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步维艰—慕容垂评传(连载)

前燕备战

晋海西公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十一月,逃亡的慕容垂一行到达秦都长安。大喜过望的苻坚亲自赶到长安郊外迎接,一见面就象看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握住慕容垂的手,对他说:“世上的英雄豪杰,上天必让他们会集一处,共建大功!我将和卿齐心协力,平定天下,到那个时候,去泰山诏告天地,将卿送回故乡,世封幽州,让卿虽逃出本国不失为家族的孝子,投效邻邦不失对故主的忠心,后世必将传为美谈!”慕容垂受宠若惊,答谢说:“逃亡在外的人,能够免刑已经是万幸,至于回归故乡,则不敢有此奢望。”苻坚又接见了慕容垂的世子慕容令和慕容恪的儿子慕容楷,对这两个年青人的才识和风度也非常赏识,都给以重赏。

当时不少关中的士绅名流,对慕容垂父子的大名十分仰慕,纷纷前来拜访。眼见慕容垂竟然在异国集结起了一大帮追星族,大秦宰相王猛隐隐不快,于是向秦王苻坚悄悄提议:“慕容垂父子,仿佛蛟龙猛兽,不是可以驯养的凡物,一旦风云际会,没有人能控制得住!不如早早将他们除掉。”苻坚不以为然:“我正想广招天下英雄,来肃清四海,平定天下,怎能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而且他们刚到的时候,我已诚心接纳,布衣尚不可以失信,何况万乘的君主!”不久,封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宾徒侯,慕容楷为积弩将军。

不久之前,前燕曾派遣给事黄门侍郎(这个职务以前慕容垂也干过)梁琛出使前秦,苻坚曾问过他:燕国可有什么贤臣?梁琛颇有晏子使楚的风度,回答得十分得体:“太傅上庸王慕容评,明德茂亲,光辅王室;车骑大将军吴王慕容垂,雄略冠世,折冲御侮;其余的官员或者因为文材出众得以进升,或者因为武略过人得以任用,官员全都尽心称职,野无遗贤。”

不料这次友好访问还没有结束,“明德茂亲,光辅王室”的上庸王慕容评就把“雄略冠世,折冲御侮”的吴王给赶到秦国去了。原先外交上出色的答辩如今沦为 了笑柄。不过梁琛已经顾不得丢脸这样的小事了,作为一名责任心很强的高级官员,回到邺都,就紧急求见太傅慕容评。梁琛说:“我这次出使秦国,发现秦人正 在加紧操练军马,而且在靠近我国的陕东一带积聚了大量的粮食和军用物资。明显对我们有所图谋,两国的友好是不可倚持的,和平必定不能持久。现在吴王又投奔 了他们,他们入侵我国的谋划已迫在眉睫,我们不能不早做抵防。”并且说苻坚英明善断,王猛名不虚传,对前秦万不可掉以轻心!

稍后,前燕的另一个贤臣皇甫真也上书:秦国虽然不断派使节往返,但侵犯我国的图谋从未中断。上次苟池、邓羌深入我洛水一带,以及之后的陆续往返的使节,已使我国的险要、虚实都被他们所掌握。而今,吴王投秦,如同楚国伍子胥投吴,怎能不防?洛阳、太原、壶关等要地,都应尽快调遣精兵良将镇守,以防不测!

按照史书的一般说法,太傅慕容评对梁琛和皇甫真的上书,采取了不以为然的态度,还自欺欺人地说:“秦国国小力弱,要依靠我们才能维持,苻坚只想与我们和平共赢,怎会听从叛徒的挑拨而破坏两国的友好邦交呢?所以我们切不可无缘无故地自我惊吓,惹得边境不宁。”因而始终不作戒备。

不过,根据后来发生的一些史实判断,这种说法多少冤枉了慕容评,其实他并非彻底的冥顽不灵,还是做了一些防备的。首先,不久之后,秦国派担任黄门郎的大将 石越出使前燕,慕容评特意摆出很豪华的大排场给他看,以显示燕国的富强。虽然说这种做法很愚蠢,但以慕容评的智商而论,这是他能想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的最高谋略了。

其次,为了稳定人心,慕容评接受了尚书右丞申绍的建议,任命已被革职的高泰为尚书郎,以安抚慕容垂留在燕国的旧部。

第三,更明显的证据是,慕容评实际上做了很认真的备战:晋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桓温北伐时,前燕显然是准备不足的,一共只集结了五万(见《资治通鉴》 以及《晋书•慕容暐载记》)或八万(此说见《晋书•桓温传》,可能不确)军队抵御。而仅仅一年之后的燕秦之战,前燕集结兵力就高达三十万人(见《资治通 鉴》以及《晋书•慕容暐载记》),如果慕容评没在这段时间内积极备战,怎么可能做得到?而且可能是因为这次兵多吧,慕容评本人也一改上年的胆怯,勇敢地亲率大军迎击王猛,当然,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此时王猛在用兵方面的名声没有桓温大。

所以,虽然在防御前秦进犯的工作中,慕容评确实犯了很多错,但那也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应该给他平一个小小的反。本来对慕容太傅大人的本事,就不能要求太高了。

正因为慕容评自觉很有底气,所以对前秦方面的“挑衅行为”,也采取了坚决回击的“严正态度”。晋太和四年十一月(就是这个月慕容垂逃到前秦),前秦派使节至燕,索要前燕承诺割让虎牢以西之地。前燕政府“义正辞严”地反驳:“我国从来没有作过这样的承诺,可能是使节用词不当,才让贵国有了这样的误会。燕、秦两国乃友好邻邦,有了灾祸相互帮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怎能索要回报呢?”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08 11:41:02 +0800 CST  
卖水太傅是找虐的,记得《武经总要》里,有一条“将贪必败”里面就有卖水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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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兄对慕容评的评价很有趣。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09 07:31:17 +0800 CST  
景略借刀

苻坚接到回报后,大怒,下令对前燕开战。其实,慕容垂投奔前秦后,苻坚要对燕开战,已是板上订钉之事,有借口要打,没有借口创造借口也要打,所谓大怒,多半是装出来的。前秦帝国以辅国将军王猛为主帅,率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统步骑共三万余人,准备进攻洛阳。一丝难以觉察到的冷笑,也许就在此时,轻轻掠过王景略的嘴角...

王猛受命以后,一面做攻燕的准备,一面开始实施一项精心策划的谋略。他先向苻坚请求,调慕容令为大军的参军同时为秦军充当向导,因为这个请求非常的“合理 自然”,苻坚几乎不加思索地就批准了,慕容垂也没有起疑。王猛曾向苻坚秘密建议杀掉慕容垂的事,苻天王自然不可能对慕容道明提起,心机深沉的王景略自然更不会表现在脸上,他在这方面的水平比慕容垂高得多。

十二月,前秦伐燕大军先头部队出发了,其中就有慕容垂的长子,充任向导的慕容令。但大军的统帅王猛,仍留在长安筹备后续工作。在紧张而正常的气氛中,晋海西公太和五年(公元370年)的新年,悄然到来。王猛的筹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毕,就要出发了,因此他非常“正常”的借贺新年及告别的名义,拜访了慕容垂。两位当世英杰见面,免不了相互说些彼此仰慕的话,慕容垂设下酒宴,欢送王猛。两人酒喝到半醉,似乎越说越投机,仿佛多年不见的故交,王猛“动情地感慨”说:“能与公畅谈共饮,真是人生快事啊!只可惜我马上就要告辞了,出征千里,公能否送我点什么礼物,让我睹物思人?” 慕容垂此时对王猛毫无戒心,更何况他寄人篱下,对苻坚手下第一红人的请求也不能无动于终,说不定他现在对王景略还有英雄相惜之情。于是,便解下一直随身佩带的金刀相赠。所谓金刀,大概只是用黄金装饰的宝刀,因黄金的质地较软,是不适合造刀的。王猛收下刀,与慕容垂尽欢而散。

随即,王猛奔赴前线,招降了前燕洛阳守将,荆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秦军夺取重镇洛阳。前燕方面的援军,晚到一步,在皇帝慕容暐的哥哥卫大将军乐安王慕容臧 率领下在新乐(今河南新乡)筑城抵御,接着,在石门(今河南荥阳县北,一年前慕容德在此击败晋将袁真)发生一次交战,燕军小胜,擒秦将杨猛,秦、燕两军一时陷入相持。

就在这个时候,秦军向导慕容令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慕容令很容易就认出,这个人是父亲的亲信金熙,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呢?从金熙的脸 色来看,他似乎带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慕容令屏开左右的人,引金熙到无人的地方,果然,这个老家臣带来了父亲给他的口信,而且“慕容垂”在口信里的内容实 在让人震惊:

“我们父子逃到秦国,只不过想保全性命。可想不到却触犯王猛的忌讳,把我们当作仇人,百般陷害,日甚一日!而秦王虽然在表面上待我们恩厚,可其内心所想, 谁能预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大祸降临!为求避祸却自投虎口,徒为天下所笑。我得到消息说,最近主上和太后等人对把我们逼走深感后悔,相互埋怨,希望我们归国,所以我决定回国。特别让金熙来通知你:我已经出发返国了,你一找到机会,要立刻脱离秦营,返回故国。因为怕走漏消息,不敢用书信,特以金刀为凭。 ”

如果仅仅是这段话,慕容令很难相信它是真的,但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父亲的亲信金熙,而他手中所持的,也的确是父亲从不离身的佩刀。他当然不知道,这把刀已经在不久前由父亲送给了王猛,金熙是从王猛手中而不是父亲那儿接过的刀:也不知道,这位金熙,已被王猛用重金收买,现在给他传的这段话,版权实际上出自王景略。慕容令犹豫不决,既难以相信它是真的,也不敢轻易否定,短时间内也无法求证真伪,可是他也不敢就这样等下去,要万一是真的话,留在秦营就是死路一条了!

慕容令犹豫不决,踌躇了整整一天,最终还是决定逃亡,他带上数名亲信的旧部侍卫,谎称出外打猎。王猛似乎“不知情”,“毫无戒心”地就准了,慕容令离开秦营,由小道直奔石门,投奔乐安王慕容臧,一路无阻(其实要真有阻拦那才是怪事)。王猛立即“很吃惊”地上疏报告:慕容令叛变!很可能还设法让慕容垂先知道这个消息,好方便他出逃。果然,慕容垂得知长子叛逃后大为恐惧,只好带一家人,再度逃亡。

慕容令能够逃得走,那是因为王猛有意要放他走,真要抓回来,一对质,自己的谋略不就漏馅了?慕容垂就不然了,王猛的追捕工作早在慕容垂的仓促逃亡之前就已精心准备停当,哪里还能放跑了?果然,慕容垂一行逃至蓝田,被追捕的秦兵全体捕获。至此,王猛算计慕容垂的谋略几乎大功告成。

说起来,王猛的“金刀计”真是中国政坛斗争史上的一次经典战例,不愧王景略,真是智谋之士!整个阴谋,策划和实施都滴水不漏,轻而易举,就人赃俱获地拿到慕容垂“叛变”的铁证,其害人的水平之高,足让慕容评、可足浑之流羞死,他们的谋划拖拖拉拉,甚至动用酷刑拷问,结果还是一事无成。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人,差距咋就哪么大捏?

