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古来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不客观不中立,长篇连载)

10.因为穷,就可以抢吗?
我们的历史叙述中常常有一种妖魔化的倾向,妖魔一些草原民族热爱战争,把一些民族对汉族的劫掠恶意的归结到他们的血液、他们的基因、他们的民族性,而忽视他们的生活处境,大旱、大涝、粮食收成不好、日用品的匮乏、中原统治者随意的掐断他们赖以生存的贡市、边关将领的贪得无厌等等,。
这种看法,用意阴险,甚至说歹毒。
比如土蛮和俺答汗屡屡进犯辽东乃至中原目的是什么?
打仗?不死几个人不开心?
要地盘?自己家里一眼望去大草原,按人口分每家每户少说五百平,打滚都得累死。
不就是想要开放贡市大家一起做生意,告诉明朝,咱们做生意吧,求求您。
结果是人家求明朝做生意,明朝不同意。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没什么,可最后还是同意了。
被打的。
不同意就打你,打到你同意;不同意,就用战争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有人说这是野蛮,但他忘了,文明来自于野蛮;有人在道德上谴责,唾液横飞,用现代文明的观点痛斥前五六百年前的事情。
以古观今,是以史为鉴;以今观古,是脑子注水。
有人说:
“因为穷,就可以抢吗?”
乍一看,脱口而出:
不能。
可让你思考十分钟,你还敢这样说吗?
没有人想死,德彼夫说在瘟疫之下垂死的人会掠夺垂死的人,所谓的契约将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在死亡面前人的本性才会真正显露,我们对草原民族理解的只是“穷”,而面对的岂止是穷?更多时候他们面对的是死亡。
瘟疫,疾病,他们没有医生,没有药馆,没有系统的医学理论和经验,大多数人生病只能用一些偏方或是奇怪的方法,然后硬挺。
挺过去,该吃吃该喝喝;挺不过去,草原挖个坑埋掉作饲料。
死不死,靠的是运气。
饥饿,天灾,他们没有温和湿润的天气,不是大热就是大寒,他们没有好吃懒做,很多史书都记载,他们会把周围所有土地都开垦成农田,然而收获少得可怜,他们既没有水排筒车这样先进的灌溉工具,也没有锄头镐头这样的铁制农具,因为他们没有掌握冶铁技术,而所有的铁制器具在大多数时候是不容许交易的,因为中原统治者会怀疑,他们会不会把铁制器具融化掉变成攻击他们的武器;即使允许交易,这些铁制农具的标价也都是白银,爱买不买,而比铁制农具珍贵万分的人参貂皮鹿茸则被精明的商人讨价还价,甚至有些联合官府,在进入贡市的时候就以“违禁物品”的名义没收,如果你敢顶嘴,那么你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东西丢了,连命都保不住。
草原民族落后贫穷,主要的不是人的原因,更多的是恶劣的客观环境,比如自然条件,还有中原统治者的警惕戒备,他们无法获得基本的生产资料和生活工具,他们学习不了先进的知识文化,所以他们进入文明的进程很慢,所以面对相对而言富庶的中原地区,面对只要付出他们十分之一劳动就可以收获的土地,他们羡慕嫉妒,加之其他一些原因,这些羡慕嫉妒开始扭曲开始掺杂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没有资格评判草原民族和汉族谁对谁错,也不想评判,因为这种事情是没有对与错的。
自觉能把这种事情分个高低上下的人,在我看来都是傻子。
我不会批评汉族千年已久的华夷观念,因为这是时代的产物,也不会批评在这种观念下制定的政策,马克思说世界观决定方法论嘛,;我也不会批评草原民族,因为我知道,同一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是两码事,这种事情放到我身上我保不准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人性是复杂的,而人是一种被本能支配的低等生物,当你了解人性,你或许就会原谅所有的自私和软弱、所有的谎言和背叛,即使做不到,但你会理解。
因为穷,就可以抢吗?
不可以。
因为穷,穷到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就可以抢吗?
可以。
和任何言语相比,饥饿都是更大的真理。
和饥饿相比,死亡就是绝对的真理。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2 13:28:54 +0800 CST  
11.三个英雄的命运:崛起、衰弱、身败名裂
没有一个民族愿意在战争中度日,起码绝大多数人都不想。
所以古勒寨的人们相信了尼堪外兰的话,因为尼堪外兰是女真人,是自己人;而的李总兵也做出了权威的保证。
质朴的他们从未想过这其中的欺骗。
老虎会骗绵羊吗?
不会,因为他们会把绵羊吃掉。
出于公利和私利,众人齐心协力把阿台砍成了一百四十斤的饺子馅,然后打开了城门,全城百姓出城迎接李成梁。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安慰和许诺,而是凶神恶煞的明军将士和他们手中明晃晃的武器,城中两千三百口人,不分男女老少,“尽屠之”。
这三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或许是李成梁的命令,或许是明军的默契,这两千三百余口男女老少都死在了明军的屠刀之下,这其中包括觉昌安那个感性的孙女,还有觉昌安和塔克世。
杀良冒功,是古代对这种行为的特有名词,意思就是说杀害非敌方战斗人员充作军功,既可以得到老百姓的财物,还可以得到军功,加官进爵,而且老百姓武力很低,就是一群绵羊,打敌人没本事,打老百姓那是如有神助,特别有劲,何乐而不为?在李成梁之前的不少边境将领都干过这类事情,那干起来得心应手,嘉靖时期有一位姓沈的御史还写诗嘲讽过这种行为:
“塞上烟尘一万重,
霍家营阵自从容。
健儿夜半偷胡马,
留作秋来夺获功。”
相对于事后无力的道德谴责,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李成梁这样一员大将为什么会做出杀良冒功的行为,而且是如此胆大明目如此庞大的规模,要知道两千三百人的规模,那是名副其实的大捷,要是这件事被查出来,那李成梁虽贵为宁远伯也够喝一壶的。
在我看来,李成梁的杀良冒功,还有后半句,应该说是“杀良冒功以求自保”,是杀良自保。
冒功,自保,天差地别,一个说明了贪婪,一个说明了无奈。
前面说过,当张居正死后的第三个月明朝内部就掀起了对张居正生前政策的一些非议,并迅速扩大化,张居正的盟友亲信下属不是被免职就是被调职,万历对于张居正也下了定性,全盘否定。
在官场,站队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前途,跟错了人和跟对了人很多时候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政治生命还有他的生理生命。
所谓“政治斗争无比残酷”。
京里发生的一切,远在辽东的李成梁看在眼里,作为张居正军事上最为倚重的两个人之一,他是张居正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头上戴的是张居正的帽子,在其他人看来李成梁就是张居正一党的,而现在“倒张运动”如火如荼,倒霉的正是张居正一党的,李成梁没有理由可以远离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而另一个被张居正倚重的人,已经倒下了。
而且李成梁已经收到了消息,朝内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准备攻击自己了。
此时的李成梁无比迫切的需要一场大捷,用来向万历和朝中那些大臣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他选择以杀良冒功的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功绩,好比加大了赌桌上的筹码,不过赌桌赌的是钱,政治斗争赌的是命。
李成梁这样做,是因为他的智慧。
相比张居正戚继光的智慧,李成梁有属于他自己的小智慧。
同样是袭职,戚继光16岁便是登州卫指挥佥事,30岁的时候便扬名天下,那时候的李成梁还只是一个穷学生,或许对于戚继光他只有崇拜,只能仰视;同样是男人,他没有戚继光少年时“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豪言壮语,更无法做到张居正那样二十多岁在翰林院不显山不漏水但严嵩徐阶这样的朝廷高官都一致认定他未来不可限量的锋芒显露,少年的李成梁似乎没有血性,没有锋芒,更没有出息。
戚继光和张居正是年少锋芒,二十岁的锋芒,而李成梁的锋芒是四十岁,好比一把四十年没有出鞘的宝剑,在剑鞘里呆了四十年,但并非一无所获,起码李成梁学会了容忍,顺便在经历了无数人情世故后学会了成熟,不同于张居正政治上的成熟,而是人际交往上的成熟,这种容忍和成熟有着明显底层小民的色彩,不入流,上不了台面,但却很实在。
李成梁前四十年都在和普通人打交道,憨厚的百姓,奸诈的商人,仗势欺人的小吏,执掌生死的官员,各色各样的人,他一直低着头,观察着他们,从这些小人物身上他学到了很多,并把这些所学用到了政治上。
古勒寨之战只是李成梁的手段之一,他用大功堵上了那些想要攻击他的官员的嘴,他还以此婉转的让朝廷知道,辽东并不太平,朝野之中有识之士也意识到,辽东离不开李成梁,这其中就包括万历皇帝。
这就够了。
万历对李成梁印象深刻,因为从他登基以来只要一听到李成梁的名字随之而来的就是捷报,一个能打胜仗能保住自己江山的将军试问统治者怎么会不喜欢?
其次就是李成梁的战功显赫,经常因为辽东的战功上到内阁六部下到朝中大小官员都有赏赐,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成梁在朝中人缘不错,仇人没有,反而无形中形成了“李成梁集团”,这帮人平常靠李成梁加官进爵,并且以后也还想靠李成梁加官进爵,如果李成梁大势已去他们自然会明哲保身,可如今李成梁没事,他们自然不会落井下石。
公正的讲,这个政治集团是客观形成的,不是李成梁主观上拉拢组织的,而是单纯以李成梁带来的利益为纽带所形成的政治集团,这其中不乏冤家对头,政见不同的官员,组织形式松散,也没多大约束力,只是看在李成梁能给他们甜头而默契形成的以李成梁为代表的政治集团,如果李成梁失势他们不仅不会施以援手反而会痛打落水狗,说直白点,李成梁只是他们的打工仔,不劳而获可以,履行义务没有。
这帮人没有攻击李成梁,意味着朝野对李成梁没有重量级弹劾,至于其他几个单纯的羡慕嫉妒恨的“小鱼小虾”,这帮人合起伙来动动小拇指就打发了。
李成梁自己的价值以及赫赫战功、万历的好感、朝野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强大的人脉,这是李成梁得以在张居正倒台朝野掀起倒张运动中屹立不倒的三大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小原因。
高手在民间,辽阳城有一位百姓叫做方维相,可能是秀才生员之类的读书人,他敏感地察觉到朝野中不正常的局势,经过思考和分析,他很快意识到李成梁很有可能陷入这场政治漩涡。
对于给辽东带来平安的李成梁,这时候的辽东百姓无不举手称赞,方维相领着不少百姓,带着征集来的请愿书,跪倒在山海关门前,请求山海关的守将把他们的意思转达给皇上。
“李将军是个好人啊!”
他们给了守将一份折子上,不明所以的守将看了看,郑重的收好,他决心,即使不符合规定,他也要把这份折子交给万历。
因为这是一份换了任何人看过都无不动容的折子,它记载了李成梁从险山参将(1566)到如今16年来立下的所有战功,这份履历不逊色于历史上任何一位名将,“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未有也”这是来自《明史 李成梁传》的评价。
我也做过一个简单的统计,只是统计时间、地点、战斗经历、李成梁战后得到的赏赐,重点依据《明史》,兼顾《明实录》,顺便翻阅一些和李成梁有关的论文书籍期刊,大致简单的总结了李成梁的战功,花了三天时间,只是很简单的统计。
此时此刻,辽东百姓相信李成梁是个英雄;万历相信李成梁是个英雄;朝堂上的大臣相信李成梁是个英雄;所有人都相信李成梁是个英雄。
这时候我说李成梁是个英雄,我想没有人反对。
这样的人不是英雄,那什么才是英雄?
可惜,只是这时候,就好像流行划过夜空,英雄也是有保质期的,烈士暮年,美人迟暮。
因为方维相口中的李大人,大英雄,从此刻起已经不在是一个英雄,或者说不再那么单纯,用新潮话来说,他正在黑化,一步步黑化。
他变了,准确的说李成梁堕落了。
当朝廷为了表彰李成梁,大张旗鼓的增加李成梁年薪(岁禄),世萌李成梁后人指挥佥事,用行动说明了一切,任何一个稍微有些政治智慧的人都从中明白,李成梁在倒张运动中安全了。
李成梁长吁了一口气,似乎他应该高兴,应该感谢天感谢地,应该感谢李家列祖列宗的保佑,可并没有,李成梁平静的注视着京城的一举一动,以一种他周围人不能理解的姿态。
3月1日,万历意识到倒张运动持续升级带来的政治影响已经弊大于利,对于一些和张居正关系不是很亲密但才能卓越的官员(李成梁算一个,前任辽东巡抚的张学颜也算一个)开始有意识的保护,下旨批评了御史和言官,表示如果有人还揪着以前的事不放甚至打算公报私仇,定“重治不饶”。
时任礼部侍郎的于慎行在日后与朋友的交谈中说了他对倒张运动的看法,“皇上对张居正不满已经很久了,天下很多人都积累着对张居正的怨恨,都想要借这件事当一个出气口”(《谷城山馆文集》),这种情况下万历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也没有谁能控制局势,倒张运动就像历史的车轮,无人可以阻止。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3 12:37:20 +0800 CST  
倒张运动还要继续。
4月23日,万历下令夺回张居正上柱国太师兼太子太师的头衔,张居正四子张简修罢官为民。
6月18日,南京湖广道御史上书指责张居正指使当地官员阴谋迫害反对夺情的生员,查明属实,追夺张居正谥号。
12月27日,礼部给事中弹劾张居正三子张懋修考试作弊才得以中举,张懋修被罢官,任用张懋修的官员被免职。
1584年5月18日,辽王妃次妃王氏曝出猛料,控告张居正谋陷亲王,强占辽王府邸(现在学术界基本判定,子虚乌有),霸占辽王产业及财产,“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云南道御史上书表示所说属实。
这是压死张居正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最重的一根,谋陷亲王的罪名,在大明律属于第二等重罪,第一等是谋反。
司礼监太监张诚,当初奉旨代表万历护送张居正遗体前往江陵的太监,如今第二次踏上了前往江陵的道路,上一次他给张家带来的是莫大的荣耀,这一次他给张家带来的是无尽的毁灭,奉旨查抄张居正的府邸,是他这次的任务。
与之随行的是刑部侍郎丘橓。一个代表万历,一个代表朝廷,这对组合的搭配说明了张居正的问题。
在他们赶赴江陵的路上便下令江陵地方官员封闭张府,往日对张府奉若神明的地方官员此时严肃无比,倒张运动刚开始他们分不清局势,但现在钦差大臣的到来,皇上下旨查抄张家,他们之前也耳闻张家在朝堂之上失势,张老爷子一手提拔起来的都被打倒,张家几位少爷都被免职。
他们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张家要完蛋了。
当气势汹汹的差人来到张府,二话不说把张府大门从外锁死,除了几个在门口站岗的仆人,张府所有人都被锁在府里。
而此刻两位钦差还在前往江陵的路上,等到他们来到江陵,这就过去几天了,再等到地方官员好生招待嘘寒问暖休息一天然后陪同一起来到张府,起码是第二天,等到差役打开张府封闭了数天的府门,倒在门口一动不动饿死的有几个,总共检查饿死的有十几个,多是妇女老人孩子。
然后大家开始清点“赃物”:黄金两千四百两、白银一万七千七百两、金器三千零一十两、银器五千两百两、首饰一万两、房屋若干,大致就是这些。
然而当初据举报,张居正光有白银就有两百万两。
张居正贪污了,没错,如果你仅仅凭借一位政治家贪污这一点就去否定他,就去攻击他,如果你觉得一位官员还是张居正这么大的官员必须勤勤恳恳呕心沥血但是一两银子都不能捞,家里必须吃糠咽菜,那么我想说,世上这样的人很少。
我们眼中的清官形象,已经走到了某一个极具变态极具扭曲的程度。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不堪侮辱愤而自杀,媳妇高氏用勺子活生生的捅瞎了自己的双眼,其余人等一律发往边疆,而那些饿死的张家人的尸体,因无人处理都被野狗吃了,张居正一家的命运大致如此。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3 12:38:08 +0800 CST  
9月16日,万历最终表态,“张居正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彻底否定了张居正的一切功劳,张居正的后世真的称得上“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八个字。
想想以前,万历对张居正说过的那句话:
“先生功大,朕无可为酬,只是看顾先生的子孙罢了。”
不禁有些好笑,这笑很苦。
对于张居正的身后我不发表评论,这是一件分不清对错的事情,言之凿凿只因为我们不是当事人,不需要去思考当时复杂的背景,朝野局势,还有人性的复杂,我有的只是惋惜,感叹,对英雄身败名裂的惆怅。
这一切李成梁都默默看在眼里,一个一手提拔,一手促成他功成名就的人;他的伯乐,他的恩人;一个面对贿赂辞而不受,一个让他尊敬让他佩服让他畏惧的人;在他眼中无愧于大明王朝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的人物,堪比鞠躬尽瘁的诸葛武侯,呕心沥血,无时无刻不在为国家计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为老朱家计的人,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们不明白那种绝望,李成梁一直把张居正当做仰望的神祗,学习的榜样,尊敬他敬畏他学习他,可如今张居正的例子惊醒了他,他曾经认为无比正确近乎真理的信念开始以十点零级大地震外加十级大海啸的恐怖力量朝他袭来让他崩塌。
说白了,张居正的事情令李成梁开始质疑他原本坚信且坚定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当质疑开始的那一刻,李成梁其实就已经抛弃了原本的信念,他再也不打算做大明的英雄了,他要做个枭雄,或是奸雄,狗熊也可以,反正不做英雄。
因为,英雄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既然好人没好报,那还做什么好人呢?
有人曾经说过:“张居正,是权臣,但不是逆臣,没有造反之心,而且如此迫害侮辱张居正,后人会怎么想?”
这个人的意思昭然若揭:这样对待一个有大功之臣,不怕天下人寒心吗?
天下人不知道,但李成梁的心,寒了。
一个英雄的身败名裂使得另一个英雄摘下了英雄的帽子,脱下了超人内的裤,说他退场也罢,说他堕落也好,反正另一个英雄再也不做英雄了。
道家讲求阴阳,生物圈讲平衡,化学讲三大守恒定律,或明或暗或我们看见或我们看不见的万物冥冥之中都讲一个平衡,一个英雄身败名裂,一个英雄“退隐深山”改头换面,少了两个英雄,平衡被打破,所以需要一个新的英雄。
努尔哈赤,崛起的新英雄。
可谓三个英雄。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3 12:39:08 +0800 CST  
三多事之秋
1.冷暖人生
英雄的结局似乎应该是美满的,但张居正不是;英雄的退场似乎应该是夕阳下的一道背影,只在江湖留下属于哥的传说,但李成梁不是;英雄的崛起似乎应该是草根出身,孤身一人,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靠自己,但努尔哈赤不是。
父爱深沉,当你理解父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真正成熟了。
塔克世当初面对第二任老婆的挑唆,听在耳里但心里和明镜一样,一方面为了不招惹叶赫,更重要的是为了锻炼努尔哈赤,塔克世便装作不知道真相,把努尔哈赤三兄弟赶出家门。
其实塔克世一直暗中留意努尔哈赤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个儿子的坚毅,自强,他都看在眼里,十分满意,于是找回了努尔哈赤,父子两人谈了三天三夜,塔克世道出了原委,此时的努尔哈赤也不是昔日那个愣头青,他理解父亲的苦衷,父子二人冰释前嫌,谈不上原谅,当一个人成熟,对于以前那些事也就有了和当初不同的看法,自然而然就看开了。
没过几天,塔克世便跟着觉昌安一起去救他那倒霉的侄女去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两人死于古勒寨的消息不胫而走,望着装聋作哑的叔叔兄弟们,努尔哈赤领着舒尔哈齐,一起找明朝官员看看事情到底是怎样。
当看到并排停着二人尸体的时候,望着前不久刚令他感到温暖的父亲和一向疼爱自己的爷爷,悲伤如潮水般向努尔哈袭来,猛的把他击晕过去,晃了两晃,他不顾身份,不顾高低贵贱,向一旁的明朝官员咆哮道:
“我祖、父一向忠于明朝,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这位明朝官员先是一愣,他没想到一个“蛮夷”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刚准备呵斥一句,但望着努尔哈赤那血红的双目,那恨不得把人吃掉的样子,再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努尔哈赤的身材,他还是把这口气咽下了。
“不是有意,其实这都是误会。”
这位官员把经过给努尔哈赤讲诉了一遍,并告诉努尔哈赤辽东总兵李大人已经上书万历皇帝让他继承塔克世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职位,皇帝天恩浩荡还赏赐敕书三十道,骏马十匹以示安慰。
说完这些,这位官员看着努尔哈赤,他觉得听到这些努尔哈赤应该是喜笑颜开欢天喜地,哪还管得着什么祖、父之仇,大多数人都是权势的傀儡,一生为权势而奋斗,为权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代价还算合理。
不过他发现努尔哈赤脸上并没有喜悦,刚刚的悲伤也被平静代替。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四个字:
尼堪外兰。
“尼堪外兰是我的仇人,请你们把他交给我。”
这位官员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脸沉了下来,他觉得这个“蛮夷”真是太大胆了,天恩浩荡他还不知足,尼堪外兰是他随随便便想杀就杀的人?上层已经决定鉴于尼堪外兰一直忠顺,决定让他统领建州各部。
“尼堪外兰已经是你们满洲国主。”
这话的意思努尔哈赤懂了。
这个道理,很多人不懂,比如他的姥爷王杲,比如历史上那些想要偏安一隅划江而治的统治者。
在强者面前,弱者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他回到了家,见到了满堂的叔叔兄弟,他隐隐觉得,有事。
这些人看努尔哈赤进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嘘寒问暖,一边热情洋溢一边劝努尔哈赤不要太过悲伤。
真奇怪,死去的觉昌安是他们的父亲,塔克世是他们的兄弟,他们居然还能面带笑容,去劝别人不要悲伤,自己就和没事人一样。
说了那么多,觉昌安的长子塔克世的大哥努尔哈赤的大伯,那个阿台妻子的父亲,礼敦在一旁“蹲”了半天,终于说重点了。
他的意思很简单,如今觉昌安塔克世不幸死去,建州左卫群龙无首,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必须得团结在一起,团结就是力量嘛,我本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家里这么乱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你们小一辈的又年轻不成熟,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暂时管理一下。
看着大伯一脸正气,说的滔滔不绝,周围兄弟们拍手叫好,不时还喊几句“大伯说得对”这种明显排练好的口号,努尔哈赤默默的看着他们滑稽的表演,笑了。
丑陋的表演。
“祖、父为了保全建州,在王杲、大明两者之中两面斡旋,你们在哪里?你自己的女儿被困古勒寨,你礼敦在哪里?自己的父亲兄弟已经被明军误杀,你们在哪里?现在我回来了,看见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职位落在我头上了,你们出来了?”
对不起,天下没这好事。
“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职务是当今皇帝下旨让我来做,这一点不能改变。”
礼敦面带笑容的脸凝固了,他没想到努尔哈赤敢这样说,万万没想到。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打开天窗说亮话。
“努尔哈赤,你是不让大伯当建州左卫指挥使了?”
眼看事情已然败露,便露出了准备好的獠牙。
望着刚刚还一脸慈祥长者模样的礼敦,努尔哈赤不想跟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句,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和自己,亲人不过是必要时刻成为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牺牲品。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那这场戏也就不必在演下去了。礼敦知道了努尔哈赤的态度,率先走出房间,后面稀稀拉拉的跟出去一大帮人,这伙人一走,房间顿时空了。
两天后,努尔哈赤收到消息,礼敦等人找到了尼堪外兰,向尼堪外兰宣誓效忠,并当众起誓要帮助尼堪外兰杀掉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久久说不出话。
面对众叛亲离,顶着建州左卫指挥使头衔的努尔哈赤的处境似乎很糟糕,而这时候尼堪外兰托人给努尔哈赤带来一句口信,让努尔哈赤认清时局,以后跟自己混,看在塔克世的面子上,自己会器重他的。
这似乎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4 11:28:17 +0800 CST  
2.报仇
建州左卫指挥使,苏可萨浒部部长,这是努尔哈赤的头衔,不过前一个是明朝承认的,后一个是女真内部承认的;要说这两个哪个更重要,从理论上来讲是建州左卫指挥使,可是这只是一个空头衔,后一个才是硬实力。
只有手底下有几个寨子,有人马,成了部长,明朝才会拉拢笼络封官,建州左卫指挥使是建立在苏克萨浒部长的基础上。
尼堪外兰原先就是苏克萨浒部里的一个小首领,类似于寨主或城主,换句话说,尼堪外兰是塔克世的部下,现在努尔哈赤继承了塔克世的位置,尼堪外兰应该是努尔哈赤的部下。
可是这个部下如今貌似得到了明朝的支持,建州三卫群龙无首,右指挥使王杲授首,左指挥使塔克世意外身亡,谁还能阻挡尼堪外兰的锋芒呢?
既不能,也不敢。
可努尔哈赤让人回复尼堪外兰:“你是我父亲的部下,也就是我的部下,如今反过来让我归顺你,世间岂有百岁不死的人?”
世界是变化的,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河西,努尔哈赤的祖、父惨死,努尔哈赤势力衰弱,尼堪外兰崛起,就是如此,也正是如此,努尔哈赤相信事情还有转机。
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努尔哈赤不相信自己一定会输。
他要报仇。
很多史书记载到这里,对努尔哈赤都是称赞不已,说他为父报仇,含恨起兵,不畏强势,大智大勇。
说的没错,比起一般人,努尔哈赤确实在性格上有过人之处,但是我们忽视了努尔哈赤的起兵另一个重要原因,这个原因不仅重要,还反映了努尔哈赤的政治智慧。
努尔哈赤的身份。
努尔哈赤是建州左卫指挥使,这个是明朝承认的官职,而尼堪外兰如今势力强大,但是没有明朝的正式官职,充其量就是“临时工”,尼堪外兰如今想要成为建州之主,他需要的明朝的正式承认,而不是辽东方面的暗中承认,他必须名正言顺。
再者说,努尔哈赤名义上是尼堪外兰的首领,苏可萨浒部很多人虽然归顺了尼堪外兰,但是迫于形势,他们心里还是有想法的。
从身份来说、从道义来说,尼堪外兰都必须干掉努尔哈赤,这样尼堪外兰才能名正言顺,这点尼堪外兰没看到,可努尔哈赤看到了,但尼堪外兰早晚也会看到。
即使归顺,自己最后还是会死。
站在努尔哈赤的角度,第一尼堪外兰是杀害祖、父的仇人,如果不杀掉他,道义上自己过不去,政治上自己无法赢得支持,连一个祖、父之仇的报不了的人,人们是不会支持你的;
第二,努尔哈赤无法忍受一个各方面都不行只靠溜须拍马的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第三,尼堪外兰要做建州之主,努尔哈赤是建州左卫指挥使。
所以,两人的关系是不死不休。
不是不能投降,而是投降和送死没区别,不过是晚几天。
那还不如搏一把!
努尔哈赤翻箱倒柜找出父亲爷爷辈或是更老年代的十三副盔甲,可能老旧到不行了,把盔甲当作贡品,点几根香,祈求祖宗保佑自己可以报仇雪恨。
这就是历史上的“十三副遗甲起兵”。
这时候的努尔哈赤二十五岁。
整个仪式极其的简陋寒酸,但是它的意义很重要。


