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群英传

引首
词曰: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
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
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
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
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话说元朝末年,天下大乱,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泰定、天顺二帝。泰定帝禁锢汉臣,崇信回回,以致朝政日非,灾异频现。泰定元年(1324年)七月,龙庆州雨雹大如鸡子,鸡化为狗,羊变成牛;泰定二年十二月,江淮旱涝,群鼠拥集如山,尾尾相衔渡江,过江东来。湖广群鼠数十万,渡洞庭湖望四川而去,夜行昼伏,路皆成蹊。不依人行正道,皆遵道侧,其羸弱者走不及,多道毙;泰定四年夏五月,洛阳发生蝗灾,又有大星陨地,滚行数十仗,草木皆焦,被山石阻挡,其土石皆熔液而流,须臾复往西飞去;秋八月,四川发生强烈地震,河北山东多陨石,大或如屋,深陷入地仗余。种种不祥,非止一端。
泰定帝乃于上都(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草原)召集百官,问群臣以灾异之由。汉臣中书省平章政事张珪上奏,以为蜺墮鸡化,乃权臣僧寺干政所致,请求整顿弊政、肃清铁失余党、对僧侣道士加以限制、裁汰政府冗员、停止珠宝采办等多项建议,帝览奏叹息,多有难色,不予采纳。
泰定二年六月,河南息县人赵丑厮、郭菩萨以“弥勒佛当有天下”为口号反元,掀起了元末农民起义的序幕。尽管起义终未成气候,然而却预示着元朝自泰定年间已进入多事之秋。
及泰定帝崩,天顺帝继位,丞相回回人倒剌沙专权自用,与大都(今北京)的元文宗图帖睦尔对抗,遂爆发“两都之战”。天顺帝、倒剌沙谋诛文宗,怎奈实力不济,反为所害。权臣自此愈横:先是右丞相(不设左丞相)燕帖木儿独掌朝政,因挟震主之威而权倾天下,专权用事,奢靡无度,使得吏治渐趋腐败,国势更加衰落。继燕帖木儿之后,又有太师、中书右丞相伯颜独秉国钧,专权自恣,变乱祖宗成宪,虐害天下,其势焰之熏灼,威权之巨大,无不在顺帝之上,以致天下之人唯知有伯颜而已。
现如今,人们但知明朝之所以能立国,皆因国初群雄极力推翻蒙元,殊不知群雄也为当时国家之普通百姓,何以致使人民群起称雄,颠覆旧政府,使得应时而起者取而代之?此非群雄一己之力所能为,实为统治人民的元帝国迫使人民不得不称雄,不得不在群雄中造就一位最伟大者,以使天下改朝换代。
元朝的武力,自古罕见,在几乎整个欧亚大陆,纵横驰骋,兵力所到,所向披靡,至今为西方人所震惊。然而入主中原不过几十年,就变得极其散漫,极其脆弱,几为废物。何也?所谓“马上得之,马上治之”,不知礼法刑政为何物。大凡历朝历代,能享国稍久的,必有一朝一代之制度。制度渐坏,国事渐衰。有经久难坏之制度,即有经久不衰之国政。有周朝之制度,乃有两周之八百年;有汉朝之制度,即有两汉之四百年;唐宋皆是如此。惟有元朝,几无制度,能享国几十年,全在于武力之强大,能统治人民数十年,也因其武力冠绝历代。元朝无制度,可从《元史》中窥见端倪。
顺帝至正三年(1343年),时元朝有风俗“父亲死,子娶庶母为妻;兄长死,弟娶兄嫂为妻;父母死,无需行守丧之制”。监察御史乌古孙良桢上言:“伦理纲常皆出于上天,绝不可改变,然而议法官吏则云:‘国人不必拘泥于三纲五常,诸国人各从本地风俗’。是汉人、南人当守伦理纲常,而国人、诸国人不必守伦理纲常乎?名为优待,实为陷害,表面像是尊崇,内心实为侮辱。推其本质,是待国人不如待汉人、南人优厚。请下礼部官员及右科进士在朝者会议,上自天子,下至百姓,皆从礼制,以成就列祖列圣未尽之典章,申明万世不变之伦理。”奏本入,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又至正十五年(1355年)正月辛未,大鄂尔多儒学教授郑咺建言:“蒙古为国家统治之民族,本应该更懂得礼法制度,然而却依旧遵循本地习俗:不守三年之丧,又行收继婚制度。为了不贻笑后世,应立即进行改革,用礼法加以约束。”
仍旧无人理睬。元朝至至正年间,已为最后一个年号,顺帝在位数年,大元帝国即濒于灭亡,而此时犹以夷狄风俗自居,可知开国以来无不如此。其所谓议法之吏,也未尝不立法,所立之法,只是特意为汉人、南人而立。
元朝国境庞大,民族众多,蒙古人称自己为国人,中国本部称为汉人,其他则为各国人,或称之为色目人。色目人中,藏人亦为其一,因国家崇尚佛教,遂放纵僧侣横行于国内。《元通鉴》中曾有记载:
武宗至大元年(1308年)正月己丑,上都有一番僧,强买农民薪炭,民诉于官府,官员李璧询问原由,番僧伙同他人持棍冲入官邸,公堂之上,公然拉扯李璧头发,把璧甩倒于地,乱棍捶打后关入密室。李璧千方百计逃脱,向朝廷申诉,结果番僧竟毫发无损,无罪释放。不久,僧徒龚柯与诸王妃争道,强行把王妃拉下车驾并群殴之,且破口大骂,言语多有犯上,帝闻后,不仅不加责罚,还向宣政院下旨道:“殴打西僧者断其手,辱骂西僧者割其舌。”皇太子知晓后,立即上书道:“此法古今未有,”才不得不搁置诏令。
此时尚为元朝全盛时期,统一中国不及三十年,其了无制度竟然如此,令人发指。此后,蒙古皇室和政府越来越腐败昏聩,君主更加贪得无厌,大肆搜刮民脂民膏,金银财宝、布帛米麦,搜刮一空运到漠北,使得“贫极江南,富夸塞北”。蒙古人、色目人撑得胀死,汉人、南人饿得要死。整个帝国像一所布满蝼蚁的大厦,内部被蛀蚀一空,摇摇欲坠。此时之元政虽腐朽不堪,但它还在苟延残喘的延续着生命,等待着吹垮它的最后一阵劲风。
蒙古入主中原后,一直想把他们穿羊裘、吃羊肉、喝羊奶、逐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强加于汉人,所以他们对汉人进行残暴屠杀,动辄屠城。把壮丁老弱悉数杀光,余者作为俘虏,成为他们的奴隶,使其子子孙孙永不得翻身。他们对待这些被掠为奴的驱口,极其残忍,简直不当人看待,而是作为一种活的工具,或者是可以任意买卖的牲畜。
统治集团同时也是大地主,土地的来源为抢占所得,从不讲价钱,二话不说,全部没收充公。全国大部最肥沃的土地,都转移到少数满脑肥肠、五谷不分的外族人手里,汉人、南人除了一小撮甘愿做顺民、做走狗的以外,被迫失去了土地,成为贫农和佃户。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统治者通过极其残暴的方式得到这些良田后,不是用于耕种,而是用来放牧。
对于政治地位,无论是朝廷大员还是地方长官,必须是蒙古人或色目人,汉人、南人只能担任不甚重要,甚或无人问津的闲职。用人标准更是可笑之极,不是按能力和学问而是看种族。至于经济贸易,最大规模的商业也被控制在回回人手里,他们替蒙古贵族经营财产,放高利贷、印子钱(也称为羊羔儿息),来榨取汉人、南人的血汗。
此外,蒙古上到皇室、贵族,下至官僚、地主,以及军队、僧侣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汉人、南人负担,然而汉人、南人的生命财产却毫无保障,随时会被洗劫一空,甚或有杀身之祸,又无处伸冤,也无从伸冤。再加上统治者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于是就激起民愤,结下民族仇恨。朝政如此不堪,以致于天下人心思乱,群雄蜂起。
一时间,大江上下,黄河两岸的人们揭竿而起,云集响应,轰轰烈烈的红巾军大起义就此拉开序幕。令人不禁回想起遥远而又熟悉的秦朝: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此正是:
