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二百一十二)锄花锄酒锄作田(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这人阿,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内心深处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听说杨金水“整日里说些吓人的话”,赵贞吉也禁不住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都说了哪些吓人的话?”王书办低头陪着小心地回答道,“回中丞,那太监没说。”这大概就算是饥饿营销了,先造一堆噱头把人的兴趣给勾起来,具体情况则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为的就是请君入瓮、愿者上钩,赵巡抚如果真对杨公公的病情感兴趣,那还是需要亲自登门实际考察一番才行,也好再给杨金水一个展示自己演技的机会。王书办话说的是言之凿凿,其实也没啥参考价值,赵贞吉顿时兴味索然,随意地挥了下手让王书办离去,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海知县和王知县到了吗?”一个马上要倒霉的书办立刻走进来说,“回中丞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堂等中丞呢。”赵贞吉起身吩咐道,“请他们到这里来见我。”

赵贞吉也知道自己这巡抚衙门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可前阵子被胡宗宪、杨金水弄得一脑门子官司,整顿内务的事也就被耽搁下来了。如今胡总督去前线了、杨公公精神崩溃了、犯人转移了,案子也不用审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正好腾出手来,先把家务事给料理清楚了。新领导要立威,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最好的,赵巡抚今天就要给手下这群牛鬼蛇神立规矩,就等着哪个没有眼力价的倒霉鬼,自己往枪口上撞了。借题发挥讲究的就是个名正言顺,杀鸡儆猴也得有只“鸡”配合才行,赵贞吉运气不错,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姑且称这位倒霉的书办为“鸡书办”好了,鸡书办今天怕是水逆,和领导说话也不过脑子,想当然地就回了一句,“回中丞,不是要现在大堂拜圣旨吗?”

赵贞吉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教他怎么做事了,胡宗宪教过赵贞吉怎么做事,结果20年的朋友说卖就给卖了,胡总督自己也抑郁了;杨金水教过赵贞吉怎么做事,结果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宅在家里“整日里说些吓人的话”;这两位大神尚且如此,一个小小的书办,也敢在赵巡抚面前大放厥词,这位鸡书办借用吕芳的话形容就是,“找死也不是你这么个找法”。拜圣旨当然该去大堂拜,拜完圣旨自然就是要开工干活了,可鸡书办你仔细看看你家赵巡抚,人家就穿了一身儿休闲服,工装还在衣架上挂着呢,这像是要开工干活的样子吗?何况赵贞吉也没说今早叫两位知县来是拜圣旨的,说不定就是找人来后堂喝喝早茶、斗斗地主什么的,讲道理这事儿是你该哔哔的吗,赵贞吉有必要对一个书办去解释吗?果然鸡书办话音刚落,赵贞吉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问了一句,“今天还有谁当值?”,立刻从外面走进来另一个书办,姑且称这位书办为“猴书办”好了。

猴书办听出赵贞吉语气不善,低眉顺眼分外小心地说,“还有小人当值”,赵贞吉用斩钉截铁地语气,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办两件事,第一件,给这个书办把这个月的禄米结了,带他今天就离开巡抚衙门,不再录用。”赵贞吉此言一出,鸡书办直接就懵哔了,猴书办也是一怔,赵巡抚对底下人这种呆如木鸡的反应很满意,顿了片刻提醒了一句,“怎么,你也要反问我为什么?”猴书办此时才如梦方醒般地忙不迭低头回话,“不敢,中丞。”见好就收和及时止损本质上其实是一回事,这个时候鸡书办如果选择低头认错,至少还能带着一个月的薪水走人,可他却选择要跟领导去讲道理。在职场上跟领导之间,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与其跟领导讲道理,还不如直接走劳动仲裁方便些。鸡书办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巡抚衙门的饭碗就这么没了,带着几分委屈与不甘,低声下气地问了句,“丞大人,小人犯了什么过错,大人要开小人的缺?”

理学之臣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书办也配提问,事情本来就是明摆着的,鸡书办其实也没啥错,就是倒霉撞到领导枪口上而已,这就好像女人不喜欢一个男人,也没啥具体原因,更不是因为这男人做错了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见这个人就反感,仅此而已。赵贞吉丝毫不理会鸡书办,直接对着猴书办吩咐,“传我的话,告诉在衙门里所有当差的人,今后凡是我吩咐的事有敢反问的,当即开缺,不再录用。”鸡书办想要问个原因,这就是开除他的原因,领导的权威不容置疑,除非是海老爷这种带着主角光环的。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02 11:13:46 +0800 CST  
(二百一十三)锄花锄酒锄作田(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职场上有一个坏习惯,那就是当自己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比如被莫名其妙被开除、年底考核不合格、年初承诺的业绩激励无法兑现、常年被雪藏升职加薪遥遥无期一类的,有些人总喜欢找领导一问究竟、对质一番,美其名曰“死也要死的明白”。究竟是死也要死的明白,还是死的不明不白其实都不重要,领导想要你“死”这才重要,遇到这一类的领导,犯不上跟他们死磕,实名举报什么的更是大可不必。职场上的领导从来都是好人不多、坏人不少,打工人又不是蝙蝠侠,没必要走到哪里都替单位惩恶扬善,良禽择木而栖,经济学上管这叫“劣币驱逐良币”,若认定自己是个“良币”, 就该“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无非是多跳几次槽而已,咬定青山不放松,总有出头的日子;若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劣币”,那就该“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抓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该怂的时候要怂、该跪舔的时候要跪舔、该躺平的时候要躺平,夹着尾巴低头做人,慢慢熬死领导,以待天下有变;若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劣币还是良币,讲道理大概率自己估计就时个劣币了。

赵贞吉话音刚落,一肚子委屈的鸡书办二话不说,赌气掉头转身就走,此处无声胜有声,鸡书办这一手的嘲讽效果极佳。鸡书办虽然只是跑龙套的命,但却有一颗当配角的心,恃才傲物、自负甚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的劣币本质,误把自己当作了良币。擅自质疑领导的决定,而且当着别人的面口无遮拦地说出来,此其一也;不满领导对自己的处理,与领导当面对质为自己讨说法,此其二也;在没有离职前,毫不掩饰自己对领导的不满与不屑,横生枝节白白招惹一顿打击报复,此其三也,有此三点足以证明鸡书办完全就是个劣币无疑,被赵巡抚炒了也不冤。在领导面前耍威风也要注意个择时的问题,鸡书办你人还没离职呢,就敢在理学之臣面前摆脸色,看样子这病怕是不轻阿,建议一会出了巡抚衙门直接就去敬一堂,找几个大夫看看自己是不是也疯了。

凡媚上者必欺下,这是职场的铁律,这里也给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同学提个醒,到了单位尽量不要给那些无底线、无节操跪舔领导的人当下属,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为了能进内阁,理学之臣在媚上这方面是别具匠心、独树一帜的,当然欺下这方面也从不手软,只不过是理学之臣运气不好,不小心踢到了海老爷这块铁板而已,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一个小小的书办竟然也敢给巡抚大人摆脸色,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海知县、王知县怕不是要骑在赵巡抚头上拉屎了,别说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理学之臣了,就是楼主自己碰到鸡书办这路货,也得搞一出辣手摧花,给周围人提个醒。赵贞吉用眼睛狠狠剐了一眼鸡书办的背影,呵斥了一声,“站住”,随后吩咐道,“再通告下去,凡是对上官不敬者,杖一十,罚掉当月禄米。带他下去杖一十,这个月的禄米也不再发给他了。”鸡书办还想再说话被猴书办生生给拦住了,赵贞吉紧跟着又说了句,“衙门里的事,敢说出一个字,立刻拿下。”