果不出努尔哈赤分析,努尔哈赤这面旗号一打,苏可萨浒几位并未归顺尼堪外兰城主寨主找到努尔哈赤,表示愿意和努尔哈赤一起讨伐尼堪外兰。几人商定,几天后一起攻打尼堪外兰的老巢——图伦城。
就在各自准备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其中萨尔浒城主诺密纳的住处。
在历史中我们经常看到这种人,两军对垒快要打仗了,来一个人到对方主帅这里,说悄悄话,这种人就是说客。
这个说客的身份还特殊,是努尔哈赤的三伯父的第四个儿子龙敦。
龙敦先找到诺密纳的弟弟奈喀达,神情极其激动。
“兄弟,你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奈喀达一看龙敦的神情,再一听龙敦这话,慌了。
龙敦这才慢慢道来:
“如今大明朝都要帮助尼堪外兰大人,在嘉板(地名)帮助尼堪外兰修筑城池让尼堪外兰做我们建州的首领(令为满洲城主)。何况哈达部的万汗(王台)也帮助尼堪外兰。都这个样子了你们兄弟还归顺努尔哈赤干嘛?这不是找死吗?”
奈喀达一听,有理!立马找到大哥诺密纳,把事情原委一说,不愧是兄弟,诺密纳也是如梦方醒,当即表示,攻打图伦城这事,我萨尔浒城不参加了。
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萨尔浒的退出使他本就劣势的兵力更加雪上加霜,人们都觉得,努尔哈赤会偃旗息鼓了。
还没打,就已经输了。
凡人总是以自己的思维去看待那些超凡的人,结果不是无法理解,就是自以为是自鸣得意,觉得超凡的人也不过如此。,这才是最可笑的。
努尔哈赤不仅出兵了,还攻占了图伦城,猝不及防的尼堪外兰只能带着家眷跑到了嘉板城。
这是努尔哈赤人生中的第一仗。
大家在欢庆胜利,萨尔浒城主诺密纳来了,大家以为这小子过来是承认错误的,但诺密纳的脾气似乎不好。
“浑河部的两座城,你不能侵犯;往东的两座城和我素来有仇,你可以打下来给我,否则,以后别想得到我的支持!”
一个不仅没有功劳反而还临阵通敌的人,居然好意思指东喝西,诺密纳不但狂妄,脸皮也厚,但这些并不致命。致命的是他的智商似乎比情商还要低。
努尔哈赤同意了诺密纳的要求,两人相约一起攻打诺密纳的仇人。
双方汇合,努尔哈赤提出这座城素来和我无仇无怨的,此行我是过来帮你的,你应该先出兵。
诺密纳一口回绝,不行。
这招很精明,自己不用损失一兵一卒,让别人帮自己打工,打完之后收获还归自己,好计谋,而且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蟹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努尔哈赤出兵后一举收拾了。
就在我怀疑诺密纳的智商是不是飞速提高的时候,努尔哈赤提出,要打也可以,但是既然是我们先进攻,攻城的器械不够,你们在后面站着也不需要,不妨先借给我们。
诺密纳觉得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大手一挥,给了。
然后,交出武器的诺密纳手下眼睁睁的看着努尔哈赤的士兵向他们冲来。
三国时期,张绣投降曹操,暗中采纳贾诩的计谋,以运输车不足为名武器盔甲都穿在士兵身上,路过曹军门口突然发起攻击,此战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战死,爱将典韦战死,二者何其相似。
联系到努尔哈赤同学酷爱读《三国》,我怀疑是不是从中学到的。
不同的是,曹操是老虎打盹,百密一疏,可诺密纳一辈子也成不了老虎,而且诺密纳也没有像曹操一样检讨错误的机会。
看到这幅情景,诺密纳愣了,“努尔哈赤,这是何意!”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一个随从挥刀砍翻马下。
这个残酷的世界,没脑子的人不适合生存。

