认他们可以熟练的掌握阿卡德楔形文的书写,并且熟悉政府程序并且会一定的算术知识。官吏就任之后,还要每隔若干年回到巴比伦述职一次。考古发现了大量这位精力勃勃的君主的泥版通信,汉谟拉比事无巨细的料理着整个帝国的事务,什么地方上的“群体事件”,下层官吏的贪污受贿,公务员的渎职,他都要亲自过问,而且这些事情的同时他从事了三十多次战争,开凿了四条运河,修订了一套法典,主持了历法的修订,还修建了大量的神庙建筑,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能做到这些事情的,大概他就象现在社会里那种每天睡四个小时,拼命工作,“跑在时间前头”的少数CEO一样。

当然仅仅做到这些还不够,汉谟拉比更表现出了高瞻远瞩打算,他明白必须削弱地方上的各种地头蛇的势力,所以他制定著名《汉谟拉比法典》,用一部通用的成文法取代各地的习惯法,这样就把司法权力从地方权贵手中抢了过来。但是这一点他做的并不太成功,虽然他把法典在巴比伦、伊新、拉尔萨、乌鲁克等大城市中推行,但是现在出土的大部分泥版文书中的法律记录都显示地方权贵依然控制着法庭审判,汉谟拉比的法典并不被尊重。就像欧洲的国王们要收回封建主的司法权力经历了将近一千年的漫长博弈,没人会对如此重要的权力轻易弃手。

除了这些硬实力之外,汉谟拉比还要增强巴比伦对地方势力的软实力,他努力把巴比伦的守护神马杜克神捧上最高神的位置,让巴比伦取代尼普尔成为帝国宗教信仰的中心——于是一个新的关于马杜克的神话被创造出来。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4-30 11:59:39 +0800 CST  


汉谟拉比法典的“原件”,篆刻在黑色玄武岩石柱碑上,现存于巴黎卢浮宫。可能大多数认为它是在巴比伦遗址发现的,实际上它是在伊朗西南部发现的,是被埃兰人从巴比伦掠走的。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5-01 21:24:58 +0800 CST  
十六 众神之争

在苏美尔的神话中,最初的两个神是天神安和地母启,两个人连在一起,然后神王恩利尔在天地之间出生,随着恩利尔长大,他用双手双脚分开天地(大概就像现在我们说的,随着孩子长大,变成无性夫妻了)。

恩利尔是大气之神,尼普尔的守护神,风雨天气都归恩利尔掌管,同时他也是农业之神,是锄头的发明者。不久之后,恩利尔的地位就受到了挑战,南方两河入海口处的埃利都守护神恩启崛起。恩启是水神,也是农业之神,水利工程之神,也是智慧之神。恩启最初被定位为恩利尔的儿子,不过很快他的辈分就被提高了,变成了恩利尔的哥哥——这个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天地结合生出了第一个生出了恩利尔,在他之前怎么又会出现一个哥哥?不会是婚前带来的吧?

很快这个便宜哥哥变成了比恩利尔更繁忙更有影响力的人,他用泥土制造了人类,并且在大洪水中通知一个凡人建造的方舟。他乘着天舟巡游大地,划定城邦的疆界,指导水利、农业和渔业,几乎没有他不插手的事情,把众神之王恩利尔所有的工作都抢走了。

两个神明之间的权势争夺的背景是时代的变迁,以及大地上城市间势力的消长。农业从靠天吃饭的转变为依赖水利灌溉,尼普尔在新的时代里落伍了,而在河口埃利都凭借灌溉农业的崛起。神的竞争实际上是两个城市的领导人和祭司们之间的竞争,在这个过程中,地母启(宁胡尔萨格)的地位被不断的削弱,她是大地女神,众神之母,也是生殖女神,也是最早的农神,代表的是曾经在农业社会早期盛极一时的母系氏族的终结,天神安,大气神恩利尔,水神恩启成为苏美尔的三大主神——现在是男人们的时代了,天神安作为众神之父,地位超然在各地都建有小型的神庙来崇拜,当然实际上也没什么实权,而他的两个儿子互相争权夺利。

不久之后,乌鲁克的守护神伊南娜跑上了男人们的舞台,她先是对埃利都的主神恩启抱怨,说她的姐妹们都受到大气神恩利尔的照顾,而她却没什么权势。于是恩启赐给她权杖、牧人鞭、以及战争预言、裁缝技术等的相关权力。伊南娜是金星女神,同时也是爱神和女战神,以及妇女的各种手工技术之神,她相当于希腊神话中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的集合。