野马不豢食,强受组与羁。
低头衡軏下,各自东西驰。
秦人任法令,斩艾尊君师。
六合始一家,恩爱已乖离。
一旦山东客,揭竿以为旗。
叫呼骊山徒,天下响应之。
素车拜轵道,谁复为嗟咨。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6 18:30: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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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6 20:27:27 +0800 CST  
第一回 元帝国灾难重重 朱重八死里求生

话说元至正四年(1344年),即元顺帝妥懽贴睦尔在位的第十二年,如无意外,这一年的元朝国内定会四海升平、一片祥和,顺帝也会过的很顺心。因为此前顺帝已罢黜专擅朝政,一手遮天的权臣伯颜,任命脱脱为相,宣布将与天下更始,中兴元室。脱脱也锐意改革,恢复科举制度、颁行《农桑辑要》、修《宋史》、《辽史》、《金史》、整饬吏治。在顺帝励精图治与脱脱勤于政务之下,至正初年的元朝正呈现回光返照的局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年正月,春节刚过,新年的气息尚存,人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突然间河决汴梁(今河南开封),犹如平地一声巨雷,惊动朝野。五月,天连降大雨二十余日,黄河暴涨,平地积水二丈许,河决曹县(今山东曹县)白茅堤,六月又北决金堤。洪水所过,一片汪洋,庐舍漂没,庄稼绝收。几十万百姓沦为难民,争相奔难,沿途哀嚎遍野,一时间夫妻阴阳两隔,父母子女相散。但见:
屋倒人离散,风声水滔滔。
周围千里外,多少尽居巢。
以元朝幅员之辽阔,对于一些小灾小难,似乎年年都有,也在所难免,只要未曾酿成大灾害,也就无关宏旨。然而至正四年的这次水患,灾难深重,影响极大,此时的豫、鲁、皖、苏交界处已成千里泽国,水势北侵安山;沿入会通、运河,中断了漕运;绵延至济南、河间,将危及两漕司盐场,妨害国计民生甚重。
为防止黄河继续为患,政府组织治河责无旁贷,如若任凭黄河泛滥,招致民怨,贻害无穷。所以修河成为必然。然而在元政府中,竟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种认为一定要修,另一种认为不能修,主张不修的人认为:“政府吏治不振,无论中央政府拨付多少资金,都会被各级官员侵吞,这样反而会激起更大民怨,危及国家统治。”最终,以丞相脱脱为首的主张治河的意见占据上风,元廷决定修治黄河大堤,各级官吏表现得异常兴奋,然而此决定却成为元朝梦魇的开始。
祸不单行,是年,淮河流域的人民也遭受了极大的苦难,先是旱灾,接着是蝗灾,又瘟疫肆虐。
这一年从开春到二月二,龙都开始抬头了,仍滴雨未见,地里的禾苗开始缺水,禾叶下垂,毫无生机。百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般人家,一年也不能饱餐几顿,更多时候只能吃稀饭、米糠和杂粮,勉强充饥。过年时才能吃到一顿丰盛的菜肴,现在新年刚过不久,有的家庭已开始断粮。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依旧不雨,大地开始龟裂,禾苗渐渐枯黄。此时,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龙王庙、土地庙、关爷庙等各种大庙小庙,人们到处求雨祈神。尤其是老妪,在龙王爷面前三叩九拜,十分虔诚。愿望也极其单纯,出于对生的欲望,祈求上天开开眼,下一场大雨,以保佑全家平安,不被饿死。
正在人们焦急万分之时,上天终于显灵了,然而为人们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灾难——蝗灾。只见铺天盖地的蝗虫弥漫在空中,所过之处,绿色全无。人们心中最后一线生的希望破灭了,整个精神支柱垮了,老人佝偻着身子,整天哭丧着脸,唉声叹气,还不时念叨着:“这日子可咋过呀,干脆一死百了,还能为子孙多留一口饭吃”。
上天还真同情人,让希望早死的人如其所愿,不久,瘟疫开始肆虐。钟离的人们实在熬不过去了,接二连三的昏倒,虽毫无征兆,并非无缘无故,此时人们也记不起吃了多长时间的草根、树皮、观音土了,好多人眼花耳鸣肚子胀,一病不起。开始只是觉得浑身乏力,不久即奄奄一息,不过夜便一命呜呼。就这样,一个个、一户户、甚至一村村成十上百的人倒下去,人们开始意识到瘟疫降临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拾起心中的悲伤,各自逃命,有的携家带口投奔亲戚。没有亲戚的,为了活命,不得不流落他乡,沿路乞讨。不几天,钟离太平乡已人去院空,人烟寥落,鸡犬声稀,一片凄凉。有词为证:
问钟离溪上人家:为甚人家,不种梅花?
老树支门,荒蒲绕岸,苦竹圈笆。
寺无僧狐狸样瓦,官无事乌鼠当衙。
白水黄沙,倚遍阑干,数尽啼鸦。
出了如此大的灾难,顺帝及时下诏赈灾,下面各级官吏又都乐开了花。先是中书省的官员联系相关部门出钱出粮,自己也趁机捞一把,然后赈灾物资下拨到各路(元代地方行政单位),地方长官再截留一些,之后是州、县,一层层下来,到百姓手里已所剩无几。灾民依旧挨饿,但照例要高呼皇恩浩荡,各级官员依旧要上书,以表谢主隆恩。
却说钟离太平乡有一村庄,名曰孤庄村。村里有一户朱姓人家,男人官名世珍,小名五四,祖上为沛人,后徙居句容,再迁至泗州,及至世珍,才举家迁居于此。女人陈氏,生有四子二女。
迁居孤庄村才四年余,即遭此天灾,不及半月,一家人饿死了三口。先是男人朱五四于四月初去世,享年六十四,三天后,长子朱重四逝世,二十二日老伴陈氏仙逝,终年五十九。仲子重六和季子重八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倒下,却没奈何,心中只有悲伤、痛苦和无助,二人情不自禁抱头痛哭。哭过之后,强忍伤痛,依然要面对现实。此时家徒四壁,无钱无粮,买不了棺材,亲人已故却难以入土为安。面对如此窘境,两兄弟很无奈,只得去寻求田主刘德帮助,希望他看在父亲为其佃户多年的份上,能施舍一片坟地,以安葬亲人。
两兄弟向刘德家走去,来到门前,重八敲门道:“请问刘叔在家吗?”只听里面应道:“在呢,谁呀?”不多时,门开了,前来开门的正是刘德,看到两兄弟披麻戴孝,德道:“有甚事情,请进屋讲。”
两兄弟跟随刘德来到客房,刘德刚一坐定,只听噗通一声,两兄弟双双跪下,磕了四个响头,客官休问,为何磕四个头?原来这磕头也是有讲究的:磕仨头是为敬神,磕四头是为敬人。刘德赶忙立身,言道:“二位贤侄,节哀顺变,快快请起。”遂走来搀扶二人,二人但跪不起,刘德见状,只得复又回坐。
只听重八道:“刘叔,如今我家遭遇不幸,多位亲人接连亡故,还望刘叔开恩,能舍给我们一片地以安葬亲人”。刘德抬头望去,只见重六俯在地上,泪如雨下;重八直挺着身子跪着,也泪如泉涌。刘德皱起眉头,颇为为难地言道:“贤侄家事,我有耳闻,实在可怜,然而如今灾难当头,我家也无多余田地,实为抱歉,还望贤侄快快请回,另求高明。”
两兄弟依然纹丝不动,重八又哭泣道:“刘叔,您也知道,现如今在村里,能有田地的人家屈指可数,何况我家和别家少有交情,只与刘叔家比较熟络,还望您高抬贵手,帮帮我们,以后做牛做马,但听您吩咐”。刘德心中有些不快,回道:“贤侄所言不差,你爹为我家佃户多年,但我也没有亏待过他,试想:你家为外来户,如若没有我给你爹田地种,只凭你家那个小豆腐作坊,能养活那么一大家人?你俩还是快快请回吧。”