可谁知,世间不如人意事,十常八九。王景略千算万算,偏偏还是漏算了一着,那就是自己的主君,大秦天王苻坚的想法。景略怎么也没想到苻天王的爱材与宽容,竟达到了变态的程度,对如此的叛逃大案都视若无物!苻坚在太极殿东堂接见了刚刚被抓回来的慕容垂,毫无责怪之意,反而安慰说:“卿与东朝当权之人失和,前来投奔,把身家性命,托付给联。只是没想到卿的贤子仍然思恋故国,还是要回去。从来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是燕国之亡,就在眼前,一个慕容令回去,也不能挽救它的危亡,可惜他白白跳入虎口而已。而且父子之间,即便有罪,相互也不该受牵连,你何必如此害怕呢?”说罢,毫无处分,待慕容垂仍同过去一样。

反而是慕容令倒了霉,前燕见他叛而复归,而慕容垂却仍然留在前秦,并且仍受礼遇,怀疑他一定是回来当卧底的。于是,将他流放到沙城,一个位于燕国故都龙城 东北六百里的荒凉地方。此时慕容令才知道自已上了大当,但懊悔已经来不及,他作为慕容垂的长子,自忖慕容评等人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他,便与同样被流放到的沙地的 犯卒们倾心相交,结成同党,准备起事自救。这一年五月,慕容令击斩看管他们牙门孟妫,聚众起兵,没想到又被出卖过老父的老弟慕容麟出卖,战败被杀。慕容家族的新一辈人材中最有希望的一个,早早夭折。

关于王猛要害慕容垂的原因,历来有两种解释:一是说王猛忌慕容垂之材,忌他受到关中士人的追捧,忌苻坚对他的器重,觉得既生猛,何生垂?但这种说法,从苻坚对二人的态度来看,似有疑点。尽管苻坚待慕容垂可谓恩厚,但对他的信任从来就不能与王猛相比。前燕是慕容垂的父母之邦,在这一战中不用他是可以理解的, 但之后前秦发起的一系列战争中,苻坚也从没用慕容垂担任过主帅,至多让他指挥一下偏师,大材小用的背后,可知苻坚对慕容垂实际上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不过说 不定这也正是王猛此次计谋的效果,苻坚虽然表面坦然,内心不可能不加戒备)。所以王猛似不必担心被慕容垂取代。

另一种解释说,王猛认定慕容垂终非人臣,所以一定要预先杀掉。知道了结果的后人,往往容易犯以结局推原因的毛病,认为王景略神机妙算,防患于未然。此说大史学家司马光已作过了反驳,在下非常赞同君实先生的卓见,而且他说的很对:如果不发生淝水之战,慕容垂就是苻坚的能臣,怎会叛变?而淝水战后,叛秦的又岂只一个慕容垂?须知潜在的敌人是杀不完的,王猛如果真能神机妙算,为什么不建议杀姚苌?难得不是因姚苌的水平还入不了他的法眼,而慕容垂的材干有可能取代他?所以,以在下看,恐怕还是两种原因都兼而有之。

这是慕容垂在政坛遭到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迫害。在第一次中,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在第二次中,他被迫离开家国,背井离乡;这一次,他虽然再次涉险过关,却失去了最寄以厚望的长子。不知道为什么,战场上智计无双的慕容道明,在政坛上却一直是个庸手,一败再败。这次打击,不过等于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头又割了一刀,不知感觉到的,更多的是痛?还是麻木?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09 07:35:20 +0800 CST  
潞川之战

虽然人算不如天算,王猛欲害慕容垂未成,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位大秦的辅国将军挥师伐燕。晋海西公太和五年(公元370年)二月,燕、秦两军在荥阳(今河南荥阳)交战,在王猛指挥下,秦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剌史邓羌,大败前燕乐安王慕容臧,燕军被迫退守虎牢以东,原先前燕承诺的所割之地,都被前秦占有。王猛留下邓羌驻守,自已先返回长安。

但这并不是攻击的结束,而只是更大攻击的序幕。四月,苻坚命令以王猛为统帅,统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增发步骑六万,筹备对前燕的全面进攻,两个月后,准备就绪。六月十二日,天王苻坚亲自到灞上,给出征的大军饯行,对王猛说:“关东的征伐之重任,我就都交给你了。可先破壶关(今山西黎城县东北之东阳关),平定上党(今山西东南长治一带),然后跨太行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邺都。我当亲率一万精锐,作你的后续,在你之后,星夜出发,不管是船只车辆,水陆的运输,都会准备好,你不用担心后勤不继。”

王猛回答:“臣仰仗陛下之神威,奉必胜之成算,荡平残胡,如同秋风扫落叶。不必让陛下亲征,亲受征战之苦,只要让有关部门尽快兴建场所,准备收容鲜卑俘虏就行了!”口气大得吓人,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说大话。

七月,秦军进入燕境,分兵两路,王猛率主力攻打壶关,另以杨安攻打晋阳(今山西太原),消除侧后的威胁。前燕对大规模战争的爆发,是有所准备的,而且就国 家的潜力来说,燕毕竟大于秦(不久前,在前燕尚书左丞申绍的上书中曾经提到,前燕的户口数超过了前秦与东晋的和),所以到八月,前燕大军集结完毕,浩浩荡荡,达三十万人之众,在太傅上庸王慕容评的亲自指挥下,开赴前线。在这次战争,前秦前期投入兵力三万,后来又增发六万,总兵力约八、九万人,燕军在总兵力上,拥有超过3:1的优势。

虽然大军派出去了,但刚满二十岁的燕主慕容暐心里觉得没有底,便找了几个大臣来问问:“秦军究竟有多少啊?我们大军出动,他们会不会与我军交战?”散骑侍郎李凤的回答比较悦耳:“秦国国小兵弱,及不上我大燕王师。王猛不过一个寻常庸碌之辈,也不是我们太傅大人的对手,所以陛下敬请宽心,没什么好担忧的。” 但半年多前出使过前秦的黄门侍郎梁琛可没这么乐观,对慕容暐说:“战争的胜败,主要得看将帅的谋略,而不仅仅在兵力的多寡(言下之意,太傅大人有点悬)。而且秦军既然劳师远征,志在必胜,怎能把希望寄托在秦人不战上?”听到这样的反调,慕容暐颇感不悦。当月,王猛攻克壶关,生擒前燕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

由于燕军在晋阳防守坚固,秦将杨安一时不能攻克,王猛留苟苌驻防壶关,牵制慕容评大军,自己则率军增援杨安。九月十日,王猛、杨安、张蚝等攻克晋阳,生擒前燕并州剌史,东海王慕容庄。在此期间,慕容评停驻潞川(今名濁漳河,流经山西黎城县南),坐拥大军,让秦军任意行动,竟一无所为。既不乘王猛离开,从正面击破苟苌部,夺回壶关,也不分兵救援晋阳,眼睁睁看着重镇失守。十月十日,整整一个月后,王猛留将军毛当守晋阳,自率主力返回潞川,与慕容评对峙,慕容评仍象泥菩萨一样,呆在潞川,没有一丝动作。

慕容评在干什么呢?难道这两个月他就一直闲着无所事事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其实,这两个月他很忙。一到潞川,太傅大人就下令:封锁所有的山路、河道,禁止人们自由取水打柴,如果需要水和柴怎么办,那也不太难,交钱来!而且这道命令,不论军民,一概有效!

据《水经注》记载,慕容评对推动自然资源商品化方面的工作,执行的很认真,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绢一匹可购得水二石(因为那个时代绢是可以直接当货币 使用的)。这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呢?明代是中国古代纺织业的一个高峰期,在丝织业最发达的湖州一带,一匹中等品质的绢大约可以折银0.7两。按米价折算,明中叶一两银子约折合今人民币660元,那么0.7两银子就大约等于462元人民币,十六国时代纺织业远没有明代发达,绢的价值应该更高,但由于缺少资料, 不好推算,我们估且就按明代的低标准计算。

“石”的大小在不同的时代相差也是很大的,汉代一石大米只有27公斤,唐代就达到了59公斤,而到了北宋,一石米已有66公斤,趋势是越来越大。十六国时代的标准在下查不到,当在汉与唐之间。而且“石”是一个容积单位而非重量单位,因为米的比重大于水,所以换成水要更少些,比如说吧,汉代的一石米有27公斤,而一石水就只有20公斤了。现在我们假设慕容太傅大人为人特别厚道,卖水用的量器都特别大,就按唐朝的标准算吧,那么一石水约有44公斤,也就是44 升,每升水的售价大约是5.25元(2008年北京的自来水价格:生活用水是2.80元每立方,慕容评的水价是其1875倍,最高的服务业用水是4.60 元每立方,慕容评水价是其1141倍)。

一个成人在正常情况下,一天要饮水1-2升,如果加上做饭和洗漱就得远远超过,我们再假设慕容评麾下的燕军将士们全都是节水标兵(这么贵,想不节也不行 啊),人均日用水2升。那么两个月间,即使我们一切都按照最“廉洁”的标准计算,仅向士兵卖水一项,慕容评就至少赚了一亿八千九百万元(如果按现在的收入 计算,本老人家干上一辈子所得的饷银,慕容评大人只需要卖不到七个钟头的水就赚到了)!而且,这还没有计算卖柴所得,也没有计算从当地百姓(因为人数不好 统计)那里的搜刮所得。加上那些收入,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就是“积钱帛如丘陵。士卒怨愤,莫有斗志。”。总之,在我们可敬的太傅大人看来,这真是一段财源广进的美好时光啊!

慕容太傅在战时进行成功商业运作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对面的秦军大营。王猛虽然原先也没把慕容评放在眼里,但也没料到他的贪婪和白痴竟能达到如此境界!知道慕容评的作为后,把王景略乐得直打跌,大笑说:“慕容评真是奴才啊!象他这样带兵,就是有亿万大军都不堪一击,何况只是几十万!”

十月二十一日,王猛派游击将军郭庆帅骑兵五千,乘夜绕过燕军主营,奇袭燕军后方的屯粮地,因燕军防备松懈,这次袭击大获成功,焚烧了燕军积存大量粮食,高高燃起的火光,照出百里之外。慕容评原先的谋划,是打算倚仗自已兵多,扼险而守,料想秦军不敢强攻,只要不与秦军交战,就是安全的。秦军毕竟补给线比自己 长,拖到他们粮尽退兵也就赢了,所以他才一心一意抓紧机会,改善生活。没想秦军来这么一次类似偷袭乌巢式的攻击,现在,首先拖不下去的肯定是自己了。

得知前线军情的燕主慕容暐也慌了神,派侍中兰伊前往责备慕容评说:“王乃高祖之子,更该以国家宗庙社稷为忧,怎么能不顾将士,专心去做生意?国库中财帛, 都是联与王共享的,王何必担心受穷。如果我们大燕国都保不住,你就是捞再多的钱,能藏到哪儿去?有命花吗?”命令他立即将钱分给将士,与秦军决战。

在内外夹击之下,慕容评只得派人向王猛下了战书。十月二十三日晨,秦、燕两军主力决战于潞川,王猛率秦军众将宣誓,而后砸碎锅碗,抛弃余粮,以破釜沉舟之 势投入战场。燕军兵力虽众,但已被慕容评弄得几乎毫无斗志,经不住邓羌、张蚝、徐成等秦军猛将三番四次地猛烈冲击,战至中午,燕军崩溃,伤亡及被俘达五万余众。其余败兵大多越太行山东逃。王猛指挥秦军乘胜猛追,败退中的燕军士兵大多对这个前燕帝国政府已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怨恨,再加王猛军纪良好, 从不滥杀,因而一旦遇上秦军,几乎毫无抵抗,束手就擒,又被秦军俘虏了十余万,剩下的基本上都逃散了。三十万大军覆没,慕容评完全组织不起余众,只得单人匹马,逃回邺城,估计他在这段时间挣的钱,也来不及带回了,该有多心痛啊!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10 07:42:35 +0800 CST  
秋风荡邺

潞川惨败的消息,随着深秋肃杀的朔风,很快扫过邺都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摇撼着脆弱的城门。燕主慕容暐愤怒地不可自抑,这愤怒主要还不是针对前线败回的慕容评,而是针对梁琛。这个家伙,自从出使前秦回来,不断吹捧秦国,说什么苻坚英明,王猛雄略,并预言秦军一定会入侵,还说什么太傅不是王猛的对手等等,总之,散布了一大堆反动透顶的卖国言论!更可恶的是,这张讨厌的乌鸦嘴竟然一说一个准!所说的事现在竟一一应验。正好,梁琛使秦时副使苟纯出面检举梁琛有卖国嫌疑,慕容暐下令,将“卖国贼”梁琛逮捕下狱!(看来慕容暐对于“卖国”的定义和今天的广大爱国FQ们差不多啊。)

当然了,动机,是明显的,证据,是确凿的!梁琛以前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安国王吕护的参军吗,后来我四叔灭掉了吕护,他才归降了我大燕。跟着吕护那种反复小人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况他还有个从兄梁弈在秦国当尚书郎,标准的里通外国!不杀何以平民愤?只可惜秦军来的太快,慕容暐等人一时忙不过来,很快邺城失守,梁琛才没能当上前燕版的田丰。不过,从悦绾、慕容垂、梁琛的遭遇,也可从一个侧面说明:前燕的确该亡国了!