万历十四年(1586),努尔哈赤起兵的第三年,二十八岁的努尔哈赤再也不是那个立于危墙之下,十三副盔甲一百多人,谁都可以看不起,连他们的兄弟都不看好他的努尔哈赤了,这三年他攻占了很多城寨,不仅有苏可萨浒部的还有诸如浑河部等等其他部族的,他的兄弟们也都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手下也有了数千人马。
对于女真部族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势力,努尔哈赤也成为了建州女真的代表人物,但是他一直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
尼堪外兰。
整日辗转反侧,没睡过一个好觉,即使尼堪外兰已经不足以威胁到他。
终于他收到消息,尼堪外兰躲藏在浑河部的鹅尔浑城,本来努尔哈赤正在率兵攻打漠河城,听到这个消息,立即不打了,“星驰往征尼堪外兰”,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尼堪外兰更重要。
众人拦住了他,因为鹅尔浑城周围的城寨都是敌人,按照以往的方式,应该先按顺序攻占周围的城寨,最后进攻鹅尔浑城。
这个道理努尔哈赤自然知道,但是等到攻占周围的城寨,尼堪外兰肯定会消失的无隐无踪,这个人最大的本领就是逃命,找了三年,怎么能轻易放弃?
努尔哈赤做了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
不管周围的敌人,直接攻打鹅尔浑城。(越相邻为难诸部,径攻鹅尔浑城)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进攻,如果进攻受挫,那就是腹背受敌,陷入包围。
可是尼堪外兰听说努尔哈赤来了,吓的胆子都没了,根本没有抵抗,撒腿就跑,努尔哈赤直接攻占了鹅尔浑城。
找遍了城里,并没有发现尼堪外兰,突然有士兵报告,有四十个人杀出了鹅尔浑城,领头的一个人穿着像个首领。
努尔哈赤断定,领头的就是尼堪外兰。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自己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努尔哈赤胯下的是一匹好马,加上努尔哈赤不要命的抽打,真所谓快马加鞭,很快追上了这四十个人,也让努尔哈赤的人落在了后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着这个他日思夜想了三年的仇人就在眼前,努尔哈赤血气上涌,独自一人杀进这四十人中。
当众人赶到时,看到的是八具尸体,还有十几个重伤在地,而努尔哈赤胸口和肩膀各插着两只箭,其他地方大大小小三十余处伤口。
回过神的众人一起上前,护住努尔哈赤,很快消灭了其余的人,但他们发现,这些人中没有尼堪外兰。
询问俘虏,原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尼堪外兰已经跑到了明朝境内。
努尔哈赤派人找明朝方面交涉,遭到了明朝方面的拒绝。
“如果不遣送尼堪外兰,那么我就亲自带兵去抓尼堪外兰,抓到了才撤兵。”(遣之乃旋师)
这句话努尔哈赤是绝对不应该说的,因为这句话怎么理解都是威胁。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4 22:33:11 +0800 CST  
但是,听完这句话的明朝将领并没有勃然大怒,斥责努尔哈赤居然敢如此无礼,而是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
这是很奇怪的,无论从立场、身份、地位、形势、利弊等等方面来讲,努尔哈赤的举动都是有“谋逆”嫌疑的,尼堪外兰作为明朝扶持的建州老大,明朝应该是要支持他的,如今有人要人,态度应该是很坚定的拒绝,怎么反而表现的还有可能交人呢?
一天后,明朝方面表示,你们女真人内部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
这已经暗示了己方的态度。
尼堪外兰被请出了城池,孤零零的面对努尔哈赤一行人。
他慌了,他拼命的嘶吼,脸上挂满了泪水和鼻涕的混合物,他央求城上的明军开门让自己进去,他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可是城上的明军只是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尼堪外兰彻底死心了,其实从很早开始,他就隐隐觉得明朝在支持他自己的问题上有些含糊其辞,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下场。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云梯,这一刻,尼堪外兰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他违背了人的生理常识,用自己上半身的力量硬生生的站了起来,两条腿蹬地,猛的窜向云梯,一步比平常三步还要多。
在生存面前,人会爆发超乎寻常的潜能。
眼看就要来到梯子旁边,眼看自己就要抓住希望,眼看梯子突然凭空消失了,眼看城上的明军对城下的自己“微笑”。
在他们眼中尼堪外兰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玩物,瓷罐里的蛐蛐。
努尔哈赤手下的一名将领,骑马来到尼堪外兰身边,一刀砍下尼堪外兰的脑袋。
一个从没做过好事的人,一个只知道这样牺牲别人换取自己利益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智商极低,极度无耻的人,这样的人死掉,我不会有半点同情。
因为他该死。
不是因为他出卖同胞,不是因为他胆小懦弱,不是因为他无耻,而是因为他无能,他有着远超努尔哈赤的优势,但却只是碌碌无能之辈,就好像考试之前已经知道了答案,结果还是考了个不及格。
无耻不是错,无能也不是错,但是一个人又无耻还无能,这就不对了。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4 22:34:16 +0800 CST  
3.天时
万历十六年(1588),努尔哈赤攻克完颜部(王甲部)。
加上之前努尔哈赤攻克的苏克萨浒部、归降的董鄂部、哲陈部、浑河部,努尔哈赤已经统一了建州女真的大部分势力,相当于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他完成了塔克世和王杲的愿望,统一了建州左右卫。
万历十七年,努尔哈赤被授予建州左卫都督佥事,不再是建州左卫指挥使,明朝加上了都督,这说明了明朝默许了努尔哈赤成为建州女真首领。
后来的兵部尚书王在晋在他的《三朝辽事实录》对这一事件的评价有七个字:
以此遂雄长诸夷。
凭借这个都督佥事,努尔哈赤从此成为称霸女真的首领。
看起来这句话似乎没错,但是我们不妨细细品读一下,王在晋认为是明朝授予努尔哈赤都督佥事才使得努尔哈赤成为了女真的霸主。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一目了然,王在晋的意思是努尔哈赤成为女真霸主,不是因为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不是因为手底下兵强马壮,而是因为明朝封了都督佥事,也只是因为封了都督佥事。
这个观点看似中性,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但是王在晋这个评价是持批评或者说是否定的。
我们都知道,后来后金起兵,成为了明王朝灭亡的一大重要原因,兵锋势不可挡,明军屡战屡败,王在晋对于整个辽东战事是持悲观态度的,他认为辽东已经无局可守,无计可施了,而且王在晋后来退出官场,时任兵部尚书的他曾经的军事战略(固守山海关)在后世广为诟病,《三朝辽事实录》作为他晚年赋闲在家,结合他自己的经历、在庙堂之上的见闻、,写出的一本综合明朝三朝在辽东的战略布置和战事,其中有很多他的看法和意见,那么,王在晋有没有可能为自己辩护或者说为自己解释呢?
这个可能是有的。
对于辽东后来的一发不可收拾,时人很多都如王在晋一般,把帽子扣到辽东之前的地方长官头上,下一任怪上一任,上一任怪上上任,自己打不过后金是因为前任“养寇为患”,“养虎自重”。
不是后金太强大,而是前任太坑爹啊!
一来二去,这“养虎为患”的责任就落到了当时的蓟辽总督、辽东巡抚、辽东总兵的头上。
有人说李成梁是“不世之名将,万世之罪首”,是汉奸是败类,没有他就不会有努尔哈赤的崛起。
努尔哈赤成为建州左都督佥事,是明朝主动提出的,准确地讲,是辽东方面有人主动提出后,经中央审议批准的。
汉奸!一定是汉奸!
这“汉奸”有两位:一位是辽东最高军政长官,蓟辽总督张国彦;另一位是辽东最高行政长官,辽东巡抚顾养谦。
他们之所以主动提出,不是因为收了努尔哈赤的银子,而是因为努尔哈赤确确实实符合升官的要求:
第一条,努尔哈赤平日表现很好。有时候手下人抢劫了汉人的财物牛羊,俘虏了百姓,努尔哈赤立即送还,严令部下不得再犯,并把屡教不改的五十人处死,以头颅送给明朝,表明自己的忠心,是“内向诚矣”。
第二条,关于努尔哈赤祖、父的死因,事实是误杀,而辽东方面的奏报却并非这样。他们上奏给中央的是:
觉昌安塔克世在征讨逆酋阿台的战役中作为我军的向导,不幸一起死于战火(并死于战火),努尔哈赤作为他们的后人,祖上是有功劳的(盖世有其劳),不是无名的蛮夷假冒的。
凭借这一点,在努尔哈赤袭职的时候给予建州左卫都督佥事,都是没有问题的。(即当与之都督,亦不为过)
第三条,按照程序应该晋升。根据《大明会典》,女真三部如果送还被虏的汉人百姓,给赏赐;不愿意领赏的,按照情况给予百户、千户、指挥;如果处死自己部族内进犯汉人地区的属下,把进犯汉人劫掠汉人的属下交给朝廷,向朝廷报告情况给朝廷带路替朝廷消灭逆酋,凭借这三点中的任何一点,可以晋升都督。
这三点,努尔哈赤都做到了。
综上所述,努尔哈赤祖上为明效劳,自己忠顺有佳,也立下了功劳,所以应该给予努尔哈赤都督签事的职位。
而在两年之前,顾养谦还上书朝廷,谈到努尔哈赤恐怕会成为一个祸患,建议朝廷多加考虑,如今却上书为努尔哈赤求官,能让他的态度这样转变,只有一个原因:
努尔哈赤确实忠顺有佳,不容他视而不见。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7 09:54:52 +0800 CST  
4.扶持计划
这世界有公也有私,二者看似对立,但很多事情却是“公私不分”,不能分也没法分。
张国彦顾养谦和努尔哈赤的关系如果是公的话,那李成梁和努尔哈赤的关系私的成分就比较多了。
也正因为这所谓的“私”,李成梁被冠上了“千秋之功臣,万世之罪首”的帽子,虽然与戚继光并称“南戚北李”,但却永远被绑在了历史荣辱柱反面的那一面。
据一些史书记载,努尔哈赤被塔克世赶出家门后,自己在外历练,参加了明军,还成为了李成梁的亲兵乃至亲兵队长,甚至还有人说努尔哈赤是李成梁的干儿子,种种说法,而努尔哈赤自由出入总兵府,这也是实情。
努尔哈赤迫于生计,参军入伍,这说得过去;努尔哈赤身强体壮,弓马娴熟,在军中表现耀眼,这也正常;李成梁出于政治考虑,笼络塔克世,稳定建州左卫,让努尔哈赤做自己的亲兵,这也可以理解。
以上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如果说李成梁和努尔哈赤的关系“亲密化”乃至“畸形化”,为李成梁带来非议,那就是从塔克世觉昌安之死开始。
当时塔克世已死,按照规定,他的职位可以由儿子继承,也就是袭职,子承父业,所以努尔哈赤成了建州左卫指挥使。
但是,按照女真当时的惯例,身为长子的努尔哈赤不应该继承建州左卫指挥使,或者说继承的可能性不大。
比起汉族的“长子继承制”,女真族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是“幼子守产制”。比较而言,长子继承制是为了更好的维护家族的稳定、传承、秩序,而幼子守产制也很好理解,父母偏爱最小的孩子,最小的孩子能力差,单纯的只是父母疼小儿子,把财产交给小儿子,没有考虑太多其他方面。
塔克世当时最小的儿子是巴雅喇,是他的第二任老婆,也就是努尔哈赤继母所生,那么,按照惯例,应该是此子袭职。
但是,李成梁的操作下,朝廷知道的只是努尔哈赤,自然袭职的也只是努尔哈赤。
先说公。
当时的巴雅喇只是一个七岁的幼童,孤儿寡母,可以执掌建州左卫吗?答案很明显,到时候一定是争权夺利,鸡飞狗跳。
努尔哈赤袭职后面临的也是这样情况,既然如此,二者有何区别?
有。
巴雅喇的母亲,是叶赫首领的养女,她的身份注定他的儿子不能袭职。
叶赫部是海西女真四部之一,不同于建州女真的部族割据,多而弱,海西女真只分为四部,少而强,每个部都有上万铁骑。
海西四部之前的霸主,是哈达部的首领王台,他的势力最大,难得的是对明朝忠顺有佳,可是他已经去世了,哈达部迅速衰弱,而代替哈达部的正是叶赫部。
叶赫成了海西女真的霸主,但并没有王台对明朝的忠顺,他们有时自己劫掠,有时联合土蛮、泰宁等蒙古部族进犯辽东,比起王杲的危害,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台劫掠的过程中也有他们的影子。
对于明朝来讲,叶赫算是半个敌人,怎么可能让他的势力继续做大做强,继续给辽东带来更大的威胁?而建州左卫孤儿寡母,巴雅喇的母亲是叶赫首领的女儿,作为姥爷舅舅的怎么会袖手旁观,不帮着小外孙小侄子打理建州左卫呢?打理的打理,建州左卫也就姓了叶赫,这只猛虎也就名正言顺的插足了建州女真,而建州女真部族众多,势力分散,也没有像王杲塔克世这样大家公认的首领,群龙无首,怎么能抵抗得住叶赫的兼并?到时候叶赫统一建州,势力坐大,在借势转回头攻打海西的另外三部,说不上手到擒来,但也是十拿九稳。
作为明朝,是绝对不希望看到这样庞大的一个女真部落的。
所以,李成梁和当时的辽东地方官员,出于长远的战略眼光和政治布局,为了女真内部的平衡,为了辽东的稳定,为了明朝,他们绝对不容许叶赫做大,他们实行了遏制叶赫的战略计划,让努尔哈赤袭职从而不让叶赫染指建州只是这个计划的一步棋。
努尔哈赤吞并萨尔浒城的当年冬季,李成梁和巡抚李松定下计划,允许叶赫部落贡市,前往开原交易。
其实不管女真还是蒙古,对于贡市都是很有需求的,除非一些野心家,一般情况下只有在不开放贡市的情况下用战争代替,但比起战争的成本和风险,用吴思先生的“血酬定律”分析,李成梁以前辽东明军战斗力低,就是打败仗,想怎么抢怎么抢,可李成梁不一样,谁来了都能给你打趴下,回报没有,成本损失却很大,所以贡市无疑是最划算的,甚至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