两兄弟仍旧跪在原地,此时重六情绪有所失控,大哭道:“刘叔,我家遭此大难,您不能见死不救呀。我兄弟俩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方来求您帮助,万望您开恩。都说救人一难,胜造七级浮屠,即使我俩无以为报,佛祖也会保佑您的。”见此情形,刘德已很不耐烦,怒道:“你俩休要再纠缠,我这里不是避难所,也不是救济院,如今遭此灾难的并非你们一家,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如若都到我这里来求助,即使扒了我的皮,刮了我的骨,我也帮不过来。”说罢,甩门而出。
两兄弟惺惺而回,只觉这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可叹之甚。有诗为证:
寺废僧聚少,桥塌客过稀。
家贫奴婢懒,官满吏民欺。
水浅鱼难住,林疏鸟不栖。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兄弟俩只得用芦藁包裹亲人尸体,准备草草下葬。两人刚抬至山麓,绳索断裂,重六道:“我回家取绳,你且在此守护。”重八遂留在原地等待哥哥。忽雷雨大作,重八见哥哥迟迟不归,只得避雨村寺中。等天亮往视,只见尸体处已隆起土坟。此等奇事随即传遍全村,村民纷纷前来围观。田主刘继祖闻说,也来此观看,继祖看后,甚为惊奇,慨然对两兄弟道:“二位小兄弟,事已至此,不必难过。既然我们两家前世有缘,今我做主,这片地从此归属你们家了。”两兄弟感激至甚,忙叩头称谢。
且说这季子重八,原名兴宗,讳元璋,字国瑞。生于元天历元年(1328年)九月十八日,属龙,陈氏怀他时,梦到神仙授药一丸,置于掌中,光芒四射;吞入腹中,猛然惊醒,口余香气。迨出生当晚,但见红光满屋,烛火冲天,临里望见,惊呼“朱家火”。遂奔走相救,至则无有,众皆诧异。
出生第三日,按习俗当为婴儿洗身,朱五四出外打水,恰有红罗漂至,遂取回家,为重八衣之,故所所居名红罗障。
幼年的朱重八体弱多病,出生已好几日,仍不会吃奶,肚子鼓胀,差点丧命。一夕,五四做了个梦,梦里觉得孩子快不行了,又怕他命不该绝。心想:“或许佛祖菩萨能保他一命,不如干脆送给庙里得了。”于是抱着孩子径向寺庙走去,到了庙里,四下寻觅,空无一人,只得又抱了回来。忽然,一声啼哭,五四从梦中惊醒,左右环顾,见是重八在哭,一边的陈氏正在为其哺乳。五四道:“孩他娘,重八会吃奶了?”陈氏道:“是呀,没见我正在喂他奶吗?”五四激动万分,乃从床上坐起,双手合十,默祷道:“佛祖在上,保佑我儿健康。”夫妻俩兴奋不已,一夜未眠。渐渐的孩子肚胀也消了。
本想着,等孩子大些,身体会慢慢强壮起来。及至重八五、六岁,还是三天风、两天雨,病不离身。夫妻俩着了慌。一日,陈氏道:“孩他爹,重八都几岁了,依旧病怏怏的,会否是我们家宅子有问题?亦或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周,有妨碍佛祖之处?”五四思索片刻,猛然醒悟,谓陈氏道:“莫非是佛祖相中我们家孩子,欲使重八剃度为僧?”陈氏道:“这也难说,不管怎样,我们且去寺里为他许个愿,若佛祖显灵,孩子从此平安无事,是我们的福气。如若不然,对我们也无损害。”于是夫妻俩到寺里许了愿,给重八舍了身。
不知不觉,小重八已十余岁。对于大户人家,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或有保姆伺候。而此时的小重八却是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老实本分的父亲,辛苦一生,也搬一辈子家,头发胡子都白了,还在搬家。从泗州盱眙县迁到灵璧县,再迁至虹县,五十岁时又迁到钟离东乡,住了几年,活不下去,再迁至西乡,四年前又搬到这孤庄村。不管父亲搬家到何处,小重八的生活都几无改变,家境依旧贫寒。
少年的朱重八迫于生计,不得不替大户人家喂牛放羊,这似乎是他唯一能挣口饭吃的营生。小重八脑子很灵光,也很招人喜欢,为了得到田主赏识,每天天不亮就赶着牛羊去山坡或河滩放养。诚然,他还有别的目的,因为在这里,有他很要好的玩伴,他们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嬉戏、一起欢笑。每当一起玩耍时,其他伙伴,包括比他大的孩子,都习惯于听他指挥。他们最常玩的游戏是做皇帝,只见小重八光着脚丫、衣衫褴褛,坐于土堆之上。嘴扎棕树叶作美须髯、头顶车辐板当平天冠、身披破布毯作黄龙衫,扮起皇帝来。其他小伙伴人手一破木板,当作朝笏。众人整整齐齐、毕恭毕敬、有模有样地行三叩九拜礼,并异口同声地喊“万岁”。
有时,为了树立威望,显示其敢为天下先的能力和担当,小重八也必须做一些别人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一日,大家玩得兴奋,都感到饥肠辘辘。然而天色尚早,因怕挨田主骂而不敢回家。只听到人群中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饿死我了,若是有米饭吃该有多好。”声音虽小,还是为大伙听到,只见一个巴掌朝他头上打去,揶揄道:“真没出息,要吃就吃肉,吃甚米饭。”又有一人回呛道:“你说吃肉就吃肉?肉是财主家吃的,你小子吃过肉没,知不知道肉是啥味?”猛然间人群中大喝一声:“有了!”众人被这一声喝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抬头望去,正是重八,齐声问:“什么有了?”重八很诡异的笑道:“你们这些呆鸟、蠢驴,都给我听好了,我朱重八今天就让你们吃上肉。”众人依旧茫然,重八故作神秘,不再言语。只见他牵过一头牛犊,捆住牛腿,周德兴见了,说时迟,那时快,忙抄起斧头,朝牛头哐叽就是一斧。汤和、徐达(开国六公爵之魏国公)也赶紧过来帮忙扒皮割肉。其他人或捡柴、或生火,一面烤,一面吃,个个眉飞色舞,人人兴高采烈。不一会,一头小牛只剩皮毛、骨头和尾巴。
不觉间已夕阳西下,夕露打在草上,滋润着脚丫,整个山村笼罩在袅袅炊烟下,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蓦地一个孩子提醒道:“我们吃了小牛,怎么向田主交代?”大伙面面相觑、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都怕担此责任。接着,又相互埋怨,互相指责,一阵混乱,有胆小怕事的竟哭了起来。正在众人一筹莫展、无可奈何时,小重八振臂一呼,大声说道:“主意是我出,责任应我担,但事是大家一起做的,肉是大伙一起吃的,不能吃了肉不认账。眼下当务之急,大家赶紧把皮骨埋了,把牛尾插到山上石缝里。田主问起,我们但说:‘小牛钻入山洞,只留尾巴在外,我们拉了半天拉不出来。’”众人齐声说好。
是夕,小重八被田主痛打一顿,赶回了家。次日,朱五四领着重八向田主赔了不是,并赔偿牛钱。虽然吃了皮肉之苦,也丢了饭碗,但从此小重八在大伙心中的威望极高,深得众人的信任和敬佩。
转眼小重八年已十七,初长成人。只见其生得姿貌雄杰,奇骨贯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或许是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故而令其突遭如此灾难,家破人亡。
料理过亲人丧事,朱重八内心极其悲凉,又见眼前境况:家无寸土,室无粒米。心想:“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遂哀叹一声。内心又是一阵酸楚,不禁潸然泪下。
朱重八每天都饥饿难耐,为了活命,不得不四处觅食。期间,他也一直寻找机会,希望找个零活,打个短工,哪怕是干一天、两天,吃口饱饭也行。然而天不随人愿,处处碰壁。因为举目望去,目力所及,大都是年老体衰、腿脚不好的贫民小户,大家每天想的是:“过一天少三晌,得过且过,不知哪天就到阎王殿去报到了。”对于那些大户人家,他们也想活命,眼下瘟疫肆虐,不得不远走他乡,躲避灾荒。哪里还有雇人干活,找人做事的?
