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更新)三个首相的故事——徐阶的隐忍、高拱的傲骨、张居正的勃发

你会十种语言,拿一百个文凭,但还是要跟现实中的人打交道,还是要实现理想中的自我。
这本书以明中后期的三位名臣徐阶、高拱、张居正的一生成长为线,来写那个时候的那些事儿。他们不是真正的首相,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宰相或内阁首辅,为什么这么说呢?本书会写到著名奸臣严嵩,谏臣杨继盛,抗倭英雄戚继光,张居正改革等等等等,当然,还是主要以这三位首相的生平来看待这一切的事情。里面的斗争剖析,是精彩部分。
不同于传记,不同于历史小说,没有小清新,没有文艺范儿,而是要厘正一些不实的观点和历史记载,带给你一个厚黑的历史,传递给大家一些负能量,可能会颠覆一些你对历史或社会的看法。
旨在写历史的趋势、人心,以及对我们的一些启示。
如果你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如果你喜欢读书,如果你厌倦了假大空,这本书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不信,就看。

少时的徐阶

1519年12月的一天,天不太冷,扬州城里很是热闹。
大街小巷挤满了人,里面不少人在拉拉扯扯,乱作一团,但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目的比较一致——见着男青年便死命地往家里拽,要干什么,不清楚。还有许多人拼命地挤出城门,似大难临头,往外地跑。可奇怪的是,眼前如此混乱的局面,当地政府却不出面调停,束手无措。
这样的情形可能猪八戒要进城才闹得出来吧?而其实呢,这一切都归功于我们的皇帝陛下。
此时是明朝正德十四年,在位的是第十一任皇帝,明武宗朱厚照。
至于朱厚照各式各样的雷人行为,我们就不必多说了,大家只要知道,他是一个个性十足的人,一个出了名爱玩的皇帝。那个有名的荒唐故事“游龙戏凤”,说的就是他,这家伙做事大致本着这样的原则——怎么叛逆怎么做,怎么自由怎么来。
这一次,是他逮着个机会要下江南,朱厚照特喜欢美女。有个词叫“扬州瘦马”就是从明代出现的,扬州城盛产美女。
于是乎,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代劳,这样非主流的皇帝身边也不乏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这帮人除了没节操,其余什么都在行。而这次打着皇帝旗号来扬州捣乱的,是一个叫吴经的太监。
他的想法很简单——趁机讹诈,发点外财。
这下明白了吧,有钱人家都交了钱。那些被拽回家的男同胞是去做新郎的,而多数人家是没有这样的条件的,也就只有逃难了。城里城外,骚动的人群哪哪儿都是。
有道是,太监吴经,矫上意刷处女、寡妇,民间汹汹,有女者一夕皆适人,乘夜争门逃匿者不可禁。
这时,途经城外的一个少年也没被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他不是扬州本地人,只是个过路的,在打听清楚情况后,也只能摇了摇头。
由于在扬州遇上这样的突发状况,连带着之后的种种原因阻隔,少年只得取消行程,收拾行装,打道回府。
这是少年的第一次外出旅行。
到这儿大家都知道了,此间的少年就是要说起的第一位首相——徐阶。
好了,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徐阶(1503~1582)字子升,号少湖,松江府华亭县人。

弘治十六年(1503)九月三十日,浙江宣平县。
这里的县丞徐黼迎来了第二个孩子的降生,是继室所生。婴儿清澈的啼哭声给焦急等待的他带来了欣喜,是个男孩儿。
此时,孩子已经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但年少多病,身体羸弱。无疑,他的呱呱坠地给这个家带来了更多的欢乐。
这个在父亲任上出生的婴儿便是徐阶,一个权倾天下,名臣时代的缔造者。
徐阶祖上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是正经的农民家庭。曾祖徐德成,高祖徐贤都是松江府华亭县(今属上海)本地老实巴交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世代务农的背景自然也就只能勉强满足自家的温饱了。
等到了祖父徐礼这儿,由于家境贫困,实在拿不出娶媳妇。无奈之下,便入赘到城里一户姓黄的富裕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对徐礼而言,这可能是一件比较难于启齿的事,但正是这个决定,使得徐家的状况开始好转。
因为这下家境宽裕了,不会再受困于温饱问题了,往后子孙就可以读书考取功名了。于是从徐阶的父辈起,开始走上了考试做官的道路,然而这一代成就不大,徐阶的父亲徐黼才补了个县邑的掾吏,是个衙役。多年之后到了宣平县(今浙江武义)做官,担任县丞,职务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副处级。
虽然父亲职位不高(八品),但此时的家庭情况已经很不错了。家庭完整,颇有余财。起码小徐阶不必担心吃饭上学等问题,时常还可以搞点娱乐活动,出门逛街旅游什么的。
跟大多数人一样,徐阶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徐阶的成长应该是平淡无奇的,但恰恰相反,幼时徐阶的生活并非一成不变,是有惊亦有喜。
有过两次免费的死亡体验。
在徐阶周岁那年,家人带着他在院子里玩耍。小孩子天性淘气好动,大人在一旁也没怎么在意。眼错不见,小徐阶爬上了一口枯井旁,谁也没留神,他一不小心“提溜”一声掉了进去。虽说不是坠入水中,但却结结实实撞到了井底!
半天,家人发觉并把他拖了上来。小徐阶不哭也不闹,因为他直接昏死过去了,摸着也就剩一丝体温了。一家人慌忙求医问药,大家用尽各种办法抢救。一天,两天,三天,小徐阶还是不动弹。
就在大家心灰意冷要给孩子准备后事时。第四天,奇迹发生了,小徐阶自己苏醒了。啥事没有??????
如果说这一次算小意外,那下一次就是大惊喜了。
徐黼格外疼爱这个二儿子,去各地任职办事时总会带在身边,即便是工作再忙,即便是去外地,也没有忽略对孩子的教育,这位当老爸的很合格,他以言传身教来启发儿子读书思考,这比含着金钥匙娇生惯养有用的多。就这样,在父亲勤勤恳恳的地方政务生涯中,徐阶度过了童年时代。
正德二年(1507),五岁的徐阶跟随父亲外出,去一个叫括苍的地方办事。
父亲走在前头,他在后面紧跟着。途径一座高山时,结果徐阶一不小心失足,又自由落体了。这回比较惨,是从山顶直接栽到了崖下。等前面的父亲听见声音,猛一回头,登时大惊失色——儿子早就跌了下去,没影儿了。
那枯井多少还靠点谱,这悬崖是真要命了。没办法,徐黼只得慌忙赶到山下,是死是活总得弄回家去。当他火急火燎地遍寻不着的时候,却耳听得哪里有儿子的叫喊声。
“父亲不要着急,我在这儿”。
循声望去,电视剧里的老掉牙桥段竟然出现了,只见小徐阶正挂在崖边的树上摇晃呢。
这两件事迅速流传开来,成为街头巷尾的奇闻异事,大家都这样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倒是真的,有没有后福谁也说不准。不过,这点儿意外哪算得上是挫折呢,跟头还有的是。
当然了,那些还远着呢,现阶段徐阶的任务很简单,好好成长,读书考试。