叶赫的首领清佳砮(明称逞加奴)、扬佳努(明称仰加奴)二兄弟亲自带队,习惯了大排场的哥俩多了个心眼,身边带了两千骑兵。
如果他们在两千后面多加一个零,可能还有点用。
到了开原城,进入市场,被市场的管理人员拦住了,市场是交易的地方,两千人不能都进去,双方讨价还价,清佳努兄弟带了三百人。
一进市场,咚咚两声炮响,两兄弟还心想,这是放炮迎接我们呢?可他们哪里知道,这是追魂炮,是杀人的。
两兄弟眼睁睁的看着早已埋伏在四面八方伏兵杀出来“迎接”他们,只好奋力拼杀,希望杀出个突破口,和城外剩下的大部队汇合,夺路而走。
“李成梁你给我等着!”
这两声炮响,不是为了耍威风,而是李松与李成梁约定好的信号,听到炮声,李成梁就率军负责歼灭外围的叶赫骑兵。
里面的清佳努兄弟身单力薄,被围个里三重外三重,力战而亡;外面的叶赫骑兵群龙无首,有的选择抵抗明军,有的选择往里面冲救首领,一片混乱,被明军斩杀一千五百人,剩下的两百来人杀白马,举刀对天盟誓以后再也不进犯辽东,这才捡回条命。
综合上述,选择努尔哈赤,根本目的是为了维护明朝的利益,主要目的是为了维护辽东的稳定、维持女真内部势力的平衡,直接目的是为了遏制削弱逐渐崛起且不安分的叶赫部落,是出于战略考量和政治布局的举措。
世上有很多公私对立的事情,但更多的是难分公私,分不开也不能分开,努尔哈赤的崛起就是如此,我们之前所谈都是公,接下来就要说说私,这个私和李成梁自己有关。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7 17:31:42 +0800 CST  
4.1.努尔哈赤背后的那个男人
如果说张居正是李成梁心中的神,又敬又畏,那李成梁对戚继光有的只是尊敬,在李成梁没有袭职没有崭露头角没有名满天下的时候,戚继光17岁袭职20岁崭露头角35岁名满天下,那时候的李成梁还只是一个整日不知前途为何物的穷逼武生,就是个满怀志向的屌丝。
即使后来李成梁青云直上,渐渐追赶上了戚继光,甚至并驾齐驱,李成梁对戚继光的尊敬也没有丝毫减少,不过那种尊敬已非之前的小人物对大人物,而是一种平等的尊敬,带有几分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味道。
张居正、戚继光,都是李成梁佩服的人,前者身居庙堂中枢,运筹帷幄,公私分明,以一己之力操控整个大明王朝;后者战功赫赫,灭倭寇,御北虏,天下闻名。
但前者死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与其关系甚密的大臣武将无不遭受牵连,改革的功绩只字不提,改革的功劳却被尽收囊中,改革的弊端被无限放大,全盘否定张居正;而不同于李成梁的是,后者正好是前者“关系甚密的大臣武将”,所以戚继光被调回故乡,半年后因言官攻击旧事重提被罢官,1588年1月在贫困与重病缠身的情况下,一代名将就这样黯然离世。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成梁,心中久久不能自已。
如果说张居正的经历让李成梁开始“堕落”,那戚继光的经历便使得李成梁的“堕落”无法挽回,李成梁抛去了自己之前坚信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他心里,阴暗面正在逐渐扩大。
“我为大明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是他的内心想法。
这个“堕落”,在我看来是不可避免的,无关李成梁。
首先,李成梁认识到了群体的重要性,他之前也知道因为自己战功赫赫客观上很多官员都沾了自己的光,倒张运动中这些人也没有攻击自己,李成梁开始拉拢他们,送钱送东西,结交朝里的王公大臣,维系自己背后的利益集团,形成了一种传统意义上的“官官相护”,用金钱换取朝中官员对自己的庇护和支持。
其次,在用兵上,李成梁一改之前的方针,对于俘虏和百姓也痛下杀手,以此夸大战果,史书中常常见到“杀掠人畜几尽”的描述,因为李成梁在辽军中密布的势力,很少有人知道,即使知道也畏于权势不敢上报,即使上报也有兵部等官员来负责打扫。
最后,辽东问题。李成梁兴于辽东,一切功劳都建立在辽东,这让李成梁深刻的意识到,辽东是他的护身符,辽东的兴衰是他个人荣辱的晴雨表,辽东必须掌握在他的手里。
这个问题,不仅考验智商,也考验情商。
男女朋友怎么维系关系呢?两个人天天在一起,或许甜蜜,或许恩爱,或许可以增加感情,但有过经验的朋友想必都知道,这种模式很快会造成分手。
那冷淡处理呢?一个星期不打一个电话,三天不见一次面,除非必要就不联系,这种模式的结果就是没有经验的朋友都可以想到。
辽东问题就是这样,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自己为了向朝廷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把辽东整治的一片肃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俨然一片乐土,没有战火,百姓安居乐业,李成梁就应该这样做。
首先,这个难度很大,保证女真和蒙古不劫掠,这是办不到的,即使李成梁可以办到,但也万万不会这样做。
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从某种程度来讲商鞅韩信张居正这些位就是以上的各种动物;其次也是同样的性质,但结果比他们要好,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遇到个好皇帝,例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在某些事情上,如造反、改革、打江山等等中国古代史上没几个人干的事情一旦完成,他们也就失去了其相应的价值,或是身死或是隐居或是做个安乐翁,自己退出历史的舞台或是死在历史的舞台。
如果这些事情只做了一半,他们会死吗?起码不会因为以上原因而死,因为他们的价值还在。
如果辽东安稳,对明朝来说是好事,但对李成梁来说却是一个噩梦,因为他的价值不存在或者说无法体现价值,那时候等待他的只有飞鸟尽良弓藏这一条路了。
那李成梁反其道而行之,让辽东遍地烽火,狼烟四起,然后自己亲率大军平定战祸,这样就显示出李成梁的价值。
首先,这样做不是不可以,但那得是嘉靖隆庆时期,不能是万历时期。
嘉靖隆庆时期,辽东和蓟州大同等地,经常受到蒙古的劫掠,这个情况被张居正在重用李成梁戚继光的战略下平定了。
可如今李成梁镇守辽东,突然狼烟四起,之前李成梁屡败进犯的蒙古各部,说明了李成梁的才能,这样一来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自己否定自己?或者说你李成梁老了,控制不住辽东了,那朝廷让李成梁退休吧。
辽东一味风平浪静,辽东一味战火不休,等待李成梁的都不是好事,这点李成梁很清楚。
该平稳的时候平稳,该闹腾的时候闹腾,平稳可以堵住有些人的嘴,闹腾可以彰显自己的价值,正所谓张弛有道,女朋友想你了,你的电话正好打来,女朋友觉得你烦了,迅速保持距离,这才是大师。
可平稳好说,不打仗就是平稳,而战火就难办了,蒙古人不听你的,人家吃完饭饭碗一扔拎刀就过来打你,也有可能放牧放半年也不见踪影,这种不可预见性,李成梁没办法。
李成梁的眼光只好放在了女真身上,首先女真势力整体上讲是分散的,易于控制;其次女真首领和明朝有着名义的上下级关系,女真首领很多都被明朝授予官职,自己和女真来往也不会授人以柄。
此刻的李成梁就如同一个导演,握着他自编自导的剧本,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演员,来配合他演出一场好戏,还是连续剧。
看到这里你可能猜到了,李成梁看上了努尔哈赤。
没错,但努尔哈赤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应该是尼堪外兰,听话易于控制,可就是脑子和能力不行。
李成梁本来就有顾虑,就想考验考验尼堪外兰,放出风去说自己支持尼堪外兰统一建州女真,看看尼堪外兰办事效率如何,结果被努尔哈赤领两三百号人打的屁滚尿流。
找演员,要易于控制,岂不是越傻越好?为什么要找聪明的呢?
李成梁需要的,是一个在女真内部有一定影响力的演员,这样才能起到效果,傻子确实易于控制,聪明的人往往变数太多,但能做事的只有聪明人,傻子能做的只是坏事。
想要在女真内部取得一定的影响力,就得有势力,明朝支持也罢,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能力。
芸芸众生只会抱怨着社会的不公,一边痛斥二代一边咒骂自己不会投胎,错误的以为背景就可以决定一切,没有能力却看不起能力,这正是悲哀。
所以,李成梁授意放弃毫无能力的尼堪外兰。
李成梁第二个候选人还不是努尔哈赤,是哈达万汗王台的长子——虎儿罕。
可惜虎儿罕也是能力不足,再加上当时哈达内部形势极其复杂,叶赫插足哈达,王台的儿子们内斗,即使明朝三令五申数次公开帮助虎儿罕,但还是大事去矣,叶赫不顾明朝警告吞并了大量哈达的人口财物,这也是后来辽东高层决定对叶赫用兵的一个重要原因,虎儿罕不久悲愤交加而死。
这下,轮到努尔哈赤了。
李成梁了解努尔哈赤,他发现努尔哈赤在行军打仗上极有天赋,头脑灵活,具有创造性思维,不拘泥于兵书。
兵书可以后天学习,但思维并非如此,后天的学习经验可以影响改变人的思维,但穷极一生也无法造就人先天的思维。
李成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过是二十岁的自己,或许是往日的触景生情,或许是爱才心切,或许是如李辅般不愿意看到一个英雄默默无闻,就好像看到了一块璞玉,不雕琢成美玉心里就百爪挠心,李成梁平日闲时就指点一下努尔哈赤,教导他一些兵书战策。
在李成梁这样当世名将的教导,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而李成梁的战术思维也深深影响了努尔哈赤,对于以后努尔哈赤的行军打仗起到了重要的帮助。
正因为如此,李成梁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努尔哈赤,因为除了欣赏和亲密,李成梁知道努尔哈赤的斤两。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可是,他没得选,能力不足的如尼堪外兰虎儿罕,既无法稳定女真的平衡,也无法在个人上帮助李成梁;能力有余的便是如叶赫清佳努,野心极大,对明朝极为敌视,控制不住。
努尔哈赤能力足够,有野心也只是自己的推测,姑且一试吧。
万历十七年,蓟辽总督张国彦联名辽东巡抚顾养谦,上奏建议封努尔哈赤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
前文说过,这是因为努尔哈赤的“内向诚矣”“世有其劳”“能制东夷”三个原因综合下的结果。
这些年努尔哈赤的所作所为李成梁看在眼里,他的疑虑也渐渐打消,和其他人一样,他认为努尔哈赤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王台。
“或许,我走了一步好棋。”
只是,以后的变化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一枚棋子会因为整个棋局的变化而变化,不重要而变得至关重要。
况且像努尔哈赤这样的人是不甘心做棋子的。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7 23:32:18 +0800 CST  
5.撕破脸
万历十八年,努尔哈赤率领商队,第一次入京进贡,这种到北京做生意的行为,我们管它叫做“朝贡”,朝是指朝拜,朝圣,好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到耶路撒冷一样,代表的是虔诚,神圣;贡,是指进贡,努尔哈赤带来很多东西,通常这种行为意味着臣服,而出于鼓励,明朝也会给与等量的赏赐,大家其实就是互相做生意,不过一方需要物质一方需要满足自己上国的心理。
努尔哈赤的第一次朝贡打消了明朝上下的顾虑,这次朝贡是圆满的。
万历十九年,努尔哈赤率兵攻打长白山鸭绿江部,这是建州女真最后一个独立的部落,这也标志着努尔哈赤完全统一了建州女真。
自打建州女真出现,从明成祖那代,建州女真就没统一过,可见复杂和困难,如今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确实了不起;对努尔哈赤来说,也确实是好事。
福无双至,好事带来的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
叶赫的使者来到了努尔哈赤所在的阿拉城,带来了叶赫首领的原话。
“乌拉、哈达、叶赫、辉发、满洲(建州,这是后来皇太极改号的一大原因),大家说的话都一样,就好像一个国家,都是一家人嘛。”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知道这重点在后面。
使者笑了笑,继续说:
“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可以有五个首领互相对立呢?现在论国土,你满洲多我叶赫少,所以把额尔敏、扎库木两地,我叶赫也通情理,不都要,你选一处,送给我们叶赫。”
问别人要东西还摆出一副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很通情达理的架势。
“我们是建州国,你们是扈伦国(海西女真也称扈伦四部)。”
这句话对应的是叶赫使者的“语言相通,形同一国”,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别跟我们拉关系套近乎。
“你们国家大,我们不能要;我们国家大,你们也不能要。这土地又不是牲畜,怎么能分割呢?”
一番话打发走了叶赫使者。
但这并不意味着告一段落,叶赫看努尔哈赤敬酒不吃,便联合哈达、辉发二部,三部联合一起找努尔哈赤商谈。
三家使者一到,努尔哈赤就明白意思了,和着这是要一起上。
双方落座,叶赫使者第一个开口。
只见叶赫使者一脸为难,虽然来之前纳林布禄已经教给了他怎么说,但他决定还是酝酿一下说辞,纳林布禄那句话他不敢说,因为在他看来这句话都很过分,更别提努尔哈赤了,说不定自己说完就被推出去杀了。
可是张口又不能不说话,只能先铺垫一下,让努尔哈赤有个准备。
“我是奉命前来,怕说出惹你生气的话遭到责怪。”
努尔哈赤一听就懂了,纳林布禄给自己带话了,使者不敢说,害怕因为这话使得自己把他拉出去砍了。
在使者看来,这话,不把自己砍了才怪。
“你们首领的话和你没有关系,怎么会责怪你呢?”
你是个带话的,没事。
“不过如果你们主人带来的是不顺耳的话,那我也将以同样的话回应他。”
表明立场,亮出态度。


