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身体也是一个缘由，还是回到以前，一线三点。
这个秋天就要过去了。
寒露那天，大姐即兴填了一首菩萨蛮，方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欣然接受，侠女！？受之有愧啊，只身广西搭救蓝鸣山的事儿，就像一段传奇，末了，大姐对不接受蓝的感恩模糊表态，她说，其实不然，你接受答谢费，也许成全了人家自尊心，再说你需要钱，想出去，花费不菲呢。一般公司都要个几万，何况靠谱的，也有打水漂的，忙活好久，被拒的也比比皆是。
回家日子，夜里妈妈不停的咳嗽声，刺的心疼，次日又急急忙忙去公司，灰楼重现生机，进进出出谈业务的，方又光芒四射了，她离不开紧张的工作环境，精神焕发的她重现圈内核心，带团出发，进项不断，大凡子那边也喜讯频频，据她说再有数月可见分晓，一切工作就进入正常运转了。
新年过后，方打算去委托公司打听进程，一起考雅思的，有人接到体检通知了，这就意味着，梦想有可能实现，假如一切顺畅地话。

回忆的片段

入冬了，陇海线一抹苍色，山岭起伏着冷峻，方在临窗一个座位，特地的原因，是怀念那个骆驼城。
来来往往，跨越千山万水，人生的轨迹在重叠，当年祖上沿着丝绸之路的走向，驼队漫延，从嘉峪关下，烽火台旁，历经千辛万苦，把内地茶叶，铁器引到大西北边陲，返回，满载西域葡萄，瓜果过了星星峡谷，一路风餐露宿，想象里的祖父，外祖父年轻身影与崎岖人生，只能从电视剧里证实，从唯一的一张老照片。

裴家堡，一座故土的庄园，早就消失了，听妈妈讲，那年外祖母返乡，生产队长说，大食堂里那个面板就是你们当年的一块牌匾。

照片颜色成了棕色，久远年代的痕迹，斑斑点点，大姐寻遍京城老照相馆，没有可以接活儿修补的，一顶呢子帽，大氅的翻领，祖父微笑着，那是1934年的记载，也是留给妻子的珍贵礼物，军阀独裁者盛世才把住隘口星星峡，许多商人断了生意，被迫抛家舍业，一别十几年后，物是人非。

漫漫旅途故事太多，也许大姐的家史回忆录里有记载，方方急切地还是那座可以冒出旋风的骆驼城。

午时的阳光洒进车窗，已经过了柳树泉，接下来就要越过东疆重镇哈密城了，游子东西往，必经之地，一个因甜瓜出名的地方，连绵戈壁却是铺满旋转的葡萄园，匍匐的绿色鲜嫩欲滴，方想到了珍珠绿，一种无核的葡萄，甜甜汁液粘手，到了暑热，妈妈一定会切了大西瓜，几个孩子一人一半，用勺子掏着吃，放进几块风干的白馍，阳光的浓郁香就涌上来，那是妈妈的爱的味道，再加一盘珍珠绿。她又想起妈妈在阳台窗口，远远招手的模样，依恋还是依恋，此行实在矛盾，加快办理，就会缩短和妈妈一起的日子，不去，又感觉等待渺茫。
迷迷糊糊睡着了，一阵惊呼声，醒了。
临窗远眺，浩瀚的大漠弥漫一种棕黄色，迷蒙而惆怅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从天边而来，几束烟雾的尘埃圆柱腾天而起，它们扭动粗细不一的青袅，追逐奔跑，又卷起阵阵烟尘，扩大阵势，一片断壁残垣的轮廓隐约可见，骆驼城浮出了。
似乎一队驼队也从天边飘来了，驼铃叮咚耳畔，幻觉与现实交叠一起，那是驼队宿营地还是野驼的栖身处，为什么会叫骆驼城？
心贴近了故土的乡音，祖上的足迹，一条漂泊的路，也许更遥远。