徐阶的资质不错,很喜欢读书。
正德九年(1514),他的祖母黄太夫人去世了。徐黼从宣平县赶回来奔丧,料理完一应丧事之后,徐黼暂时不能再回去任职了,倒不是由于悲伤过度没法工作,而是按照规定,他必须在家丁忧守制。
所谓守制,即父母去世,子女必须在家守孝三年(以二十七个月为满),在此期间,不得做官、考试、嫁娶等等。
于是徐黼辞去公职,谢绝一切世务,闭门专心读书,并督促儿子好好学习。
跟很多读书人不太一样的是,徐黼并不是整天捧着四书五经摇头晃脑,也不是死啃八股文的题型。他对当时兴起的一门学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明代的科举考试以程朱理学的教材为主,对于这一套思想,有很多我们比较熟悉的经典语录,“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等等等。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套较为古板的理论,并不适合于人们的个性思维和心理诉求。
越多的禁锢带来的是更多的反抗。这一时期,有一门思想开始兴起,创立者叫王守仁,他还有一个为更多人所熟知的名字——王阳明(1472~1529)。这就是致良知的心学。
关于他们之间的哲学辩论,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简单说来,心学驳斥了理学的教条化思想,主张实践自省、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很重要),并且追求人性的解放。心学发展的很快特别为普通百姓所接受。不久之后,有一个心学狂人就把张居正骂得不行,这些事留待后面再说。
既然心学说的那么好,那为什么这些读书人都不正经瞧它,非要皓首穷经,苦钻程朱理学的著作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理学是统治思想,是考试要求内容,其他的再好也都是闲书,没用。
徐黼不同于其他人的正是在这里,他潜心研究心学,并且用自己领悟到的来教导儿子。徐阶悟性很高,虽然父亲对心学的理解并不完备,但他对这一套学说已经产生了一个朦胧的认识。父亲是徐阶的第一任启蒙老师。
更多他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后,另一个人的到来,会将心学的精粹悉数传授于他。自己用心研究,最终成为一代心学大家,这门学问也成为了伴随徐阶一生的财富。
在此期间,在父亲的督促下,徐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学业也突飞猛进。
三年制满后,徐黼去往外地任职。徐阶在当年,经府院考试合格,成为了一名秀才,进入县学学习。
秀才,这个词很熟。可能由于深受电视剧影响,大都认为秀才是酸腐不得志的读书人的代名词。而事实上,如果你中了秀才,那真要恭喜你了,因为你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有点特权的知识分子了。
那时国家优待读书人,会免除你的徭役,每年还会发放一定的口粮,而且你见到知县大人可以不下跪,受诉讼可以免刑。
要是你认为秀才好考的话,那就错了。七八十岁考不上秀才的,大有人在。就拿华亭县来说,三十多万人口,秀才名额也就三十几个,这中奖率,你算算。
现在徐阶在科举道路上顺当的跨出了第一步,万里长征第一步,只是一小步而已,继续努力吧,之后的考试道路还很漫长。

浅说科举
在迈出下一步之前,我们有必要简单说一下明代的科举制度。
科举,是特别能描述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词。它起源于隋朝,是国家选拔官员的重要途径,且要说的三个首相都是从这条道路开始了各自的职业生涯。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以科举考试为源衍生出了明代的文官集团。其中暗含着以师门、同年、同乡为纽带的各层官僚势力,将是后面政治斗争的主体。
徐阶刚刚参加的考试叫做院试,考试范围是州县,考生叫做童生(年龄不限),在考试中合格的,就是我们所说的秀才。过了这一关就算是知识分子了。
之后的考试分为三级,分别为乡试,会试,殿试。
第一级考试叫做乡试,可不是在乡里举行,这是省一级的统考。因此规格也比较高,三年才有一次,时间一般在八月份。考试合格的叫做举人,举人里的头名称作解元。
同学们考到这里就有做官资格了。不过,一般人都会选择接着考。这是因为在明代,社会十分看重学历,举人没什么大出息,因此就算那《儒林外史》里范进中举后再怎样的欣喜若狂,那也是没有就业保障的。
悲催的读书人,还是接着考吧。明年二月份才迎来真正的考验——会试。
这是全国范围内的考试,由礼部主持。届时,全国举人会聚京师,各省精英一决高下。所有举子都做同一套卷子,并且监考极为严格。之后,朝廷会在考生中间挑出一些成绩优秀的人(三百人左右),这部分人叫做贡士,注意,是贡士,不是贡生。其中的头名叫做会元。
这些人将参加最后一级考试——殿试。这一关,考生将直接面对帝国的统治者。由皇帝出题,考生作答。题目一般是关于时事的策论,然后根据考生表现,录取分为三甲。
第一甲只有三人,叫做进士及第,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甲三甲的认识较多,其中的头名一般成为传胪。
有个成语叫做连中三元,就是说一个人连中解元,会元,状元。
至此,我们算完成了科举任务。
时至今日,我们也很难理解古人那种活到老,考到老的科举情结。甭笑他,其实上千年的科举制到今天也没有消失,咱们今天还干这事呢。整日整夜地做题,考试成绩好便意味着道德品质好,学历高便感觉上高人一等似的??????
今人的这种心态,古人也一样,两者都成功做到了一点,把知识完全变成了应试。不需要个性思考,不需要个性思维,只要好好地啃书本,好好做题型,就可以了。而且,他们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个,是另全社会都心甘情愿。
科举考试的形式的措辞死板、格式固定的八股文。其格式是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就按这一套死格式往上套文章。
这个也不难理解,因为这事咱们也没少干。比如英语的四六级作文,大学毕业论文等等,都是如此。不在乎立意和内容,只要格式和用词合格就行,书生们就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古往今来,读书人着了魔似的往上扑。很多人将毕生精力耗在这上面,正是五十少进士。他们只是为了写出更好的文章,谋取一条进身之路。其实,经历过这些考试的人,跟今天所有从高考考场上走出来的学生一样,仅是他们的辛苦和坚持,就值得所有人尊敬。
科举不同于现代考试,它是直接选拔官员,学而优则仕,华山就这一条道。
跟现在的教育制度可以一拼的是,科举制度也被无数人唾骂,都说他禁锢思想,愚化国民云云。这话不太对,每个时代的教育特征一定是与它的社会特征紧密相连。
所谓的教育,不是说谁想改或是说谁不肯改就能左右的,什么都要务实,不是到处喊口号煽动人就能决定的。对封建帝国来说,科举制为它笼络了大批的社会精英,让他们为统治者服务。唐太宗那句话“天下士人,入吾彀中矣”,就是这个意思。
对读书人实事求是的讲,在当时,这已经是一种较为合理的人才选拔方式,他摒弃了出身、门第等限制,让读书人在一条公平的线上较量,让你有机会进入体制。
就好比当下的,纵有万般不是,你一言我一语也不能迅速改变得了什么,先这么着吧。
常常引以为荣的考试拼学历,不过是一种进身的手段,别太在意。读书就是读书,别太功利。徐阶以及之后的高拱、张居正,都看清了这些,路漫漫其修远,人因努力而幸运,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智慧来经营人生。

在县学里,徐阶算是一粒活跃分子。他独立思考能力强,不喜欢事事都一板一眼的,遇到问题喜欢与 人争辩,对书中的圣人之言会大胆地提出质疑。高谈快论,张力十足。在大家眼中,这个年轻人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1 01:09:00 +0800 CST  