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鸡书办因为一句话工作就没了,因为赌一口气一个月的劳动补偿没了不说,还要被拉出去打屁股,要是再不长点记性,怕是要去把牢底坐穿了。实话实说,赵贞吉这一手杀鸡儆猴震慑效果那是相当的明显,画龙点睛就在最后一句话上,“衙门里的事,敢说出一个字,立刻拿下”,这句话可不是说给鸡书办听的,套用狼人杀的话来说,以后再有敢帮着狼表水、号票的,赵巡抚就直接请他吃毒。经过理学之臣这一番整顿,从此巡抚衙门的规矩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凡是”,凡是赵巡抚做出的决策,大家都要坚决拥护;凡是赵巡抚的指示,大家都要始终不渝地遵循,如今的浙江大潮奔涌,理学之臣才是真正的砥柱中流。家务事料理完毕,赵贞吉穿着一身休闲服,迈着方步缓缓走出书房,来到后堂冲着身后捧着官服的人随口说了一句,“不换官服了,打盆热水来”,话音未落身穿官服的海老爷和王用汲二人也联袂而至,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04 11:22:17 +0800 CST  
(二百一十四)锄花锄酒锄作田(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大明这部剧里有不少资深的“双簧”表演艺术家,其中最登峰造极的就是道长,一开始演双簧,道长好歹还念几句台词,比如第一集御前会议上讨论改稻为桑的时候,演到后来道长连台词都懒得说了,直接就改敲磬了,反正是实质重于形式,道长的具体表达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底下这群人能听懂就行。赵贞吉早就和朱七商量好了,要在巡抚衙门给海瑞和王用汲演一出双簧,这一身休闲服其实就是赵巡抚的戏服,故意选了这个造型穿给海老爷他们看的。为什么要演这出双簧,赵贞吉也是迫于无奈,掰指头算算时间,海老爷在杭州驿站都待了七八天了,一天二十两的接待标准,就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除了头天晚上提审了一次郑泌昌、何茂才,其余时间连半毛钱正事也没有。

沈一石茶叶案赵贞吉是主审,海瑞、王用汲是陪审,锦衣卫朱七等人会同办案,赵贞吉到任都不止十天了,杨金水也疯了七八天了,圣旨就这么一直在大堂上供着,案情方面也没有丝毫的进展,北京那边也没有任何新的指示,赵巡抚表面上神态如常,内心却是慌得一匹。消极怠工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至少得拿出个摆得上台面的理由,道长和朱七那边还好说,老恩师估计多少也能体谅自己的难处,主要是清流鹰派还有裕王那边,赵贞吉必须要给个说法。消极怠工的事,赵贞吉自己不主动说,保不准海老爷和王用汲就会帮他说,天知道这两个鸟知县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如果有什么负面恶评传到裕王的耳朵里,那就得不偿失了。清流之间的派系斗争由来已久,赵巡抚手下这两个鸟知县也没一个安分守己的货,为了堵住海老爷和王用汲的嘴,同时给高拱、张居正他们一个交代,赵贞吉只能让朱七同自己演这出双簧,争取名正言顺地再拖它个三五天。

海老爷和王用汲一大早兴冲冲地赶到巡抚衙门,心想放了这么久的风,今天可算是能开始干点正事了,两个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走进后堂,正好撞见了一身休闲服的赵贞吉,赶紧抱拳拱手、行礼如仪。赵贞吉神色如常地开始寒暄,“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大家就不要拘礼了,足下就是海知县?”海老爷答到,“回中丞,是”,赵贞吉极其敷衍地说了句,“幸会,二位请座”。赵巡抚端的是个实在人,说了“大家就不要拘礼了”,自己果然是一点儿都不拘礼,看也不看二人便自顾自地走到脸盆边,开始慢悠悠地洗起手来。看着赵贞吉这幅怡然自得、漫不经心地模样,再想一想自己这几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日子,海老爷双目如电,心中早已拉满了仇恨,赵贞吉你大清早在这里惺惺作态、故意装哔是演给谁看的。相过亲的朋友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极其重要,很多时候两个人能不能交往,互相看个两三眼就知道了,就如同海老爷与赵巡抚这般,看一眼就可以确定,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一准儿得死掐。

该怎么形容赵巡抚这幅做派呢,打一个比方也不一定恰当,比如有一个男导演邀请一位女演员去自己酒店房间,说是要帮她讲讲戏,结果女演员进了房间发现,导演就穿了个浴袍,大喇喇地坐在床上,嘴里叼着个雪茄,手上也没拿个剧本,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说,女演员就应该知道,今天这个戏怕是讲不成了。海老爷和王用汲这边也一样,虽然说是来巡抚衙门谈工作的,但看看赵巡抚这幅做派就应该知道,今天这工作的事怕又是谈不成了。赵贞吉专心致志地洗着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因杨公公这几天一直没露面,北镇抚司上差也没到吧?我们先在这里边谈边等。”杨公公这几天没露面是因为忙着在家里表演行为艺术;北镇抚司上差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故意躲着不露头罢了;反正都等了这七八天了,大家再等个三五天似乎也无所谓。此时镜头给了赵巡抚左手中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一个特写,赵贞吉当初对何茂才说的一番话还言犹在耳,“好!既然你问了我,我可以告诉你,我赵贞吉在哪里为官也从来不贪!”,理学之臣平时贪不贪的先暂且不提,反正他这嘴里肯定是没几句实话。赵巡抚慢悠悠地洗完手,又开始仔细地擦脸,海老爷和王用汲对望了一眼,皆是默然无语,暗自叹息。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05 10:46:51 +0800 CST  
(二百一十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赵贞吉刚刚还在说“北镇抚司上差也没到”,擦脸巾还没放下就有人前来禀报,“禀中丞大人,北镇抚司上差到了”,赵贞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便吩咐把人请进来。赵巡抚一把脸未擦完,海老爷和王用汲屁股也还没坐热,多日未见的北镇抚司上差就踩着点进来了,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出双簧节奏设计的也忒紧凑了。看着朱七等人走进后堂,赵贞吉一本正经地开始念起了台词,“这几日一直等杨公公,他却不露面,不能拖了,看起来只好由我们三个钦点的问官和四位上差,一起先行拜读皇上的谕旨,然后再请你们将圣旨给杨公公宣读。”不吹不黑,论起鬼扯的功力来,理学之臣跟杨公公那真是难分伯仲,赵贞吉这几日确实在等杨公公,为的就是摸清楚杨公公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幺蛾子没有。

赵贞吉这时候才对海老爷、王用汲说“不能拖了”,实在也是有些此地无银、做贼心虚,讲道理要不为防着海老爷和王用汲,赵巡抚随便寻个理由再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以杨公公玩失踪为借口,先把案子拖它个七八天,勉强也能说得过去,对海老爷他们也算给了个交代。除了海老爷和王用汲,连蹲班房的郑泌昌、何茂才一早都拜读过圣旨了,赵贞吉此时特地强调说,“一起先行拜读皇上的谕旨,然后再请你们将圣旨给杨公公宣读”,就是委婉地转告海老爷跟王用汲,只有宣读了圣旨才算正式开启了办案流程,严格意义上来说,前几天只能算是为办案预做准备罢了,这里不存在所谓的拖延办案与消极怠工行为。

赵贞吉话音刚落,朱七随即接过话头,郑重其事地说,“拜了旨,案子也怕办不了了”,赵贞吉不失时机地问了句“为什么?”,朱七坦然答道,“杨公公疯了”,赵贞吉紧跟着捧了句哏,“有这样的事?”朱七一字一句地娓娓道来,“沈一石家产牵涉的案子,许多地方都要问织造局才能知道,杨公公这一疯,这个案子恐怕就只能放一放了。”杨公公疯了的消息总算是借着朱七的嘴公布了出来,前面都拖了七八天了,如今又“只能放一放了”,按这个速度推算,没有个十天半个月,这圣旨怕是没法宣读了。应付差事般地念完了台词,朱七也不管在场其他人的反应,一转身带人就往外走,赵贞吉此时也恰到好处地表态了,“案子的事等过后再说,拿官服,我去看杨公公。”说罢赵巡抚看也不看海老爷和王用汲,吩咐了句,“你们二位先到官驿歇着,案子的事,等我通知吧。”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海老爷和王用汲一大早赶到巡抚衙门,就为了看一场拙劣的表演,赵贞吉和朱七照本宣科的完成了表演,还不待海老爷和王用汲打出差评就匆匆离场了,只剩下海老爷与王用汲二人相顾无言、一脸无奈。事出反常必有妖,杨金水一夜之间忽然就疯了,这无疑成了最近杭州城最大的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织造局。王书办押送军粮一走就是五六天,等他回到杭州再去织造局门口踩完点回来汇报,只怕这消息都要下热搜了,何况赵贞吉早就怀疑王书办是内鬼了,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根本不需要王书办来通风报信,杨金水的事儿,赵贞吉一早就知道了。海老爷刚到杭州当晚就去提审了犯人;王用汲找赵贞吉求助,赵巡抚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人出殡不怕殡大的态度,这些事想必王用汲早已第一时间写信给谭伦汇报了,再加上杨金水莫名其妙就疯了,潜伏在暗处的谭伦应该也能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