一路醒了睡了，睡了醒了，很久没有如此放松，完全属于自己支配的思维，原点依旧是一个。
似乎一个重新梳理，求学，寻职，组建家庭，外部的绚烂多彩与内心的静谧。
自小，方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儿，排行中间，属于上下不靠，老大，受宠很自然，第一个，最小的，太弱小，倍加呵护，属于中间的，往往被忽略。但，妈妈的聪慧，在于让每一个孩子都觉妈妈最喜欢自己，所以她老大不小，还和妈妈撒娇，引得小妹小弟都笑她。
因为忽略养成了独立自主个性，且执拗的出奇，爸妈甚是惊异，这个有着大大眼睛白白皮肤，自小最爱哭的女孩儿。
觉醒在某日，一二三四都先后上山下乡，放突然站在排头，刚刚不满十岁，要帮妈妈做家务。那个城市冰天雪地，天不亮去奶站排队买牛奶，小方啊，去不去？同院的阿姨清晨五点来招呼。
走啊走，风雪灌进领口，袖口，眉毛结了霜，手脚被冻的生疼，不再有几个姐姐当前面，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此后的日子如万花筒，忽而光明在前，忽而黯淡无光，缘于爸爸的事业跌入人生低谷，关系一家命运的档案材料被塞进莫名的诬陷，一切政治经济待遇全被取消，更不用说全家生活质量的下降，还有白眼与歧视的冷漠。
当终于一切正常，方的个性在家庭受难的磨砺里，得以锤炼，苦难是财富，感谢上苍赐予。
韧性发酵，只要一种追求的目标。
这与大凡子的凡事必争有了契合的节点，于是她们共同的事业在一开始就达到巅峰。

经过哈密，日头偏西，方想起一次请大姐共进晚餐的聚会，那时她与大凡子的北美之行完满结束，考察就绪，只等手续完成，那是个炎热夏日，方她们住星级酒店，在京城屈指可数之一，看到大凡子的浓妆艳抹，大姐说，不要被那边的香风毒雾迷惑了，你老爹可是老革命，他看得惯吗。
玩笑归玩笑，大姐对方说，她开始变了。
一路上，回忆的片段如此灿烂辉煌。
她们穿着入时，两人爱逛商场，互相用挑剔的目光审视对方，买口红也是一大喜好，方甚至每次国外归来，都要给亲朋好友们选一些。

从盛产羊皮的邻国归来，每人都给家里的兄弟姐妹购回一件时髦的皮衣，沉重的最大号行李箱，两个纤细的女人一高一矮，推着小山一样的大小行李箱走出来，弄的司机直摇头，两人都顾家重视亲情，又一个共同点。
当她们被邀请去重要场合做翻译，方一口流利娴熟的口语更引人注目。
所接触的都是头面人物，频频出入鲜亮的场合，有人清醒，有人飘飘然，两人分道扬镳的开始。
有一次参加一项重要活动后，方对大凡说，我不希望你陷入那种俗气的场合不能自拔，酒喝多了失态，很容易让人钻空子，吃亏的还是我们女性。
大凡子不以为然，你自当是逢场作戏罢了，只要目的达到管他呢。
那一刻方很难过，她惋惜友情的裂痕越来越大，多想回到从前。

六十个小时的旅程结束，回忆的片段没有一个满意结尾。
迎接方的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京城那年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大运河岸畔的几十年老杨树都被积雪压折了树枝。
河畔一片香港人设计的住宅区，一色儿的高层板楼，可以看到河，该算依水宅区了，大姐忙完装修还没进屋，就把钥匙给了方，这样就彻底从刘毅那儿搬出了。
方去了委托公司催办第一周后，刘毅回来了。