每当饿得头昏脑胀,情绪低落时,朱重八就会独自一人,默默地来到父母坟前,盘腿而坐,手里拿着个土块颠来颠去,默不作声,暗自伤神。眼泪婆娑,思绪万千。
期间,朱重八也曾想过到姐姐家混口饭吃,因为饿得实在不是滋味,肚子干瘪着,肠胃隐隐作痛。然而二姐家太远,还是在盱眙时出嫁的,男人叫李贞,听说二姐也在这灾荒年头死了,姐夫带着外甥保儿(开国六公爵之曹国公李文忠)逃荒去了,不知所向。大姐一家更惨,全家人都死绝了。
从四月一直挨到九月,近半个年头过去了,朱重八还是没能找出一条活路。而天公仍不作美,依然惜雨如金,整个大地干裂,沟壑纵横,蝗虫也越发猖獗,日子久了,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再也撑不下去了。偌大一个家庭,此时只剩下大嫂王大娘及侄子文正、二哥和自己,生活难以为继,于是大家商量如何是好。最终,大嫂带着侄子回娘家去了,二哥和自己也不得不各奔东西,自寻前程。
临分别当晚,兄弟俩依依不舍,哭天喊地,痛不欲生。这哭声既是对手足之情的依恋,也是对苦难生活的绝望。悲凉的哭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隔壁汪大娘看着伤心不已的两兄弟,提醒道:“当年你爹曾在皇觉寺许过愿,舍重八给高彬长老当徒弟,现如今,灾难当头,何不一径当和尚去?一来还了愿,二来保了命,总不比饿死强?”兄弟俩闻听此言,虽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如此这般。
九月里的一天,汪大娘一家替重八预备了香烛,些许礼品,径往皇觉寺而去。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6 22:08:33 +0800 CST  
第二回 汪大娘精心筹量 朱重八云游四方(1)

且说汪大娘和儿子汪文替朱重八预备了香烛,些许礼物,径往皇觉寺而来。
到得寺前,只见一僧童伫立,三人说明来意,僧童前去通报。高彬长老得知,引着侍者到门外迎接。汪大娘母子和重八向前施礼,长老打了问询,说道:“施主前来何事?”汪大娘答道:“有些小事,特来此处相烦。”长老便道:“且请施主进寺详叙。”汪大娘前行,重八及汪文跟在身后。但看那皇觉寺:规模不大,和其他寺院并无二致:一进门为四大金刚:怒目圆睁、横眉冷对;二进是大雄宝殿;三进是禅室,佐为伽蓝殿、右是祖师殿。整个寺院破败不堪,殿瓦间青草遍布,石板路坑洼不平。殿宇外田野上一片荒凉,殿宇内佛身上灰尘满裳。八九个和尚,一身寒碜样,讲佛理一窍不通,逢人念阿弥陀佛。
当时长老请汪大娘母子并重八到方丈处,长老邀请汪大娘向客席而坐,重八便去下首,坐在禅椅上。汪大娘对重八附耳低言道:“你来这里出家,如何便对着长老坐下?”重八道:“小的不懂得这般礼节。”遂起身立在汪大娘身后。汪大娘向汪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礼物拿上来,汪文遂把礼物摆在面前。长老道:“何故又带礼物来?”汪大娘道:“灾荒年间,无甚东西,些许薄礼,还望笑纳!”行童收拾去了。
汪大娘便道:“今有这小男子朱重八,前时他爹曾在本寺许过愿,舍他给您当徒弟,今特来还愿。现如今尘世艰辛,他本人也心甘情愿弃俗出家。万望长老收录,慈悲慈悲,看俺薄面,披剃为僧。烦望长老玉成,幸甚!”长老见说,又见那重八年轻力壮,身材魁梧,正是精力旺盛、浑身是劲的年龄。便答道:“此事缘是光辉老僧山门,容易容易,且请拜茶。”只见行童托出茶来,茶罢,收了茶托。
高彬长老便唤众僧商议剃度之事,并吩咐人安排斋食。众僧自去商议道:“这个人不似出家人的模样,一双眼却恁凶险。”首座道:“行童,你去邀请客人坐,我们与长老计议。”行童出来,请汪大娘母子、重八到客馆里坐。首座偕众僧禀长老道:“却才这个要出家的人,形容险恶,貌相凶顽,不可剃度他,恐久后累及山门。”长老道:“你等众人且休疑心,待我看一看。”于是长老走进禅室,焚起一炷香,上禅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一炷香过后,却好出来,对众僧说道:“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胸怀大志。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伟业,成就非凡,你等皆不及他。可记我言,勿得推阻。”首座道:“长老只是护短,我等只得从他,不谏不是,谏又不从,便了,便了。”
长老选了良辰吉日,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集众僧,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重八到法座下。净发人教重八除了巾帻,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胡须,重八道:“我年龄尚小,刚长出这么一点点胡须,留了这些给俺也好。”众僧忍笑不住。高彬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长老念罢偈语,只喝一声:“咄,尽皆剃去!”净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长老赐法衣袈裟,教重八穿了,又用手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
接着又道:“既受三皈,当宣九戒:
第一戒者,敬让,孝养父母;第二戒者,克勤,忠于君王;
第三戒者,不杀,慈救众生;第四戒者,不淫,正身处物;
第五戒者,不盗,推义损己;第六戒者,不嗔,凶怒凌人;
第七戒者,不诈,谄贼害善;第八戒者,不骄,傲忽至真;
第九戒者,不二,奉戒专一。汝当谛听,戒之戒之!”
受记已罢,长老引重八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里选佛场坐地。从此,朱重八遁入皇觉寺。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7 07:49:21 +0800 CST  
第二回 汪大娘精心筹量 朱重八云游四方(2)

却说这重八生性泼辣阴狠,从小贪玩撒野,爱出主意,喜支使人。又是家中幺子,父母哥嫂宠着,越发自尊自大,忘乎所以。兼之本人聪明伶俐,有远见卓识,又具有领导潜质,小伙伴们都服从其调遣,过得甚是自由散漫,我行我素。
然而一到皇觉寺,境况便全然不同。当扫地做饭时,稍有不慎,便会听到师傅师叔大声呵斥:“怎地恁粗心大意,如此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甚?”坐禅诵经时,稍有分心,即听师兄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好好坐禅、念经?”重八只得忍气吞声,暗自寻思道:“老子愿意,干你甚事?”
忙活一天,身心俱疲。每到夜间,朱重八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便睡,鼾声如雷。起来净手,只在佛殿后撒尿拉屎,弄得遍地都是。侍者禀长老道:“重八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模样。佛堂中如何能收留此等之人?”回头来师父又是一顿痛骂。
不说这师伯师叔师父师兄,只说这寺院竟还有师娘师妹——原来高彬长老是有家室的。个个都得罪不起,每天只得低声下气,赔笑伺候。就是打杂长工,只因早来几日,也威风八面,对重八颐指气使。这样一来,事情做了一箩筐,还生一肚子闲气,日积月累,时刻想要爆发,却又不得不按奈住性子,毕竟这是唯一的活路,一旦闹翻,走出寺院,毫无生的希望。
对活人无可奈何,只好对泥菩萨发作。一日,打扫佛殿,累得筋疲力尽,扫到伽蓝殿时,已是气喘吁吁,不留神被伽蓝神绊住,跌了一跤。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笤帚,对着伽蓝神一阵狂打,喝道:“死菩萨,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捉弄我,你这泥人原来也恁地歹,且吃我几笤帚。”
又一日,大殿上供养的大红烛被老鼠咬坏了,长老数落了重八一顿。重八暗想:“伽蓝神为殿宇总管,却管不了几只老鼠,害我受此窝囊气。”越想越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于是向师兄讨了支笔,在伽蓝神背上写道:“发配三千里,”并振振有词:“杀人可恕,情理难容,罚你这菩萨去充军,方解我心头之恨。”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事都被长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言语。众僧也都听说了此些事情,围定长老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本寺哪里容得这等野猫,乱了寺规!”长老道:“眼下虽是有些胡闹,后来却得大业,无奈何,却看我面,容疏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去埋怨他便了。”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众皆无奈,纷纷散去。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7 17:16:16 +0800 CST  
第二回 汪大娘精心筹量 朱重八云游四方(3)
客官或许疑惑,尘世间,灾难当头,尸横遍野,饿殍遍地,寺院何以能躲避灾荒,保全性命?且听我慢慢道来。