不过很快伊南娜就变得更加贪得无厌,她已经对自己的权势感到不满意,于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到了埃利都。恩启见了容光焕发的伊南娜被迷的神魂颠倒,拉着女神喝起花酒来。见恩启已经喝的迷迷糊糊,于是伊南娜向他索要东西,伊南娜要一样,这个老色鬼就给一样,最后他慷慨的给出自己几乎全部的一百多项神权,包括农业、水利、预言、医学、音乐艺术、以及各种手工业技艺的守护。恩启醒酒后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于是派出怪兽去追击伊南娜,但是打得大败。于是伊南娜取代了恩启成为苏美尔最有权力的三位神明之一。后来野心勃勃的女人还试图挑战恩利尔权力,没有成功后,最后打算去夺取阴间的权力,结果翻了船。伊南娜的神话标志着乌鲁克在争霸战争中成为最活跃的力量。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5-02 11:13:41 +0800 CST  
现在该巴比伦的守护神马杜克出场了,马杜克是日神沙玛什之子,沙玛什是一个闪族名字,他的苏美尔名字叫乌图(就好像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在罗马叫朱庇特),是乌尔守护神月神南纳之子,乌鲁克守护神伊南娜的兄长。月神南纳是神王恩利尔的长子,仅次于三大主神的第四人,他乘着月舟巡视天地,同时月亮也是他的免冠,每月变幻不定。

在多神教中,众神在谱系中的位置是他们的信徒的实力有直接关系,乌尔最初比乌鲁克更强盛,所以伊南娜也不得不屈居于月神之女的位置。来自阿拉伯半岛的阿摩利人是信奉太阳神的,这和他们生活的环境有关——太阳神最繁盛的信仰地区都是处于低纬度树木少的地区,或者滨海地区,比如埃及、日本、印加等等,中国的山东日照也曾经是信仰太阳神的中心,当年的逐日的夸父一族就是生活在这一代。进入两河流域之后,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信奉的神是和苏美尔的太阳神是同一个神。马杜克被定位为沙玛什之子,是因为作为征服者的阿摩利人自然要把自己的神放在被征服者的神之上。

巴比伦的王族在当时可能一直是信奉太阳神沙玛什的,所以在汉谟拉比法典的石碑上,汉谟拉比是从沙玛什而不是马杜克手中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在出征的时候,也是同时向沙玛什和马杜克同时请求预言。不过巴比伦最大的神庙是献给马杜克的,这也许就是一种政治上的让步,汉谟拉比的家族再次显示了务实的手腕。

在马杜克的神话中,神谱又向前追溯了一段,出现了更古老的神,咸水神提亚马特,她和他的丈夫甜水阿普苏是最古老的神明,也是一切神明的最早祖先,不过其中一支后代苏美尔众神发展的太过繁盛,引起阿普苏和提亚马特,以及他们的其他后代的嫉妒。苏美尔众神谋杀了阿普苏,提亚马特带着她的儿子们以及各种怪兽的大军来复仇(大概他们是从与土地盐碱化的斗争中启发了这个神话)。

大敌当前,众神之王的恩利尔却无力退敌,只好让贤。其他众神也无力退敌,只有马杜克有这个能力,不过他要求众神给他回报,于是众神就纷纷交出自己的权柄给马杜克,马杜克总共身兼四十多项权力,通过这次勒索,马杜克成为苏美尔众神中“万能神”。于是他出征击败了提亚马特,登位为众神之王,所有的神都要听从他的安排,他从新调整了众神的位次,安置好天地的秩序。在日后的神话中,马杜克又进一步提升了自己在谱系中的位置,变成了水神之子。马杜克的兴起是和巴比伦成为帝国首都的背景相一致,多神教中神话变迁是服务于现实政治需求的,而且在不同的民族中还有不同的特点。

古埃及在大部分时间里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不是两河那种几十个城邦分分合合的状态,所以在埃及神话中众神的纷争另有特点。荷路斯是最早的太阳神和国王权力的来源,后来赫利奥波里斯的另一个太阳神“拉”成为最高神,不过“拉”不是通过抢劫、勒索或者挖墙脚来取代荷路斯的,而是他们融合为一个神,后来底比斯的阿蒙神崛起,也是通过融合拉神成为最高神。

对于埃及的大一统,两河互相斗争又互相合作的关系,希腊神话中的众神权力更迭则要血腥的多,它反映了来自外部的直接征服。十二泰坦很明显是当年克里特文明的神祇,它具有克里特以及爱琴海群岛的地方特色,对海洋的崇拜,对火山地震等地壳变迁的敬畏,同时也明显受到的埃及神学的影响(克里特人就是靠与埃及的贸易发达起来的)。后期的希腊诸神则明显带着印欧人的故乡——南俄草原天气和游牧生活的印记,他们的最高神明是掌握着风暴和雷电的宙斯,是一位狡猾残忍,好色而喜怒无常的战争领袖。