有人曾问过年轻气盛的徐阶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风云际会,条件成熟,可以成为苏东坡、王临川,可以成为李白、郭子仪,可以成为姜子牙、比干,你将如何选择?”
这一次徐阶不做分证,而是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回答:
“愿效王安石。”
王安石即王临川,治世之臣也。
正德十四年(1519),徐阶前往南京参加乡试,结果不幸落榜,铩羽而归。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在第二年,一位新任知县的到来,将影响徐阶的一生。
他名字叫做聂豹,是一个不平凡的知县。
聂豹,字文蔚,江西永丰人,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到华亭县上任伊始,这里就遇上一场水灾。在他的带领下,百姓们疏浚河道,恢复耕种,把治理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在工作之余,聂豹喜欢跑到县学里。在这儿听先生讲课,跟秀才们交流探讨。他认为,这里是一个可以发掘人才的地方。
一天, 邻居上海县的知县郑洛书前来拜访,聂豹便拉着他一同去县学逛逛。
县学里,秀才们正埋头读书,气氛挺压抑。原来这次的乡试,华亭、上海两县没一个人中举。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空气,聂豹随口说道:“上海秀才不第,只为洛书。”
听见朋友的调侃,只见郑洛书不慌不忙,应声答道:“华亭百姓当灾,皆因聂豹。”
“洛书”谐音“落输”,“聂豹”谐“业报”。对答得妙趣横生,宾主双方哈哈大笑,讲堂的气氛就开始活跃起来。
这时,里面夹杂着一个声音传来:“原来洛书不落输,居然业报是善报。”
这更有意思了,预示着聂豹治理有方,秀才们依然斗志昂扬。
话音未落,众人的笑声都停住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错愕地盯住了刚脱口而出的徐阶。
年少轻狂,才华横溢——这是徐阶留给聂豹的第一印象。
第二天,聂豹在县衙里约见了徐阶。
一番交谈之后,聂豹大吃一惊。
眼前这位普普通通的秀才,对诗云子曰和对事物的领悟能力很不一般。更重要的是,在徐阶的言语之间,聂豹隐隐约约闻到了心学的气息,感觉这小伙子有点意思。
聊天过后,当徐阶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聂豹笑着问道:“徐生员,你很不错。往后跟随我学习怎么样?”
师从于知县大人,还不错嘛。随即,徐阶做出了肯定的回复。
说聂豹不是一个平凡的知县,并非因为他的工作干得好。那是在几年前,他曾在江西路遇一人讲学,听其所讲观点十分新奇。当时聂豹年轻气盛,十分不以为然,就上前与之反复争论,最终被其人品和学说,深深地折服。此即王阳明和他创立的心学。
后来,聂豹虽未拜师入门,却蒙阳明先生倾囊传授,掌握了心学的真谛。
从父亲那里,徐阶获得了心学朦胧的概念,算是体验版。
此后,他跟随聂豹学习,逐渐揭开了心学的神秘面纱,慢慢地理解了心学的精粹。这是一个新奇的世界,读书做学问和为人处世之道与以往的理学教材大为不同。徐阶日夜不辍地钻研,用心地领悟,这些东西可以受用终生。
心学的精要在于“知行合一”四个字,究竟什么意思我也说不清。此时的徐阶可以把心学的理论和老师的教诲烂熟于胸。但,知行合一究竟说什么呢?心学真的有用吗?短短的这四个字蕴藏了先贤一生的智慧,徐阶不曾真正的经历过生活,这一切还不得而知。
当然了,经书教材还是一定要看的,再一次落榜复读可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过不多久,聂豹找到正挑灯备考的徐阶,跟他说起了,放下书本,出门去走一走吧。
这个是有讲究的,不是叫你到处踩别人的足迹,攒些什么纪念品,也不在于如何炫耀。且不说“行万里路”,古人讲究养气为文,以周览四海名山大川养浩然正气,所谓功夫在文外——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一句话,见见世面,写写文章。
没有犹豫,出去玩玩是好事,徐阶听从了老师的话。
于是这才有了前面在扬州的见闻,第一回没走出多远。回家之后,徐阶讲述了在扬州的情况,这位皇帝的荒唐行为,真让大家长了见识,唏嘘不已。摊上这样的统治者,小老百姓还能说什么呢?
尽管是半途而废,但这次外出也并非一无所获,这帮统治者不干活,瞎捣乱的态度给徐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德十五年(1520)春,徐阶开始了第二次远行。
这趟没什么特别之处,一路向北到了山东济宁,济宁曲阜,来瞻仰孔圣人。徐阶游览了孔府、孔庙、孔林,见识了齐鲁大地的风土民俗。谁说天下衣冠仰圣门,原来传闻中的圣人之乡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诗礼簪缨,钟鸣鼎食,破落得让人有些难受,心下一丝失望。
这一年十月,徐阶返回了家乡,准备参加乡试。
嘉靖元年(1522),应天府乡试如期举行,徐阶前往南京应试,几场试考下来,徐阶自我感觉还不错。心想,这回该十拿九稳了吧,不料,意外发生了。
当时,乡试和会试都是分房考试,分房的名字今天还在用,叫号房。分房考官叫做房师。也就是阅卷老师。
大概是徐阶的文章不太合这位房师的口味,看过后,被他随手扔在了落榜堆里。眼看着这份辛苦完成的考卷就要成为废纸了。这时,碰巧主考官董圯巡视经过这里,随手捡起一张落选了的卷子,打上眼看了几句,感觉有点意思,于是仔细读了起来,读完时董圯连声称赞,评语脱口而出:
“此人当为解元!”
他马上叫来了阅卷老师,批评了几句,但这位房师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录取。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商议达成折中——此人中举人第七名,不点解元。
对于这一切,事后徐阶也打听到了,得亏这位主考官有眼力,才不用回家再熬三年。后来董圯去世后,是徐阶为他作的墓志铭,表示对他的知遇之恩不曾忘怀。
虽然没有拔得头名有些可惜,但也获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准备准备,明年将迎来真正的考验。
嘉靖二年(1523),徐阶赴北京参加会试。
考试过程很顺利,会试三场考下来,徐阶成绩优秀,成为了贡士,进入到最后的殿试。
殿试中,见到帝国的统治者,徐阶倒也不怯场,文不加点地完成了考卷,写成一篇《廷试策》,然后退出,静静等待着结果。
殿试后,内阁大学士传阅试卷,读到了徐阶的文章,文笔匠心独运,大家一致交口称赞,看来此科的状元非徐阶莫属了。
这时,吊诡的一幕出现了,刑部尚书林俊也拿起了徐阶的卷子,认真读了起来。随后,这位部长大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文章,当为状元。
得,有这句话徐阶就交待了。评语是不错,可这话实在不该由他说。因为殿试阅卷不关他什么事,更要紧的是,他跟当时的内阁次辅费宏有着不小的矛盾。
这样一来,徐阶就变成了公报私仇的牺牲品,状元也就降格成了探花。
是挺冤枉的,考试过后,照例考生要前去拜见考官。在那儿,徐探花见到了内阁首辅杨廷和,这时他的才华得到了肯定。
杨廷和对这个青涩的小子作出了预言:此子之功名,必不在我辈之下。
这是一句极为震撼的评价。要知道,杨廷和历仕四朝,是当时的朝廷第一号人物。而事后证明,这位官场高手的话的确高明。
好了,成绩优异又有领导赏识,小徐探花是前途大亮。回家之后,家人们自然也欣喜非常,还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
门当户对,喜结连理,徐阶娶了一个十分中意的妻子,可谓喜上添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徐阶一下子全赶上了,比得上《西游记》里那个陈光蕊,刚点了状元,又中了绣球。正是探花易得,此景难逢。小伙子有多高兴,做梦都得笑醒。
到这儿往前就是徐阶的少年时代,虽然磕磕碰碰,有些小意外,却也是够平坦,挺得意。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1 18:42:20 +0800 CST  

官场一菜鸟

这是朝廷特准的婚假,完事儿要尽快去北京赴任,没多长时间,稍作停当,徐阶就得告别亲友,准备登舟北上。
天清一雁远,江阔孤帆迟。拜别恩师与父母,前路甘苦唯自知。
嘉靖二年(1523)九月,载着期许,一路上风声水声。徐阶来在了北京,在翰林院供职,担任七品编修。
这一年,徐阶二十一岁。
翰林院是五品衙门,长官叫做翰林学士,它集结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在进士中,一甲三人直接进入翰林院当官,被授予修撰、编修、检讨等官职,然后从二甲三甲的进士中挑选青年才俊考试,合格的就选为庶吉士,也就是见习翰林。高拱、张居正都是庶吉士出身。
翰林院的主要工作是修书撰史,考订制度文书,为皇帝起草诏书等等,类似于皇帝的低级顾问。
这些看上去没有油水的繁琐工作,却极有前途。翰林升迁很快,他们的出路,往往都是六部尚书、内阁大臣。从明英宗往后,甚至形成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的惯例。
进了翰林院,人们会把你当作储相来看待,但实际上这名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就好比人们喜欢把大学生看成是栋梁,实际上差得远,做了翰林不过是入阁的一个基本的学历标准。
接下来,熬个几十年资历,人还没死,脸皮够厚了,心够黑了,运气还不错,差不多就能入阁了。
徐阶暂且在这片清贵之地安顿下来,用张居正的话说,翰林院是一个“敦本务实,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预养其所有为”的地方。既来之则安之,最好别感觉自己很优越,因为有的是东西要学。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1 18:49:31 +0800 CST  
@白马银枪跃龙门 4楼 2013-10-11 20:31:27
好文,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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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解的是几段斗争,后面会写,谢谢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1 23:10:36 +0800 CST  
@还没回家吃饭呢 7楼 2013-10-12 03:07:57
明朝是个名臣辈出的时代,刘伯温、三杨、徐阶、高拱、张居正还有于谦,都是一时之风流人物。静等楼主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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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着重写的人物是后面的高拱和张居正,因为市面上的读物关于这两人的描写都不太好,希望您能看到后面的部分。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2 11:25:27 +0800 CST  