却说在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中,佛教兴盛,以元为最。元朝诸帝,为尊崇佛教,建造了大量皇家佛寺,并向寺院赏赐巨额田地,封藏传佛教领袖为国师,减免寺院的各种赋税徭役。
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十二月,朝廷下诏:“诸僧寺田,自金、宋所有及累朝赐予者,悉免其租。”
又至正四年(1344年)正月,中书省颁布一重要文书:户部与刑部议得:“御史台呈:‘浙东道廉使张亚中等言:内外寺观僧道,近年以来,多有置买民产,影响差役,损害民力,虽有禁治,终无实效。如系至元元年(1264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诏书以前,除金、宋旧有常住田外,之后增置田产,限期勒令退还,责令原主以现金赎回。如原主贫乏,所在官府颁发凭证,卖与良善而有经济实力人家,随田产纳税当差。限期不退还者,严加禁治。今后明令禁止僧道置买民产,对于违反者,如有人举报控告,经查实,买主卖主各杖五十七大板,知情说合中间人等,减二等治罪。田款没官,一半付举报人充赏。依法改正后,按田亩当差纳税,以使官民两便。’”
由此可见,至元朝末年,佛道寺院兼并民田已很严重,僧道无需纳赋差役,因而广置田宅,侵夺民利,为祸不小。元朝政府不得不禁止僧道置买田产,企图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然而此时元朝统治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这些亡羊补牢的政策已很难贯彻执行,几无效果。
寺院田多地广,开荒耕田都需要劳力,而多一个僧徒,只是多张嘴吃饭,总比雇长工强过数倍,省钱省力。
至于佛门弟子,大都像朱重八一样,贫苦人家出身,兄弟姐妹众多,难以养活,为得一口饭吃,能够活命,才出家为僧。还有些如鲁智深一般,因杀人放火,为躲避官府追捕,免遭严酷刑罚,遂遁入佛门。因此对于多数僧徒而言,遁入空门,实为无奈之举,也并不相信能成佛成祖。正是:
一间屋,一尺地,虽没庄严,却也精致。
蒲作团,衣作被,日里可坐,夜间可睡。
灯一盏,香一炷,石磬数声,木鱼几击。
龛常关,门常闭,好人放来,恶人回避。
发虽除,荤不忌,道人心肠,儒者服制。
无罣碍,无拘系,闲便入来,忙便出去。
省闲非,省闲气,也不游方,也不避世。
佛何人,佛何处,此即上乘,此即三昧。
日复日,岁复岁,毕我这生,任他后裔。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8 16:34:18 +0800 CST  
第二回 汪大娘精心筹量 朱重八云游四方(4)
不觉间,朱重八入寺已五十余日。忽一日,高彬长老唤众僧商议事情。众僧接踵而至,相见献茶,茶罢进斋,斋后不觉天晚。
只见长老在灯下对众僧说道:“众僧但知,我寺原靠田租为生,间有为乡人做佛事、念佛经所得些许钱财,虽收入不丰,生活还算安逸。怎奈近来灾情严重,不仅少有善男信女进奉香火,既是田租,也难以收回。迫于无奈,我和首座及各位师伯师叔,舍弃出家人脸面,整日和佃户吵闹,甚或恫吓要送官,然收效甚微,十成粮食难以收到半成,以致于生活难以为继。如今不得不打发大家出去化缘,各奔前程。”师娘接着言道:“寺里余粮所剩无几,有家室的师伯师叔们可暂缓几日,把家里安顿妥当后再行出游。至于其他僧徒,今晚稍作休息,明早就出发吧,望佛祖保佑你们。”
出发前,众僧议论纷纷,有的说此去山高路远;有的说此去路多虎狼;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蚊虫蛇蝎难降。重八却箝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众僧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敢问小僧为何指心点头?”重八答道:“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这一去,不知走向哪里,去向何方,然办大事者,非独以意气胜人一筹,更要有绝顶智慧谋略。故负有志气,勇往直前,力足以折王侯将相;出奇制算,事足以骇宰辅功臣。我欲成如此千古之人,不甘如今之世人,徒有虚语耳。”闻得此言,众僧皆嗤之以鼻,哄然而去。
次日一早,又是竹敲残月落,鸡鸣晓云生。那众僧起来,收拾茶水早斋。重八遂穿了袈裟,上正殿,于佛前礼拜道:“弟子朱重八,前往别处游方,但肉眼愚迷,不辨人间奸邪。今愿立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保佑我一路平安。”祝罢,出得山门,辞别众僧,直向南行。正是那寒冬天气。但见:
彤云密布锁高峰,凛冽寒风。
银河片片洒长空。
梅梢冻,雪压路难通。
河桥顷刻如银洞,粉妆成九里寒松。
路漫漫,无人送,孤苦伶仃,人在荒野行。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8 20:03:53 +0800 CST  
第二回 汪大娘精心筹量 朱重八云游四方(5)
行不多日,到得合肥城。为能多化缘,重八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在庙前请了一尊观音菩萨,捧在胸前,来往行路之人但看到,便说:“稀罕见,瞧见过化缘和尚,有拉大锁的,有敲木鱼的,没见过捧着尊菩萨满街化缘的。”重八哈哈大笑道:“你不开眼,少见多怪,这是我们寺院搬家。”众人听言都笑了。正往前走,猛抬头一看,只见一股黑影,直冲霄汉之间,重八按灵光连击三掌,口中言道:“善哉善哉,我焉能不在此饱餐一顿?”只见大街路北一座酒馆映入眼帘,上挂横匾曰:“醉仙楼”。写的是:
太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眼。
天子呼来不上船,口称臣是酒中仙。
两旁对子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重八掀开门帘言道:“施主,辛苦了。”里面掌柜一看,只当他是化缘的小和尚,道:“和尚,咱这里是初一十五才给钱。”那重八答道:“是吗?咱这里是初一十五才做买卖吗?”于是站在门外,只见从东边来了三人,重八一伸胳膊言道:“三人要吃饭?这里初一十五才卖饭呢。”三人一听往别家去了。一连来了三四拨人,都被重八挡了回去。饭馆掌柜大怒,从里面出来言道:“和尚,你都把吃饭之人挡走,是何居心?”重八道:“我本要吃饭,方一进门,你就告诉我说初一十五,我当你这里只是初一十五才卖饭呢。”掌柜的一听,言道:“我当你是化缘的,故此才告诉你初一十五给僧道钱,误会,误会!”重八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化缘的,但我也要吃饭,如今菩萨在上,施主多行慈悲,行个方便,给我一碗饭,两碟小菜,吃完便走。”掌柜的怕耽误生意,不想和他纠缠,便无奈的说道:“你请进来吧。”重八捧着菩萨到了后堂,找了一张净桌坐下,不多时,饭菜上来了,只见重八又道:“再筛一壶酒来,”掌柜的愣了一下,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就没和他计较,遂上了一壶酒。酒饱饭足后,重八即刻离开饭馆。
每天捧着尊菩萨,重八但觉不便,于是找了个庙,请了几炷香,把菩萨敬在那里。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9 11:56:20 +0800 CST  
第二回 汪大娘精心筹量 朱重八云游四方(6)
在合肥城停留数旬,重八离开此地,转而向西,历经固始、光州、息州、信阳(皆属今河南信阳),一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沿路但见: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道中偶感风寒,加之水土不服,又无钱医治,遂一病不起。一日,正当迷糊之际,俄见两紫衣人远远而来,生的骨骼不凡,丰神迥异,来到重八身边,席地而谈。见着重八形貌奇伟异于常人,甚是喜爱。其中一人抚摸着重八身体,言道:“形体倒也是个人物了,只是没有实在的机遇,须得再磨练些时日,使人人见了便知是奇才,然后令其带领人民创建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使其到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里去走一遭。”另一人频频点头,并不言语。重八听了大喜,只觉病情痊愈,因问:“不知富贵在何处?到何方寻求?望乞明示。”那紫衣人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说毕,两人飘然而去。
朱重八又向北转到汝州(今河南汝州)、陈州、东返鹿邑(今河南鹿邑),南下亳州、颍州(今安徽阜阳)。穿城越村,走街串巷,每天敲着木鱼,整日软磨硬泡,受尽了人们的冷眼,尝尽了人间的辛酸。
一天夜里,重八正急赶路时,只见前方忽明忽暗,似有鬼魂游荡,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因慌不择路,忽失落水中。正仓惶之间,只觉自己被一群妖童环绕,大呼:“迎圣驾,迎圣驾。”重八厉声呵斥,众皆绝迹。
渐渐的东方泛白,重八昏昏沉沉,辨不清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要领之时,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拐杖而来。重八迎上前,问道:“敢问老者,此为何处?”