这下有了努尔哈赤的表态,叶赫使者心里有底,纳林布禄的话他心里憋了好久,一口气就说完了。
说的时候如同背书,低的头不敢看努尔哈赤。
话不多,但很有分量。
纳林布禄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前些日子问你要土地你不给,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两国一旦开战,只有我军的战马能践踏你的土地,给你十个胆子你的军队敢在我的土地上行走吗?”
话音刚落,随之而起的是“啪”的一声和杯盘摔落的声音,原来是努尔哈赤一刀把面前的桌子砍成了两半。
“你们叶赫两兄弟,什么时候与人马头相交你来我回,甲胄被敌人打的破烂,他们经历过这样的一战吗?之前你们吞并哈达,不过是因为哈达内讧,孟格布禄和歹商叔侄相互争斗,好像两个孩子抢骨头一般,你们叶赫才趁机袭取哈达,所以你们觉得攻打我们建州也和攻打哈达一样容易?”
“我努尔哈赤祖、父被大明误杀,大明国给我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送还尸首,后来给予左都督敕书,每年赏赐白银八百两,蟒缎十五匹;你们父亲也被大明所杀,他们的尸骸你们收取了吗?”
这戳到了叶赫的痛处,清佳努兄弟死后,儿子纳林布禄和布寨成为叶赫的新首领,和努尔哈赤比,这两人势力大,名声响,但胆识却差那么一点,二人连个使者都没派,父亲的尸体就放在明朝那边,不管不顾,后来一心想着怎么侵吞哈达,被李成梁率军狠狠打了一下,发誓永远不侵吞哈达,从此之后想的是怎么巴结李成梁,更不敢提要回父亲尸体的事了。
一没种,二没孝。
这也成了纳林布禄和布寨两兄弟的逆鳞,任何人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要是被他们知道了,立即处死。
叶赫讨了个没趣,其他两部也简单说了几句,表明了态度,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而和叶赫使者一起回家的,还有建州使者,这个使者受了努尔哈赤的命令,在纳林布禄面前又高盛朗读了一遍努尔哈赤的话。
“汝父亦被大明所杀,其尸骸汝得收取否?”
读到这里,特意放慢语速,加一个声调,带入感情,仿佛把纳林布禄带回了真实的场景,身临其境一般,纳林布禄听的脸色煞白。
当使者表示自己接到命令是在纳林布禄和布寨两兄弟面前一起诵读,如今布寨不在,自己还得找布寨,纳林布禄知道自己兄弟的脾气,赶忙给使者好烟好酒好招待,打发回了建州。
纳林布禄决定,用武力堵住努尔哈赤的嘴。
努尔哈赤和纳林布禄,建州和海西,大战一触即发。
同年十一月,李成梁的宁远伯太子太保兼太子少保左都督辽东总兵这一串名衔中,辽东总兵消失了。
他卸任了。
李成梁的离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却对后来辽东的形势造成了重大影响。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8 19:02:08 +0800 CST  
5.多事之秋
5.1离去
李成梁的离开是因为有人上书万历,谈了谈李成梁。
按理说万历器重李成梁,前首辅申时行(前一年离任)现首辅王家屏都很信任李成梁,李成梁在朝中还有一个庞大的“后援团”,下到六部郎中这些小职员,上到六部尚书侍郎,谁弹劾李成梁,基本可以按照从小到大,从郎中到尚书到首辅,“层层阻击”,不仅舆论处于绝对优势,就是车轮战也把弹劾的人累个半死。
但这次,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因为上书的人不是弹劾李成梁,而是指出了一个问题:
李氏军权太盛。
大家在这个问题上都三缄其口,一个是原因是避嫌,还因为大家都知道,即使证明李成梁主观上不会造反,但客观上李成梁还是有造反的能力,这就够了。
拥有,有时候就是一种罪责。
用御史的话说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父子兄弟列据宣、辽、蓟、保,悉有尾大之患”,“环神京左右,莫可摇动”。
北京周围,都是李成梁家族的人担任着军队要职,或是子侄,或是故旧,或是总兵,或是副将参将。
顺便提一下,上书的这个人叫张鹤鸣,以后还要出场。