潞川会战的三天后,十月二十六日,秦军包围邺城。秦军到达邺城前,邺城近郊的秩序已经混乱,到处都是土匪和强盗(可能多数是溃散下来的燕兵),公开抢劫。 王猛到达后,秩序才恢复过来,秦军号令严明,对民众秋毫无犯,当地人都能安居乐业,不禁相互议论说:“想不到今天还能见到太原王的军队啊!”王猛听到后叹息:“慕容玄恭可谓奇士,有古圣贤的爱民之遗风了!”命用太牢祭祀慕容恪。

十一月,苻坚留下太子苻宏守长安,亲率大军前往邺城与王猛会合,同行的人中,有慕容垂。十一月六日,秦将邓羌击败前燕在邺城附近的最后一支野战军,宜都王慕容桓所部,慕容桓抛弃所部汉军,只带鲜卑士卒向龙城故都逃亡。十一月七日,前燕属国扶余、高句丽等国为示效忠而派到邺城的人质们,觉得没有义务陪着慕容家送死,趁夜打开邺城北门,迎接秦军入城,邺都失守。皇帝慕容暐、太傅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渊在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人护卫下,逃出邺城,向龙城方向逃去。

慕容暐刚出城时,还有骑兵一千余人,谁知出城之后,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十余人。左卫将军孟高,这位在枋头之战时,指挥一支燕军偏师,击灭背叛燕国,响应晋军的兖州剌史孙元,为前燕立下了大功的将军。但因为受慕容垂的牵连,毫无赏赐,还好,因为不属于慕容垂的亲信,才没被解职。原先他被调往南线对抗晋军,因秦军入侵,急匆匆赶回邺城勤王,正好赶上燕军的大败。现在大势已去,但他竭尽忠心,带着剩下的几个人,保护着慕容暐、慕容臧、慕容渊,一路苦斗赶路。数天后,走到福禄,精疲力尽的一行人躲在一块坟地里休息。这时,二十多名土匪发现了这群衣着华贵流亡客,认定他们必然大有油水,一起冲了出来,孟高连忙招呼 慕容暐快逃,一面挥刀拼死抵住土匪,砍伤数人后,高喊着:“男儿尽力了!”,被杀。艾朗本要逃走,为孟高忠义所感,不忍让他独死,也返身杀回,战死。但慕容家的一位皇帝和两位王爷也因此暂时逃脱,直到逃到高阳(今河北高阳县东)时,被前来追捕他们的秦将郭庆抓获。

毕竟是老江湖,慕容评逃命的本事比几位侄孙要高明不少,他成功逃到了辽西,因为秦军进逼龙城,他又逃进了高句丽。这个昔日的属国不敢得罪前秦,毫不客气地将他逮捕,遣送回秦。立国三十三年的前燕帝国就这样灭亡了。

十一月,前秦天王苻坚到达邺城,进入前燕的皇宫。一位走在胜利者行列中的失败者,前燕的前吴王慕容垂,也随着趾高气扬的秦国诸臣一起,来到阔别一年的故 都。慕容垂在出走前,心中应该是有一位榜样的,那就是他的伯父慕容翰。那个宁可退让,也不愿发生兄弟相残的英雄,虽然身在外邦,但一直心忧故国,曾在关键 时候挽救本国的危亡,最后仍然回国效力。大概正因为有了这个先例,他才选择了离开,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仅仅只过去一年,大燕就被慕容评这些人弄得亡了国!而他甚至完全没有象伯父那样暗助本国的机会!一百五十年的沧桑,七代君主的功业,无数英雄的奋斗,就这样在倾刻间瓦解冰消了吗?

想必巨大的懊悔此刻已塞满了他的内心,而这懊悔又转成了巨大的愤怒,这既是对慕容评等人把他逼走的愤怒,更是对前燕留下的诸臣误国导致亡国的愤怒!如果说 过去他还不忍骨肉相残,宁可让一步的话,现在炽热的怒火已烧干了那点不多的骨肉之情!他把背叛过父兄的儿子慕容麟关了起来,杀了他的母亲(可能是长安 君),并上书苻坚,请求杀掉慕容评!他在上书中说:“臣的叔父慕容评,在燕国是恶来一类的人物,不应该留下来玷污圣朝!请陛下替燕国除奸,将他诛杀!”

恶来,是传说中商纣王子受辛的宠臣,骁勇无比,但喜欢挑拨离间,陷害忠良,也是后来创建秦国的赢姓家族的直系祖先。曹操曾称赞自己帐下的猛将典韦是“古之恶来”,那是形容典韦的勇猛,不过,慕容垂在这里称慕容评为“恶来”,意思当然不是说这位叔父武功了得,而是形容他的道德水准。

苻坚的宽大早成习惯,即使对慕容评这样的人渣也不例外。所以,不准,而且还特地任命慕容评为范阳(今河北涿县)太守,以便远远地避开慕容垂,使他不能私自 报复。后来,司马光曾对苻坚的这种做法作出如下评价:“古之人,灭人之国而人悦,何哉?为人除害故也。彼慕容评者,蔽君专政,忌贤疾功,愚暗贪虐,以丧其国,国亡不死,逃遁见擒。秦王坚不以为诛首,又从而宠秩之,是爱一人而不爱一国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是以施恩于人而人莫之恩,尽诚于人而人莫之诚。卒于功名不遂,容身无所,由不得其道故也。”

慕容垂此时愤恨的对象,远不止慕容评,感性丰富而理智不足的个性使他完全不掩饰对前燕各级官员的愤怒与失望,用仿佛刻在脸上的鄙夷和不屑拒这些人于千里之外。他的这些做法,终于让他一位最好的挚友深感痛心。高弼,这位曾是大段夫人狱中难友的硬汉子,悄悄对慕容垂说:“您身上有历代祖先积累的声望,又身怀盖世的雄才,虽然暂时遭遇挫折,流亡外邦,又逢国破!但否极泰来,谁能知道这不是复兴的契机呢?这样的重任除了你,还有谁能承担?所以,对待故国的旧人旧友,应该有海一样宽阔的胸怀来包容他们,他们就会团结到你的周围,不弃杯土,才能聚成高峰,怎能因为一时的愤怒,就把他们抛弃?您现在的做法,我不敢赞同!”

实际上,慕容垂确已成为前燕旧臣心中的希望所在,如前燕老臣太史黄泓就偷偷地叹息说:“燕国肯定要中兴的,天命大概会应在吴王身上。只可惜我已老了,恐怕看不到这一天了。”这样的看法和不服输的心理,在燕国旧臣和慕容皇族中普遍存在,慕容垂本是极聪明的人,只是理智容易被一时的感情所淹没,听到老友一番金玉良言,顿时大悟,完全改变自已对待旧人的态度,恢复了礼贤下士的作风。慕容垂可能一度迷失了的人生目标,也许正因为高弼的谏言而重新明确,并悄悄地藏在了内心的深处...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11 07:47:37 +0800 CST  
京兆尹

吞并前燕后,前秦帝国仿佛吸了大麻之后的菲尔普斯,表现愈加神勇:

晋海西公太和六年(371年,也就灭燕后的第二年)四月,秦将杨安率王统、徐成、姚苌等部共七万余人,大败仇池与东晋联军五万余众于鹫峡,仇池公杨纂自缚出降,前仇池灭亡。

同年,秦王统攻击陇西鲜卑乞伏部于度坚山(今甘肃靖远西),陇西鲜卑乞伏部首领乞伏司繁(乞伏国仁的父亲)战败投降前秦。

晋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九月,秦将杨安击败晋梁州刺史杨亮,夺取汉中。随后,前秦增派王统、朱肜、毛当、徐成等部共五万大军增援杨安,大举入蜀。在青谷(今陕西洋县西北)、剑阁连败晋军,晋梓潼太守周虓投降,益州刺史周仲孙逃入南中(云南),原先桓温灭成汉后收复的梁、益二州完全被前秦占有。

同年,原为东晋附庸的邛都、莋都、夜郎三个西南夷小国向前秦臣服。

晋孝武帝宁康四年(公元376年)秋,前秦命武卫将军苟苌率毛盛、梁熙、姚苌等统军十三万讨伐张氏前凉。八月,在洪池、赤岸两度大败凉军,凉将常据自杀,赵充哲阵亡,凉主张天锡投降。前凉灭亡,前秦夺取河西走廊。

同年冬,前秦以幽州剌史行唐公苻洛为统帅,会同并州剌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以及朱肜、张蚝、郭庆等各路兵马约二十万人,三路会讨鲜卑拓跋部的代国。十一月,大败代军主力刘库仁部于石子岭(今内蒙古鄂托克旗东东北),代主拓跋什翼键弃国都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逃亡阴山以北。十二月被其子拓跋寔君所杀,代国灭亡。至此,前秦占有漠南,在前燕灭亡六年后,完成了对北方的统一。

在这一系列战争中,没有慕容垂参与征战的纪录,相反,后来前秦另一位著名叛臣,姚苌的表现却很活跃。作为前秦帝国作战系列中最强的名将慕容垂,现在的职务,是冠军将军兼京兆尹。冠军将军是那个时代名目繁多的将军职号之一,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军衔,中将或上将一级,不代表实际职权,有实际职权的职务是京兆尹。

在一篇著名网文《参合陂•慕容垂》中,曾把京兆尹一职翻译为“首都卫戍司令”,并据此认为苻坚对慕容垂实在是太信任了,把身家性命都轻易交给他保卫,其实这种译法是很不妥当的。相当于“首都卫戍司令”的职务应该是“司隶校尉”。

在苻坚当政时期,前秦担任司隶校尉可考者共有五人:首任司隶校尉是吕婆楼,吕婆楼不但是前秦的资深老臣,名将吕光之父,而且王猛也是他向苻坚推荐的;两年后,吕婆楼去职,司隶校尉一直由王猛兼任。在潞川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前秦嫡系名将邓羌,很想要这个职位,也得到王猛同意,但因为他曾有要挟长官不听命令的恶劣前科,被苻坚借故否决;王猛死后,接替司隶校尉一职的,是苻坚最信任的亲弟弟,阳平公苻融,直到他在淝水之战中阵亡;下一任司隶校尉是苻坚的儿子巨鹿公苻睿,他没干多久就在华泽战死;苻坚时的最后一任司隶校尉,是对前秦忠心耿耿,苻坚后期的首席谋士权翼,他曾向苻坚指出慕容凤“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也曾坚决反对淝水战后放慕容垂回关东,并派人行刺慕容垂。可见,担任“首都卫戍司令”也就是司隶校尉这个关键职务的人,全都是苻坚嫡系中的嫡系,外人是得不到的,苻坚在这一点上,一直都是不糊涂的。