老叟见其一身泥泞,答礼道:“此地是麻湖,乃幽灵鬼魂常出没处,你为何坠落于此?”重八把此间来龙去脉告于老叟,老叟道:“你所遇左右妖邪,尽皆山精湖鬼,怪兽苍狼。只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你跟我来,引你上路。”重八不胜感激,背上包袱,相随老叟径出湖泽之地,走上大路。转身欲拜谢老叟,那老叟遂化作一阵清风而去。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上书四句颂子,颂子云:
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人间查妖情。
前行自有群英助,莫为艰难报怨经。
重八看了,对天礼拜道:“多谢仙人指点。”拜毕,独自个孤孤凄凄,往前苦行。
但见那苍穹下,荒野上,朱重八孑然一身,踽踽前行,心中不免时有伤感。有时也会苦中作乐,合着虫鸣,伴着风声,放声歌唱。只见他大声唱道:
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当年做马牛。
想恩爱,俱是梦幻,说妻子,都是魔头。怎如我赤手箪瓢,怎如我过府
穿州,怎如我潇潇洒洒,怎如我荡荡悠悠,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
也没忧。烂麻鞋踏平川,破衲头赛绸缎。我也会歌也会唱,我也会柔也
会刚。身外别有天和地,何妨世上要髑髅。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
做王侯。有朝困倦打一盹,醉来世事一笔勾。
崎岖三载,朱重八走遍了淮西、豫东名都大邑,踏遍了此地山川河流,见识了此地风俗人情。丰富了人生经验,强健了个人体魄。然后收起行囊,踏上了归乡之路,于至正八年(1348年),返回皇觉寺。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19 20:00:50 +0800 CST  
第三回 观历史几度轮回 看元朝难逃宿命(1)

话说朱重八崎岖三载所游历之地:淮西、豫东,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国数个伟大王朝:大汉、大唐、大宋,无不由此开端。
秦朝末年,阳城(今河南商水)人陈涉、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吴广,以迁徙之徒,无才无德,渔阳一呼,动摇秦祚。陈涉偏袒唱于前,刘季提剑兴于后,虎啸龙睇,遂亡秦族。使刘邦得以成功,建立大汉者,不无陈涉之力也。
隋朝末年,韦城(今河南滑县)人翟让,以撮耳小吏,死囚之徒,与同郡青年勇士徐世绩(后改名李绩)、单雄信等人,在瓦岗寨掀起反隋大旗。翟让以自己乡土,人多相识,不宜侵掠,遂劫掠宋(今河南商丘)、郑(今河南郑州)两郡。不久攻克郑州、商丘等地,控制从梁(今河南开封)至黎阳(今河南浚县)段运河(永济渠),截取过往商旅钱物,军势大振。后又破(宇文)化及、摧(王)世充,声动万里,威行四方,撼动隋朝政权。起兵晋阳(今山西太原)的李渊,能攻取长安,建立大唐,瓦岗军功不可没。
后周末年,皇帝幼弱,不能亲政,面对辽国联合北汉大举入侵,太后惊慌,茫然无措。宰相范质任用大将赵匡胤,冀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赵匡胤遂掌握最高军权,率大军出了东京城(今河南开封),出军当日,即有谣言,当立点检(赵匡胤时任殿前都点检)为天子。行军至陈桥驿(今河南封丘陈桥镇),赵匡胤的亲信即在军中散布言论,道:“我们为国效力,奋勇杀敌,朝廷内外,有谁知晓?不若先拥立赵匡胤为皇帝,再行北征。”赵匡义(赵匡胤的弟弟,后来的宋太宗)和赵普见时机成熟,遂使赵匡胤黄袍加身,拥立为帝,建国号为宋,定都开封。
元朝末年,元政不纲,淮西、豫东等地叛军四起。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0 11:55:05 +0800 CST  
@jygg 2019-05-16 18:40:59
有几年没上论坛啦,今天这是开篇第一篇,楼主辛苦,愿此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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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拙作!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0 13:34:17 +0800 CST  
第三回 观历史几度轮回 看元朝难逃宿命(2)
元顺帝至元三年(1337年),河南棒胡(胡闰儿)反,棒胡者,河南陈州(今河南淮阳)人,好使棍棒,棒长六七尺,耍棒搏击,技艺如神,远近闻名,人皆称其为棒胡。其有徒弟五百余人,常宣称:“胡元已死,弥勒佛降生,当有天下。”聚众教友,烧香拜佛,遂在汝宁府信阳州起事,攻占归德府(今河南商丘)、鹿邑。朝廷闻报,诏命河南左丞庆童前往平叛。
庆童引军不日到了陈州,离城三十里下寨。早有细作探知,报入陈州,棒胡与众徒商议道:“似此如之奈何?”爱徒胡山花道:“师父勿忧,官兵远道而来,必然困乏,乘其初至,前去劫寨,定可破敌。”棒胡从其言,乃分兵劫营。
是日,庆童坐于帐下。但觉眼冒金星,胸中苦闷,郁郁不乐,忽然见杀气笼罩于中军帐。庆童心中忐忑不安,又不知何因,乃焚起一炷香,拿出金钱,卜了一卦,已知其意,笑道:“今夜来劫我营,非为奇计,定让你有来无回。”忙传令:“着军士远远埋伏,只留一队人马列于帐前,以诱敌军。”众人依令而行,整顿齐备。
是夜月色微明,棒胡在左,胡山花在右,分兵两队进发;只留轱辘李守陈州城。且说胡山花自以为得计,领轻骑在前,突入官军寨中,但见零零落落,无多人马,突然四面火光大起,喊声齐举。胡山花自知中计,急出寨外。只见元兵从四面八方围将过来,胡山花左冲右突,前遮后挡;所领将卒见情事危急,尽皆投降去了。胡山花正杀间,庆童持枪迎面赶来,战不十合,胡山花力怯,欲拨回马逃走,被庆童顺势一枪,刺于马下。
却说棒胡引军劫寨,将近寨门,忽然喊声大震,后面冲出一军,先截去了一半人马。庆童领兵又到,棒胡自知势孤,急突围而走,庆童大呼:“贼徒休走!”驰马追去。棒胡回顾,止有三十余骑跟随,急欲奔还陈州城,早望见城中火起。
但见:
烈焰冲霄势更凶,金蛇万道绕空中。
烟飞卷荡三千里,生灵涂炭满城空。
原来轱辘李正坚守城池,见败军回报道:“我军中了官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将军还是尽早脱身为宜。”轱辘李闻报,正在犹豫不决,又见城外不远处火光遍野,喊声震地,知是官军正往陈州城赶来,于是放火烧了陈州城,逃之夭夭。棒胡无奈,只得弃了陈州,望鹿邑而去。
且说棒胡匹马投鹿邑,半夜驰行百余里,于凌晨奔至鹿邑城下。城上贼兵见是棒胡来投,急开门迎入,细问其故,棒胡备言兵败之事。不待休息,立即传令众将士:“全城戒备,准备迎敌。”
却说庆童当夜取了陈州,随即进兵攻鹿邑。及至城下,庆童趋马而前,向城上喊道:“城中贼众听着,我知汝等为乱,皆因听从他人蛊惑。今大军到来,只为捉拿贼首,与其余人等无关,请快快归降,如若不然,是自取灭亡矣!”守城贼兵见官军势众,纷纷开门迎降,棒胡见大势已去,只得率亲随弃城而走。刚行至鹿邑冈,忽一声鼓响,两边伏兵突起,箭如雨落,棒胡大惊,拨回马便走,所部百余人,被射死大半。庆童亦不追赶,收兵还入城中,而棒胡慌不择路,单骑奔小路逃走,又被伏路官兵拿住,棒胡遂被捕。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0 19:55:12 +0800 CST  
第三回 观历史几度轮回 看元朝难逃宿命(3)
次年,即至元四年(1338年),河南范孟端反,孟端者,河南杞县(今河南杞县)人,初为御史台知班,后被调回原籍,任河南省台掾吏。因贫穷无资本,与人少交游,人皆认为其不会办事,从而郁郁不得志,久不得补官。一日,大笔一挥,在省台墙壁上写道:
人皆谓我不办事,天下办事有几人?