面对这种情况,李成梁必须上书辞职,证明自己光明磊落,没有造反的嫌疑,如果没这样做,那就耐人深思了。
所以,65岁的李成梁上书辞去辽东总兵的职位,在他的心中,也早有颐养天年的想法。
“或许,我该歇歇了。”
1591年,万历十九年,李成梁卸任辽东总兵。
这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后果深远的事情。
没有了李成梁的辽东,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辽东,这个不一样不是好的不一样,不是欣欣向荣,是急转直下。
本就重要的辽东在李成梁离开后处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风口浪尖之上。
万历三大征。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9 20:39:21 +0800 CST  
5.多事之秋
5.1离去
李成梁的离开是因为有人上书万历,谈了谈李成梁。
按理说万历器重李成梁,前首辅申时行(前一年离任)现首辅王家屏都很信任李成梁,李成梁在朝中还有一个庞大的“后援团”,下到六部郎中这些小职员,上到六部尚书侍郎,谁弹劾李成梁,基本可以按照从小到大,从郎中到尚书到首辅,“层层阻击”,不仅舆论处于绝对优势,就是车轮战也把弹劾的人累个半死。
但这次,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因为上书的人不是弹劾李成梁,而是指出了一个问题:
李氏军权太盛。
大家在这个问题上都三缄其口,一个是原因是避嫌,还因为大家都知道,即使证明李成梁主观上不会造反,但客观上李成梁还是有造反的能力,这就够了。
拥有,有时候就是一种罪责。
用御史的话说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父子兄弟列据宣、辽、蓟、保,悉有尾大之患”,“环神京左右,莫可摇动”。
北京周围,都是李成梁家族的人担任着军队要职,或是子侄,或是故旧,或是总兵,或是副将参将。
顺便提一下,上书的这个人叫张鹤鸣,以后还要出场。

面对这种情况,李成梁必须上书辞职,证明自己光明磊落,没有造反的嫌疑,如果没这样做,那就耐人深思了。
所以,65岁的李成梁上书辞去辽东总兵的职位,在他的心中,也早有颐养天年的想法。
“或许,我该歇歇了。”
1591年,万历十九年,李成梁卸任辽东总兵。
这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后果深远的事情。
没有了李成梁的辽东,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辽东,这个不一样不是好的不一样,不是欣欣向荣,是急转直下。
本就重要的辽东在李成梁离开后处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风口浪尖之上。
万历三大征。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9 20:40:21 +0800 CST  
5.多事之秋
5.1离去
李成梁的离开是因为有人上书万历,谈了谈李成梁。
按理说万历器重李成梁,前首辅申时行(前一年离任)现首辅王家屏都很信任李成梁,李成梁在朝中还有一个庞大的“后援团”,下到六部郎中这些小职员,上到六部尚书侍郎,谁弹劾李成梁,基本可以按照从小到大,从郎中到尚书到首辅,“层层阻击”,不仅舆论处于绝对优势,就是车轮战也把弹劾的人累个半死。
但这次,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因为上书的人不是弹劾李成梁,而是指出了一个问题:
李氏军权太盛。
大家在这个问题上都三缄其口,一个是原因是避嫌,还因为大家都知道,即使证明李成梁主观上不会造反,但客观上李成梁还是有造反的能力,这就够了。
拥有,有时候就是一种罪责。
用御史的话说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父子兄弟列据宣、辽、蓟、保,悉有尾大之患”,“环神京左右,莫可摇动”。
北京周围,都是李成梁家族的人担任着军队要职,或是子侄,或是故旧,或是总兵,或是副将参将。
顺便提一下,上书的这个人叫张鹤鸣,以后还要出场。

面对这种情况,李成梁必须上书辞职,证明自己光明磊落,没有造反的嫌疑,如果没这样做,那就耐人深思了。
所以,65岁的李成梁上书辞去辽东总兵的职位,在他的心中,也早有颐养天年的想法。
“或许,我该歇歇了。”
1591年,万历十九年,李成梁卸任辽东总兵。
这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后果深远的事情。
没有了李成梁的辽东,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辽东,这个不一样不是好的不一样,不是欣欣向荣,是急转直下。
本就重要的辽东在李成梁离开后处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风口浪尖之上。
万历三大征。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9 20:42:06 +0800 CST  
6.2万历三大征
如果去掉万历三大征,那万历皇帝的事迹中应该只有矿税、国本案、党争这几个并不怎么光彩的关键词了。

万历三大征,可以说是万历唯一的荣耀,为数不多的正面事迹。

万历二十年二月,明王朝终于迎来了第一场暴风,宁夏副总兵哱拜起兵叛乱,声势浩大,杀死巡抚党馨,联络河套地区的蒙古部落,引为外援,即“宁夏之役”,也称“哱拜之乱”,是万历三大征的第一大征。

首先,是宁夏的明军出动;其次,是陕西的明军出动;再后来是大同的麻贵。三路军队打了两个月,收效甚微。

四月,朝廷任命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为宁夏总兵,浙江道御史梅国桢为监军,率领辽东、宣府、大同、山西、浙江抽调的军队,外加苗兵,前往支援。

这阵容可相当够分量了。

七月,大军把宁夏城团团围住,又是猛攻又是水淹,城内没粮草起了内讧,九月中旬彻底攻破宁夏城,哱拜自杀,宁夏之役至此告破。

但狼烟并未熄灭。

与此同时,辽东半岛上,辽东的另一面——朝鲜,也打得不可开交,日本关白丰臣秀吉率军入侵朝鲜。

朝鲜好多年没打过仗,早已马放南山武器入库,而日本正是刚刚结束国内割据,宣告统一,军队久经沙场,那一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战斗力之强可想而知,哪是朝鲜可以相提并论,朝鲜很快“八道尽失”,国王跑路,跑路之前什么都忘了,唯一没忘的就是派出一大堆使者,奔赴东方,就差派王子来了。

不是不想派,而是两个王子都成了俘虏。

去哪?

北京。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19 20:53:52 +0800 CST  
5.4播州之役
万历三大征,就好像跑步,一口气还未咽下另一口气却顶了上来。
1598年,抗倭援朝胜利的前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朝的西南边陲又爆发了动乱,造反的是当地土司杨应龙。
史称“播州之役”。(今贵州省遵义市)
杨应龙出身当地的世家,富不过三代在他身上是个例外。
相传唐僖宗的时候,太原阳曲县人杨端率军击败占据播州的南诏,开创了老杨家在播州的统治,然后经历了“唐——北宋——南宋——元——明”,直到现在是二十九代人七百余年的光辉历史。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对于西南边陲和东北边陲实行的是“放养政策”,比如西南地区云贵地区的土司制度,不仅没有废除反而保留了下来;东北地区的女真万户制度也保留了下来,不过很快随着女真自身的变化而消失了。
这两者是中央政府对当地世家豪族等原有势力的承认,换取的是他们对新政权即明朝政府的承认和效忠,这些世家豪族接受明朝的官衔和封号,与明朝成为利益结合体,这样中央政府不用耗费大量的精力物力,世家豪族也乐意。
在谁手下都是过日子,自己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就好。
这种想法很简单,很实在,很靠谱。
但“双二十九代”杨应龙觉得,自己在播州这代势力再大,也得听明朝的,自己对明朝官员点头哈腰,人家搭理也不搭理,自己还得送银子,送完有些官员还不给你办事,反而还觉得这是应该的。
杨应龙火爆的脾气,气啊!
他一方面加大投入,给当地官员送礼,但有一个前提,拿我钱财替我消灾,至于那些不替杨应龙消灾的官员,过几天接到上级通知,一封调往外省的调令,不是去辽东看仓库就是去云南当库房保管员。
另一方面,杨应龙扩充势力,招兵买马,还频频联系“生苗”。
苗,指的是苗人,当时明朝把苗人分为两种,听从明朝的就是熟苗,不听的就是生苗,其他少数民族也大是如此。
生苗,在明朝眼里就是反贼,那和反贼联系,还收编反贼当手下的杨应龙,没有理由不被怀疑了。
这件事被当时的贵州巡抚发现了,上书朝廷,说杨应龙有不臣之心。
其实贵州巡抚是在为自己考虑。
四川贵州相邻咫尺,要是四川出事,贵州也好不了,诸葛在称孙吴政权“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那老杨家在播州经营二十九代,影响力遍布四川贵州湖广三省,这要是出个事,那还了得?
这位大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么做,不合规矩。
这下,四川的官员集体炸窝。
“我们四川的事,你们贵州的凭什么指手画脚?”
四川官员纷纷指责贵州巡抚越界了,朝廷让四川自己解决这件事。
事情还是很好查的,关于杨应龙的问题遍地都是,欺男霸女纵容手下这种比比皆是,但这些都是小问题,鉴于杨老板平常对四川官员上上下下都很好,而且杨应龙做的事情四川官员也都参与了,所以就一笔带过,轻描淡写,而勾结生苗扩充势力企图谋逆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四川官员表示毫无线索,属于诬陷。
眼看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应龙的后院着火了:
杨应龙的小妾为了上位干掉了杨应龙的正妻。
不想当大房的小三不是好小三。
这种家庭内部矛盾因身份而改变,正妻姓张,小妾姓田,两家都是当地的大家族,老张家巴结杨应龙快一些,把自己女儿嫁给杨应龙当了正妻,但田家后来居上。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看先后的,而是看长相的。
当得知自己的女儿惨死的消息后,张家无异于五雷轰顶三江倒灌,不是心疼女儿,而是恐惧自己的未来。
“莫非杨家和田家要合起伙来收拾自己?”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田家已经先下手了,张家在这件事上自然不能再陷入被动,直接修书一封,上面把杨应龙的事迹罗列了一番,特别是例如收编生苗贿赂官员有造反嫌疑这种原则性问题,写的详细得不能再详细,保证能定罪能全家处死的那种。
朝廷当即给四川下了死命令,严查。