为了压制这些后起的神明,泰坦首领克洛诺斯吃掉了五个孩子——这反应了克里特人在宗教祭祀过程中的食人传统,被进贡的婴儿被和蜗牛炖在一起吃掉(我每当回想这个历史画面就会忍不住想吐的感觉),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被暴力推翻了。在一次火山爆发后,克里特人逐渐转为衰落,最后被移居到希腊半岛的印欧人种征服。

一些泰坦的后裔幸存了下来和征服者合作,主管法律和正义泰坦忒弥斯留下了,文明社会不能没有法律,这和无法无天的南俄草原不一样。农业女神德墨忒尔也留下了了,她成为宙斯的小妾——征服者为了便于统治,往往会采取联姻手段,于是当地农业民族的一位公主嫁给了征服者的领袖。不过和征服者的首领上床对她的地位提升有限,她是那个时代最重要的农业女神,但是在十二主神中最没地位,也最小心翼翼,她甚至弱小的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她漂亮的女儿春天女神珀尔塞福涅被她的淫棍丈夫的淫棍兄弟抢走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哭号。

不过女泰坦勒托则为宙斯生下了两个非常有权势的孩子,太阳神阿波罗和月亮神阿尔忒弥斯(罗马神话称戴安娜),不过从地理上考证的话,阿波罗的崇拜中心一个在群山环绕的德尔菲,一个在孤悬海外的罗德岛,他们都是南下的印欧人难以征服的地方,所以不得不和强悍的山地和海岛居民进行妥协,不然他们就会面临无休止的游击战和海盗袭击。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5-02 19:45:17 +0800 CST  



圣经中的“巴别塔”就是指巴比伦的马杜克神庙,历代巴比伦统治者不断修建——就像卡佩王朝坐困巴黎的一小块领地时,也要挤出经费修建巴黎圣母院,出于统治一个国家的目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信仰的中心,比把钱都花在军费上能产生更多的效果。不过显然两河的民族和政治环境都太复杂,巴别塔直到它倒塌也没有完成把大地上所有民族统一目标。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5-04 12:06:00 +0800 CST  
十七 帝国的崩溃

汉谟拉比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君主,尽管他的很多事情依然隐藏在历史的黄沙中。他精力旺盛,做事又仅仅有条,而且他对帝国事务的规划每一项都是被后世证明是治理一个大帝国的不二法门,美索不达米亚的文明在他的治理下从动乱中重整,水利工程开始大规模的建设,商人可以畅通无阻的从波斯湾直达叙利亚,古老的天文学观测又从新开始了,巴比伦城成为新的宗教和天文学中心,马杜克神庙的祭司们对天文学观测的精确度远远超过了后来的希腊人和阿拉伯人,直到哥白尼逝世后的三百多年,欧洲近代的天文学家才能达到这个高度。

尽管汉谟拉比似乎是一个几乎从不犯错的君主,但是这个帝国在他生前就已经隐藏着裂痕。这个帝国的民族和政治都太复杂,而且城邦的传统太深,地区的独立情绪总是很强,它需要一个非常聪慧又非常能干的君主来控制,而汉谟拉比恰恰是这样一个君主。不过要想弥合这些裂痕也需要时间的力量,但是汉谟拉比没有时间,尽管他是一个长寿的君主,他在位58年(出生时间不详),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已经够长了,但是对于一个帝国来说却仍然不够。他对这个帝国的领导方式也很有问题,事无巨细,尽管千头万绪但是全都抓在自己手里。记得国外曾经有一位著名的CEO在位的时候,收购了很多公司,这些公司的业务范畴分布极广,但是这个CEO没有把它们整合为事业部,全都直接抓在自己手里。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居然他能够把如此纷繁复杂的公司都治理的很好,不过这家集团在他的下一任手里就没这么幸运了,集团亏损不断,不得不贱卖当年收购的企业,因为继位者没有他同样的能力管好这么大的摊子——一个组织如果过于依赖于领导者的个人能力,那么它几乎是不可能延续太久的。

公元前1750年,汉谟拉比驾崩,他的儿子萨姆苏伊卢纳继位。从这个倒霉的儿子继位开始,苏美尔南部城市的反抗巴比伦的起义此起彼伏,萨姆苏伊卢纳镇压了很多起义,象过去的萨尔贡一样,他为了制止反抗拆毁了很多城市的城墙。最后他又找到了一种制服起义者的最有效法门,把河水引走,让对方的田地干涸——在他父亲的时代这种方法也用过,但是从来没有象他儿子用的这么频繁,而且最糟糕的是这个败家子只有破坏的能力,没有重建的能力,很多水利被破坏后就没有恢复,萨姆苏伊卢纳竖起纪念柱庆贺自己的镇压反叛的胜利,不过到了萨姆苏伊卢纳统治末年,两河流域南部一片荒芜。