其实京兆尹一职比较合适的翻译应该是“长安市长”,“尹”是专用于首都的称谓,如果是在其它城市,就要叫作太守了。所以京兆尹就是前秦各位市长中的首席市长,这应该说还是一个很高的职位了,但正如今天一条俗语说得好:到了广东才知道钱少,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市长在一般的城市就是最大的官,天天上电视训话,可要在首都,随便逛一圈大街,都有可能碰上俩中央领导,市长就不那么稀奇了,特别是当这个任命另有深意的时候。

慕容垂在前燕时,也曾多次担任过地方大员,一向治绩优异,史称其镇信都,“大收东北之利”;任荆、兗二州牧,“有声于梁、楚之南”;任司隶校尉,“伪王公已下莫不累迹”。但那些都已是过去时了,他在前秦担任“长安市长”期间,不再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政绩,就在苻坚、王猛的眼皮底下,为人岂可不低调?而苻坚、王猛之所以只是任命他为京兆尹,而避免发挥他的强项,让他统军,恐怕也正是因为担心出事,还是放在眼前看着比较安全。也许很难说,比起慕容垂,姚苌更得苻坚的信任,但起码可以说,比起慕容垂,姚苌更让苻坚放心。

不仅如此,在这几年内史书对慕容垂的记录几乎就是空白,唯一一件从侧面提到他的记载,还是一件很暧昧的事:苻坚见到慕容垂的妻子小段夫人(大段妃的妹妹或是堂妹),很喜欢,便邀之入宫,然后,“得幸于坚”,苻坚与她同辇共游。但这事让一位很讨厌鲜卑人的宦官,秘书侍郎赵整看见了,认为影响不好,便给谏止了。这件小事的具体起因和经过已经很不清楚了,也不知道三位当事人在此事中的态度如何,但即使这只是一顶浅绿色的帽子,戴在头上的感觉也不可能是很舒适的。不过,久经磨难慕容垂早已通晓了在别人的屋檐底下做人的道理,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总之,苻坚对慕容垂的恩厚是勿用质疑的,但要说他对慕容垂很信任,则显然并不符合事实。这几年里,苻坚对慕容垂的态度,正如司马光所说:“礼之以收燕望,亲之以尽燕情,宠之以倾燕众,信之以结燕心。”礼之、亲之、宠之、信之(这个信之,也只是作出信任的表象而已)都有了,但并没有用之。这多半恐怕还是因为王猛谋略使得慕容垂叛逃那件事,给苻坚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晋孝武帝宁康三年(公元375年)七月,前秦的宰辅,清河武侯王猛病逝。在临终前留下遗言:“东晋虽然偏居江南,但它是正统所在,而且上下团结和睦,没有破绽,等臣死之后,希望陛下不要图谋攻晋。鲜卑、西羌,是国家的仇敌,要想办法慢慢将它们铲除,才能确保国家社稷的长久安全。”作为卓越的政治家,王猛显然已经看出在前秦帝国强大表象后面所隐藏的问题,象一个肠胃不好的人却吃得过快和过饱,消化肯定是好不了的,如果处理的不好,甚至会引发大病。现在该做的,是马上去治疗肠胃病,而不是继续大吃特吃。

对贤臣兼挚友的死,苻坚极为伤痛,在王猛死后,再三亲临哭祭,对太子苻宏叹息道:“难道上天不愿让我统一天下?为何这么早就夺去了我的景略!”不过伤痛归伤痛,从他对儿子的话语中只是念念不忘统一来看,早在王猛刚死之时,他就已没把老朋友的遗言当回事了。

对于前秦帝国内部的隐忧,苻坚也并非没有察觉,他除了采用怀柔手段,厚待与安抚各国各族的贵族外,为此还采取了两大措施:

一是将各地的各族豪强大族迁入关中,这个前秦帝国的根本之地,以实现强干弱枝的目的。如晋太和五年(370年)灭前燕后,迁燕主、后妃、皇族以及慕容鲜卑的大族共四万余户于长安;晋太和六年(371年),迁关东豪杰及杂夷十五万户于关中,迁乌桓于凤翔(今陕西大荔)、北地(今陕西耀县),迁丁零翟斌部于新安、渑池;晋太元元年(376年)灭张氏前凉之后,将凉州的豪强七千余户迁关中等。

另一方面,则是将部份氐族人迁往占领的各战略要地,以控扼四方。晋太元五年(380年),抽出三原、武都、汧、雍等处氐人共十五万户,由苻氏宗亲率领,散镇关东各要地。氐族人不愿离开家乡,苻坚亲送众人于灞上时,子弟父兄们一起恸哭,那个多嘴的赵整又出来作歌唱反调:“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苻坚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如果把这两项措施单独提出来看,都是没错的,在历史上均有成功实例。前者如刘邦统一天下后,就将原六国王族、豪杰、大族等强行迁入关中,后者如满清入主中原后,在各要地实行的八旗驻防制度,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收到长治久安的效果。但苻坚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情况下使用,特别还是同时使用,连累得这两个好主意变成了馊主意,前秦帝国一旦发生变乱,氐人不管是在中央还是地方,都没有了优势。

就象一根橡皮筋,如果绷得太久,也会产生弹性疲劳。因为王猛过世了,他的话成了耳旁风,苻坚的事业仍然一路高歌猛进,太多的成功让他产生了心理盲区,以为世上无难事。而且包括慕容垂在内,慕容家的表现也很老实,说不定其中还有慕容家清河公主与小凤凰慕容冲的枕头风功劳,使得苻坚对慕容垂与慕容家族的防备渐渐松懈了一些。而且志向远大的苻坚已把下一个目标明确锁定为东晋,将慕容垂这样的上将继续冷藏也未免可惜了一点。于是苻坚决定,在即将到来的对晋战争中,将其有限使用。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12 11:59:38 +0800 CST  
楼主老师,我个人始终觉得淝水之战是一个意外,另外,王猛说的“东晋......上下团结和睦,没有破绽”我觉得说得也不对,东晋的政治也混乱,只是的确前秦那个时间太顺了,把自己的问题全掩埋了,一个偶然事件爆发,就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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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与你的看法相同,前秦在淝水之战的失败是一次偶然,但失败后随之导致的解体却属于历史的必然。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12 18:13:06 +0800 CST  
哈哈,所以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行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心志也苦了,筋骨也劳了,体肤也饿了,身也空乏,事事不顺,最后还是等不到天降的大任。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所以人生在世,更多的时候只有知足常乐了!

另外苻坚与小段夫人的那绯闻,可信度应该高于如司马睿是牛金私生子这种说法,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纯属谣言的可能性。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12 19:43:20 +0800 CST  
因为有事外出,今后几天暂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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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交兵

此时东晋的政局也已发生的重大变化,晋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七月,东晋权臣桓温逝世,他所追求的两大人生目标:流芳百世(收复中原)和遗臭万年(篡位),最终一个也没能达成。临终,他舍弃自己的儿子,将兵权交给弟弟桓冲。桓冲的才干不及其兄,但为人温和忠义,比兄长顾全大局,主动将扬州刺史之职让与谢安,自己退回荆州,缓和了桓氏与其他大族的矛盾。

而继桓温之后的宰辅谢安,更是一代名臣。谢安,字安石,出身是门第很高的陈郡(今河南太康)谢氏,祖父谢衡,为东汉时的大儒,后因永嘉之乱而举族迁往江东。伯父谢鲲,曾任东海王司马越的相府参军,过江后任豫章太守,父亲谢裒,官至太常卿。谢安即谢裒的第三子,生于晋元帝太兴三年(公元320年),比慕容垂大六岁,自幼便聪明过人,有一则与桓温童年很相似的记载:据说他四岁时,被当时的尚书吏部郎桓彝(就是桓温的父亲)看到,大发赞叹:“这孩子风俊神清,以后的成就不会亚于王东海!”不过以在下猜想,这多半是后人的附会吧。成年之后,更以才气闻名,隐居在山清水秀的会稽(今浙江绍兴,后世盛产师爷的地方,鲁迅老家)东山,成天与一批名士谈文论诗,游山玩水,以风雅自持,而似无功名之心,屡次拒绝朝廷的征召。他的这种名士作派,在当时是非常时尚的,也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声誉,时人皆谓:“安石不出,奈天下苍生何?”这样,在其弟兵败遭废之后,谢安终于出仕了。他先任桓温府下司马,后任吴兴太守、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直至宰相,数年间平步青云,一路绿灯,直入中央决策层。

说实在的,谢安最初的经历看起来与著名的草包殷浩相差也不大,但执政后的表现,就有天壤之别了。虽然是文质彬彬的风雅名士,但谢安绝非文弱之人,他性格中最突出特点就是胆子大,天塌下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早在他隐居东山时,一次,与孙绰等人相约泛舟海上,不料刮起了大风,一时间波涛汹涌,同行的人都吓得大惊失色,想要马上返回。只有谢安一个人若无其事,继续兴致勃勃地吟诵诗文。船夫也继续向远方划去。直到风浪更猛,其他人都惊恐万状,站起来喊叫时,谢安却从容地说:“如果都这样乱成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小船方回,谢安事后还叹息没有尽兴。

晋咸安二年(公元372年),桓温拥立的晋简文帝司马昱病逝,临终时因畏惧桓温,遗诏仿照刘备托孤:“如果儿子可以辅佐,就请您辅佐;如果他不成器,您可以自取天下。”谢安与王坦之两大臣深知桓温可不是诸葛亮,便力谏简文帝改写遗诏,请桓温以诸葛亮和王导为榜样辅政,简文帝死后,又拥太子司马曜即位,为晋孝武帝。桓温知道是谢安和王坦之坏了自己的好事,勃然大怒,就于次年二月率大军杀气腾腾地回京城建康,传言都说此行必杀王、谢二人!但谢安和王坦之也不得不率朝中众臣前来新亭迎接,王坦之惊慌失色,汗流浃背,紧张地连手版都拿倒了。只有谢安依然神色自若,并以自己的风度和口才镇住了桓温,再加上此时桓温身体已经很差,来日无多,担心杀掉王、谢二人对桓氏家族不利,此事遂得以和平解决。

由上可知,在生死关头的镇定自若,对谢安而言早成习惯,以后在淝水战前,还会再表现一次。桓温死后,谢安成为东晋最有权势的重臣,他一方面奉行“镇以和靖,御以长算,不存小察,弘以大纲”的方针,缓和士族间的矛盾,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选拔一批优秀人才,维护晋室的正统,尤其是搞好了和桓氏家族的关系,使东晋出现少有的安定局面。另一方面,他也深知枪杆子的重要性,让自己能干的侄儿谢玄镇守广陵(今江苏扬州),从南迁士族和民众中选拔勇士,挑选人才,尤其是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刘牢之,更是一时无匹的猛将。经过数年努力,组建起了一支精锐强悍的新军,战斗力超过了桓家的荆州军。之后因为谢玄改镇京口(今江苏镇江),而当时京口又称北府,这支军队便有了“北府军”之名。

因为桓冲和谢安都是谦和顾大局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东晋内部各士族重新实现了力量平衡,所以此时的东晋帝国政府,是一个坚强团结,一致对外的政府,还拥有两支很具实力的野战部队。尽管从国家潜力上说,它并不是前秦遇到过的最强对手(潜力最强的是前燕),但却是一块苻坚此前未啃过的最硬骨头!