什么是利益集体?就是集体内部可以互相提供利益互相帮助或是集体有着共同利益,没有追求,没有理想,没有情怀的一个组织结构松散的组织,当然其中也有分集,像杨应龙和李成梁代表的,这些都属于低级,到了东林党、魏忠贤的时候,就是高级。
当某人自身的利益的影响到集团的根本利益,比如会因为某人导致罢官乃至更严重的惩罚,这时候就要发挥集体主义精神,让那个个体自觉一些,牺牲那个影响集体利益的个体,如果不自觉,就大家一起动手除掉。
四川官员知道杨应龙死定了,所以他们决意不再包庇杨应龙,他们要求杨应龙来重庆接受调查。
这种行为叫做听勘。
这就像法院上庭,让当事人自己说说情况,不同的是杨应龙没有辩护律师,法庭也没有陪审团,似乎只要杨应龙前去他的结局似乎只有一个——伏法。
龙潭虎穴。
但杨应龙没有害怕,他决定前往重庆,跟随他的还有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几十辆大车。
杨应龙打算故技重施,但在朝廷严令下,四川官员不会收,就是收了也不会办事的。
贿赂是徒劳的。
在会审上,杨应龙的问题已经定性,依法当斩。
但杨应龙表示深知自己罪责深重,愿意戴罪立功,用重金赎罪。
单凭这点是不够的。
“如今我杨应龙身犯重罪,知道自己罪无可赦,我该死,但我死之前有一个请求。”
“我想要带兵奔赴朝鲜,与倭寇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马革裹尸,我也心甘情愿!上无愧于天地神明,下不负皇上朝廷对我杨家的大恩!”
“死,也要死在为国效力,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我杨应龙,求以死报国!”
在座的所有官员无不肃然起敬。
一个爱国者,无论是己方还是敌方,都会敬重的,因为这是一种伟大的情怀。
可越是伟大越是稀少,至于其他不是跟风爱国,就是想要站在正义的制高点去掩藏他卑鄙黑暗的行为。
门肯说“任何时候当你听到一个人说他爱他的国家,这是一个信号,表明他在期待为此获得报偿”。
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上,从来不缺少真正伟大的爱国者,更不缺少利用爱国做大旗实现自己野心、满足自己利益的人。
杨应龙,属于后者。
托这一番慷慨激昂的福,杨应龙被允许免除死罪戴罪立功,不过由于四川奔赴朝鲜的第一批明军已经出发,杨应龙便排在第二梯队,一位官员和他一起回到播州,负责监督杨应龙。
播州,这位官员就被干掉了。
“爱国主义是无赖最后的避难所。”
——塞缪尔约翰逊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21 11:44:19 +0800 CST  
说万历三大征,首先说好处,好处很多,稳定并加强了明朝对于边境地区的统治,彰显了明朝的国威;消除了明朝边境地区的不稳定因素;加强了中朝亲密关系,中朝关系血浓于水(可惜这个国家一直白眼狼);尤其是抗倭援朝,粉碎了日本的司马昭之心,扬眉吐气,真有当年陈汤“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迈气魄等等。

可凡事都是有所得也有所失的,道家讲阴阳,马克思讲辩证,说关羽光说过五关斩六将斩颜良文丑,闭口不提白衣渡江大意失荆州走麦城,这是不客观。

战争作为天下最凶险的事情,不是简单的胜利失败就可以说清楚的,在它的背后还有着无数的尸骨,还有无数的可歌可泣,尔虞我诈,政治斗争等等。

先说伤亡。

三大征的具体伤亡人数已无法统计,就拿抗倭援朝来说吧,根据山东巡按御史周维翰在查访朝鲜前线明军后给万历的奏折中描述明军“军中泣声震野”我们不难看出一二,作为万历三大征中持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敌人最强大的一战,它的伤亡是很大的,不是有人说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那么简单的,其他两场伤亡稍少一点,这是兵力的损失。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辽东明军,损失最大的自然也是辽东明军,谁让你冲在最前面啊,你不是谁死。

辽东明军也就是李成梁一手组建的战斗力极高的辽东铁骑,三场大战一场不落全参加了,辽东铁骑都是被当作一等一的主力使用,辽东铁骑的大规模伤亡,对于后来辽东地区形势的变化有着很大的影响,李成梁晚年二次镇辽采取对女真的绥靖乃至放纵政策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手中没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金刚钻做不了瓷器活。

其次,钱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表面上是军事的较量,背后则是经济的较量,军需物资的购买采集,士兵的粮饷工资,武器装备的打造分发,这些都得花银子,数万人一天的人吃马喂,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对于三大征的开支,史学界有着一个算是公认的账单:哱拜之乱,白银200万两;抗倭援朝,700万两;播州之役,300万两。合计一千二百万两。

特意注明:不包含粮草及其他。

当时有个官员叫王德完,这位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之前在兵部工作,后来去了户部做都给事中,他自己把所有支出都统计了一下,他的数字是三大征消耗了两千六百万两,就是把粮草等等都算进去,这个存在争议。

结合三大征的特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起彼伏,这面还没打完那面就又出事,预习都没有明天就考试。

也就是说这个过程中明王朝是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前前后后打了三次仗,花了一千二百万两银子,不能说是一口气但也基本没缓气,这对于单一依赖农业经济的中国任何一个封建王朝来讲,都是一场灾难,大家一年抛开开支就剩个三瓜俩枣,地主家也没余粮。

我相信这个时候明朝庙堂之上的文武官员,特别是户部的官员,兵部负责调配军需物资的官员,都会对一个人感到由衷的敬佩。

张居正。

张居正之前,明朝的每年财政收入大概是两百余万两,张居正的经济改革让这个数字多出了百分之五十,变成了三百余万两。

而且给太仓库,也就是国库,留下了七百余万两的存款,这个数字占万历三大征总开销的百分之六十,使明朝有了一口气平定哱拜之乱并继而进行抗倭援朝的胆气,剩余的五百万两由当年的财政分期付款,万历皇帝也在其中数次带头捐款,使用自己的私房钱支援前线战事,这一千两百万两总算是凑齐了。

但要说明,三大征之后,明朝的太仓库基本处于一直亏空的状态,再也没有恢复张居正时期的辉煌。

这个得问万历同志,当然还有日后的努尔哈赤同志。

所以三大征背后的明朝所付出的经济代价是相当高昂的,从中也可以折射出三大征的艰难与惨烈。

万历三大征中两次对内,一次对外,对外的一次是规模最大耗时最长战斗最残酷死伤最多的,这一战的成功,明朝上下举朝欢腾,四海欢庆,明朝高兴;朝鲜得以复国也高兴;日本也高兴,虽然打败了,但是蛰伏名古屋的德川家康高兴,因为对于他来讲文禄庆长之役几乎没参与,上的都是丰臣秀吉的嫡系部队,于是有了后来的关原之战,东军获胜,也就有了日本历史上长达264年的德川幕府,也是日本历史上最强盛也是最后的武家政治组织。

明朝笑了,朝鲜笑了,日本的德川家康笑了,东北边陲地区的努尔哈赤也笑了。

三大征的爆发,调动了辽东的明军主力,使明朝在辽东暂时出现了一个军事真空地带;政治上庙堂之上把重心放在三大征,无暇顾及女真内部,在任的巡抚总兵都是酒囊饭袋,没有李成梁的本事,有个本事的李化龙被调离到西南指挥打杨应龙去了。

这就好比父母出差,把儿子自己留在家里,任由儿子“胡作非为”,明朝是出差的父母,努尔哈赤是在家的孩子。

老实说,这个孩子有点滋润。

万历二十年的十月二十五日,努尔哈赤喜得贵子,这是他的第八个儿子,起名叫做皇太极,也就是后来的清太宗。

十一月,努尔哈赤又喜得贵子,可谓双喜临门,一年得到了两个大胖小子。

但老祖宗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既然努尔哈赤违背了这个说法,那祸不仅要来,而且还是一场大祸。

万历二十一年开春,海西四部屡屡派出小规模的军队袭击建州女真的村落和山寨,两方的摩擦越来越多。

双方都知道,这些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暗自都做着准备。

经过短暂的平静,叶赫贝勒纳林布禄、布寨为首,集合海西的其余三个部族,外带长白山二部,蒙古的科尔沁部落以及其他两个部落,总共九个部族(落),集结了三万人马,号称九部联军,兵分三路,气势汹汹奔往努尔哈赤的政治中心——佛阿拉,誓要荡平建州女真。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叶赫为首的九部联军先出招,可建州女真却不敢接招。

作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类,没有雾霾,没有空气污染,空气质量很好,宁静的夜晚,抬头仰望,万里无云,漫天繁星。

这些,土生土长的东北汉子都见过,但是作为侦察兵,他们第一次见到炉火的规模也可以多到和漫天繁星一样繁密,一样数不清。

唯一不同的是,繁星带给他们的是安逸,是放松,而炉火带给他们的是紧张,恐惧。

这几个侦察兵互相对望,在漆黑的夜里,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ps:这一过十二点,年也就过去了,大家该上班的上班,学生该学习的学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对于一只来讲,就是20岁的第一天,写文在简书也连载了十多天了,貌似2月5日连载的吧,其实自己的写文从高二下学期就开始了,最辉煌的时候上过D8的加精置顶,后来高考什么的,自己也懒得写了,自己呢也不知道炒作啊搞噱头啊,也不会写什么感情文鸡汤文这些,网站连载这些也懒得弄了,出版赚钱这些以后再看。我不知道其他,我只知道我想把文写完,写个七年八年,抛开物质,这也是人生路上铭记一生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它的精神财富对我而言不逊色于物质上的几千万。

人去做一些事情,自己觉得好,自己认可自己,这就够了。

2016年的第一天,新气象,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做好自己该做的再去想其他,比如物质啊梦想啊,做好了自己的本职这些东西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希望大家在我们这个病态的社会环境中尽量的保持一颗纯净的心吧,我们不去害别人就好,要是必要的话非要去做坏事,那就把它保持在最小的范围里,能害一个绝对不害两个这种。