理学之臣办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就拿今天早上这个事来说,在巡抚衙门召见下属谈工作,本应该穿戴整齐在大堂上正襟危坐,结果人家赵巡抚偏不,故意穿了身休闲服,在后堂一边洗手擦脸,一边就把工作的事给谈完了;去织造局探望病人,本该穿的casual点,顺便带点水果花篮什么的,随便慰问慰问,虚情假意地说几句片汤儿话就完事了,结果人家赵巡抚偏偏要底下人带着官服,自己穿的好像是去出席杨公公追悼仪式似的,从赵贞吉的穿着打扮上就不难看出,究竟什么事才是赵巡抚心中的当务之急。杨金水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其实无所谓,赵巡抚真正关心的是,既然可以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疯了,那杨公公会不会过几天忽然就原地满血复活、彻底痊愈了,毕竟道长那会,精神类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尚属于玄学范畴,敬一堂大夫的技术水平和职业道德,也未必就能比蒙古大夫强多少。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08 08:35:24 +0800 CST  
(二百一十六)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赵贞吉去织造局探病其中是大有玄机,首先是择时的问题,杨公公宅在家里作妖了七八天了,赵巡抚早不去晚不去,为何偏偏选今天一早去探病;其次是方式方法的问题,赵巡抚为何一定要煞有介事,一身官服穿戴整齐的去探病,自己去不够,还偏要拉上四个锦衣卫一起去探病,所为何来?先解释择时的问题,在职场上,“拖”才是解决一切棘手问题的灵丹妙药,用好“拖”字诀,本来能成的事可以生生把它拖黄掉;注定要玩完的事也可以半死不活地一直吊着半口气;可以耗走不喜欢的领导,也可以等来赏识自己的伯乐。就如赵贞吉去探病一般,棘手的问题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待到实在拖不下去了,这才迫于无奈、硬着头皮去登门拜访。

大明朝的事总是变来变去的,具备相当的不确定性,始终让人无所适从,比如本来是毁堤淹田的事,郑泌昌硬要掰成自然灾害,又被胡宗宪强行定性成了河工失修;比如挂着织造局灯笼的粮船在杭州码头的时候还是去买田的,到了淳安忽然就变成奉旨赈灾了;又比如本来以为沈一石只有一套账本,郑、何二位脸都烧花了,还不知道账本其实有两套;再比如齐大柱同志的身份认定也是相当随性,从淳安桑农到通倭案嫌疑犯,又到浙江义勇军、职业军官,再到通倭案主犯,最后到锦衣卫十三太保,这一会儿一变的,就算预言家也摸不准这老哥到底是啥身份。赵贞吉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既然杨金水可以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疯了,谁能保证过个三五天,再吃几付敬一堂大夫开的药,杨公公就不能再痊愈呢?

职场上的矛盾分两种,一种是人民内部矛盾,一种是敌我矛盾,区别就在于是否还存在调和的可能性。对赵贞吉而言,清流鹰派与鸽派之间的矛盾就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至少在严党倒台前,两派还是可以求同存异、斗而不破的;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一山不容二虎,争夺浙江领导权的矛盾则是敌我矛盾,真正的不死不休、无可调和,就如同1945年后国共两党之间的关系一样,所有的和谈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在浙江,赵贞吉和杨金水注定最后只能留一个。

诸位都知道杨金水的精神一点问题也没有,杨公公得的其实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这心药其实就是赵贞吉。赵贞吉拖了七八天才去探病,而杨金水也是望穿秋水般地等了赵巡抚七八天,如果赵贞吉是一个人身穿便服偷偷跑来织造局探病,进了房间屏退众人关好门窗,和杨金水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两个人把话说开、把条件谈好,想办法一起把海老爷这个刺头给收拾了,估计杨公公这病多喝点开水也就好了。只可惜赵贞吉是穿着官服,带着一群锦衣卫大张旗鼓地来探病的,扫一眼赵巡抚的穿着打扮和做派,不用找敬一堂的大夫也能知道,杨公公这疯病怕是注定好不了了。

身穿官服代表着以官方身份来探病,暗示赵巡抚这次是来公事公办的,特地带着锦衣卫一起来就是为了让大家一起帮忙做个见证,众口铄金把杨金水的病做实,免的将来又整出个什么医学奇迹来。杨金水到底疯没疯,杨公公自己说了不算,敬一堂的大夫说了不算,甚至锦衣卫朱七说了也不算,只有赵巡抚亲自看过了,把相关情况写成汇报材料,以浙江巡抚的名义外加一众锦衣卫联署上报朝廷,这才算是真正的定性。所以说赵贞吉这次来织造局可不是来探病的,他是特地拉着锦衣卫帮杨公公来定性的,俗称上秤。毕竟杨金水只要人还待在杭州,就总有康复的可能,要想确保杨公公以后无法在浙江履职,赵巡抚肯定是要亲自送一程的,这才是赵贞吉心中真正的盘算。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赵贞吉知不知道杨金水是在装疯,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把杨公公逼疯的人里就有他赵贞吉一份,正因为知道他是装疯,赵巡抚才更不能给杨金水人任何翻盘的机会。杨公公既然那么喜欢做疯子,区区七八天怎么够,索性便成全你,让你这辈子一直疯下去,岂不是两全其美,你好我也好。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只是他人真的看不穿吗,还是将计就计呢,杨公公你既然敢自己往坑里跳,赵巡抚自然就敢顺手把你给埋了,让你再手把手教我赵贞吉做事,百因皆有果,杨公公你的报应就是我。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09 11:05:53 +0800 CST  
(二百一十七)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赵贞吉一身官袍、煞有介事地领着四个锦衣卫走进杨金水的房间,此时的杨公公正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下人帮自己打理头发,也不理会进来的一行人,手里不捧着一面铜镜,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这张脸,喊了句“你们都出去,出去”,几个太监应声退到一旁。杨金水丝毫不理会站在一旁的赵贞吉,自顾自地念叨着,“寅时才睡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天又快黑了,你们都等了很久吧。”赵贞吉带着锦衣卫一大清早赶来探病,一进门杨公公就说一觉醒来天又快黑了,暗示自己疯的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朱七手下的几个锦衣卫兄弟都是实诚人,一听杨公公拿自己打趣,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赵贞吉神色如常,假装关切地试探着问,“听说杨公公身子有些不适,让大夫诊过脉了吗?”

赵贞吉名义上是来探病的,杨金水究竟有没有病,要给病人自己充分展现自身病情的空间,于是乎赵巡抚张嘴就直奔主题,请杨公公赶紧开始自己的表演。杨金水宅在家里等了赵贞吉七八天,一心盼着还可以和理学之臣再谈谈条件,给自己的病情争取点转圜地余地,今天见到了穿戴整齐的赵贞吉还有几个锦衣卫,杨公公清醒地认识到赵巡抚这是准备要下死手了,心中满是悲凉,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怨念,“没有什么不适,什么事能让我的身子不适,有谁能让我的身子不适阿。”针对杨金水的问题,把毁堤淹田这事翻出来上秤,让杨公公身子不适;一个是要替老天收人的海老爷、一个是想要把水搅浑的何茂才,还有一个就是近在眼前的赵贞吉,就是这仨货让杨公公身子不适的,回答完毕。

听到杨金水坐在那边开始嘴硬,赵贞吉也只好一本正经地开始循循善诱,“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是人都有生病的时候,公公还是让大夫看看吧。”一个在家装疯了七八天的人,硬说自己一切正常,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个来探病的人,话里话外的暗示别人说你其实病的不轻,赶紧找大夫看看吧,生怕病人忽然就痊愈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杨金水放下铜镜,一语点破赵贞吉的心思,“你们都别指望我病我死”,讲到此处忽然一扭头,狠狠滴对了赵巡抚使了个伦理哏,“没有我,哪有你?”如今的杨金水也只能占一点舌尖儿上的便宜了,给理学之臣扣一顶宦官之后的帽子,虽然伤害性不高但确实侮辱性极强,足见杨公公内心深处对赵巡抚的滔天恨意。