镀金后自然长进许多，刘毅说我该给你接风了。也好久没有见了。
距离首都博物馆不远有家麦当劳，就选了那儿，方想顺便看看一个新展，主题是西藏的工艺美术品。
要了两份鸡柳汉堡，可乐，薯条等，临窗看外面，宽阔大马路上，车水马龙不消停，刘毅说还没完成答应我的事，就想颠儿了。
啥事没完成？蓝铭山不是给你救出了吗？
刘毅摇摇头，我才不管他的破事了，一个大男人自己弄的狼狈不堪，倒难为你舍命相救了，如果你那次深入虎穴有不测，我可是千古罪人了，弄丢个女老总。
方说，别啰嗦，我还有好多正事呢。
刘毅叹到，答应我讲你的一千零一夜，忘了？
方听了，低头不语了。
她再没有兴趣，去实现第一次重逢的许诺。和大凡子已经掰了，一切逝去的光影失去色彩。还不知以后的路咋走呢？
冷了片刻，对刘毅说，几句话说不完，说长了没时间，先说说你回来感想吧。
第一次出了国门的人，最初印象是人家天更蓝，云朵更白，又是风格不同建筑，仿佛到了童话世界。

根系繁茂

只是浮光掠影，好感频频，那些彬彬有礼的面容后，毕竟异类啊。
刘毅用这句话做了结束语，方方有些可怜他了。更感到自己风雨十几年的故事，对老同学更是其风马牛不相及。
也难怪，他是个地道北京大男孩儿，祖辈就在蓝旗营一带居住，细论应该是八旗后代了。
他有时欣慕方的跑遍天下，但觉得一种漂泊日子，实在过不来，一直住在京城里，小小四合院虽然后来成了大杂院，但也乡音浓浓，发小遍地，从小学中学一直上，都是熟悉面孔。
每日放学归来，院里乘凉，摘菜的大爷，大妈，有一句没一句的逗他说话，也许语言的启蒙自此开始。十几户人家公用一个水龙头，冬天的早晨第一件事就是用开水浇开结冰的龙头，东家包了饺子，西家的孩子碗里也有，你送我一碗新鲜炒香椿，我也回你一碟菜饽饽，那种不似一家胜似一家的邻里关系，温馨如春风。
虽然社会变迁，有些不复存在，但是那种从 惯的口味永远改不了。
刘毅说，方方，你知道在北美的日子我总想着什么吗，就是家里好吃的打卤面。
看着眼前这个就连上大学都要赶回来吃午饭的老同学，方觉得他没救了，恋家恋到寸步不离父母，能算长大吗？这也是两人关系不能更深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段日子刘毅陪伴方方又去了几次催办，答复还是那句话，耐心等待。既然来了，就安心当吧，反正你一门心思要飞出去，在乎几个月吗？
刘毅说的轻松，但心里不然，他希望借此机会，劝方方留在京城发展。
大姐也有此意，她对方说，凡是两手准备，最妥当了，要不，真的通不过，下一步咋办？
你又不愿回原公司，我也不赞成，白受累还不落好，有那样的上司，离开也罢。
她也不经方方同意，就跑去海淀一所名中学打听消息，看能否聘方方继续教英语。
眼看有了眉目，主管却随夫去了北欧，此事泡汤，更加剧方方耽忧。
几乎相隔三五天，大姐就陪着去二环附近那家公司，那段日子，被骗收取昂贵费用，而没有达到预期目的的假公司不少，不过网查后，姐俩算是松了口气，那家还靠谱办成的案例不少。
索性营养一下身体吧，方觉得自己从小就给大姐添麻烦，现在依旧，大姐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就是个粘人的，在家父母，在外就是我这个大姐啦。
去了几次，就和那位白白净净的女主管混个脸熟，人家安慰道，方的条件好，被拒可能不大，答应催促一下总部有关部门。
过年了，一片红火，地坛公园的庙会及其热闹，大姐夫妇和方方选了初三的日子去，一路人挤人，过街天桥几乎挪不动步，远远看去，人头攒动，公园门楣装饰一新，几十盏红灯笼烘托出一片热闹气氛。