晚上有点惆怅吧,胡言乱语一大堆,各位见笑了,一只也快开学了,开学更文就不会这么多了,大家见谅,都不容易。

2016年第一天的晚安,也算早安吧。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23 01:07:00 +0800 CST  
@一只支 48楼 2016-02-19 20:53:00
6.2万历三大征
如果去掉万历三大征,那万历皇帝的事迹中应该只有矿税、国本案、党争这几个并不怎么光彩的关键词了。
万历三大征,可以说是万历唯一的荣耀,为数不多的正面事迹。
万历二十年二月,明王朝终于迎来了第一场暴风,宁夏副总兵哱拜起兵叛乱,声势浩大,杀死巡抚党馨,联络河套地区的蒙古部落,引为外援,即“宁夏之役”,也称“哱拜之乱”,是万历三大征的第一大征。
首先,是宁夏的明军出动;其次,是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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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暴队贝贝 2016-02-23 20:13:08
奔赴西方,北京在朝鲜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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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朋友指正,也不瞒朋友,自己是个路痴,东西南北根本分不清出,轻笑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26 21:20:52 +0800 CST  
后面的叶赫士兵傻眼了,自己家首领突然就死了,这打击得有多大?转身往回跑,其他八部联军也不知道情况,一看叶赫士兵不要命的逃奔,八部联军手下的士兵也知道大事不好,不顾长官的阻拦,也扭头就跑。
这样一个效果,主要原因就是布寨的死,引发叶赫士兵的逃奔。叶赫作为九部联军的中流砥柱,叶赫首领扮演着盟主的角色,中流砥柱垮了其他人自然也树倒猢狲散,而叶赫的另外一个贝勒——纳林布禄,得知兄弟的死讯,也眼前一黑,不过不是布寨的一黑再也看不见,而是短暂晕倒了,也没法继续指挥战斗,叶赫众人把他扶上马,夺路而逃。
这时候努尔哈赤原本在两旁埋伏的精兵成了画龙点睛锦上添花之笔,从两边杀了出来,努尔哈赤等亲率大军也从后面追击,一时间九部联军被杀的人仰马翻。
科尔沁贝勒明安本来还在后方的营帐里睡觉,等的到时候分战利品,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喊杀之声,凭借多年的经验,他有一种不安,光着身子跑出来骑马就走。
比起很多知道消息的人,明安跑的都比他们快,一眼都没回头看。
他知道,古勒山一战,已经是努尔哈赤的胜利了。
古勒山之战,叶赫贝勒布寨身亡,九部联军死亡四千余人,伤者无数,缴获战马三千匹,盔甲一千副,让原本兵临城下的建州女真转危为安,大败来犯的九部联军。
有人总结努尔哈赤之所以能力的原因就是“打蛇头”,也就是《孙子兵法》里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先杀掉了布寨,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发应,如果布寨没有冲在前面,努尔哈赤此战必败,所以努尔哈赤的胜利靠的是运气。
此战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其中,但在祭拜堂子后,努尔哈赤就对众人说“九部联军来犯,杂乱不堪,大家心怀鬼头,谁也不想打头阵,领兵在前的一定是大首领(领兵前进者,必头目也),我们只要打死打伤一两个大首领,即使人少,集中全力也可一战!”
后来对额亦都的耳语就是嘱咐额亦都前去骂阵,不管敌方谁出战,佯装败退,带队的头目一定立功心切,想要表现的身先士卒,在周围设置绊马索,头目摔下马来,立即杀掉以碎敌人之胆。
恰巧这个“倒霉虫”不是别人,正是布寨,以往只知道龟缩到后方指挥,大喊“兄弟们冲啊”自己龟缩不动的他,觉得现在己方这么大优势,闭着眼也能赢,所以自己也趁机树立一下身先士卒的形象,毕竟和士兵们一起冲锋的将军更容易赢得士兵们的好感和拥护,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布寨这种人的心理是努尔哈赤早已预料到的,但唯一没料到的就是会有布寨这样的大鱼上网,这是努尔哈赤的运气,是必然中的偶然。
一个学生,每天熬夜到凌晨一点,想在期末的考试中考到八十分,但是期末考了九十分,这不是运气,这是他的汗水得到了认可,得到了回报,不过比预期得到了更多而已,但这个更多是建立在努力的基础上。
运气是努力,是实力,没有努力没有实力,再多的运气也只是握不住的沙,只能看着它流走。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28 12:12:54 +0800 CST  
5.7转变
古勒山之战,建州大破九部联军,这是载入女真历史的大事件,也是努尔哈赤统一女真进程中标志性的大事件,它影响很大,改变很多。
但我觉得最大的改变是对于努尔哈赤内心,他的一些想法,一些年头,一些目标随之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对于很多历史人物,我们常常为了歌颂他们的伟大,说他们胸怀大志,目光长远,但事实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刘邦只是“大丈夫生当如此”,只是单纯的羡慕;朱元璋也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不饿死而已,所以说刘邦一看到秦始皇车架就说内心萌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朱元璋加入起义军就是为了日后建立明朝统一天下,这是不对的,这些想法这些念头这些目标是伴随着这些历史人物一步一步的发展而不断萌生的,是伴随着他们势力一步步壮大,这些有了可能,他们才会出现的,要说一开始他们就怎样胸怀大志,那是意淫,挣着三千块想着三千万,通常这样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仰望星空的前提是脚踏实地。
说努尔哈赤,他最初的目标可能就是继承父位,当个苏克萨浒部的部长建州左卫指挥使,报仇杀掉尼堪外兰,在这个过程中他壮大了力量,渐渐产生了其他想法,比如统一建州左卫,统一之后看到建州右卫混乱不堪,于是统一建州右卫,后来再兼并建州卫,兼并长白山部等等,统一了整个建州女真。
至于征服海西女真这样的目标,努尔哈赤没去想,也不敢想,海西的四部,每个部族少说都是上万铁骑,一个部族差不多等于建州女真的全部力量,女真历史上海西一直压着建州,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海西女真都是庞然大物,都是跨越不过的山峰,或许过个五六年,努尔哈赤稳固了建州女真,一步步渗透蚕食海西,然后直到老死,这也有可能。
但古勒山之战,海西女真这座在很多建州女真包括努尔哈赤在内的人看来不可跨越的山峰就这样倒塌了,大家一直觉得不可战胜的海西女真居然被自己打败了,就好像一个你一直觉得很厉害很崇拜仿佛神灵的偶像,你突然发现其实他也不过那样,比自己强不了多少,这样你的自信心会突然膨胀起来,说得通俗点就是“耗子腰里别了把枪——起了打猫的心思”,少了畏惧,多了勇气。
努尔哈赤就是这个道理,古勒山之战告诉他海西女真也不过如此,就那样,喝多也吐吃多也撑,一个不该有或是十年以后才可能有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努尔哈赤的脑海里:
征服海西女真。
“我要统一女真!成为女真历史上最强大的存在!”
努尔哈赤在心底发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呐喊。
这呐喊对努尔哈赤是激励,但对明朝来讲,却是忧虑。
王台的死打破了女真内部势力的平衡,叶赫取而代之,尽管明朝数次插手其中,但在历史的趋势面前任何人都是无法阻挡的,明朝只能看着叶赫一家独大,而被李成梁打怕了的叶赫,也学会了恭顺和低头,学会了匍匐在明朝脚下,明朝对待它的看法也有了改变,而努尔哈赤的强势崛起大败九部联军,标志着建州女真的强势崛起,一家独大变成了二虎相争,这个局面是明朝希望看到的,女真内部纷争不止,这样不会出现一个统一的女真,分而治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样的情况给辽东在军事上带来动乱的但在政治上是稳定的,是好事。
可从一个角度来讲,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强势崛起,是对海西女真叶赫的制衡,是钳制,是一山二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海西想要势力渗入建州,古勒山大败九部联军建州也消除了建州对海西以往的忌惮,也有了“打猫的心思”,二者已针尖对麦芒,不死不休之势,结局已不是传统的“必有一伤”,而是以一方被彻底的消灭兼并退出历史舞台才会宣告落幕。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出现一个强势的女真部落,这个部落统一了分散三百多年之久的女真各部,给明朝的辽东带来无比的威胁。
这是对明朝分而治之的严重违背,更是对明朝一贯羁索政策的严重践踏。
这是明朝政府的担心,也是努尔哈赤的担心,明朝要的是王台而不是王杲,努尔哈赤此时想当的也只是王台而不是王杲,他想要获得明朝的支持,首先就要消除明朝的疑虑。
首先,努尔哈赤朝贡如常,不仅如常,还拿了更多的朝贡品,这对于以朝贡与否和朝贡多少为评判忠顺标准忠顺程度的儒家政权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朝贡意味着朝见与进贡,意味着政治和经济角度的双重服从。
努尔哈赤朝贡,令很多明朝官员打消了心底的疑虑。
其次,努尔哈赤使了一招杀手锏。
前文说过,努尔哈赤与海西女真的纷争是在明朝万历三大征的大背景下发生的,具体说是在辽东半岛抗倭援朝下发生的,明朝在朝鲜半岛打的热火朝天,努尔哈赤在辽东半岛也打的热火朝天,二者可以说是同步进行的。
战争,是百姓的噩梦,是国家社稷的倾覆,但也是英雄豪杰的机遇,蕴育于生死中的机遇。
杨应龙抓住了这个机遇,要求“以死报国”,不仅保住了性命,并挑起了万历三大征的最后一征,那场媲美奥斯卡影帝的表演,相信大家也还没忘记。
无独有偶,和杨应龙一样,在明朝的东北,也有一个人,主动上书万历皇帝,请求带兵援朝,为国报效,言语极其诚恳,极其真挚。
这个人就是努尔哈赤。
有人事后评论努尔哈赤此举,说努尔哈赤老奸巨猾,以退为进,骗取明朝的好感,他就是东北杨应龙,二者的区别是不过努尔哈赤侥幸成功了而已。
这种说法,忽略了一个小细节。
其实,努尔哈赤这封奏折到了北京,明朝上下一时哗然,这是“顺夷”啊!好人啊!忠臣啊!结果就是大家一致同意努尔哈赤带兵赴朝。
可是朝鲜方面表示,打死不让努尔哈赤带兵赴朝,宁可自己拼命也不要。
态度之坚决,言辞之激烈,使明朝不得不慎重考虑,最后权衡再三,放弃了努尔哈赤出兵。
由此看来,努尔哈赤出兵朝鲜不同于杨应龙的做秀,它是差一点就实现了,如果是投机做秀,那也是极具风险的投机做秀,试想没有朝鲜的阻止,努尔哈赤带兵援朝,建州女真怎样?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海西女真又怎样?不甘寂寞卷土重来;女真内部的局势又会怎样?这些都未可知。
富贵险中求。
虽然努尔哈赤的出兵计划因朝鲜的强烈干涉而夭折,但明朝看到了努尔哈赤的诚意,不同杨应龙做秀的诚意,大多数人都认为努尔哈赤是爱国的忠臣,无可置疑。
但是,还有一些人凭借着自己的第六感和敏锐的政治嗅觉,在心底依然对努尔哈赤有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神经质的怀疑,比如辽东巡抚李化龙。
李化龙在离开辽东巡抚的时候,冒出了一句让所有人乃至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
大家都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包括李化龙,但李化龙觉得这句话还是有必要去说。
“来日为中国大患者必为努尔哈赤!”
可能是当作一个玩笑,有人记录下了这则故事,原意是搏后人一乐,但后来的历史却凑巧的应正了这句话:
努尔哈赤及其一手建立的后金政权,成为了明朝这口深井迎来的第一块巨石,并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恐怕是当时人们万万没想到的。
但鉴于一个群体的所作所为,李化龙的预言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
楼主 一只支  发布于 2016-02-29 21:04:18 +0800 CST  

楼主:一只支

字数:171764

发表时间:2016-02-05 17: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06 14:13:06 +0800 CST

评论数:30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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