杨金水话音未落,赵贞吉也急眼了,这天本来聊的好好的,你说没病就没病吧,怎么突然还就出口成脏,开始占人便宜了呢,急忙呵斥了一句,“我是谁?”杨金水不待赵贞吉说完便直接打断,“够了,沈一石,我刚来的时候你才不到两千架织机,四年,才四年你就增加了一千多架织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发多大的财。”杨公公都疯成这样了,还能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对着赵贞吉和锦衣卫给自己表一表功,这职场素质端的是过硬。掰指头算一算沈一石深耕丝绸行业20年,杨金水来之前的16年沈老板才干了2000架织机,杨金水一来不到四年时间就扩张到了3000架织机,拿数据来说话,杨金水有没有苦劳不好说,但功劳确实是大大的,浙江这条看家狗也算是尽职尽责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发多大的财”,发财的事在南直隶赵贞吉就已经发过了,这次来浙江,赵巡抚是真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然要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就圆满了。杨公公这句话其实是在质问赵贞吉,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我二人是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赵贞吉紧皱眉头,不为所动地说,“我是来给你看病的,知道吗?”被占了便宜的理学之臣已经顾不上什么风度了,一开始还是暗示杨公公自己承认自己病了,到了现在也不等杨公公开口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什么探病看病的,我这趟来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赵贞吉来给杨金水看病,就等于潘金莲给武大郎喂药,怕杨金水听不懂,还特地反问了一句“知道吗?”。有些话不用点明,看看赵贞吉这一身扮相自然就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杨金水也不是吃素的,疯可以疯,但你赵贞吉也不要逼人太甚了,“这么大人你带不走我,我身后还有老祖宗,还有皇上,诸神呵护,我劝你还有那个何茂才,离我远点!”赵巡抚既然把话挑明了,杨公公自然也就有话直说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杨公公身后站着干爹吕芳和道长,装疯卖傻离开浙江只不过是战术性撤退,说不定哪天就痊愈了,赵贞吉你最好不要把事做绝,劝你好自为之。还有那个何茂才也是坏得很,分明跟海瑞穿一条裤子,摆明了就是想拉我下水,我这次倒霉就是被海瑞、何茂才还有你赵贞吉害的。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10 10:49:38 +0800 CST  
(二百一十八)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杨金水疯归疯,可对赵贞吉说的却都是实在话,事实证明杨公公也确实是诸神呵护,哪怕是毁堤淹田的事有他一份儿,也没人能带的走他,即使是海老爷亲自出手也不行。如果不是后面陈洪从中作梗、故意找茬,杨公公装疯的这一出也未必就能受多少罪,无非是到了北京觐见道长,两个人对几句暗号,等事情交待清楚了,杨公公就可以直接去蓝神仙那里保外就医了。杨金水说让赵贞吉、何茂才离他远点,此言一出后面果然就应验了,赵巡抚留在杭州,杨公公则去了北京;等赵巡抚去了北京,杨公公又跑南京去了,两人之间永远隔着几千里路;何茂才就更别说了,何大人和杨金水以后就算是天人永隔了,那离的可真是要多远,就有多远,所以说杨公公这张嘴才是真的诸神呵护,堪比预言帝。

赵贞吉一脸凝重、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金水,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各说各话的沟通了半天,这基本就算是在打明牌了。赵巡抚的意思是,杨公公你这病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浙江的事情你也就别再操心了,安心养病就好;杨公公的意思是,老子后台硬的很,拉人下水之前赵巡抚麻烦你掂量清楚,顺便说一句杭州本地的医疗条件实在是不给力,我打算过两天去北京那边找几个外科大夫老中医给自己开颅看看脑子,希望到时候赵巡抚不要刻意阻拦。大家都是成年人,话既然都说开了,也就没必要再把气氛搞的那么剑拔弩张了,此时朱七赶紧跳出来和稀泥、打圆场,“赵大人,看来杨公公真的是疯了!杨公公,您老好好歇息,我们走了。”杨公公自己不肯说的话最后还是让朱七给说了,朱七本以为今天探病的事可以到此为止、皆大欢喜了,没想到临出门前还被杨金水补了一枪,“告诉老祖宗,告诉皇上,今年那五十万匹丝绸,我准定卖到西洋去,新来的赵贞吉可不是个善茬,你们得防着点。”

实话实说,就不用剧透后面的剧情,看到这一幕基本就可以100%确定,杨金水他压根儿就没疯,人家可是清醒得很呢。一个马上要去北京保外就医的疯子,心心念的还是如何完成年底考核任务的事儿,杨公公真不愧是爱岗敬业的模范标兵,难怪不到4年,沈一石就能把织机从两千架干到三千架,杨金水简直就是绩效考核的鬼才。顺便插一句,得罪谁也别得罪宫务员,这帮人嘴实在是太损,前面占人家赵贞吉的便宜也就算了,这会又当面说人家赵巡抚不是善茬,还让大家都提防着点,这不是当着矬人尽说矮话吗,这里又不是《吐槽大会》,何况《吐槽大会》也只敢隔靴搔痒、明贬暗褒、顺便帮明星洗地,杨公公你这么说话,真的合适吗?

刚才杨金水说“没有我,哪有你”的时候,赵贞吉就差点急眼了,赵巡抚这会人都走到门口了,杨公公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垃圾话,嘲讽挑衅意味相当地浓厚。赵贞吉停下脚步,伫立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把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方才迈步出了门。人都走到院子里了,赵巡抚还是有些意难平,对着杨金水的贴身太监高公公问道“请大夫了吗”,高公公答道。“敬一堂的大夫们这几天都来了,开了各种药,可药一送上来就被摔了碗”。海老爷告诉我们地牢里的饭不能随便吃,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能把自己给吃死了;杨公公则告诉我们,大夫开的药也不能随便喝,这药没准喝几个疗程,就真能把自己给喝疯了,特殊时期凡事小心谨慎些总没错。赵贞吉恶狠狠地吩咐了一句,“多几个人抓住他,灌药!”,高公公迟疑着不敢接话瞟了一眼旁边的朱七,朱七意有所指地说,“按赵大人说的做,这是为杨公公好。”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赵巡抚探病的事总算是圆满结束了,镜头一转,只见海老爷与王用汲二人正朝着驿站大门走去,两个人边走边聊,海老爷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真疯怎么样,假疯又怎么样?”不由得长叹一声,杨公公明明已经是用尽生命去表演了,奈何这些观众老爷们一个个儿的比猴都精,赵贞吉这种老狐狸就不说了,最后连两个七品的鸟知县也没糊弄过去。杨公公如此精湛的演技,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忽悠忽悠敬一堂的庸医、蹲在门口踩点的王书办还有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干儿子罢了。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11 15:50:59 +0800 CST  
(二百一十九)只缘妖雾又重来(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看着海老爷不以为意的样子,王用汲不由得郑重其事地提醒了一句,“他要是真疯,你捅了天大的娄子了;他要是装疯,你也捅了天大的娄子了。”海老爷你可长点心吧,人家王润莲又不是在和你讨论杨金水的病情,杨公公虽然只是道长派到浙江来的一条狗,可那也是一只诸神呵护的狗。海老爷你下手也忒的没轻没重了,好好一条狗,一个晚上就被你给虐疯了,不说道长、吕芳了,大明官场里那么多的爱狗人士,哪里还能容的下你呢?再联想一下《西游记》的故事情节,西天取经这一路,除了地痞流氓、山贼强盗、喽啰小妖这样的NPC,有名有姓的妖怪,人家孙大圣真正肯下杀手的才有几个?那些佛祖、神仙、菩萨的坐骑(司机)、童子(秘书)、远方亲戚(金翅大鹏鸟)还有能吐三昧真火的私生子(红孩儿)一类的关系户,就算把这泼猴折腾的再惨,孙悟空可也是不敢下重手去打击报复的,不吹不黑,海老爷你这情商还特么的不如一只猴呢。

“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干的,不干你的事”,一人做事一人担,遇上再大的事儿也绝不连累朋友,海老爷这人情商低归低,但做人却颇有担当。“哎,这是怎么说的,你把天捅破了窟窿,能不干我的事吗?”王用汲淡定地任由海老爷上下打量着自己,沉吟片刻后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案子必须要彻查下去。”海老爷和王用汲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纯粹,就是战友加知己,法律上来说两个都是完全行为能力人,给毁堤淹田上秤的事儿,只要王用汲不主动参与,自然不会被牵连。可自从赴任浙江开始,两个人便是同吃、同睡、同战斗,不仅背景相似而且理念也极为接近,浙江官场暗流涌动、风高浪急,二人同乘一叶孤舟,每一天都是朝不保夕。海老爷在淳安举步维艰,王用汲在建德同样处境艰难,事未经历不知难,正因为彼此的境遇相同才能真正的互相理解,也只有真正的互相理解才越发知道彼此的难能可贵,这二位是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这种在一个战壕扛过枪的战友情,虽然只有几个月却远比二十年的知交要可靠的多。