已然来到了帝国的中心,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一场无比凌厉的政治风暴正席卷而来。
当年那位特能胡闹的正德皇帝已经驾崩了,大概由于玩得太过火,也没留下个接班人。自己玩够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一大摊子事,可愁坏了底下这帮大臣。
新老皇帝交替的这段时间,人心不稳,国家最容易出问题,我们看很多政变都是趁这时发生的。在他驾崩的三十七天里,内阁首辅杨廷和加班加点,忙里忙外,主持政府工作,他拟定诏书,革除弊政,裁汰冗员,以非凡的政治手腕迅速稳定了局面,为权力的平稳交接打下了基础。
没太子怎么办?从近支中找,“父死子继”行不通了,那就按照祖训中“兄终弟及”的原则来。在众皇族子弟中,杨廷和选中了血缘最近,也是最合法的一个藩王入承大统。这个幸运儿是朱厚照的堂弟。当时在湖广安陆州(今湖北钟祥市)的兴献王朱厚熜,此时他年仅十五岁。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朱厚熜来到北京,从小城小镇而来,稍显怯懦。
前来迎候的官员给兴冲冲的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请殿下从东安门入宫,到文华殿行劝进礼,然后即位。
听完这话,朱厚熜不愿意,甚至相当愤怒,因为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以皇太子礼登基。这是给人家当儿子来了,不是正宗的皇帝即位!
但朱厚熜不是好糊弄的,由于父亲死的早,他从小就跟着母亲打理王府的事务,他当家很早,极富心计。
他掏出了遗诏,这是法律文件,坚持要从大明门进宫,到奉天殿(今太和殿前身)即位。
可拦路的大臣不吃这一套,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怵眼前这位未来的皇帝。一番软磨硬泡下来,大臣们纹丝不动,一时间僵住了。
“好吧,我不做皇帝了。”朱厚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大臣们都惊呆了,这样下去可不好收场了。经过短暂的商量,大臣们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将朱厚熜迎了进去。
北京城不比原来的封地,它不仅宫室多,人心也那么复杂,一定要使出更强硬的手腕才能制服敢于挡路的人,绝不能软弱将就。登基前遇上的第一件事,给朱厚熜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2 18:59:24 +0800 CST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二十二日,朱厚熜登基即位,改明年为嘉靖元年,是为嘉靖帝。自此,他开始了长达四十五年的统治,并以其乖僻猜忌的性格和执政方式深深影响了三位首相的命运。
即位后,朱厚熜按照杨廷和定下的许多政策来办事,一度呈现出中兴的气象。
不久后,他要求廷臣讨论给父亲上个封号,这是个合理的要求。大臣们反响很积极,皇帝很高兴。
五月初七,礼部尚书毛澄联合文武大臣六十多名,给新任皇帝上了一道奏疏。
文中旁征博引,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内容:
陛下您应该称孝宗(朱厚照的爹,朱厚熜的伯父)为皇考(父亲),改称您的父母为皇叔父和皇叔母,这样才合乎礼法。
另外,奏疏的后面写有这样一句话:“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这句话是杨廷和加上的。
联系前后,杨廷和的意思很明白了:前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在这里我说了算,有谁不听话就干掉谁。
朱厚熜傻眼了,当个皇帝把爹妈给弄丢了。少年天子终于领教到了这位幕后大佬的厉害,但他没辙,他孤身一人,这个皇帝不值钱。朱厚熜准备就此妥协,于是接下来做了以下事情:请杨廷和进宫喝茶,并大肆吹捧了一番;命太监去给毛澄送礼。
只希望他们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结果毛澄把礼品原封退了回来,杨廷和倒是挺客气,不过那意思很决绝:没得商量。
当官的敢跟皇帝叫板,自然是大有实力的。挡在朱厚熜面前的,不单单是杨廷和,而是他所代表的一股左右帝国前行的庞大势力,即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


下面我们来说说内阁,在明代,这是一个经常出现又十分重要的词汇。
明朝开国以后,太祖朱元璋废掉了丞相制度,使天下权力集中于皇帝一人。所谓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全国事务太多太杂,皇帝一个人是肯定干不完的。于是,自明成祖永乐年间,内阁应运而生。
内阁在哪儿办公呢?在大内的文渊阁,那儿有十间房,是机密重地,闲人免进。大概位置在午门内东边,文华殿前面,文华殿就是今天故宫陶瓷馆,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不过明朝文渊阁在清初就毁掉了。
内阁就类似于一个秘书班子,人数不多,一两人到三五人不等。大臣按入阁的先后顺序排定座次。第一位叫做首辅,第二位叫做次辅,余下几位不等,一般都是首辅说了算。
怎么升职呢?是这样,首辅离职或死亡,就由次辅顶上。前面的没了,后面升一级。
内阁大学士帮皇帝阅览奏章,然后将处理意见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上面,这叫做“票拟”。皇帝再用红笔作批示,称为“批红”。内阁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影响皇帝决策。
明中期以后,皇帝们越来越懒,内阁权力越来越大,票拟基本就代表了决策。我们说起的这三位,他们分别赶上、超越、盖过了皇帝,成为名副其实的首相,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名臣时代。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2 19:04:17 +0800 CST  