袖里屠龙斩蛟手,埋没青锋二十春。
之后,有新任守省御史到来,此人与孟端有旧,极力举荐他,才得以补官,然而却不给加俸。孟端心生怨恨,咬牙切齿道:“我必杀若辈。”一夕,与其党霍八失、李智、罗迁等密谋道:“我冬至日在省台值班,你四人当伪造一份圣旨,用黄蜡封装成丸弹状,揣在身上,假称传圣旨,前去劫驿马,乘昏夜入河南省台来,于中堂坐定后,唤值班掾吏来传圣旨,我则假装应声曰‘诺!’。另外,有河南廉使段惟德者,现退休在家,你等应立即传旨召之来,使其到省中主持政务。其余省官唤入后,你等假借圣旨全部槌杀之。凡发号施令,惟听我命,如此,大事必成,大志必得,然后可共享富贵。”众人称善。
冬至当日,省宪官各自在家中置办酒席,皆喝的酩酊大醉。于是,孟端令李智、罗迁二人伏于省直中堂帏幕之中。又令霍八失假传圣旨,唤平章月鲁不花入得省直中堂来,月鲁不花乘醉而入。孟端道:“李、罗二将军何在!”二人即从帏幕中持铁骨朵跃出。月鲁不花措手不及,被李智一铁骨朵捶倒在地,罗迁再复一铁骨朵,月鲁不花脑浆迸裂,登时而死。于是又依次唤入左丞劫烈、理门金刚奴、郎中完者秃黑狭儿、都事拜住、总管撒思麻、监司秃满、万户完者不花等,众官员都在恍惚中叩拜听旨,不想亦被李、罗二人用铁骨朵自后槌杀,弃尸后院。
既而,霍八失又传伪旨道:“授孟端为河南都元帅,拘收大小衙门印章。”孟端遂自称平章,签发兵虎符,调各地兵守城,把守各大街小巷,使人不得往来;又封闭黄河大江渡船,使得南北不通;既而征发各道兵来行省,随时听从调用。随后,孟端在行省祭祖,之后又去杞县祭拜祖坟,前后凡五日,沿路用金鼓押解诸衙门正官、首领官示众,其中多人于道中被杀。
却说时有冯二舍者,被孟端用为省宣使,一日,孟端令人唤二舍入,二舍匆忙入得府来,见孟端正在饮酒,叩拜道:“元帅唤我来,有何要事?”孟端道:“宣使若方便,明日且随我一起出外料理些事务。”二舍叩谢孟端道:“多谢大人提携,很荣幸被大人引领去拜见朝廷官。”时孟端喝的大醉,迷迷糊糊中唾骂道:“何为朝廷官?我便是也。”二舍自认孟端为伪官,直觉屈辱,心生怨恨。当晚乃入省都镇抚府来,告于镇抚道:“明日,孟端令我与其一同出使外地,孟端这厮公然造反,背叛朝廷,乃一伪官。大人见我等出得省去,应立刻关闭省门,且勿让其擅入,我将设法除之。”镇抚称善。
次日,二舍跟随孟端趋马出得城来,孟端在前,二舍在后,行不多时,到一荒野处。二舍见四下无人,乃大喊一声:“伪官拿命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二舍往背心里只一刀,孟端应声倒于马下。二舍早把孟端首级割下来,提在手里,疾驰往省城而来。
不觉间,二舍已到城门前,大喊道:“我二舍已把伪官孟端杀了,城上将士速开城门,放我进去。”而省中犹未相信,二舍高举孟端头颅以示之,众人乃信,遂打开城门,列兵门外,迎其入城。霍八失闻听孟端被杀,急忙窜入竹林中躲避起来,不久亦被捕遇害,其余党徒亦皆被诛戮。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1 12:18:12 +0800 CST  
第三回 观历史几度轮回 看元朝难逃宿命(4)
同年,又有袁州(今江西宜春)人彭莹玉、徒弟周子旺,以寅年寅月寅日寅时,率众五千余人反。彭莹玉者,本为南泉山慈化寺东村庄民家子,慈化寺有一僧人,姓彭,年已六十有余,善观天象。一夕,夜下大雪,见寺东约二十仗远处,烈焰染红半边天。次日,老僧召见村庄老者,询问道:“昨夜二更时,村里是否有人家失火?或有其他不寻常之事乎?”其中一老者道:“村中无事,惟舍下媳妇产一子。”老僧闻言大喜,说道:“可否令其做我徒弟?”老人遂舍其子于老僧为徒。老僧以谷物布帛若干酬谢老人。
小莹玉年十岁时,被送入寺里,做了小沙弥。与群小嬉戏时,常预言祸福,皆应验。年十五时,南泉山下忽现一泉,泉水很甘冽。是时,疫气流行,附近村民皆患疾病,莹玉以泉水布施给他们,病者均痊愈,以故袁州人民敬之如神。
及过而立之年,但见蒙元残暴统治,民不聊生,百姓对生活失去念想,只得寄托宗教寻求慰藉,以致白莲教风行民间。莹玉藉此加入白莲教,因其样貌俊雅、机智多谋、见识卓越,又精通医术,且在当地小有名气,被举为白莲教首。此后,莹玉经常在寺院附近布道,并为慕名而来的百姓治病。
却说一日,莹玉从外面布道归来,看看天色渐晚,但觉足力疲倦,又觉饥肠辘辘。正没奈何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莹玉看了下,心里寻思道:“好了,莫若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个大庄园,一周遭都是高墙,墙外却有上百株大柳树。但见:
庄园周遭绿荫浓,四下乔松青似染。
家有余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
当时莹玉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莹玉忙与他施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情?”莹玉答道:“实不相瞒,贫僧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欲投贵庄借住一宿,明日早行。依例付以房钱,万望周全方便。”庄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周公,若肯时,但歇无妨。”
此时周公正在屋里踱来踱去,似有心事,口里念道:“日已晚矣,怎么还不见来?”忽然庄客来报,道:“有一僧人来借宿,不知可否?请周公明示。”周公催促道:“快快请他进来。”庄客忙出来说道:“庄主周公叫你入来。”莹玉随庄客直到堂上来见周公。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1 20:08:32 +0800 CST  
闲来无事,附诗一首。
《赠吴王》

元代:元顺帝

金陵使者过江来,漠漠风烟一道开。王气有时还自息,皇恩无处不周回。

莫言率土皆王化,且喜江南有俊才。归去丁宁频属付,春风先到凤皇台。

注:1368年,朱元璋攻破通州,直逼元大都。元顺帝遁入漠北,吴王朱元璋派使者前去招降,元顺帝让使者给朱元璋带来了这首诗。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2 11:13:51 +0800 CST  
第三回 观历史几度轮回 看元朝难逃宿命(5)
莹玉刚一进门,只见齐整整的一桌饭已经摆放停当,一个白须老者,领着一个弱冠少年,立在门首。莹玉见了便拜。周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且请起来,你是行路之人,辛苦风霜,且坐下来用斋。”莹玉叙礼罢,都坐定,周公笑着拱手问道:“彭高僧辛苦,我愚父子恭候多时了。”莹玉听了,吃了一惊,忙立起身道:“先生如何认得贫僧俗家之姓?”周公笑道:“认得,认得,请用斋,边吃边聊。”莹玉已饥饿难耐,言道:“盛情难却,贫僧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如风卷残云,吃将起来。莹玉忍不住又问道:“贫僧与先生素昧平生,何以认得?又何以知贫僧今日到此?莫非先生认错人了?”周公道:“高僧俗讳,可是莹玉?若是,便不差了。”
莹玉听了,愈加惊骇道:“先生原来是个异人,贫僧我终日访求异人,不期今日有缘,在此相遇!”遂立起身来,要向周公再拜。周公忙止住道:“高僧莫要再拜,我老汉哪里是什么异人,因得异人指教,正有事相求高僧,故薄治一斋,聊表心意。”斋罢,周公道:“我老汉今年已过耳顺之年,只生此子,名唤子旺,年方二十。去年今日,曾有一个老道士过此,他看见了小儿,说道:‘你家小儿面有反相,两年之后,乱天下者,必此人也,可能遭致灭顶之灾。’老汉我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再三求他解救。他说:‘我救不得你,你若要救时,除非明年今日晚间,有一个和尚,投宿至此。他俗名彭莹玉,此人不久之后可做你家小儿军师,你可备一斋请他,收你家小儿为徒。’故我老汉今日至诚恭候,真小儿之恩星也,万望高僧慈悲为怀,收留小儿为徒。”莹玉听了,又看那子旺,身躯伟岸,资性聪明,既惊又喜,因说道:“挂衲贫僧,哪能有此福气?若果如周公之言,令郎纵有天大的灾难,都有我贫僧担当便了。”周公听说,满心欢喜,遂令小儿拜莹玉为师。
拜罢,莹玉道:“万事俱如先生所愿,但这老道士姓名居住,必求老翁见教。”周公道:“那道士号蕲水道人,又说此去二百里之外的蕲水县(今湖北浠水),乃千年道教胜地,彼处另有真主,要到那里探访。叫高僧两年后,竟到龙凤山龙君观,问庞药师便晓得了。”莹玉道:“多谢先生指教。”言罢,各自安歇去了。次日一早,莹玉辞别周公,带着徒弟子旺往慈化寺而来。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2 12:18:27 +0800 CST  
第四回 袁州府况天拜师 麻城县莹玉收徒(1)

话说莹玉自辞别周公,带着徒弟子旺回慈化寺后,依旧每日以符水为人治病,藉此四处传教。
因一日行到袁州府东首,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彭祖师这是要到哪里去?”莹玉回过头来看时,却是本府一个曾被其救治过的王二。莹玉道:“我却才为刘媪看病去了,刚从她家出来。”王二道:“彭祖师多日不来,不知此处近日有个打踅的口技艺人,为一白面书生,名叫况天。年龄轻轻,口技技艺却出神入化,每日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莹玉笑谓王二道:“此自是王公粲花之论耳,世上岂真有是技耶?”王二亦笑谓莹玉道:“岂惟彭祖师不相信,我至今犹不敢相信耳!然而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而今离此一望之地,有个财主,家有喜事,大宴宾客,请况天来表演口技,彭祖师何不去看个究竟?”