晋孝武帝太元三年(公元378年),苻坚发动了对东晋的第一次全面进攻。其战略部署分东、西两线展开。其西线是主攻方向,以庶长子长乐公苻丕为统帅,调四路大军会攻襄阳。此四路分别是:征虏将军石越率精骑一万出鲁阳关(今河南鲁山西南);京兆尹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率众五万出南乡(今河南淅川西南);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率军四万出武当(今湖北均县西北);苻丕本人以荆州刺史杨安为前锋,率武卫将军苟苌和担任尚书的前燕亡国之君慕容暐等人,统步骑共七万大军直趋襄阳;另外还有一路偏师,在梁州剌史韦钟率领下进攻魏兴(今陕西安康西北),作侧翼的掩护。整个西战场,秦军共投入大军超过十七万人。

与之对抗的晋军,是由桓冲统率的荆州军,总兵力约十万人,部署如下:在襄阳有守军万人,守将是足智多谋的梁州刺史朱序;车骑将军桓冲本人统主力七万人,驻守上明(今湖北松滋县西北);其余的兵力分别驻防江陵、西城等地。

二月,西线秦军开始出动,两个月后,主力到达汉水北岸,与重镇襄阳仅一河之隔。襄阳地处汉水之南,朱序原以为秦军缺少船只,戒备不周。不想秦将石越率五千精锐偷渡汉水,袭陷襄阳外城,夺取晋国大船百余艘,秦军主力遂渡过汉水,将襄阳团团包围,朱序退守内城。大敌当前,朱序率城中守军奋力抵抗,顶住了秦军数次猛攻。朱序的母亲韩老夫人也率城中女丁巡视城垣,发现城西北角较为脆弱,就带着城中妇女在城内再抢筑一道斜城。不久,秦军果然集中兵力攻打城西北角,以冲车撞塌了城墙。没想到里面又是一道城墙,徒然付出惨重伤亡,仍未能克城。襄阳人为纪念韩夫人,就将此段斜城叫作“夫人城”。鉴于襄阳晋军防御坚固,秦军伤亡较大,苻丕接受部将苟苌的建议,改强攻为围困,切断东晋与襄阳方面的联系,待其粮尽克城。这个时候,慕容垂也不紧不慢地攻克南阳,生擒太守郑裔,扫清了襄阳的外围,与苻丕会师。

东晋荆州军主帅桓冲、江陵守将刘波,虽然不断接到朱序的告急,但因畏惧秦军的强大,不敢出兵救援。但朱序防守得法,直到第二年新春,秦军仍不能攻破襄阳。苻坚以往发动的战争打得太顺,不管是灭燕、灭凉还是灭代,所花时间都不过数月,对于苻丕花了大半年时间仍然攻不下一座小小的襄阳,大为恼火。于是便派人送了一把剑给苻丕,吩咐说:“要是到来年春天还攻不下襄阳,你就用这把剑自杀,不用厚着脸皮回来见我了!”苻丕大为惊恐,立即督率秦军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猛烈攻城。到了二月,城中处境越加困难,晋襄阳督护李伯护暗中降秦为内应,襄阳城终于被攻破。秦军虽然终于取胜,但长期顿兵坚城之下,也已师老兵疲,不利再战,前秦便以中垒将军梁成为荆州剌史,配兵一万镇守襄阳,主力班师。秦军回到长安后,苻坚认为朱序忠义,将其留用(以后他就知道这个决定错得有多严重了),任命为度支尚书,而将投降的李伯护斩首。

东线秦军的行动要晚一点,于太元三年(378年)八月开始,苻坚以兗州刺史都督东讨诸军事彭超为统帅,率后将军俱难、洛州剌史邵保等率步骑七万进攻彭城(今江苏徐州),至第二年二月攻占彭城、淮阴,南下进攻盱眙。因为西战场的襄阳已为秦军攻陷,苻坚便从西线秦军中调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率军二万人,增援东线的彭超、俱难,使东线秦军的兵力增加到九万人。五月十四日,东线秦军攻克盱眙,擒晋高密内史毛噪之,进而包围三阿(今江苏金湖县)。三阿距离重镇广陵只有一百余里,建康震动,东晋政府命沿江戒严,派谢安之弟,征虏将军谢石率水师进入滁河。

秦军毛当、毛盛率二万精骑袭击堂邑(今江苏六合),驻防堂邑的晋右卫将军毛安之,拥兵四万之众,竟然不堪一击,在秦军攻击下一触即溃,晋军在东线战局也陷入了危机。在这关键时刻,谢玄、刘牢之等指挥的北府军终于集结停当,从广陵出发,救援三阿。五月二十五日,三阿会战,秦将彭超、俱难战败,退守盱眙。六月七日,谢玄会合田洛,集结五万大军,进攻盱眙,彭超、俱难再败,退守淮阴。谢玄又派将军何谦,利用涨潮夜袭,纵火烧毁秦军所建的淮河大桥,击斩秦将洛州剌史邵保,彭超、俱难大败,兵退淮河以北。谢玄乘势率军追击,在君川追上秦军,彭超、俱难再次大败,全军覆没,二将北逃,仅保一命。彭超、俱难逃回前秦后被治罪,彭超自杀,俱难革职为民。半月间,北府军四战四胜,初露锋芒!毛当、毛盛听到东线主力已亡,不敢留在淮南,北渡淮河,退保彭城,而谢玄可能认为彭城孤悬淮北,得之也不好防守,便不攻彭城,也收兵返回广陵,秦、晋两国隔淮河对峙,东线战事结束。

此次秦晋大战,总体来说,双方大致打了个平手。从得地来说,秦军攻取了襄阳、彭城两大重镇,可谓得利;但从军力来说,前秦的彭超、俱难军团全军覆没,损失显然远大于晋军。慕容垂在此战中第一次为前秦卖力,表现只能算是中规中距,完成任务而已,他的能力当不止此,只是没有尽力,继续低调做人所致,这让在下想起当年上大学时流传的一句话: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

对于习惯了胜利的苻坚来说,这次战争算得当头一棒,不过雄心勃勃的苻天王不认为是东晋难以打败,只认为是前秦投入的力量还不够。于是,他决定要给予晋国一次空前强大的重击,来完成自己期待已久的统一大业。等着吧,晋国,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13 07:31:00 +0800 CST  
因为突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接受培训和考试,连续多天没法上网,使连载中断了多天,对不住大家了,抱歉!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3 07:09:57 +0800 CST  
苻坚决策

晋孝武帝太元七年(公元382年)十月,前秦帝国在长安太极殿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常委扩大会议。据《晋书》援引的会议记要来看,肯定到会的中央领导除了大秦天王苻坚外,重要的还有接替王猛的第一重臣,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阳平公苻融、秘书监朱肜、尚书左仆射权翼、太子左卫率石越等人,另外身为冠军将军京兆尹的慕容垂应该也不会缺席。

会议先由大会主席苻坚作了主题发言,他这样说:“自从我继承大业,已经快三十年了(其实不到,苻坚于357年杀苻生夺位,至今25年。),四方已经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隅的晋国,还未沾王化。今天估计一下我国可以动员的士卒总数,可达九十七万人,我打算亲自率军讨伐晋国,你们以为如何?”秘书监朱肜立即表示赞同:“ 陛下应天顺时,恭行天罚,一举兴百万之师,必然有征无战。司马昌明(晋孝武帝司马曜,字昌明)就只有口衔玉璧,抬着棺材来恭迎大军了。如果他执迷不悟,也不过逃死江湖而已。然后让中原的百姓能够回归故乡,陛下则可封禅泰山,这可谓千载难逢的盛事!”没有哪位领导不喜欢奉承话,苻坚听罢大喜说:“这正是我的志向啊!”

可谁知此时尚书左仆射权翼发言,破坏了大会积极向上的良好氛围:“过去商纣王无道,武王只因为三个仁人(即:微子、箕子、比干,其中微子为纣王庶兄,箕子、比干为纣王叔父,商亡后,微子成为宋国的祖先,箕子据说到达 建国)在朝,就不向商朝进兵。今天晋朝虽然弱小,但没有什么恶政,谢安、桓冲都是江表的杰出人物,而且君臣和睦,上下齐心,不易攻取。”苻坚被兜头浇了这一盆冷水,自然龙颜不悦,但他一向很有度量,沉默了一会儿,只得说:“请诸君各抒已见。”

有了权翼这个恶劣的先例,接下来前秦诸臣真的畅所欲言了,竟然十之八九都是反对意见,名将石越的反调尤有代表性,他说:“如今岁星守在斗位,吴地有福德,讨伐晋国会遭天遣的。而且他们又有长江天险作为屏障,不可征伐。”对于“怪力乱神”,苻坚的反驳不废吹灰之力:“当年武王伐纣,同样迎犯岁星,占卜不吉,不也取得大胜(《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姬发将要出兵伐商前,用龟壳缬草占卜,结果都是大凶,姜子牙当即耍赖,说:枯骨乱草,安知吉凶?!仍力促出兵。)。天道岂是我们凡人所易知的?当年吴地的夫差、孙皓,难道他们就没有天险可凭,不都灭亡了。而今我军力之强,投鞭即可断流,他们有何险可峙?”石越仍然反对:“纣王、夫差、孙皓都是昏暴之君,所以敌国要灭他们易如反掌。今天的晋国虽没有多少善政,可也没有恶行。希望陛下休兵养民,以待时机。”群臣纷纷进言,一直达不成统一意见(瞧苻坚这个领导干的,真没威信!要在我们公司开会,只要领导一发话,下面总是一片“由衷的”赞同之声)。

苻坚本来打算召开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来达到统一共识、积极进取的目的,现在的结果却如此不如人意,如果前秦帝国有CCTV的话,不知如何报导此次会议?扫兴之余,苻坚宣布散会,只把最亲信的弟弟苻融留下来商议。对他说:“自古以来,君王真正决定大事时依靠的不过一两个重臣,其余人的纷繁议论,徒然使人三心二意,现在我就和你共决此事。”一般家族式企业嘛,只要家里人一条心就行了。可惜连这个弟弟都让他失望了,苻融也是反对派:“如今伐晋有三大难处:一是违逆天象,二是晋国无隙,三是我士卒久战疲惫。凡劝阻主上南征的人,都是忠臣,陛下应该采纳。”之后,更进一步说:伐晋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现在鲜卑人(自然是指慕容氏了)、羌人(姚氏)、羯人(不知道指谁)布满京畿,他们都是国家的仇敌,只让太子苻宏率数万老弱残卒留守京城,一旦变生肘腋,悔之何及。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而且我们的国家本是戎狄,东晋虽然弱小,但却是中国的正统,不会灭亡。

以在下看,苻融的谏言,正好在无意中刺痛了苻坚内心深处的隐忧,就是那句“国家本戎狄也”。竟然连苻融这样的人,都会认为中国的正统在东晋,那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前秦帝国的核心民族氐人,即使在五胡中,也是人口稀少(此时可能仅多于羯人,而且还是因为羯人遭到过种族清洗),文化较为落后的一族。苻坚成为前秦之主后,在王猛的辅佐下,推行了大规模的汉化改革,再加上大规模的统一战争,这些事业都是需要相当数量的各级人材的,而文化相对落后的氐族,并没有能力提供这样大数量的人材储备,因此到其他民族中寻求人材,就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

说不清苻坚是因为有了包容异族的心胸,从而成就伟业,还是为了成就伟业,从而有了包容异族的心胸。要从异族中选拔人材,首选自然是文明程度最高,人口最多的汉人了,但尽管苻坚以博大的胸怀,尽可能地一视同仁和礼贤下士,但除了王猛这个特例外,他很难得到其他汉族士人对他的效忠。

当初王猛指挥大军灭前燕后返回长安时,苻坚加授他新职:都督中外诸军事。王猛辞让说:“丞相担负治国重任,太子太傅地位尊崇,尚书令事务烦多,司隶校尉工作繁重,都督中外诸军事执掌国脉,还有承受诏命的中书监和散骑常侍等职。臣同时兼任文武,管理众多杂务,即使是伊尹、姜尚、萧何、邓禹那样的古贤也难以独立担当,何况是臣这样的庸才?”但苻坚不准,回复说:“联要一统天下,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倚靠?你不可辞相位,正如联不能辞天子。”这段话,既可看出他对王猛的器重与信赖,也可以看出,他手下既能干又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才,其实是不多的!