不过,内阁固然很牛气,有人会奇怪,传说中皇帝是金口玉言,说的话不就是圣旨吗?那当然是胡扯,大明朝是有法律的,皇帝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按照正常程序,他的命令要经过起草、审议、执行等一系列程序才能起效。
比如朱厚熜,他将表达自己意愿的文件下发到内阁,结果立即被原封退回,拒绝执行。内阁是有这项权利的,叫做“封驳”。
眼瞅着被封还的手敕,朱厚熜哭都没地儿哭,可气愤归气愤,自己势单力孤,实在无能为力。朱厚熜濒临绝望了,正当这时,一封奏疏的到来,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上疏者,新科进士张璁。
张璁,字秉用,浙江永嘉人,正德十六年(1521)进士。其实这位新科进士一点也不新,他二十四岁就中了举人,之后连考了七次进士。二十多年的光阴给应试教育打了水漂,终于在四十七岁时熬上了进士。
可他成绩实在一般,才考中二甲七十名。庶吉士自然是没指望了,就地分配吧。于是张璁被分配到礼部观政,是个实习官员。本以为考中进士就前途光明了,可到现在还没捞着一份正式工作。
当看到朝廷里这幅景象时,张璁经过激烈思考,那时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杨廷和呀。最后,他决定冒险投机一把,上疏支持皇帝,随后他的大作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在奏疏中,张璁全面批驳了对方的观点和例证,并大胆肯定了朱厚熜任自己父母表现的正确性,说得有理有据。
从此,明朝著名的政治事件“大礼议”拉开了帷幕。此事波及之广,影响之深,真叫人咋舌。
这可把朱厚熜高兴坏了,不见得张璁的理论有多么先进高端,而是他看到其中蕴藏着一个重要的契机——文官集团并不是铁板一块。可以拉拢一部分不得志的中下级官员,支持自己议礼,从而达到目的。
就在这时,朱厚熜的母亲进京,她对迎接自己的礼节很不满意,又得知儿子受了委屈。这位未来皇太后不干了,撸袖子卷裤腿准备问杨廷和讨个说法。
三方联合,看样子架势不小啊。可惜了,他们的对手是杨廷和,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会怕这个?于是乎,联合很快就被轻易瓦解了,方法如下:
分别给朱厚熜的父母上封号——兴献帝和兴献后。
分配给张璁一份新工作——南京刑部主事。
当时,南京叫做应天府,是明朝的留都,那里设有和北京一样的中央机构。不过,除了兵部掌管南直隶与浙江、江西等省的军队,户部掌管南方各省的户籍,这俩部门有实权除外,其余各部门基本都是闲职。
张璁被安排到这里,差不多就意味着政治生命结束,提前被养老了。
给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分,解决不听话的官员,高招。
只是朱厚熜不肯罢休,要求在封号上加个“皇”字。对此,杨廷和只一招就解决了:如果要这样,那就让我退休吧。他自然不是真退休,这是以退为进,是大臣对付皇帝最低廉实用的招数。新皇帝一上台,首辅大臣就辞职,政府工作谁干?朝廷里谁还买你的帐?
朱厚熜不吭气了,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有人会问,这帮人搁着正经工作不干,好好的国家也不去治理,非要为了三两个字争来夺去,莫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是的,要看清了,这实质上是文官集团与皇帝之间一次激烈的冲突,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什么封号啊,名分啊,都是表象,掩盖下的权力之争才是事实。
无可奈何花落去,走你的吧,张璁悻悻地来到了南京。正在天天抱怨不已之时,他结识了一批新战友:桂萼、霍韬、方献夫等人,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些不得志的官员。
此后,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商讨筹划,结成了议礼派新阵营,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去了还是打水漂。在此期间,他们拉到了一位大人物的支持,他的名字叫杨一清。
杨一清,字应宁,成化八年(1472)进士,退休高干。看中进士的年头就知道,杨一清在朝廷里混的时候,这批官员才刚上学,他是跟杨廷和一样的元老级人物。杨一清担任过总制陕西三边军务、吏部尚书等要职,在朝廷里尤其是军队中威望很高,算得上是军方代表。这十分重要。
这回有底气了。
嘉靖二年(1523)十一月,由桂萼上疏,请求重新议礼。
杨廷和看到了奏疏,他微微一笑,上疏请求致仕,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多年的劳累、争斗,他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了,四十多年的宦海沉浮、尔虞我诈,还是选择了退出。朱厚熜顺水推舟批准了。
杨廷和辞职了,毛澄也走了,剩下的大臣见形势不妙,准备暂缓一下,先息事宁人,维持住现状,这将对己方有利。
这是缓兵之计,到这时,大臣们已经作出了让步,兴献帝也有了新的尊号——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
问题就出在“本生”俩字上,这么说来,到目前朱厚熜还是有两个爹,孝宗还是爹,他父亲是本生爹。这令他很不满意,他要把碍眼的“本生”两个字抹掉。朱厚熜顶住了大臣们的压力和诱惑,急召张璁等人进京。
老一派的护礼大臣退休了很多,在朝廷中迅速形成了护礼派第二梯队,是由年轻官员组成,他们敢于闹事,乐于斗争,其领导者是杨廷和的儿子杨慎。
杨慎,字用修,正德六年(1511)状元,时任翰林院修撰。这人大家不熟,但有一首词你一定知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就是他写的。
杨慎在得知张璁、桂萼进京的消息后,他纠集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官员,打算趁他俩进京之机将其乱拳打死,从肉体上消灭掉。
杀人是违法的,这个一定懂,但他们选择了一个杀人不偿命的行凶地点,叫做左顺门(今北京故宫的协和门)。这里是进出大内的必经地段,曾有过先例,在这里打死所谓的奸邪小人,可获得死刑豁免权。
不过,张璁、桂萼是狡猾狡猾的,他俩听到风声后,东躲西藏,进京后一直不轻易露面,几次路过左顺门都逃了过去。久而久之,竟然躲过了风头。
嘉靖三年(1524)六月初,朱厚熜任命张璁、桂萼为翰林学士,方献夫为侍讲学士。
被认定的奸邪小人怎么能进翰林院!官员们战斗力不减,只是技术性大不如前。杨慎立即率领翰林院三十六名同僚上疏,抗议张、桂进翰林院。说是,耻于与张璁、桂萼为伍,如果非要那样做,就把我们都辞退了吧。
这招假辞职早用过了,没新意。朱厚熜收到了奏疏,将其置之不理,继续筹划议礼事宜。
形势愈加不利,文官集团陷于被动局面,他们决定来场大阵势,放手最后一搏。斗争就此升级。
七月十五日,朝会刚罢,按日子明天就要上新尊号了。不行!杨慎留住了散朝正欲回家的大臣们,准备集合他们一同进宫请愿,迫使皇帝收回成命。成败在此一举。
为此,杨慎还喊出了一句极具煽动性的口号:“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伴着这一声吆喝,甭管是想不想去的,都得去了。自六部到翰林院,御史到给事中,各级官员共二百二十九人,浩浩荡荡地进宫,去了二话不说,齐刷刷地跪在了左顺门前。“左顺门事件”爆发。
百官群情激昂,一齐哭天抢地,一个个寻死觅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朱厚熜才十八岁,哪见过这么大阵势,一时被唬住了。他打心底有些害怕了,就前后派了几拨太监去传谕,劝他们早点回家歇着,不要闹事。哪知大臣们很强硬,跪着更横,放出话来,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谁也不走。
朱厚熜有些愤怒了,他派出锦衣卫将为首者抓起来,一共逮起了八个人。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此举不但没有吓退群臣,反而使他们的情绪更加激动,大臣们哭出了新花样——撼门大哭。大致动作是用手锤门,一个劲儿地嚎,抹眼泪是不行的,要嚎。
从清早嚎到晌午,也不见停。这边朱厚熜已经怒不可遏了,这帮大臣从一开始就不服他,不断地跟他找茬,自己决不能退缩。他再一次派出锦衣卫,下了死命令,不管法不责众这一说,将五品以下官员全部下诏狱拷讯,四品以上的暂记待罪。
一阵刀枪棍棒,终于,以超大规模的逮捕行动镇压了这场集体示威活动,文官集团完败。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2 19:06:32 +0800 CST  


随后,上尊号工作的完成,事后清算也开始了,朱厚熜是一个也不放过——四品以上停俸,五品以下当廷杖责。
廷杖,即杖打屁股。不要受电视剧上那种打多少大板的影响,那不叫打板子,实际上廷杖是很凶残的,打残废、打死人是常有的事。据记载,这次受杖者多达一百三十四人,一顿大杖下去,人人皮开肉绽,个个血肉模糊,其中有十六人由于伤重,先后死去。
然后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另外,由于杨慎等人的模范带头作用,没过几天,旧伤未愈又挨了回头棍,愣是没打死。紧接着,不等伤好,杨慎立即被发配到云南,永不叙用。
左顺门前血迹斑斑,也着实创造了一项廷杖记录。

但这项记录引发的后果相当严重,它使得这一段历史开始变得有些走形了。
以杖责百官确定了皇权的独尊,正是板子打烂了面子,皇帝和大臣不再是合作关系,君臣之间形同陌路。自杨廷和发布遗诏以来开创的中兴局面没能延续下去,到头来还是苦了百姓,又要经受新一轮的折腾了。
至于朱厚熜本人,变得刚愎独断、猜忌刻薄,他不再信任大臣,换之以诡计和暴力驾驭群臣。这从来都不是治国之道。
大礼议的后果及后遗症,奠定了这一时期的政治基调。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2 19:07:08 +0800 CST  
回复第16楼,@白马银枪跃龙门

杨廷和看到了奏疏,他微微一笑,上疏请求致仕,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多年的劳累、争斗,他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了,四十多年的宦海沉浮、尔虞我诈,还是选择了退出。朱厚熜顺水推舟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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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迁和真心致仕,是楼主揣度的,还是有其他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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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我不搞历史辩论,不能每个人的举动都列出史料123来论证,估计那样也没什么可看的,这是根据史料里的叙述所写。 二来,杨廷和这部分算是个铺垫,不是重点,不细写每个情节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3 09:04:06 +0800 CST  