这里插一嘴题外话,什么人可以一起做生意,只有经过钱才能知道;什么人可以一起做事情,只有经过事才能知道;什么人可以交心,也只有通过时间才能知道。真正要做事情,相比那些喜欢对瓶吹白酒、满腔豪言壮语、四处称兄道弟的爽快汉子,楼主更喜欢那些一开始就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把话讲的明明白白,丁是丁、卯是卯的精细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何况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在商言商,丑话说在前面才是真爽快。最后奉劝诸位一句,萍水相逢也好、同学也好、朋友也好、亲戚也好,该抵押的要抵押、该质押的要质押、该担保的要担保、该上法院的要上法院,尤其是那些常年不走动的同学、朋友和亲戚如果突然联系你,无论是请客吃饭、喝酒还是桑拿洗浴,能推就推,最好是不要去见面。

听了王用汲的话,海老爷多少有些意外却不禁心头一暖,“这可不像你那天晚上说的话。”王用汲面带微笑地冲着海老爷娓娓道来,“那天你要是听我的,不去提审郑泌昌、何茂才,你有退路,我也有退路。可这一提审,把他逼疯了,这个案子要是不彻查下去,他们会以诬陷织造局的罪名,反过来对付你。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背水一战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如果海老爷听了王用汲那番投鼠忌器的道理,一门心思的把火往严世蕃头上引,眼下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当初王用汲苦口婆心劝海老爷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半夜去找赵贞吉让他拦着海老爷查案,为的是救海老爷一命;如今木已成舟,王用汲坚持要背水一战,把案子一查到底,为的还是救海老爷一命。郑泌昌有二十年的老刑名何茂才,老刑名最终成了猪队友;胡宗宪有二十年的知交赵贞吉,理学之臣却忙着在卖队友;道长有二十年的手套兼背锅侠严嵩,结果手套派心腹南下去巡盐,底下人私分了二百万两才给道长一百万两,还上疏给自己表功让道长感谢他们。所以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能够结交王用汲这样的知己,海老爷你这就算是人品爆棚了。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12 13:37:15 +0800 CST  
(二百二十)只缘妖雾又重来(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在大明这部剧里,按照杨金水的说法,“做官做人就算七分想自己,也得有两分想着朝廷,剩下那一分再替别人想想”,能做到这一点,那都算是官场上的老实人、大公无私的好同志了。按照杨金水的标准去评判,王用汲绝对算得上清流之中名副其实的一股清流,倒不是说王润莲的道德水平有多么的高,主要还是身边这些同行衬托的好。听完王用汲的一番话,海老爷不禁有些动容,慨叹了一句,“识人难哪,润莲,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样看你的吗?”王用汲微笑着问道,“怎么看我的?”海老爷故作严肃的用手指点着,揶揄地说了句,“事故!”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中那几分龃龉也随之烟消云散。

走进驿站房间,海老爷收起了脸上的微笑,郑重其事地对王用汲说,“润莲,我求你件事。”海老爷主动开口求人,连王用汲也有些怔住了,内心忐忑地问了句,“什么事?”海老爷笃定地说“下面的案子,你就不要过问了。”王用汲是真心想把浙江的案子彻查到底的,见海老爷这个时候还要把自己撇下,一个人上去炸碉堡,不由地埋怨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海老爷把乌纱帽轻轻放在桌上,转过身招呼王用汲坐在身旁,分外真诚地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孔子曰:交友无不如己者。我海瑞半生无友,说句大言,实在是无可交之人!这次到浙江我十分幸运,交上了两个远胜于己的朋友。一个是李时珍李先生,再有一个就是你——王润莲!你和李先生都可以寄心腹托死生!”

海老爷这番真心话需要仔细拆解一番,先从孔圣人这句说起,“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语出《论语》,结合当代社会现实,孔圣人这句话就是要告诉诸位朋友,交朋友一定要结交那些有权有势的,要么比自己有钱、要么比自己有权、要么比自己有名、哪怕是交个女朋友也得是颜值显著高于自己的,跟娱乐圈一样,谁红就跟谁做朋友,孔老夫子此言诚不欺我也!当然孔夫子这话如果仔细推敲,逻辑上也是有硬伤的,若人人都信奉“无友不如己者”这一条,那些强过你的人,又凭啥要和你做朋友呢。尽信书不如无书,哪怕是圣人的话也得辩证地听,其实交朋友这事儿就跟女性逛淘宝一样,甭管眼下有用没用,只要看着顺眼,啥玩意都先买点,囤在家里,说不准哪天就用上了不是。海老爷说自己“半生无友”多少还是有点保守了,不吹不黑,就海老爷您这性格、脾气还有情商,这辈子怕是很难有朋友了。

朋友圈里没朋友,这也不能全怪海老爷,把这部剧里有台词儿的角色挑出来放一起,无论是理学之臣、衣冠禽兽、官场婊子还是万寿帝君,哪怕单纯做个酒肉朋友,都得多个心眼提防着点,有多少酒局上失言、失德的事,不都是被这路朋友偷偷放到网上去的吗。海老爷说自己这趟来浙江十分幸运交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解决了自己中老年不孕不育问题的李时珍,还有一个就是始终站在身边支持自己的王用汲了。诸位注意,此处海老爷可是对谭伦只字未提的,哪怕二人相识多年、哪怕谭大人于海瑞有知遇之恩、哪怕谭大人位高权重、哪怕海老爷给谭大人提过鞋子,在海老爷心中他谭子理终归是个不可交之人。大明朝几千里中几无一尺净土,满朝文武中几无一个可交之人,所以胡宗宪才会感慨,官场之上无朋友阿;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淫者留其名,所以道长才会感慨,好汉才娶九妻呢!

王用汲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戴上海老爷亲手送的高帽子,这运气简直是逆天了,随即喜上眉梢、两眼放光,乐呵呵地说,“刚峰兄,你太高看我了,要我干什么尽管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高帽子也不是白送的,海老爷是真有事儿找王用汲帮忙,既然是朋友也就直说了,“请你照顾家母和我的家人”。讲道理,本来海老爷也用不着托妻献子的,怪就怪谭伦这人心眼儿太坏,把海老爷一家老小都给接到淳安来了,如今浙江斗争形势异常复杂,海老爷自己壮烈捐躯无所谓,但总要为家人留一条后路的。前方战士流血,后方亲人流泪,所以说职场上做事,只问值不值,不问该不该。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15 15:08:32 +0800 CST  
(二百二十一)只缘妖雾又重来(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托妻献子这种事,要么找王用汲这种人品过硬的,要么找杨金水这种身体过硬的,方才能避免出现于谦老师那样的人间惨剧。前文也说过,追查赃款只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海老爷的真正计划是通过打脸的方式,给道长他老人家狠狠滴上一课,不惹下泼天大祸,又怎么能让道长注意到自己这个七品县令呢。变卖沈一石家产的事儿,顶多算个花絮,海老爷真正的杀手锏是要给毁堤淹田上秤,替天行道强行收割一波人头。只不过是疯了一个杨金水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天大的篓子”,海老爷有自己的打算,而给自己的家人安排后路,也仅仅是其中一环而已。

海老爷郑重其事地说完,王用汲先是怔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答道,“事情应该不止于此吧。织造局打着宫里的牌子,干的好些事情比郑泌昌、何茂才还要坏,这个我知道。跟他们斗,我们就一起斗,还有赵中丞,只要我们三个人彻底查下去,胜败也在未定之间呐。”这里先问诸位一个问题,王用汲口中要彻查下去的案子,跟海老爷心中想要查的案子,那是一个案子吗?织造局私自变卖沈一石家产的事儿,是王用汲亲口透露给海老爷的,所以才有了后面海老爷大半夜跑出去提审犯人这一出,王用汲口中的案子自然指的是这事儿。自私变卖国有资产虽然牵涉织造局,但说穿了也就是个经济案件,这趟浑水王润莲同志还是趟的起的。追查沈一石的家产只不过是瞒天过海,海老爷真正要查的是毁堤淹田的案子,这是一个被道长亲自定性为河工失修,牵涉到严嵩、吕芳、严世蕃、胡宗宪等人的惊天大案,性质等同于反人类罪行,这案情要真是上了秤,绝对会动摇国本,这趟浑水王润莲同志你可是万万趟不得的阿。王用汲不明就里,摆出一副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的样子,可海老爷却心知肚明,所以才明确的表示下面的案子不需要王用汲再参与了。

说清楚这一层,再来看王用汲这段话就颇有几分意思了,杨公公做人只有七分想自己,郑泌昌、何茂才做人想自己想到十足赤金,硬要说杨金水比郑、何这两位官场婊子还要坏,确实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后面的话就纯属魔幻现实主义了,“跟他们斗,我们就一起斗”还扬言要拉上赵巡抚一起,王润莲同志,你在这儿扯犊子呢。所谓“他们”可不只是杨金水、郑泌昌、何茂才而已,还要加上谭伦、赵贞吉、吕芳、徐阶、严嵩、道长一干大佬,你确定要陪着海老爷跟这伙人死磕吗?还说什么“只要我们三个人彻底查下去,胜败也在未定之间呐。”首先要提醒一句,这里没有“我们三个人”,只有你和海老爷两个人而已,毁堤淹田的供词赵巡抚压根就不会署名;变卖沈一石家产的合同,赵巡抚自己也签字盖了章,人家赵贞吉是个啥态度,王大人你心里难道没有点哔数吗。彻查是别想了,郑、何二位大人马上就要改口供翻案了,什么叫胜败也在未定之间,王润莲同志你自己都没啥信心,还在这里说些片儿汤话粉饰太平,有意思吗?