苻坚对汉人士人的笼络一向不遗余力,只是也一向收效甚微。晋太元四年(公元379年)四月,秦军攻克魏兴(今陕西安康),俘虏魏兴太守吉挹,苻坚想将他留用。不想吉挹闭口不言,绝食至死。苻坚大为感叹:“周孟威(周虓)不屈于前,丁彦远(丁穆)洁己于后,吉祖冲(吉挹)闭口而死,为什么晋国会有这么多忠臣啊?!”后来被他派去劝降晋军的原晋襄阳太实朱序就更不用说了。其实东晋的大臣们,对司马家皇帝的平均忠诚度即使不是历史上最低的,但起码进倒数前五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东晋历史上才会没有一位皇帝能掌实权,大大小小的叛乱层出不穷,最后刘裕的篡位如同石子落进流沙河,连个泡都不冒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不过汉族士人们虽然不怎么忠于司马家的皇帝,却普遍忠于华夏的正统,这一点甚至连王猛都不例外,所以在临终前强调东晋是正统,请苻坚不要加兵于晋。不仅是汉人,其实同时代的其他族人也大多如此认为,苻融就是例证。因此在苻坚的内心为此感到了深深的忧虑,恐怕在他看来,只要东晋还存在,前秦就永远不能成为人们心目中的正统。而成为不了正统,所影响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虚名,前秦将得不到多数人尤其是汉人世族的拥护,前秦帝国的统治基石就将永远建立在沙滩上。当年桓温伐秦时,关中百姓争相犒劳晋军的场面,苻坚是亲眼见过的。

苻坚对自己的功业是满意的,也有足够的自信心,相信自己能够控制局势,但自己毕竟不可能真是“万岁”。一旦自己过世,继承人多半不如自己,假如那个时候东晋出现了明君良将,或是其他各族有什么异动,很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其实还用不着等到他死)。所以,大概在他看来,要解决这些问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一举灭亡东晋,统一天下,让前秦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正统,而且这件事应该乘着自己在世时完成,不能遗留祸害给后世子孙。有趣的是,他的朋友兼仇人慕容垂,在垂暮之年,出征西燕时的理由也是不能让慕容家内部有两个正统,要在自己生前解决,不留后患给子孙,其间这两位英雄的微妙心理,或许有相通之处吧。

所以,当苻坚听到苻融不但反对南征,还说出前秦不是正统的话时,大失所望:正因为前秦在多数人心中不是正统,灭晋才是非做不可的事,别人倒也罢了,怎么连你苻融也不明白啊?苻坚激愤的情绪溢于言表:“竟然连你都是这个样子,我还能指望谁?”

似乎能给他指望的人很快适时的出现了,在正式会议上装聋作哑的冠军将军慕容垂,在会后私自进见苻坚,向他进言说:“弱国被强国吞并,小国被大国消灭,乃自然之理,并没什么难以了解的。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上应天命,威加海外,拥百万之众,满朝皆是韩信、白起一般的良将。一个小小的江南,独抗王命,怎能把它留给后世子孙?诗经说:‘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自己决断就可以了,不必顾忌其他大臣的看法。当初晋武帝灭东吴时,赞同的不过张华、杜预等两三个人而已,如果武帝也听从多数人的意见,晋朝怎能统一?”

一般人的心理,都是比较喜欢听到与自己观点相似的话,如果这话还是出自一位权威人士之口,那自然更感欣慰!和朱肜带着明显马屁色彩的奉承话不同,慕容垂的进言显然客观多了,何况这位冠军将军在用兵打仗这方面,还是位公认的大行家,这就为他的话又增加了几分说服力。苻坚在受到众人反对的失望之余,得到慕容垂雪中送炭的支持,不由大喜过望,说:“能和我一同平定天的,只有卿一人而已!”特赏赐慕容垂帛五百匹,更坚定了南征的决心,同时可能在内心深处对他的猜忌又减少了几分。(不过,即使没有慕容垂的进言,估计苻坚伐晋的计划也不可能中止)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3 07:12:40 +0800 CST  
在职培训么,只要不太糟糕,一般都能过关。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4 07:14:00 +0800 CST  
韬光养晦

关于慕容垂为何会在此时鼓励苻坚伐晋,最常见的说法是:他包藏祸心,盼望着苻坚战败,好行复国之计。这显然是把结果当成了原因,很难说是客观的。其实,慕容垂虽然是军事大家,但他又不是神仙,岂能在苻坚只公布了一个远景规划,连具体实施方案都没有制定的情况下,就能料定前秦必败?毕竟前秦远远强于东晋是明摆着的事实,而且秦晋之间的交战也有多次了,到目前为止,总体而言,还是前秦占的便宜更多。在下以为,要理解慕容垂动机,还是该从他与慕容氏在前秦的生存状况来分析。

从公元369年逃亡到长安开始,慕容垂在前秦已经生活了十三年,在这十三年中的前九年,他都是苻坚执政团队中的板凳队员,尽管在表面上很受礼遇,但其实并不受信任,甚至是重点防范的对象。当然,苻坚这么做也不能说是亏待了他,从前燕灭亡后高弼对他的私下进言就可以看出,慕容垂一直就没有真正忠于苻坚,作为此时在慕容氏内部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其中兴慕容氏的压力和责任感,决定了他不可能成为谁的忠臣,这不是野心(他要有野心,早在前燕时就可以篡权了,那时的难度,比后来造反立国容易多了),而是一种宿命吧!而对这样的人,即便胸怀坦荡如苻坚,也不会放心使用的。

一个人倘若无权无势,而且还时时处在别人的严密监控之中,那他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几乎不会有发挥的余地。所以慕容垂在最初九年中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韬光养晦,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慢慢搏取苻坚的信任,逐步降低前秦对他的防范。所以,这九年中,他处事极为低调,除了一次劝苻坚诛慕容评外,没有多过嘴,小段夫人的事,也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不仅是慕容垂,整个慕容氏家族在前秦帝国的处境都比较微妙:一方面,大批慕容氏家族成员及原前燕的官员进入前秦统治阶层,担任各级公职;另一方面,前秦内部一直存在着一股强大的仇视鲜卑慕容氏的情绪,可以称为“反鲜卑主义”。例如:早在公元373年,太史令张孟就借慧星出现说事,劝苻坚尽诛慕容氏;苻坚任用慕容暐为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冲为平阳太守时,苻融立即上书反对,称鲜卑是“狼子野心”,“不可驯养”;公元375年冬,有人在明光殿大呼:“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苻坚派人捉拿,却没找到人(显然是有内应的),后来同样赞同苻坚南征的秘书监朱肜,乘机请求诛杀鲜卑人;公元380年,苻坚迁徙十五万户氐人到关东时,宦官赵整即兴创作,作歌一曲:“阿得脂,阿得脂,伯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发牢骚便发吧,还一定要拿鲜卑说事,慕容氏成了一切坏事的替罪羊。

其实,在之前的历史上,鲜卑慕容与氐人之间并没有多少深仇大恨,两个民族原生活的地域相隔很远,分别建国后的矛盾也不多,前燕在历史上从未发动过一次对前秦的大规模进攻。直到前秦灭燕的前一年,两国还保持着表面上的盟友关系。如果说此前两民族存在什么“历史问题”,也应该是鲜卑人有抱怨才对,他们亡国了嘛,氐人实在没有恨鲜卑人的理由。历史上与氐人早有仇怨,而且后来同样反了前秦,并且最终灭亡前秦的羌人姚家却远没有这么招火力,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以在下看,根源在苻坚。因为东晋存在的缘故,前秦难以得到汉人世族的支持,与前秦扩张及汉化所需的大量人材需求形成了矛盾,在此情况下,鲜卑慕容氏成了最好的替代品。在五胡中,鲜卑慕容部的汉化程度最高,而且拥有一大批有丰富治国经验的官员。所以在前燕灭亡后,前燕有相当多的官员被苻坚留用,著名的如:梁琛、皇甫真、李洪、封衡、高泰、悉罗腾等,向来以人材济济出名的慕容宗族当然更不例外,用苻融略带夸张的话说,就是:“父子兄弟森然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勋旧。”而姚羌集团因其文化相对落后,被苻坚任用的人远没有慕容鲜卑多。

自从人类历史进化出国家的那一天起,官职爵位就一直是一种稀缺资源,供不应求,因为想往上挤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位子一旦给慕容鲜卑、前燕降人的份额多了,留给氐族贵胄们的份额自然就相应的少了。更何况这些姓慕容的,不过亡国之余,竟敢和我们这些国人抢地旁,而且还抢得那么多!是可忍,塾不可忍?当看到本已认定是自已碗里的熟鸭子,竟“扑哧、扑哧”地飞进了鲜卑人的菜盘子时,氐族贵族对慕容鲜卑的仇恨便不可扼制的高涨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矛盾才是最基本的矛盾,其余的所谓民族矛盾、阶级矛盾等都只是利益矛盾的衍生品。只要感到利益严重受损,氐族贵族的矛头也不是只指向慕容氏。当年王猛初担大任时,同样遭到氐族亲贵的交相抵毁,只是因为他得到了苻坚的全力支持,并杀了好几只鸡来吓猴子,再加上他的治理最终把前秦的蛋糕做大,让大家都得到利益,而且王猛比较孤立,毕竟没拉一大堆汉人亲信进入朝堂,对他的反对声才渐渐平息。只可惜苻坚空有高尚的理想,连他的本族亲贵都感化不了。

就象当年不听众议,坚持重用王猛一样,苻坚也不顾众议,坚持对慕容宗族的优待。因为他要做的,是天下的君王,不仅仅是氐族的首领。但是就连他的亲族对他对他的想法也不能理解,反而尤为不满,在他执政期间不断掀起叛乱,先有“五公”,后有苻阳、苻重、苻洛等,虽然是有因有果,但很可能也给苻坚造成这样一个感觉:本族人也不见得就比外族人更可靠,使他比以前更加愿意信任外族人。所以等到378年攻打襄阳时,慕容垂第一次不是替补了。

慕容垂察觉到了这个变化,“韬光养晦”十余年已经有了一定效果,该到“有所作为”的时候了,好为自己和慕容家族谋取更大的活动空间,以等待未来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来的如此之快,倒恐怕是慕容垂始料未及的。因为要搏得朝中多数氐族亲贵的好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慕容垂不会去附和他们的意见,只有选择支持苻坚以取得苻坚的好感,毕竟苻坚才是拍板的人。但也不能在会议上提出反对前秦众臣的意见,那样会成为众矢之的。朱肜可以在会议上支持苻坚,因为他是氐族自家人,但慕容垂不能,因为他是外人。所以慕容垂在公开会议上一言不发,却在私下进见苻坚时表达对南征支持,其间尺寸的拿捏,是非常精准的。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4 07:17:58 +0800 CST  
从来对历史的解释有多少都是事后诸葛亮啊!
不过jlflyfox兄认为前秦只需要3年抓内政,似乎过于乐观了一点。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5 07:13:52 +0800 CST  
桓冲反攻