莹玉听了,又遇心闲,便和那王二径到财主家来看。只见在大厅的东北角,放一八尺屏障,况天坐于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众宾团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二下,满坐寂然,无敢大声喧哗者。看那况天口技声起,果然不凡。有赋为证:
遥闻深巷中犬吠声,甚久,忽耳畔鸣金一声,便有妇人惊觉欠伸。摇其夫,语猥亵事。夫呓语,初不甚应,妇摇之不止,则二人语渐间杂,床又从中戛戛响。
既而儿醒,大啼。夫令妇与儿乳;儿含乳啼,妇拍而鸣之。夫起溺,妇亦抱儿起溺。床上又一大儿醒,狺狺不止。当是时,妇手拍儿声,口中鸣声,儿含乳啼声,大儿初醒声,床声,夫叱大儿声,溺瓶中声,溺桶中声,一齐凑发,众妙毕备。满座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绝妙也。
既而夫上床寝,妇人呼大儿溺毕,都上床寝,小儿亦渐欲睡。夫鼾声起,妇拍儿亦渐拍渐止。微闻有鼠作作索索,盆器倾侧,妇梦中咳嗽之声。宾客意少舒,稍稍正坐。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加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
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而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抚尺如故。盖久之久之,犹满堂寂然,宾客无敢先哗者也。
忽然,人群中一人鼓起掌来,连声称赞道:“妙哉,实在是妙哉!”继而厅中掌声雷鸣,经久不绝。莹玉谓王二道:“我当时闻汝言,意颇不信。如今观之,而深叹王公未尝吾欺,世上果真有此等绝异非常之技也。”王二道:“彭祖师为我救命恩人,我怎敢欺骗您?”二人相视而笑。莹玉接着道:“此人有如此非凡之技,必是非凡之人,待我前去相认一番?”王二道:“天色已晚,我先告辞,恕不奉陪。”莹玉道:“他日再见,后会有期!”说着,王二随着散场的人群离去,莹玉自向屏幕前走去。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2 20:24:21 +0800 CST  
第四回 袁州府况天拜师 麻城县莹玉收徒(2)
待到幕前,只见况天正在收拾道具。莹玉向前施礼道:“有扰相公,您莫非是况天吗?”况天举头一看,说道:“正是,请问高僧如何认得我?”莹玉看时,只见况天长得眉目清秀,资质秀丽。忙道:“却才有个老乡,说起相公在此多日,口技绝妙,大家都知您大名。遂与其一同来看您表演,果然不凡,想必相公也必是非凡之人,特来相识。”况天道:“高僧过奖,我也是一落寞书生,在此混口饭吃。”莹玉道:“相公谦虚了,如您方便,不妨到别处一叙。”况天道:“也好,也好。”言罢,赶紧收拾停当,相伴到一茶馆来,
两人到了茶馆,相对而坐。片刻间,小二已端上茶来,二人边饮边叙。况天道:“敢问高僧俗讳?”莹玉道:“贫僧俗姓彭,双名莹玉。”况天闻言,顿首而拜,言道:“在下眼拙,不识尊容,恕罪,恕罪。彭祖师之大名,如雷贯耳,整个袁州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莹玉道:“相公过奖,我也只是一个粗俗之人,无甚高明之处。敢问相公是何处人氏?为何流落至此?”况天道:“我乃高安人氏,家父早亡,本想以耕读传家,然而如今天下之人,干禄无阶,入仕无路。致使生员不如百姓,百姓不如祗卒,甚或有九儒、十丐之言。只得跟随爷爷四处以说书为生,不想书生太多,说书难以为继,只得另辟蹊径,改为表演口技,艰难度日。闲暇时,也会使枪弄棒、舞剑抡刀,以作消遣,排解忧愁。两年前,我与爷爷来到袁州府,口技技艺渐有起色,收入也有所改观,爷爷却一病不起,于六个月前亡故,目下只剩小人独自一人,孤苦伶仃,无以为靠。”莹玉道:“相公不必忧虑,既然君视我们臣民如草芥,我当视君如寇仇。如今弥勒佛降世,天下将大变,相公不如入我白莲教,以求光明。”况天道:“我也早有此意,只是没有合适的机缘。今得彭祖师引荐,甚感荣幸,不如拜您为师,以效犬马之劳。”莹玉道:“相公若有是心,我也不便推辞,明日当于寺中祭告天地,举行拜师仪式。”茶罢,夜色已深,况天道:“师父先在此等候,我去收拾一下,稍后便来。”遂拜辞而去,及到赁房,与房东交付完备,挑着担子,来见莹玉,两人相携前往慈化寺来。
次日,于大殿中,备下果蔬点心祭礼等项,况天焚香先拜弥勒佛祖,说誓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佛祖在上,弟子甘愿入教,谨守教规,请佛祖保佑。”乃行九叩首礼;礼毕,再拜师父莹玉,只见莹玉坐上座,况天双膝跪地,说誓道:“一日为师,众身为父,师父在上,请师父今后严加约束,多多管教。”乃行三叩首礼,并跪献投师礼品。拜师礼毕,莹玉复设酒席,聚众徒弟,就寺院中痛饮一场。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3 12:46:36 +0800 CST  
【明斋日记】古代圣贤,没有不重视农业的,载于诗书,流芳百世者,数不胜数。其文辞虽繁琐复杂,其主旨却简约明了。故经典之言,尤为重要者,在于明达其初始之本意。
《汉书·艺文志》所记载之农学家,其书多失传。今所能採集全篇者,惟有《管子》、《吕览》。其它关于农业的只言片语、零碎杂说,诸子百家皆有记载。如西汉农学家氾胜之记述最为详尽。对于散见于诸书之言,后世汇集周全、集其大成者,以后魏贾思勰《齐民要求》为最。宋元以后,著作农书者有:孟祺、苗好谦、畅师文、王祯之流,明朝著述种植树艺之书者有:俞贞木、黄省曾之辈。其它像冯应京所著《月令广义》,虽只是记述一年之农时,李时珍所著《本草纲目》,虽为医药之书籍,然取材甚为广博,对农学多有裨益。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3 15:07:40 +0800 CST  
第四回 袁州府况天拜师 麻城县莹玉收徒(3)
时至至元四年寅月,莹玉徒众日多,乃推举大弟子周子旺为主。子旺遂建国号“大周国”,自称周王,以师父莹玉为国师,以师弟况天为左右平章。讹言:“弥勒佛降世,改换乾坤,世界方能光明大同。”令人以“佛”字书于背上,使人人以为有佛字,能刀枪不入。袁州之人,亦感恩戴德,家家侍奉周王周子旺名字。子旺与师父、师弟商议道:“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而反,诚为可惜。”遂一面私造黄旗,约为寅日寅时举事。
及至寅日当天,子旺申言于众道:“今元运将终,弥勒佛降世。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只待寅时一到,但见四方信徒,裹红巾从子旺反者五千余众。贼势浩大,袁州镇守宝童火速上报行省,行省紧急下令,命与袁州相邻的各府路急往增援,讨贼立功。
各处援兵不日即到,宝童遂引各路精兵往讨贼寇。行不多时,正与贼军相遇。贼众皆披发,以红巾抹额。当下两军相对,宝童出马,扬鞭大骂道:“反国逆贼,何不早降!”子旺大怒,跃马挺枪出战,宝童舞动大刀,纵马飞迎。子旺见了,早吃一惊,因躲避不及,被宝童一刀斩落马下。宝童骤向前,活捉子旺而去。众贼见子旺被捕,皆倒戈而走。宝童挥军追赶,斩杀贼军大半。况天见官军穷追不舍,便率部勒马回杀一阵,见势不利,只得掩护着师傅,一路向北逃去。宝童见贼远遁,乃回军,命军士四处搜捕贼党残余及家眷。莹玉妻佛母及子天生、地生皆被捕遇害。
却说莹玉师徒二人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处便是家。自古有几段: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二人一连疾行了半个多月,因心慌抢路,误入深山老林之中,又见天空骤然彤云密布,既而雷电交加,下起滂沱大雨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山边有一破庙,急忙躲进庙里避雨。二人又饥又饿又遭雨淋,早想在此好好休息一下。刚准备坐下来,只见一人大声喝道:“何方孽畜,竟到此来搅扰我。”二人吃了一惊,定眼望去,却见一人蹲在神坛之下,袒露胸脯,闭目冥思。况天大呼道:“你这厮,睁开你那瞎眼看看,谁是孽畜?我们只是到此避雨,没想打搅你。”那人才徐徐睁开眼来。怎见那人模样?有诗为证:
长发浓眉络腮胡,双目炯炯似铜铃。
宽阔胸膛刚又健,欲待展翅一雄鹰。
楼主 元明斋  发布于 2019-05-23 20:57:15 +0800 CST  

楼主:元明斋

字数:65981

发表时间:2019-05-17 02:30:4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9 09:15:1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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