后果很严重

往后,我们称朱厚熜是嘉靖。
除了控制文官集团外,嘉靖还解决了另一方势力——宦官集团。
当年在封地时,他就极为反感宦官,反对这些人扰乱朝政。即位之后,嘉靖毫不手软地严惩了武宗时期几个掌权的大太监,并调回各地镇守太监严查严打,对宦官队伍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裁抑。
太监们被整得奄奄一息,只能提心吊胆地干体力活。不过,这对嘉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请看下面的结构:
内阁—司礼监,三法司—东厂,总督、巡抚—镇守太监、守备太监。
长期以来,文官和宦官两方权力制衡,达到一种奇特的平衡,这是皇帝操纵的结果,因为这能保证皇权至上。
有人说,明代宦官专权,就应该严惩不贷!不对,宦官闹得最欢的是东汉和唐末,猖獗到都可以左右皇帝的废立。明代的太监各种坏,且不论他们品行如何,作恶几许,但都有一个特点——听皇帝的话。
对嘉靖而言,这就够了。
太监可以帮助你制约那帮桀骜不驯的大臣,还可以提供情报(东厂),这是朋友啊。
现在太监没了,一时半会还行,但官僚组织庞大并且更新很快,拿什么控制他们呢?在此情况下,嘉靖积极开发身边的资源,起用了另一套特务系统——锦衣卫。
在左顺门事件中,锦衣卫表现得很暴力,很实用。由此,嘉靖认定,该部门很有发展前途,并决定大力扶持。
一直以来,锦衣卫一直处于东厂的阴影之下。如今,太监被彻底废了,嘉靖一方面重整锦衣卫,另一方面不断安插亲信进去,提高锦衣卫的地位。
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不用再向太监低头哈腰了。在此期间,还出现了一个明代第一锦衣卫,这个人后面会说到。
攥紧了权力,控制了大臣,嘉靖没打算带头干好工作,他把心思花在了另一项事业上——修道。
道教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一点儿都不重要,只要知道,它有一个修炼目标——长生不老。所谓儒家修性,道家修命,嘉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修道,说好听点,叫养生,说难听点,叫乱嗑药。
他幻想通过搞道教研究,吃各种仙丹,打破生物学规律,从而长生不老,永久掌握权力,呵呵,这也只能是幻想了。
为此,嘉靖不惜花费重金建造宫室,高薪聘请各路道士为他炼丹作法,还经常举办各种道教活动。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皇帝能业余时间修道,官吏就敢上班时间炼丹。各地纷纷效法,这种纯粹的封建迷信活动,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国与家经不起这样的挥霍。
其中,在举行斋醮(道教仪式)时,为了便于向上天汇报工作,需要写祝文烧掉,于是就有了青词。因为是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故称为青词。
开始时,青词是由道士所写,但是道士文化水平有限,写出的青词文采不行,往往另嘉靖很不满意。因此,他将这一项工作交给了亲信大臣。殊不知,此举将早就一批人。
不管政务能力怎么样,有许多大臣以写青词获了宠。嘉靖朝中后期入阁的大学士,都擅长写青词,其中有四位还是靠写青词发家的,人称“青词宰相”。徐阶、高拱都是写青词的高手。
如此低级趣味的事竟然折腾成这样。看吧,乱搞封建迷信,害人终害己。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3 10:18:38 +0800 CST  
@shucaiqd 19楼 2013-10-13 10:47:24
希望不会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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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tj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3 12:36:49 +0800 CST  


写了这么多,那么热闹的事儿,徐阶人呢?他没掺合吗?之所以把主角晾在了一边,是因为在大礼议中压根就没见着徐阶的身影。不过,以他的性格,不跟着疯狂一把,很难。
嘉靖三年(1524)九月初三,徐阶的父亲徐黼病逝。他满怀悲痛,只得放下工作,回乡丁忧。
我们来算一下时间,徐阶是嘉靖二年九月去的北京,到此时满打满算,有一年的光景,恰好是第二波议礼风暴的时间。
作为一名翰林院的新人,徐阶的日常工作也就是抄抄写写,研读一下中央文件,平日里多是跟一些文人士大夫有谈笑往来(有声士大夫间)。再者初来乍到,老师家人的叮嘱还犹在耳畔,做事比较谨慎,碰上事情不明不白,不敢瞎掺和。
再来看护礼派的官员们,个个都是久历官场、生猛无比。现实摆在那儿,官场是最讲究资历的。说得糙一点儿,此时的徐阶就是一官场菜鸟,连跪哭请愿的资格都不够。
退一步说,按照明朝制度,除科道言官外,言官五品、外官三品才有资格上朝,其他官员有什么特定事务也能朝见。我们经常看到电视剧里一个县令就能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好像是大模大样,你别当真。所以说,闹事的那一天,徐阶很有可能就没上朝。
不管怎么说,大礼议中各派人物明争暗斗,左顺门前廷杖流血。徐阶是亲眼见识到了,也想到了一些,没卷进去,还好幸运地躲过去了。因为在这次议礼风暴中被整倒的官员,就在黑名单上挂了号,几乎无人翻身。

九月,徐阶离京,匆忙赶回松江奔丧。
父亲去世,母亲显得苍老了许多。想起父亲的音容教诲,徐阶不禁悲从心头起,衰麻哭泣。听说徐阶回来了,聂豹再次前来吊唁,并劝解他保重身体、节哀顺变,时间长了,徐阶渐渐平和下来。
世界太吵,家里总是最安静的。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陪陪母亲,读读诗书,做些琐事。
闲处光阴易过,日子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嘉靖四年(1525),老师聂豹调任监察御史,巡按福建。离开了华亭县,之后聂豹升浮不定,直到嘉靖二十九年(1550),由时任礼部尚书徐阶推荐,聂豹召回朝廷,担任兵部右侍郎。
就是在这一年,一个礼部尚书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看到后面就知道了。
说到北京外城,正是从这时开始修建的,是为了防御蒙古人。记载上说,几年后就完工了,然后聂豹加封为太子太保。实际上远没有,当时只修了南边的一段城墙,就没钱了。因为经费被嘉靖拿去修宫殿去了。
于是,就把这段城墙跟北京城连接起来。原北京城是内城,这段城墙围起来的,就是外城。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北京城是个“品”字形,这样也就把北京分成了南城(外城)和北城(内城)。不过,现在的城墙已经拆没了,看不见了。
两年后,聂豹升任兵部尚书。他尽职尽责,请求修筑北京外城,选才用将,在军事国防上小有建树。
嘉靖三十四年(1555),由于直言反对赵文华祭告海神和开放沿海互市,聂豹受到降俸二级处分。之后,他上疏请求致仕,一直闲居到嘉靖四十二年(1563)去世。聂豹跟徐阶在朝中真正共事的时间不长,这些后面就不多赘述了。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3 16:13:13 +0800 CST  


嘉靖六年(1572),守制期满,徐阶携妻子返回北京,去吏部报到,继续在翰林院供职。
阔别三年,朝廷上上下下仿佛换了个模样,当年那批人不见了,出现了许多新面孔。这一切都是拜张璁所赐。
议礼成功之后,张璁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可他看谁都不顺眼。虽然身份提高了,但本质一点儿没变——依然是小人。
小人往往更聪明,所以容易得志,可就是境界不行,所以永远做不成大事。没见他干出什么值得称道的政绩,只是当年在大礼议中踩过他的官员纷纷下了课。比如那位上海县令郑洛书,当时担任监察御史,由于不听他比划,也只能卷铺盖走人。
或贬官,或革职,或流放,就连已经致仕了的杨廷和也不放过,被定为罪魁,硬是削籍为民。剩下的官员大都改换门庭,投靠了张璁。
嘉靖六年(1527)十月,张璁升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
没做过翰林竟也入了阁,官职不低了,可整人工作依然没完。不久后,张璁丧心病狂,将矛头对准了一位大人物——杨一清。
在大礼议中,杨一清曾支持过张璁。此时,他担任内阁首辅,是张璁的顶头上司。张璁可不管这些,上下其手,一通阴谋诡计耍下来。终究在两年之后,张璁将杨一清挤出了朝廷,独揽大权。
自议礼以来,张璁的整人工作无意中开了一个极坏的头。
内阁变成了权力竞技场,整完别人,再被别人整。此后的内阁成员不再是和衷共济,而是你死我活,纷争不断。它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行政效率低下,很多工作就在无休无止的扯皮中耽搁了。
唯有最天才、最智慧的人才能治好大礼议的后遗症,并打开这个死结。