苻坚的南征决策虽然定下了,但因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要花很长时间做准备,所以还没等秦军动手,东晋的车骑将军桓冲,于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五月,对前秦发动了一次大规模反攻。桓冲分兵两路,亲率大军进攻襄阳,派前将军刘波等人,攻击汉水以北各城,鹰扬将军郭铨进攻武当(今湖北均县西北),扫荡襄阳外围,此为东路;同时又派辅国将军杨亮率偏师攻入巴蜀,连克五城,挺进到涪城(今四川三台县西北),此为西路。两路晋军声势不小,号称有十万大军。到六月,晋军攻克万岁(今湖北谷城)、筑阳(今湖北谷城东)等城,初战告捷。

苻坚闻讯,立即命他的儿子,征南将军巨鹿公苻睿为统帅,让慕容垂作为其副手,统兵五万救援襄阳(苻坚的南征准备工作显然远未就绪,派出的援兵不多);另一边,由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经斜谷入蜀,救援涪城。六月底,苻睿进驻新野(今属河南,刘备依附刘表时的驻地),而慕容垂率部份秦军直抵襄阳东北的邓城,与襄阳守军遥相呼应。

此时桓冲的兵力可能有七万人左右(因378年襄阳争夺战时,桓冲的直辖部队就是七万人),而慕容垂所指挥的秦军应该不会超过前秦援兵的一半(因为他只是副手,主帅苻睿还在新野),估计至多二至三万人。尽管桓冲的兵力比慕容垂多两倍以上,但长年追随兄长征战,见识过枋头之败的桓冲心里还是没底。于是,他下令将晋军撤到汉水南岸,隔汉水与慕容垂部对峙。这一行动应该说是很合理的,因为襄阳城在汉水南岸,晋军仍然能够保持对襄阳的围困,而且对水军有优势的晋军来说,隔着汉水天险就安全多了,符合《孙子兵法》中,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原则。如果兵力相对较少秦军要强渡汉水的话,势必付出惨重伤亡,而且多半不能成功。只要秦军渡不过汉水,就无法为襄阳解围,襄阳可以坐克。

但慕容垂一向“狡猾大大的”,对付这种常人看来似乎难以克服的困难,如同儿戏。他命士卒制作了大批火把,又砍下很多长长的树枝,在每根树枝上绑上十个火把。乘晚上将这些火把点燃,然后让兵士想挑担子一样扛起这些绑上火把的树枝,排成稀疏的队形,沿着汉水北岸,从西北向东南行进,作出前秦大军到达,将南下袭击荆州的样子。顿时,密密麻麻的火把仿佛地上的银河,火光绵延出数十里之遥,照亮了南岸晋军大营,也照亮了桓冲因为过于震惊而合不拢的嘴。久于行伍的车骑将军根据自已丰富的作战经验,很快作出了判断:对岸到达的秦军起码有二十万人!Oh My GOD!难怪最近的情报总说前秦正在大规模征兵备战,果然是真的。襄阳能不能收复已经不重要了,老家荆州可一定得保住啊!

桓冲立即下令,全军立即南撤,回保上明(今湖北松滋)。慕容垂兵不血刃,轻解襄阳之围。在另一个战场,晋军杨亮部的兵力不多,在秦军援兵张蚝、姚苌到达后,也顺长江而下撤回,扼守三峡。桓冲发动的这次大规模反攻,至此无功而返。

小评:大概是为了让苻坚比过去更器重他一点,搏取更大的自由度以待时机,此战中慕容垂的表现要比以往卖力一点,虽然只是一次战术佯动,可也操作地堪称经典,再次让苻坚确认了自己的价值,在未来的作战中,一定会派上用场了。此时距淝水之战的爆发,还有三个月。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5 07:45:59 +0800 CST  
淝水兵力小考

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八月,前秦帝国经过总动员之后,庞大而臃肿的战争机器,开始隆隆启动,对东晋的全面进攻,正式开始了。即将发生的战役,将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会战之一:淝水之战。(当年上小学历史课时,有道题目:中国古代三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是?答案必须是: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你如果另答一个,比如彭城之战或者昆阳之战,虽然也是以少胜多,规模比官渡、赤壁还大一点,但对不起,历史老师会奖励你一个漂亮的红叉!唉,我们的历史课呀...)尽管这一战役的知名度很高,但对它规模的真正大小却长期存在着大量的彼此矛盾的说法,而且最流行的纪述,未便就是正确的,让我们透过岁月的迷雾,向着历史的真相做一次小小的探索。

前秦究竟有多少军队?苻坚自己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他在382年太极殿会议时曾说,前秦如果进行一次总动员,总兵力可达九十七万。这个数字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夸张,还是确确实实能达到的实际呢?前秦曾经做过一次人口统计,其统计人口数大约有一千六百万,用九十七万军队去除一下,军队约占人口数的6.1%,在战时状态下完全算不上夸张。(比较夸张的如蜀汉灭亡时,统计人口数:94万,军队:10.2万,军队约占人口数的10.9%。战国时代各国的军队人口比更加夸张,可达20%,不过那个时代记录的数字准确度十分可疑。)

如果和此时的东晋做一下对比,更可看出前秦的征发比例并不高。此时东晋的人口数难以确知,只能进行一下推论,宋孝武帝大明八年(公元464年),南朝曾进行过一次较细致的人口统计,共有906,870户,4,685,501人。淝水之战前的东晋,是东晋的最小版图,比大明八年的宋少了淮北、襄樊、巴蜀等地,这些都是当时的人口稠密区,仅一个巴蜀的统计人口数就当不下百万,由此估算,东晋此时政府可控人口可能只有三百万左右,而拥有约二十万军队,其军队约占人口数的比例约为6.7%。

前秦因为是迅速吞并各国而统一北方,消化的不是太好,对国内资源的整合肯定比不上东晋,但即使如此,征集九十七万军队对前秦来说,仍然是可以完成的。具体来说,除了原有的约四十万常备军外,前秦通过全国动员,十丁抽一,按人口中三分之一为成年男丁计算,还可征集了五十多万人,还征发了贵族世家子弟三万多人,号称羽林郎,充作近卫军。不过秦军在数量大增的同时,质量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

前秦有能力征发九十七万大军,但不代表它有能力把这九十七万人投入一个战场,由于受制于当时落后的组织协调和后勤补给能力,要把这么多军队投入一个战场,比把他们征发出来还要难得多。不过在实际上,前秦大军是分散在广阔的多个地域和多个战场,其任一区域的最大兵数没有超过三十万的。再加上苻坚的南下决策是 382年冬作出的,到383年八月有近一年的准备时间,可在沿途设置补给站,在靠近战场的地方预先屯积大量粮草和军需物资,这样的话,后勤压力和组织压力虽然巨大,但应该仍在当时可克服的范围内。当然了,必须打一场速决战,如果打成持久战,前秦仍然是撑不下去的。

这九十七万人是怎样使用的呢?首先,在383年春,苻坚很没道理地派名将吕光率七万大军远征西域各国,这是他犯得又一个重大战略错误。此时大动员还没有开始,吕光这七万人全是前秦的百战精锐,后来他们在西域的表现也证明的确如此。在关键时刻,如果能有这支部队座镇关中,而不是把他们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放出去,当不致在慕容泓、慕容冲、姚苌等初起时束手无策。

其次,留三万人扼守国内各要点。以前秦如此广大的国土,这点人连起码地维持治安都有困难,可能要不可避免地借助各地豪族的配合,才能维持秩序吧?不过南征的部队起码有一半直到战役结束也没有离开前秦国土,如果不是前线后来惨败的话,保持国内稳定好象也还是可以做到的。

剩下的,全都编入了南征大军。到九月,在从东到西,绵延万里战线上,前秦军摆开四大方面军,其阵容如下:

淮东方面军:兵力不详,主帅不详,由幽、冀二州部队组成(前秦在幽、冀二州的原常备军约有十万人,但因不久前发生过苻洛、苻重的叛乱,可能有所损耗)。此时该路军进至彭城(今江苏徐州),任务是从东面威胁建康。但此路进军迟缓,在整个会战期间,没有此路军与晋军发生冲突的纪录。

淮西方面军:兵力达二十五万人,主帅阳平公苻融,另有名将张蚝、梁成等。此时该路军前锋已抵达颍口(今安徽颍上县东南),此路为秦军主攻方向,任务是先取寿阳(今安徽寿县),寻机在淮南歼灭东晋的北府军,然后直取建康。

荆襄方面军:兵力约为五至六万人,由冠军将军慕容垂、平南将军慕容暐分别指挥,互不统属,其中慕容垂部有三万人。苻坚这样安排,估计是认为前燕的前吴王和前皇帝不可能合作,可以用慕容垂来打仗,而用慕容暐来牵制慕容垂。这一路军队人数较少,有时也把其算淮西方面军的分支(所以在史书说苻融大军的数量时,一会说三十万,一会又说二十五万,有时也把慕容垂当成归苻融指挥的前锋将领,但其实他与苻融的淮西方面军相距很远),其任务是威胁和切断东晋两大战略集团,也就是桓家的荆州军和谢家的北府军之间的联系。

梁益方面军:兵力不详,从以往前秦与东晋争夺巴蜀作战的规模来看,应该不会少于七万人,主帅是龙骧将军姚苌,沿长江东下,水陆并进,牵制桓冲的荆州军,如果条件许可,可以和慕容垂的荆襄方面军东西夹击,消灭东晋荆州军。

总预备队:这一部分兵力最多,包括三万人的“羽林郎”,由苻坚亲自统率,但此时大部份部队还分散在前秦的各个兵站,正向河南项城一带慢慢汇集,远一点的部队,如凉州方面的驻军,现在刚走到咸阳。

以上四方面军及总预备队,共有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共计八十七万大军,规模之大,在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

与之对垒的东晋军队,则分成了两大集团,阵容如下:

东面北府军:总兵力约八万人,主帅是尚书仆射(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征虏将军谢石(谢安的弟弟),前锋都督为徐、兖二州刺史,北府军的创建人谢玄(谢安的侄儿),另外的大将还有辅国将军谢琰(谢安的儿子)、西中郎将桓伊、龙骧将军胡彬、广陵相刘牢之等,对垒当面的前秦淮东、淮西两方面大军。北府军虽建军不久,但强悍善战,战斗力极强。

西面荆州军:总兵力约十万人,主帅是车骑将军桓冲,亲自座镇上明,辅国将军杨亮、右军将军毛虎生镇巴东,前将军刘波镇江陵,襄城太守桓石民镇夏口,对垒前秦的荆襄、梁益两方面军。在桓温时代,荆州军是东晋的绝对主力,但后来在枋头之役中精锐损失惨重。桓温死后,桓冲的才气、霸气均远不及兄,荆州军在东晋政权中的地位进一步下降,此时兵力虽仍稍多于北府军,但精锐则已大有不及。