海老爷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赵中丞会彻查吗?”自己扯得谎,再离谱也只能圆下去,王用汲硬着头皮违心地说,“应该会,他毕竟是理学中人,而且是徐阁老的学生。”快别提“理学中人”这几个字了,熟读《阳明心学》的流氓那不还是流氓吗,何况理学之臣比流氓可坏多了。徐阁老的学生又如何,胡宗宪他还是严嵩的学生呢,你看胡总督哪一点随他老师了;别说学生了,严世蕃还是严嵩的儿子呢,你看小阁老哪一点随他爹了,所以说王用汲这番话纯属扯淡,不值一驳。

海老爷不置可否地看着王用汲,揶揄地说了声,“润莲,你还是太书生了。”这句话是语带双关,一层意思是说王用汲对赵贞吉的看法是书生之见,赵巡抚这个理学中人其实坏得很,跟咱们不可能是一路人;另一层意思是说,王用汲你这社会阅历还是太浅,编瞎话都如此的不走心,你搁我这儿糊弄鬼呢。王用汲自嘲地一笑,随后补了一句,“书生自有崚嶒骨!赵中丞也是书生。”赵巡抚要是书生那芸娘就得是贞洁烈女了,王用汲在这边睁着眼鬼扯,说穿了还是为了维护清流队伍的团结稳定,一切为了革命工作需要,也只能如此了。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16 22:22:09 +0800 CST  
(二百二十二)只缘妖雾又重来(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浙江本是严党的大本营,在胡宗宪、郑泌昌多年经营下,早已是铜墙铁壁般,借着改稻为桑失败的契机,好不容易让裕王逮到了个掺沙子的机会。清流在浙江掺了四颗沙子,巡抚赵贞吉、参军谭伦、知县海瑞、王用汲,谭大人最近一直藏在幕后不肯露面,站在台前的就剩下一个理学之臣外加两个刺头儿知县了。清流鹰派原本的部署是,尽最大可能争取鸽派赵贞吉的支持与配合,在不牵扯道长的前提下,罗织罪名、借题发挥,对着严世蕃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给自下而上的倒严运动造势。只可惜这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向无组织无纪律的海老爷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到了杭州趁人不备,一个闪现接大招偷袭,直接就把悲催的杨金水给干疯了,这一手估计把谭大人也给整懵了,我不是安排好的先倒严吗,这海瑞怕不是失了智吧,怎么直接就冲着织造局就动手了。

理学之臣是个什么德行,王用汲可是有切身体会的,只不过眼下还是以顾全大局为重,赵贞吉再不是个东西,审案这个当口,清流三人众还是应该同舟共济、以和为贵的,这才叫真正的办事老成。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海老爷不听劝,放着眼前的严党不去倒,非要拿织造局开刀,这王用汲也就忍了,还义薄云天地表示要陪着海老爷把案子彻查到底;如今眼瞅着海老爷要拳打江南织造局,脚踢巡抚赵贞吉了,你让王用汲怎么办,大明朝一共就仨山头,总不能由着海老爷把它们挨个得罪个遍吧。理学之臣固然不是书生,可他谭伦就是书生吗,没事的时候都未必找的见人,真遇到事儿了,难道还能指望谭大人出来给撑腰吗,捅了娄子最后肯定是两个鸟知县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王用汲当初劝海老爷对宫里的事儿投鼠忌器,如今劝海老爷跟赵贞吉和同舟共济,好话说尽是操碎了心,可惜完全是对牛弹琴。海老爷一脸笃定地说,“错了,官做大了便没有书生。这件事我要彻查下去,最后能置我死地的不是织造局,而是赵贞吉!”海老爷说王用汲是书生,又说“官做大了便没有书生”,分明是在提醒王用汲,赵贞吉和谭伦和他不是一路人,自己以后要多长个心眼。毁堤淹田的案子海老爷肯定是要彻查到底的,织造局的杨公公这会自顾都不暇了,又怎么可能再出来害人,现在浙江能名正言顺收拾海老爷的,也就剩下自己这个顶头上司赵贞吉了。讲道理,在搞垮杨金水这件事儿上,海老爷和赵贞吉算是极为默契地合作了一把,赵巡抚后面也只是想让海老爷去背逼疯杨公公这口锅而已,至少现在并没有下死手的打算,当然前提是海老爷不再搞些别的幺蛾子出来,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事。

海老爷彻底摊了牌,王用汲紧皱眉头,深色凝重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该来的终归是要来,杨金水这才疯了没几天,海老爷就准备对赵贞吉动手了,要想跟海老爷做朋友,读《阳明心学》没用,还是要多研究研究《庄子》,这个时候王用汲也只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海老爷一脸严肃地坦然说道,“因为赵贞吉要干的就是没有郑泌昌的郑泌昌那一套!”海老爷这话虽然有些绕口,意思却很简单,屁股决定脑袋,管它什么严党、清流、理学之臣、官场婊子,谁座在浙江巡抚这个位置上,都注定是要去再苦一苦百姓的。

除了正常的税收任务外,年底前赵贞吉还要完成额外500万两的创利指标,把沈一石的家产卖给徽商,赵巡抚最后才拿到50万两银子,这眼瞅都快到四季度了,全年任务才完成了10%,这换谁来都得急眼不是。苍蝇再小也是肉,严党这些贪官身上多少还能有些油水可刮,可这剩下的差额也只好靠浙江的父老乡亲们来补足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才是唯一的办法,除了海老爷这样的,谁来当这个巡抚都一样。所以才说海老爷其人过于不近人情,连道长都知道大家都难,只能各自勉为其难的道理,偏偏是海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巡抚怎么捞钱补亏空他不管,但只要敢打浙江老百姓的主意,海老爷就要举着政治正确的大旗跟你死磕,遇到海老爷这种认死理的下属,也只能算他赵贞吉倒霉了。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18 11:09:05 +0800 CST  
(二百二十三)下克上!(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何谓“没有郑泌昌的郑泌昌那一套”,这笔账再帮诸位捋一遍,一切还要从改稻为桑说起。如果改稻为桑在浙江推行成功,以沈一石为首的丝绸大户们8石、10石一亩收了老百姓的稻田,然后再把田租给失去生产资料的农民去种桑,收获了生丝大户和佃户五五分租,老百姓最后到手的仅仅是桑田税后收入的一半而已.假设稻田年产值是100,则桑田年产值是150,一半的收入是75,改稻为桑后不仅老百姓失去了手里的生产资料,年收入也比种稻田时少了25%,这便是郑泌昌大人搞的那一套。丝绸大户廉价兼并田地的那一套被海老爷给搅合黄了,沈一石的一百船粮食也被海老爷当作无息助农贷款给发了,老百姓借了粮食自己就把稻田给改桑田了,按海老爷这搞法,理论上老百姓不仅保住了手里的生产资料,年收入也会从100增加到150,这改稻为桑也就真成了扶贫助农的利民政策了。

好在清流的理学之臣,手捧圣旨脚踏七彩祥云及时赶到浙江,廉价兼并土地那一套自然不会再搞了,但赵巡抚有他自己的办法,“蚕吃人”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可能缺席。赵贞吉的那一套堪称简单粗暴,直接管控生丝价格,按照半价从老百姓手里强行收购,价值150的货,扔下75就给强制征收走了,这特么的才叫暴力美学呢。严党推改稻为桑,老百姓的年收入从100减到75,换了清流的人来,老百姓年收入还是75,唯一的区别就差在8石谷子一亩的购地款上了,所以说严党、清流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谁主政老百姓都好不了。

这才是海老爷决定对赵贞吉发动下克上的真正原因,为民请命绝不是一句空话,海老爷当初在淳安背着通倭的嫌疑,差一点就变了焖炉烤鸭,拼死拼活好不容易熬走了郑泌昌,结果来了个赵贞吉,换汤不换药,还要再苦一苦百姓,这就叫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实海老爷也是讲道理的,赵贞吉那边也给够了时间,毕竟军情紧急,主审官忙着给前线筹措军需供应,审案的事耽搁了七八天也是情有可原,反正郑、何二位关在牢里也跑不了。可如今这押送粮草的王书办都回来几天了,赵巡抚依旧不提审案的事,好不容易把海老爷、王用汲叫到巡抚衙门说是谈工作,结果人家穿着休闲服没说两句话就跑了,还说具体何时审案要海老爷等他通知,海老爷的肺当时就要气炸了,等个特么锤子的通知阿!