内阁倾轧,起于张璁,终于张居正。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3 21:43:00 +0800 CST  


嘉靖九年(1530)十二月,张璁上疏提议,他认为孔子祀典不合礼法,应该除去王号(孔子封为文宣王),并降低配享。
张璁似乎议礼议上了瘾,整完活人,又把火烧到了孔圣人的坟头上。
嘉靖收到奏疏后,同意了这个建议,将文件下发到礼部及翰林院讨论。
这事儿干得相当不地道,大家都是捧着四书五经混过来的,就你过河拆桥!但是慑于张璁的淫威,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意见。对于绝对的服从,张璁一脸的得意。
······
忽然,在一片沉默中发出了一个有力的声音:
“在下认为此举不妥。”发言者,正是徐阶。
张璁楞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徐阶,然后立即换作一副谦逊的面孔,笑道:“不知徐编修有何高见?”
显然,张璁一点儿没把眼前这个七品小官放在眼里,他打算当着所有人训斥徐阶几句,顺便耍耍威风。不过,徐阶马上会让他后悔产生这个念头。
“孔子之王号不应该除去。”徐阶答道,也是谦逊的样子。
意见不合,那就辩吧。接下来的内容就属于长篇大论了,不写了。辩论情况基本处于一边倒的状态,张学士每张一次嘴,话都被徐阶呛回去。前前后后徐阶列举了“三不必,五不可”,一共八条理由,有条有理,把张学士辩得一言不发。
按说张璁是议礼干将,应该是理论高手才对,这回怎么会这么衰?这倒不是徐阶的辩论水平有多高,而是道理根本不在张璁那边,连圣人都整,还有没有天理了。
徐阶是这么想的,什么事儿都该讲道理,但他马上会知道,现实中太多东西不需要讲道理。张璁已经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大声嚷道:“你竟敢背叛我!”
这话杀气腾腾,因为其中隐含了一个可怕的前提:满朝都是我的人,包括你!这是恐吓,识相的都该明白。
在场的官员同僚不免为徐阶捏了一把汗,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不住地给他使眼色,那意思是劝他赶紧认个错,还来得及。
徐阶原本就瞧不上张璁,靠议礼投机起家,平日里还趾高气昂,顶的就是你。想到这一节,徐阶正色说道:“背叛生于依附。我从未依附于阁下,背叛又从何说起?”
说罢,长揖而出。只留下气得发抖的张璁。
这还不算完,不等张璁缓过劲来,徐阶回家立即写了一份奏疏,上呈给嘉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里插一段,在当年的六月底,徐阶的妻子沈氏因病去世,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刚当上父亲却痛失妻子,大喜变大悲,可知徐阶正沉浸于悲伤之中。
在这种情绪下,不要轻易做工作上的决定。其实看明白了,没什么道理可讲,这就是一套整人的把戏,既然领导已经拍板决定了,又不搞民主表决,还商量个什么,走走过场就是了,顺道看看谁不顺眼就整整谁。
在徐阶被贬官后,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联名上疏反对,结果是不由分说,带头者当即被削职为民,就这个政治手腕,后面嘉靖会经常用到。
果然,嘉靖看到了奏疏,大为恼怒,再加上张璁跑去狠狠地告了一把黑状,准备严惩徐阶。
事情到了这一步,徐阶也无可奈何。他找来两个同乡好友,托付给他们一些事情。
“将我妻子的灵柩送回家乡安葬,将犬子带回华亭老家,交给我母亲抚养。”
在得到好友的承诺后,徐阶放心了,静静地等待着处罚结果。幸亏徐阶有几位司法部门的朋友,帮他四处走动,上下打点,把事情压了下来。
很快,皇帝下旨了。在谕旨中,嘉靖声明,除去孔子王号,改为“至圣先师”,降低配享,这都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并直接点名批评了徐阶。
后来还追加了这样一句评语:徐阶天下小人,永不许擢用。
处罚决定:免去徐阶编修一职,贬为福建延平府推官。
当初在大礼议时不太懂事,不知政治水深,如今这一课算补上了。
前途无量的翰林被驱逐出京,贬为地方杂职,这可真够恶心,再加上那句极为恶毒的评价,徐阶的前途算是交待了。要是没有最特殊的机遇,这辈子徐阶就只能在地方上熬资历了。
苦难和磨砺,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条鱼要适应不同的水流一样,应该接受它。不多言语,徐阶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在赴任前,还有件事要做。母亲含辛茹苦养育自己,如今有了人人羡慕的功名,却因一时意气毁于一旦,自己受得了,拿什么报答母亲?于是,徐阶连夜修好家书,向母亲说明如此这般前因后果,告不孝之罪。这才稍稍宽心。
一切安排妥当,徐阶单车赴闽,去延平府上任。
车出城门,回望帝都,徐阶口中喃喃自语:“张璁,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殊不知,这将是一次改变命运的行程。重回之时,徐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徐阶,而张璁已然不在。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4 08:39:08 +0800 CST  
@liesuncanfly 27楼 2013-10-14 10:23:18
每日一更????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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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每天更么 您看下日期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4 12:50:56 +0800 CST  


地方上的历练

延平府推官,这是个怎样的职位?
延平府,位于福建省西北部,属福建八府之一,下辖六县。其主要特征为:山多地少,交通闭塞,经济落后。而推官(正七品)主管狱讼及刑事案件,兼有今天公安和法院的职责,需要经常外出办案,有走不尽的山和田,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新官到任,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先是去拜谒上司。在接待徐阶的官吏中,就有人明确告诉徐阶:“此地是穷乡僻壤,不似京师繁华,来这儿不必费心工作,混混日子就成。”
是啊,昨天还在天空上,今天掉到了地底下,还有什么指望呢?可徐阶严肃地回答:“推官虽小,事涉百姓,此地虽偏,尤需励精图治。”
呵,有信心就很好,马上你会碰上一大堆麻烦事儿。
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向来是相辅相成的,很不幸,延平府正符合这个情况。这里百姓读书少,闹事多,民间刑事案件频发,积案长年得不到清理。上一任推官便是疲于应付,干脆告病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徐阶早早地去推官署上任。坐了半天,吏员们稀稀拉拉地来了。徐阶招来衙门里的吏员,双方认识一下,寒暄一阵。接着谈起了公事,新来的徐长官要求属下们按时上班,好好工作,协助清理积案。
一个合理的要求,可佐吏们却颇不以为然,而后他们搬出了法宝——案卷。确切地说,是满眼的案卷。
由于官吏长期消极怠工,光近两年的积案就有三百五十件之多,狱中早已人满为患。只见他们把案卷往桌子上一摆,便拱手告退,把徐阶一个人扔在了烂摊子里。
徐阶明白了,看他们如此熟练的动作,无非是想让自己跟前任一样知难而退。
好,没关系,我一个人来!
徐阶目送着他们离去,然后轻轻擦掉了案卷上的灰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徐阶便沉下心来研判这些积案。
陌生的环境,千头万绪的工作,没一个朋友,每一个依靠,只能自己独自外出走访,然后回来青灯黄卷,研查细节。如此日复一日,漫长的一个月过去了。
没头没脑地一件件去查不可行的,徐阶选择将其中最棘手的、上头催办得紧的案件逐一侦破。终于,多年来的大案要案告破,众人瞠目结舌,这位新来的长官不简单,人们开始信服他了。
接着徐阶找来那几个带头不合作的佐吏,严辞呵斥道:“你们收受贿赂,私改案卷,该当何罪!”
原来,在查阅案卷的过程中,徐阶发现案卷中不少地方有涂改的痕迹,许多细节明显前后不符。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吏员勾结地方势力,阻挠审案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当属下们惶恐不安,低头不敢答话时,徐阶换了一副口吻:“只要将功补过,就饶你们无罪。”
站稳脚跟,后发制人。属下们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4 16:18:23 +0800 CST  