在以往常见的关于淝水之战的叙述中,常说双方的兵力是八十七万(还有八十万、八十八万、九十万、甚至百万的说法)对八万,双方比例是11:1,这是拿前秦军的全部与东晋军的部份作比较,当然不合理,如果要比较全军,应该是八十七万对十八万,比例约为4.8:1。虽然没有常见叙述的那么夸张,但秦军确实具有巨大的数量优势,因此,晋都建康弥漫着惊恐不安的情绪。被任命为前锋都督的谢玄,因为重任在身心中不安,临出发前特向叔父谢安请示机宜,谢安若无其事地说:“会有另外的安排。”可说完就不见下文了。谢玄再派人去请示,谢安干脆把亲戚朋友招聚在一起,包括谢玄在内,一同出外郊游。还与谢玄下围棋作赌,乘着谢玄心事重重的机会,大赢这个棋术高于自己的侄儿。

同时,远在上明的桓冲,因为其正面的负担较东面的北府军稍轻,就抽调了三千精锐,支援建康。谢安对此坚决拒绝:“朝廷已有完备的应急预案,准备很充分,这些军队应该留着防备西线。”桓冲得知后,对身边的人叹息说:“谢安石空有宰相的度量,可惜不懂军事,只派一些没有经验的年青人去对敌,兵力又这么悬殊。国家的结局,不问可知,我们将来都得穿左边开口的衣服了(指胡服)!”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6 07:30:06 +0800 CST  
说实话,带了羽林郎,充作近卫军,这个也是一个败笔,有了他们,反而添乱!这个也是给后世一个典型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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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帅身边配备一支近卫军并没有错,问题在于这支近卫军是用什么方式选出来的。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6 22:45:23 +0800 CST  
朱序背秦

冬十月,阳平公苻融所指挥的淮西方面军开始进攻东晋重镇寿阳(今安徽寿县)。寿阳,古称寿春,地处淮河以南,淝水以西,一向是淮南一大重镇,在战国后期曾是楚国的都城,东汉末年的“仲家皇帝”袁术,也是在这里过的皇帝瘾,到东晋时,为避晋元帝皇后郑阿春(都当上皇后了,名字还取得这么土)的讳,改成了寿阳。是控制两淮水陆交通的枢纽,徐、兖通往建康的陆路,淮水、汝水、颍水、淝水等水路均在附近交汇,历来为兵家所必争。

尽管如此,晋军在这里抵抗时间并不长,至十月十八日,苻融攻克寿阳,俘虏东晋守将,平虏将军徐元喜。差不多与此同时,荆襄方面的慕容垂部攻克郧城(今湖北安陆),斩晋将王太丘。然后,慕容垂将郧城交给后到的慕容暐把守,率军继续推进到彰口(今湖北当阳,《三国演义》中张飞亮嗓子的地方),成为各路秦军中,深入晋境最远的,秦军在中路和东路初战告捷。东晋的龙骧将军胡彬,原先受命率五千水军救援寿阳,还未到达就接到了寿阳失守的败报,急忙撤退,行至硖石(在今安徽凤台、寿县之间,淮水北岸的硖石山上,易守难攻)被秦军包围,情势危急。苻融一面围攻硖石,一面派卫将军梁成率五万人(另有一说二万人)东进,赶到洛涧(在今安徽淮南市以东,由南向北流入淮水的一条小河)西岸布防,以阻止谢石、谢玄等救援胡彬。

梁成,乃秦军嫡系名将,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出身氐族豪门,其父是前秦帝国的开国元勋梁平老。当年苻生肆虐时,正是梁平老第一个劝苻坚发动政变,并且与苻法、强汪等夺下云龙门,让苻坚的人顺利攻入皇宫,是苻坚登位的最大功臣之一。大概正因如此,梁成早早便得到苻坚的格外重视,而他之前也一直不负厚望,屡立战功。在伐燕战争中,梁成在荥阳大败前燕军统帅乐安王慕容臧,之后又参加了灭燕的众多战役,表现不俗,加授兖州刺史。后来又参加进攻东晋襄阳的战争,并在战胜后被任命为荆州剌史,驻防襄阳前线与东晋桓冲大军对峙。等到大战开始,苻坚又想起这员大将,特意把他与张蚝等安排到主力的前锋,为大军的矛头。

谢石、谢玄等率晋军七万五千人(胡彬分走了五千)挺进到距洛涧以东二十五里,探听到梁成已在洛涧西岸布阵,畏惧秦军势大,不敢轻进。此时,困守在硖石的胡彬部因为原先是轻装前进以求快速赶到寿阳的,如今被围,所带不多的粮草很快就要告尽。胡彬派人潜水逃出,向谢石等人报告说:“如今贼势强盛,而我部粮食已尽,恐怕只有来生再见了!”不想这个人未能潜出,被秦军的巡逻队捕获,胡彬部粮尽的情报被秦军掌握。

苻融得知这个情报后,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错误决定:他派轻骑飞告苻坚:“晋军人数不多,容易对付,只是怕他们逃脱,我们应该快速行动。”苻坚接信后大喜,等不及正向项城汇集的大军,只率轻骑兵八千人,昼夜兼程,秘密赶到寿阳与苻融会合。如果苻坚不亲至前线的话,即使淝水依旧战败,也不过就是五年前彭超、俱难之败的放大版,前秦帝国不至于伤动筋骨。

苻融在书信中所说的“贼少易擒”指的是什么呢?很多书上认为指的是胡彬部的五千晋军。此说恐不尽然,在下以为,应该是指谢石、谢玄的北府军主力。第一、苻融有二十五万大军,要围歼胡彬部的区区五千晋军何必要援兵?第二、胡彬部早就被围困于硖石,无力突围,怎么会说“但恐逃去”呢?如果是指此时在洛涧东面二十五里的谢石、谢玄大军就合理了。而且要消灭七万多晋军,苻融感到以手头的兵力没有把握,也是可以理解的。第三、据《太平御览》记载,苻坚与苻融讨论军事计划时,曾担心晋军知道他亲至,会放弃淮南,固守长江,导致渡江不易,因此应该尽力将晋军主力歼灭于长江以北。这个想法与辽沈战役中,毛泽东命林彪不攻长春先打锦州的考虑相似。苻融可能是从胡彬书信中史书未记录下来的部分,得知进至洛涧以西的是北府军主力,故通知兄长,意图消灭谢石、谢玄部于江北。

战争进行到目前为止,前秦军节节胜利,苻坚信心满满,认为晋军应该已经破胆(这点自然是想当然了),便又做出一个愚蠢决定:派度支尚书,原先东晋的襄阳守将朱序前往晋营劝说谢石等投降。之所以选择用朱序劝降,大概是苻坚想用活生生的例子证明自已优待降人(这点却是事实),也没考虑到这个降人是否会真正为自己做事。结果朱序不但没完成苻坚交待的任务,反而将所知前秦军情全部悄悄告诉谢石等人,并说:“前秦虽有百万大军,但大部份还在路途上,如果全部到达,是极难抵挡的。应该乘他们大军集结完成之前,给予他们一次重击,只要能打败前锋,可以重挫他们的士气,下一步再战就容易了。”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7 07:39:55 +0800 CST  
如果苻坚不亲自到前线,就不会派朱序,就不会有那么多成语,历史就要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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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那将是中国文化史的损失!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7 23:19:59 +0800 CST  
洛涧之战

晋军主帅谢石非敢战之将,听说苻坚已到寿阳,吓了一大跳,打算坚守不战。但他的侄儿谢琰、谢玄都有胆有识,极力主张接受朱序的建议,在他们的坚持下,晋军终于决计一战。十一月初,谢玄派北府军第一猛将,鹰扬将军(《晋书•苻坚载记》称刘牢之是龙骧将军,但胡彬已是龙骧将军,可能有误,故采用《晋书•刘牢之传》的说法)广陵相刘牢之精选精锐五千,奇袭洛涧西岸的秦军梁成部。

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曾祖父刘羲、父刘建都曾做军官,也算是将门之后,但在讲究门第出身的东晋,只能算是庶族,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一生。刘牢之是个紫红色脸庞的高大汉子,长相极为威武,性格沉着坚毅且多谋略。谢玄镇守广陵时,招募大批武勇之士组建新军,除刘牢之外,东海人何谦、琅邪人诸葛侃、乐安人高衡、东平人刘轨、西河人田洛及晋陵人孙无终等应募从军。在这批猛士之中,刘牢之最为出类拔萃,谢玄任命他为参军,每逢征战,便率精锐为大军前锋,百战百胜,威名日著,其果敢善战,为此时晋军诸将之冠(直到刘裕出现)。

刘牢之受命之后,原本打算乘夜奇袭梁成,但梁成在之前已击败晋军数次试探性攻击,警惕性很高,于是刘牢之部在距洛涧十里时,已被秦军发觉。经验丰富的梁成立即在洛涧西岸列阵以待。情况没有预期的顺利,但情势已不容迟疑!刘牢之当机立断,乘着黑夜两军相互看不清对手的多少,率五千晋军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强渡洛涧,猛击秦军(从地图上看,洛涧只是一条很短的小河,再加上此时是寒冬枯水期,应该是可以涉渡的)!

关于洛涧之战的具体经过,因史书的记载非常简略,而显得模糊不清。在下只能以那些零星的文字,进行如下的猜测:因为经过大扩军,秦军中应该编有不少从未经历过战阵的新兵,如果是在白天,他们看见晋军人数少,应该能安心作战,但在那个杀声震天的夜晚,他们被晋军的气势所吓到,又不知道晋军有多少人,很可能发生了骚乱。梁成奔到最前沿试图制止骚乱,结果正好撞上刘牢之的主突击方向,秦军兵力虽然比晋军多得多,但在黑夜里调动指挥不便,使得在这一个点上,秦军对晋军没有多少优势,身经百战的梁成被骁勇无比的刘牢之率部斩于阵中!刘牢之乘着秦军混乱,分兵穿过秦营南面,绕到秦军背后切断秦军的归路。失去指挥的秦军在发现晋军出现在背后时,惊恐万状,顿时崩溃,慌不择路涌向淮水试图渡河北逃。但淮水不是洛涧,即使在枯水季节,要一次淹死个万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淹死的、被晋军杀死的、自相践踏而死的秦军尸体挤满了淮水以及南岸的秦军大营......

交战的经过当然不一定如此,但交战的结果却是明确的:晋军阵斩秦卫将军梁成、扬州刺史王显、弋阳太守王咏等十员将领(另一说王显被晋军俘虏),秦军阵亡达一万五千人,竟是攻击晋军的三倍,余众溃散,不复成军,大批的军器辎重被晋军缴获。仅仅在一夜之间,前秦名将梁成和他麾下的数万秦军,便不复存在了!

其实,比起淝水之战的主战场,洛涧之战中晋军的表现更让在下赞叹,梁成部的兵力在多数历史记载中为五万,比刘牢之军多十倍,兵力之悬殊大大超过淝水主战场,即使按照《晋书•刘牢之传》中两万的说法,也是刘牢之军的四倍,与主战场的兵力对比相当。而且,当时秦军连战连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梁成身为宿将,也没有犯下苻坚、苻融等人的错误,却遭到了比后来苻氏兄弟指挥的秦军主力更毁灭性的打击。正因为这次让人震惊的惨败,使得淝水前线的秦军,上至苻坚,下到每一名士兵,全成了惊弓之鸟,才会在淝水主战场一退而不可收拾。可以说,如果没有洛涧之战,前秦军不至于在淝水一败涂地。当晋军的五千勇士,迎着漫天飞来的流矢,涉过身下冰冷的河水,冲向十倍于已的秦军时,那是多么气贯山河的一幕啊!

楼主 总老师麦加  发布于 2009-11-28 07:36:25 +0800 CST  

楼主:总老师麦加

字数:189930

发表时间:2009-10-27 04: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07 22:28:2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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