海老爷既然已经摊牌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有话直说了,“朝廷让我们奉旨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郑泌昌、何茂才却将他的家产卖给了徽商,赵中丞明明奉有圣旨为何不争?不但不争,他还在约书上签字盖印?原因只有两条:一、他是另外奉有密旨;二、他是在揣摩圣意、逢迎皇上!”再一次重申,抄沈一石家的指示,是以内阁庭寄的形式传达的,收件人是郑泌昌,经办人是高翰文,道长的圣旨里可没提抄家充归国库这事儿,海老爷咱就算自己是个清官,可说话也得凭良心不是,怎么才来浙江没几天,你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这里得替赵贞吉说句公道话,人家赵巡抚的的确确是争了,只不过吕公公的信实在是法力无边,赵巡抚确实也争不过,这才签字盖印的。两条原因海老爷总结的八九不离十,一来确实是有密旨,只不过密旨是在杨公公手里;二来赵贞吉也确实是打算逢迎道长,这也不是啥秘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海老爷说到此处停了片刻,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王用汲,接着说,“我料定皇上没有给他密旨,如果有,那一晚他就不会让我去提审郑泌昌、何茂才。他让我去提审,其用意就是揣摩宫里的反应。皇上护短织造局,罪责是我的,恶名是皇上的;皇上追查织造局,他既不得罪宫里,又可邀得清名,其用心比郑泌昌更加可诛!”海老爷不愧是逻辑流玩家,一番话说得是言简意赅、掷地有声,三言五语就把赵贞吉给诛了心,弄得刚才还在反复强调赵贞吉也是“书生”的王用汲满脸的不自在。赵贞吉的确不是个东西,可话说回来,冤有头债有主,海老爷要不是你去揭毁堤淹田的盖子,杨金水会疯吗,赵贞吉会把你审的供词送到北京吗,吕公公会私下去找严嵩、徐阶喝酒吗,道长会亲自出手吗,海老爷你也不至于找王用汲托妻献子了吧。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22 08:29:30 +0800 CST  
(二百二十四)下克上!(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针对赵贞吉近期的种种行径,海老爷直言不讳地做了诛心之论,王用汲听完也是一脸懵逼外加心中万马奔腾,郑泌昌、何茂才、杨金水、赵贞吉,海老爷你这是打算把他们一波全给带走吗,王用汲刚才说的是要把案子彻查到底,可没让你把顶头上司给得罪到底阿。海老爷这番话听得王用汲是心惊肉跳,一时间也只能硬着头皮帮赵贞吉强行打圆场,“言重了吧,他和郑泌昌毕竟非一路人,也许是迫于宫里的压力,但至少不是为了自己去贪。”郑泌昌不仅是严党地方骨干,也是严世蕃一手提拔的嫡系;赵贞吉是清流的实干派,更是徐阶的得意门生,两人分属不同阵营,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把沈一石的家产卖给徽商,赵贞吉的确是迫于宫里的压力,在杨金水的淫威之下连二十年的老哥们也跟自己绝交了。更可恨的是这件事杨金水干的太绝了,500万两银子的生意,一共就给了赵贞吉50万两银子,还美其名曰刚好够胡宗宪一个月的军费。水过地皮湿的道理谁都懂,杨金水把预算卡的这么死,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赵贞吉,就这么一个月的军费,赵巡抚如果自己再从里面抽水,胡总督这个仗估计也就不用打了,正应了郑泌昌那句话“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鬼扯什么“不是为了自己去贪”,赵贞吉分明是没得可贪,这一单完全是被杨金水逼着去做公益的,绝不是赵巡抚的本意。

赵贞吉又不是沈一石,500万两的大生意,凭什么道长吃肉,杨金水喝汤,胡宗宪喝白水而自己只配在一旁做公益,还要担责任,这才特么的叫欺天了呢,所以说在赵巡抚心中,于公于私、于名于利,杨金水都必须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海老爷对王用汲的话不置可否,忽地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说,“没什么两样,郑泌昌贪财,他贪名而已!一连几天,我审了钦犯他都搁置不办,我们去见他,他却穿着便服在签押房故示悠闲,这是有意在等几个锦衣卫来,让锦衣卫的人认准是我在追查织造局,他并不赞同。机心如此,今后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可想而知。”郑泌昌与赵贞吉之间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郑大人是为了捞钱可以不要牌坊,而赵巡抚是既要捞钱又要立牌坊,赵巡抚可不仅仅是贪名而已,名和利赵巡抚他全都要!

对于赵贞吉一连几天的消极怠工海老爷是早有怨言,一直引而不发,今天一早穿戴整齐去巡抚衙门谈工作,又被赵贞吉故意穿着一身休闲服给放了鸽子,海老爷的怒气值已经积攒完毕,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提审郑、何那晚,杨金水和朱七一干人就在隔壁听墙根,到底是谁在追查织造局,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对于海老爷的胡作非为,赵贞吉的态度一贯是明确的,那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理学之臣有一颗机心不是天经地义吗,一个老鸡贼如果没有一颗“鸡心”,那和老实人还有什么区别,难不成真当赵贞吉是书生吗。

海老爷的吐槽还在继续,“不查织造局,他就会逼着那些徽商产更多的丝绸,然后再半价从桑农手里收买生丝,讨好宫里、讨好皇上,但是国库依然空虚,百姓仍受盘剥。不查织造局,郑泌昌、何茂才还有那些贪墨的官员便无从查起,甚至连今年五月毁堤淹田,暗通倭寇、陷害忠良的实事也无问可查!如此惊天大案,已经明发上谕朝野皆知,如果让赵贞吉办如未办,此风一开,我大明朝更是无药可救了!”海老爷这番话听起来义正辞严,其实偷换了不少概念,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他绕进去,下面为诸位一一拆解。

首先声明,杨金水和人家赵贞吉没半毛钱关系,查不查织造局,杨公公疯不疯,赵贞吉都会去搞“没有郑泌昌的郑泌昌那一套”,讨好道长只是一方面,年底上缴50万匹丝绸才是正事儿。在大明,盘剥底层百姓就是第一生产力,无论黑猫、白猫,能“苦一苦”百姓的就是好猫。国库空虚那是结构性问题,别说区区一个浙江巡抚了,就是内阁首辅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严嵩当家的时候还好,只是“苦一苦百姓”,等到徐阶当家了,连在京的官员都要跟着百姓一起“苦一苦”了。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24 09:45:28 +0800 CST  
(二百二十五)下克上!(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先插一嘴题外话,“官”这个字,上下两张口,只有喂饱了上面这张口,下面这张口才能有的吃,杨金水深明大义,沈一石家产卖了500万两银子,上缴道长450万两,剩下的给了赵贞吉;鄢懋卿则是利欲熏心,南下巡盐同样收了500万两银子,严党自己分了200万两,上缴道长才100万两,剩下的补了国库的亏空。同样是伤天害理、恶贯满盈,衣冠禽兽最终家破人亡,浙江的狗却得以逍遥法外,事实证明有没有诸神呵护的差别还是蛮大的。拜佛求香最重要的就是心诚,俗话也说心诚则灵,对道长而言,底下这群人心到底诚不诚,主要还是看捐了多少香火钱,杨金水这样的心就很诚,鄢懋卿这样的就属于欺天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海老爷说“不查织造局,郑泌昌、何茂才还有那些贪墨的官员便无从查起”,充分证明了一点,那就是青天大老爷也会耍鸡贼,沈一石那阉割版的账本都摆到内阁办公室桌上供人参观了,再随便让锦衣卫动用一点科学办案的手段,又有什么口供拿不到呢,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区区一个贪污案怎么就无从查起了,海老爷你这明摆着不就是故意在碰瓷儿织造局吗。掰着指头数一数,浙江官场一共就只有两个书生,一个是高翰文,下场诸位也是有目共睹,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王润莲同志,此时正在接受海老爷的职业技能再教育。