之所以放过他们,是因为徐阶确实用得着他们。这些佐吏大都是本地人,根基牢固,他们清楚当地的民俗人情,而且这里山岭间隔,常常是过一山峰就有一方言,外出走访时交流十分困难,他们可以充当助手兼翻译。
与此同时,母亲的家书到了。得知妻子已被安葬,而母亲也并未怪罪自己,一句“儿说真话被贬,虽贬犹荣”,令徐阶倍感宽慰。
就这样,化阻力为助力,不消半月,积案全部得到审理。三百余人被释放,囹圄一空。一时间,徐阶赢得了声誉。
嘉靖十一年(1532)八月,延平府知府告病还乡休养,暂由徐阶代理府事。
延平府山多田少,经济落后,却促成一股祸害的形成。这里成了山贼的乐园,他们人数不多,却异常剽悍,专干打家劫舍的买卖,搅得当地百姓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徐阶受命剿匪,迅速联系了延平卫指挥使,要带大队人马进山围剿,这简直就是一次立功的机会。
集结军马,整训待发,展开地图,寻来向导。一切都安排妥当,剿匪行动开始了,一次,无功而返;两次,无功而返;三次??????如此来来回回好多趟,连根山贼毛也没抓着。
徐阶下令停止行动,他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得弄清楚了再说。于是他带上随从,去到山中散居的百姓家里打听情况,怎么呢?
原来,这种行动是每年都有,进山的官兵比土匪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侵扰百姓,掳掠青壮年,有时甚至胡乱杀人,拿百姓的首级冒功。无怪百姓对此万分厌恨。如此一来,许多百姓就被逼落草为寇,山贼反而越剿越多,声势越来越大。
了解了情况,徐阶回去了。他先找来指挥使,要求他整肃军纪,扰民者严惩。然后带人去安抚百姓,以官府的名义。回来上下思量一番,是了,既然多是良民,那就不必大动干戈了。
不久后,延平府各地出现了这样一则告示,大体内容如下:
本府奉命率大军讨贼,只因山贼本系大明子民,故不忍下手。如若前来投诚,非但不问罪,还发放银两、田地若干,从此新生。二十日为限,负隅顽抗者,必死无疑。
三天两天,不见动静。到第五天,有几个胆儿大的来投诚,官吏则按约发放银两、田地,紧跟着投诚的人越来越多。截至第十天,投诚者多达二百六十多人。既然不治罪还有饭吃,谁还去干舍命的勾当。
差不多了,徐阶突然收回了告示,找到指挥使,告诉他,立即集合官兵,准备进山剿匪。
指挥使一头雾水,不是说招降吗?
徐阶笑了,既然十天内能想得通,应该是良民,剩下的自然是老牌山贼,也就不能留他们了。
有了百姓的支持,再加上投诚者的情报,这次剿匪比预想的要顺利。最后清点,一共捕获悍匪一百二十余人。一阵忙活,危害一方的山贼被铲除了。
剿匪成功,徐阶声名大振。不过,还来不及庆祝,另一件更麻烦的事也不得不解决了。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4 22:56:57 +0800 CST  


延平府虽然山多民穷,却有着一项特殊的矿产——银矿。按理说,山里出银子,百姓的日子不会难过才是,事实恰恰相反。
依照规定,开矿是由官办的,且朝廷会加课税。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中央的政策到了地方就变了味。
官府与地方势力沆瀣一气,非法开矿、盗矿。结果,定额税全部摊派到了百姓的田赋里,更有不要脸的,他们还用官府的名义,胁迫百姓做矿工,犯罪情节十分恶劣。
冤案都办了,山贼也剿了,这等不法行为自然不在话下。徐阶准备再接再厉,惩办矿霸,彻底解决他们。
可接下来的情况大大出乎了意料之外。徐阶要带人查办盗矿,先是官吏扭扭捏捏,不愿配合;到了矿上,找不着矿主,没法追究;去请求相关部门支援,各衙门上下,没人搭理。
滑吏消极怠工,敷衍塞责;矿霸毫发无损,盗矿依旧,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在徐阶眼中一件不大的违法行为,却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在寻觅办法的过程中,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徐阶开始苦恼,陷入困境。多余的情况没什么可说的,这件事的麻烦之处在于根本无从下手,多年来的盗矿上下自成一体,雷打不动。

难道真的无法解决吗?
此时的徐阶就好比刚踏出校园不久的大学生,手捧着一堆高学历证书。他不乏才能,信心满满,却发现根本没用,结果四处碰壁。因为他不知道,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进步是远远不够的,更需要进化。
难道正直执法不对吗?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在徐阶的意识里,以前的种种做法,说得天真些,是正义战胜了邪恶,似乎是这样。
我们从事情起因说起——徐阶被贬官。因仗义执言得罪了张璁,被贬到了这里,但结果呢?孔子的待遇还是降了,行为无济于事。几经坎坷,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徐阶正直执法,陷入了困境。
其实,虽然徐阶在别人面前是信心满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现实跟自己的理想差距太大,难道要一辈子在这穷山沟里待着?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面对前途徐阶心浮气躁,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难道自己按照书中的圣人之言去做,不对吗?
圣人之言固然生动感人,可以指导你如何为人处事,但很遗憾,在这个社会上几乎没有市场。因为这些良言都是奢侈品,所以人们更愿意把它写在书中,实际上极少有人愿意消费它。
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撇开坐而论道的教科书,徐阶还有一门学问,十年前老师的教诲依稀浮现在脑海。知行合一?徐阶不得要领。
好吧,先抛下所谓的仁义礼智信,从事情的症结找起。无从下手——官盗勾结——利益相交。利益,对,正是利益。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所有人都在获取所属的利益,所以拼命地维护。而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太史公说得没错,人们也没错,荒唐的是自己,社会本就是这样,是我们把它看错了,却说它欺骗了我们。
有人说,了解了太多的社会阴暗,容易使人悲观压抑,可别,那是偏执的沉浸,大可往前再走一步。
幻想、破灭、回归,人一定要经历这三个心理阶段。开始时幻想生活美好,爱情美满;慢慢地,在现实中发现,社会并不那么简单,人心并不那么善良;经过一番痛苦煎熬,变得从容乐观,勇于接受这一切,并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实践证明,一个人越早完成这三个阶段,成就越大,而大部分人一辈子也没能完成。在同龄人还停在第一阶段不敢向前时,徐阶已经走到了第三个阶段。
于人性的黑暗中寻求良知,这不正是致良知的心学吗?打个不恰当比方,现实就像是一堆牛粪,可我们偏偏要开出鲜花来,大致是这意思。
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徐阶打起精神,着手解决眼下的问题。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5 12:57:43 +0800 CST  


既然是利益相交,必然有薄弱的地方。找出利益链条上最薄弱的一节,用新的利益去打破它。怎么找呢?还有一句话,职责越低的,受利益自然越小。
按照这一原则,徐阶开始自上而下地捋,台面上的就不必考虑了,要买通那些人,成本太高。一个个排除,反复衡量之下,他看准了这个——里长。
这群人处于利益层的边缘,工作也就是打打掩护,出了事也不用负责。而最要紧的是,他们掌握着一项重要资源——百姓。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必使他们尽责。
事不宜迟,徐阶即刻召集起银矿所在地的里长,要求他们配合官府,打击盗矿。
不出所料,这帮人应付性地答应一声,就准备回家睡觉了,但徐阶下面的话让他们动心了:
“有功者,官府予以嘉奖,并给予更多的财物奖励。若有阻挠者,定严惩不贷!”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徐阶带人前去查办,各地里长早已发动起百姓,各家各户配合打击盗矿。对于这特殊的群众运动,衙门里不好出面阻挠,只能望洋兴叹。上面罩不住,矿霸们纷纷落网。
至此,多年的痼疾一朝解决。
知行合一,通变求是,徐阶已然明白了。
在延平推官任上,徐阶还捣毁淫祠,兴办社会,请来先生教当地百姓识字,进步,生产。他还亲自为诸生讲授心学,因病设方,随问而答,很受欢迎。
三年之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徐阶干得漂亮。

楼主 任平生如是说  发布于 2013-10-15 22:43:27 +0800 CST  

楼主:任平生如是说

字数:139963

发表时间:2013-10-11 09: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3-03 18:10:21 +0800 CST

评论数:124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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