接着东北的扎格罗斯山脉的另一端,很多加喜特人迁徙过来,最初巴比伦人没有用心阻止这些人,加喜特人似乎也不是那种特别不开化的民族,他们在两河流域种田经商,也许巴比伦帝国希望新来的人口能够用来治愈战乱造成的人力资源损失。不过就像当年的五胡乱华一样,不久之后,这些外来者开始在一堆首领领导下聚众闹事起来,占领了很多地方。两河流域南部基本上脱出了巴比伦帝国的控制,北部的亚述人也趁机独立,在汉谟拉比死后不到一百年,巴比伦又恢复到了他登位时的规模——一个两河中部的小割据势力。

公元前1595年,一支来自小亚细亚的印欧民族——赫梯人,发动了一次远征,占领了巴比伦城,赫梯人非常有幽默感的把国王贵族和祭司们关进他们自己建造监狱,然后把城市里可以带走的财富劫掠一空,徉长而去——巴比伦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他们回到了自己在小亚细亚半岛中部的根据地,在那里他们正在努力建立起一个新的帝国。

赫梯人神速的来,然后又潇洒的走了,出狱的国王和贵族们已经由于旧政府的垮台而失去权势,不过神庙祭司们依然有权力,但是他们急切的需要有武力来保护自己,于是他们把加喜特人请来一起统治。在此后的五百多年里,加喜特的军事贵族和巴比伦的神庙祭司互相扶植,互相通婚,一起做生意,一起欺压老百姓,史称加喜特王朝。

在两河流域北部则是另一番景象,在加喜特王朝有钱有势的人物紧紧抱成一团欺压弱小的时候,亚述的君主们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把王室和神庙的土地分给无地的穷人,以保障他们可以继续纳税和服兵役,自耕农的利益必须受到保护,贵族和大商人不能侵犯小民的利益,平民可以通过公民大会参加国家大事,和国王贵族们共同决策。

这些决定使亚述人强大起来,凭借一支坚强有力的公民兵,在此后的一千多年里,亚述在那个时代民族迁徙的大十字路口,在一个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他们不仅保护了自己,而且逐渐建立起一个可怕的大帝国——千年亚述,不朽传奇。

然而这些亚述人的前途依然艰险,这时候印欧人的大迁徙已经开始,他们从南俄草原的故乡向各处前进,其中的一支——胡里安人,越过高加索山脉,经过亚美尼亚出现在两河流域北部。他们从自己故乡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牲畜——马匹,以及应用这种动物的军事装备——马拉战车,这种军事装备主宰了战场将近一千年时间。从此烈马驰骋,战车呼啸,军事规则被完全被改变,亚述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军事革命搞晕了,他们被胡里安人打败。

历史就是这样,也许你的内政外交没有任何错误,但是仅仅是技术变革就足以把一切都淘汰。战败的亚述人依然很强大,胡里安人允许他们在称臣的基础上保持半独立状态,亚述人一面称臣纳贡,一面学习新技术,仔细观察周围的国际形势,谋求再起。胡里安人凭借全新的军事技术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帝国——米坦尼,统治着两河流域北部,叙利亚,小亚细亚和伊朗高原的很多地方,与同属印欧民族的赫梯人展开激烈的竞争。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5-04 13:42:26 +0800 CST  


战车在战场上最大的效能不是提供一个机动发射平台,而是利用马车的冲击践踏和碾压,但是即便马这样争强好胜的动物,面对密集的长矛方阵也会害怕,无论你怎么迫使它直线冲锋,在最后关头它也会偏离一点(因为它不想当马肉串),从方阵的侧面划过。

所以在战场上战车普遍装有刀轮,当划过对方阵形时,刀轮可以切割最外围的士兵,象削苹果一样对付密集长矛方阵。据说有人被飞驰的战车刀轮割到的当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经历过?能生还下来的怎么也得身高190cm以上,这样刀轮切割的部位不是小腹,而是大腿。)。

上图不是亚马孙女战士,而是英国的民族英雄,反抗罗马的不列颠女王布狄卡,她的战车上正装有刀轮。下图应该是国内某“大片”导演的神作,从刀轮的长度来看,纯属虚构,因为不是越长越好,战车切割对方的同时,自己也容易发生侧翻,波斯大镰刀战车可以用加长的刀轮是因为它的车重很大的原因。



楼主 淼水有鲸  发布于 2016-05-06 11:04:40 +0800 CST  

楼主:淼水有鲸

字数:47951

发表时间:2016-03-27 04: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07 14:34:02 +0800 CST

评论数:8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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