海老爷一边鬼扯,一边夹带私货,说什么“甚至连今年五月毁堤淹田,暗通倭寇、陷害忠良的实事也无问可查”,别人说通倭案是“陷害忠良”那可能是商业互吹,海老爷自己给自己冠名“忠良”,咱当清官的是不是也该稍微低调点,自卖自夸的事干多了容易掉粉不是。还鬼扯什么“无问可查”,海老爷谁给你的勇气去查毁堤淹田的事了,这种事儿还需要问吗?至于暗通倭寇的案子不是不查,时候未到而已,用不了几集严嵩就会去查齐大柱通倭的事儿了,海老爷还请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即可。

“如此惊天大案,已经明发上谕朝野皆知,如果让赵贞吉办如未办,此风一开,我大明朝更是无药可救了”,海老爷咱们说话可得负责任阿,造谣、传谣、制造fake news可不行,你口中的“惊天大案”到底指的是什么案子,是犯罪金额巨大的贪污案,还是泯灭人性、惨绝人寰的毁堤淹田案,又或者是陷害忠良、凭空捏造的通倭案,你故意把三个案子彼此绑定、混为一谈,用心何在呢?“办如未办”本来就是道长的既定方针,这才刻意挑了清流鸽派的赵贞吉来当主审官,找几个贪官祭天无非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罢了,倒严还需等待时机、从长计议,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道长也决不会逼着严嵩狗急跳墙。至于大明朝是不是无药可救了,那不是海老爷你该操心的问题,一道《治安疏》救不了大明,张居正也救不了大明,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海老爷须知人力有时尽阿。

海老爷面色铁青、义正辞严地对着王用汲忽悠了大半天,王用汲此时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说到,“赵中丞如果真是这个用心,那这个案子根本就查不下去了。”王润莲同志,现在知道自己摊上多大的事了吧,想到刚才自己还言之凿凿地说,要把这案子彻查到底,现在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讲义气固然是好事,可也得有点自知之明不是,要不下次还得被海老爷说成是个书生。听人劝吃饱饭,既然海老爷都说话了,这个案子王用汲自然不好再掺和进去了。找台阶下也要讲个方式方法,书生也是要顾及脸面的,退堂鼓自然要打的堂堂正正,这案子彻查到底是不可能了,并不是因为王用汲认怂了,实在是因为赵贞吉的原因,根本就查不下去了。

海老爷扭头看了王用汲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我也没想彻查下去,我就是想把它捅开,昭之于世,朝野自有公论。因此,有我一个人干就行了,无须你跟着我去拼命。留下你,就留下了今后重审此案的人。润莲,孰轻孰重、孰易孰难,明白了吗。”海老爷这一把玩的确实不小,目标很清晰,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毁堤淹田的事上了秤,能不能翻案不知道,至少先把这群贪官污吏搞臭再说,实名举报这种事儿,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个大事儿。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25 10:36:26 +0800 CST  
(二百二十六)下克上!(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一集

不吹不黑,海老爷正经情商挺高的,尤其是与朋友相处的时候,知道王用汲因为自己的事儿进退两难,刚刚还拍着胸脯说要把案子彻查到底,牛皮都吹出去了,这会再往回找补说这案子不能查了,王润莲同志这张老脸确实有些挂不住。所以海老爷才再次强调说,“有我一个人干就行了,无须你跟着我去拼命”。为了照顾王用汲的面子,海老爷还特地体贴的帮他想了个借口,“留下你,就留下了今后重审此案的人。润莲,孰轻孰重、孰易孰难,明白了吗。”讲道理海老爷拼上一条命都搞不定的事,即使留下一个书生王用汲又能如何,只要道长还健在,此案断无重审之日,这个道理海老爷和王用汲都明白。重审此案一说不过是让王用汲顺坡下驴罢了,王大人能时不时接济下海老爷的家人,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孰轻孰重、孰易孰难,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听了海老爷的一番嘱托,王用汲默默地低下头,有心想再说几句场面话,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这趟浑水确实不是自己能随便掺和的。驿站里两位老友的对话告一段落,再来说说赵贞吉这边。赵贞吉带着朱七一行人回到巡抚衙门,边走边说“看来得立刻给朝廷上奏”,朱七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上奏”。纸包不住火,杨公公疯了的事早晚得给朝廷一个交代,这事儿赵贞吉也是仔细盘算了好几天,心中早有成算,随口答道,“把杨公公的病情如实上奏”。

杨公公这病看起来是真疯、实际却是装疯,这报告该怎么写才算“如实”,而且眼下的燃眉之急是海老爷要给毁堤淹田翻案,这事已经拖了七八天了,下一步又该如何应对,赵巡抚一番话说的云山雾罩、语焉不详,朱七也只好不耻下问了,“怎么如实上奏,那个海瑞不请示主审官,擅自提审钦犯,把案子往织造局和宫里扯,这件事该不该如实上奏阿?”朱七说话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大家都是给宫里当差的,眼见杨公公落得如此下场,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杨金水为什么要装疯,朱七是心知肚明,始作俑者海瑞,推波助澜者赵贞吉,报告里怎么能只谈病情,不谈病因呢,朱七觉得自己收拾不了赵贞吉,还收拾不了一个海瑞吗,既然要“如实上奏”,索性把海老爷干的那些烂事也都一并写到报告里。

赵贞吉缓缓摘下官帽,语气坚定地说,“当然要上奏,可他也是钦点的陪审官,不能说是擅自,至于他是不是把案子往织造局和宫里扯了,我们在奏疏里不做定论,只把他提审郑泌昌、何茂才的口供附上就是,奏疏我写,你们几位一同具名。”赵贞吉这番话要用红线划下重点,王用汲竟然敢说理学之臣是书生,实在是有些指鹿为马、不问西东了。朱七虽然办事得力但毕竟是练肌肉的,眼光和格局终归有限,上眼药讲究的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于无声处听惊雷,越是中正持平、不偏不倚效果越好,明褒暗贬才是王道。就如吕芳夸胡宗宪像个媳妇儿,媳妇儿确实不容易,可于公婆而言始终是个外人,根本信不过;赵贞吉替海瑞开脱,“可他也是钦点的陪审官,不能说是擅自”,海老爷提审钦犯没毛病,至于他是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不是赵巡抚要考虑的问题,定性的事儿留给道长,赵巡抚只负责不偏不倚的陈述事实。

赵贞吉起草的报告自然是中正平和、不偏不倚、波澜不惊的,只不过把海老爷那份儿要人命的口供,当做附件一起发了,这一招就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也就是海老爷口中说的“最后能置我死地的不是织造局,而是赵贞吉”。理学之臣是不可能被人当枪使的,给朝廷上疏这种事儿,除非赵贞吉自己愿意,否则无论是胡宗宪还是杨金水,谁说话都不好使。赵巡抚这次上疏的用意有三点,一是给朝廷个交代,二是转移矛盾、三是逼朝廷表态。

首先说说这第一点,一连七八天过去了,道长钦点的案子没有丝毫进展,赵贞吉要不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胡宗宪当巡抚的时候杨金水没事,郑泌昌当巡抚的时候杨金水也没事,偏偏赵贞吉当巡抚才不过三两天的功夫,杨金水莫名其妙就疯了,赵贞吉要不要给朝廷、司礼监一个交代。案子为什么查不下去,因为杨金水疯了,与沈一石相关的案情无从查起;杨金水为什么疯了,因为海瑞提审了钦犯,杨金水受了刺激;海瑞提审钦犯,为什么是杨金水疯了,请参见附件中的口供,自行脑补。事情交待清楚了,赵巡抚也把自己摘干净了,冤有头债有主,海老爷请把锅背背好,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楼主 linyuan_f  发布于 2021-03-26 16:17:11 +0800 CST  

楼主:linyuan_f

字数:339949

发表时间:2020-06-09 08:34: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7 22:30: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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