庙会几乎汇集了京味吃喝玩乐，方喜欢插头上的红绒花儿，一朵朵颤巍巍的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摊主告诉，这都出自八九十岁的老人之手，已经申遗。
在京味小吃摊前几乎被粘住脚步，面茶，驴打滚，一热一粘，就粘住方的心，她想，要不就留在京城，有大姐一家还有个老同学，正想心事，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原来，刘毅正使劲往这边挤过来。

他告诉方，每年初三，必来此地，京城亲戚多，过年排得很满，三十年夜饭。初一初二拜年。初四朋友聚会，次日破五，家人又聚会••••••。方想这么多节目等着他出席，怎么舍得离开。
果然刘毅扯来扯去又劝方留在京城。
一阵风吹过来，扬起一片黄色尘土，方想起了驼铃叮咚的沙梁子，不禁玩笑式的对刘毅道，我们的祖先就喜欢不断迁徙，从山西大槐树下，一步一步西进，才有了艰辛创下的祖业，不象你们家，也许从周口店猿人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北京。
哪里啊？刘毅反驳道，我的祖父那一辈就是从江北一个县城，来北京的，那时新的国家需要大量技术工匠，我的太奶奶无不担忧，那可是要过八百里黄沙路啊。
方接茬道，可见迁徙是人类的本性，不过，要给你纠正个观点，最新研究，全世界的人类都发源于非洲呢。
不过初衷是为生存，糊口，再后来现代社会，为谋生，发展。
你呢，又为啥，已然有房有车算个中产，还求啥呢。
两人不语，大约想一起了，那个看似深奥却也简单的道理。
人的生存境遇没有达到那一边层面，是够不着那个天花板的，对此，和大姐讨论过无数次。
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从身边流过，方差一点忘记那边舞台旁 还在看相声表演的大姐，该收场了，大喇叭换了激烈的踢踏舞曲，远远望去 一片五彩斑斓与黑色相间，人的需求是多样性的，庙会也在与时俱进。

两地铃声

也许逛累了，很快入睡，半夜，一阵急促电话铃声，方听到小妹急促的声音，妈住院了，说很想你。
大姐披衣进来。两人商量好明天一大早就去机场。
方抱膝无眠，大姐忙着收拾行李，茉莉花茶，棉背心塞的满满当当，还想带稻香村点心给爸妈做茶点。
妈爱喝浓浓的砖茶，大西北的牛羊肉食物靠它消化，家里有个圆鼓鼓茶壶，陶瓷的，就贴画来说很古朴，搞不清年代，缺了一块的壶嘴，是淘气的三姐咬坏的。
那时，祖父他们的驼队就源源不断的运送南方砖茶来往于丝绸之路，茶叶茶秆一起压得象一块砖头，顾名思义，外祖母家里茶叶生意就做的更大了，有自己商号专印记。
临别，大姐嘱咐，千万记得给妈妈保暖，这次是感冒引起肺炎，再犯了哮喘就大发了。
电话又响了，以为小妹的，方心里忐忑不安，不料却掉下来一个天大好消息。
正式通知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去做体检，合格就可办理相关手续了。
真是喜忧参半。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皑皑天山雪峰出现在舷窗下，一抹金色染了峰顶，一种庄严辉煌，她留恋这块热土，却又选择离开她，有时觉得人为什么总生活在矛盾之中。
一只笨笨的小猪总想高飞远乡。
大姐上高中时，给她和小弟同时讲数学，小她五岁的弟弟很快就解了一道代数题，她还黏在公式里不能自拔。
真是个笨笨的小猪头！
独有的语言天赋给她一幅聪明相，一 吃遍天。

熟悉的气味儿，医院大楼三层，见到有些消瘦的妈妈，住在小妹就职医院，方便多了去，三张床就住妈妈一人。
窗台摆了一盆三色堇，妈妈走哪里花就跟哪了。

不碍事的，又把你叫回来了。
妈妈语气透出不安。
方道，我的事情办完了，这不是正好吗。

天色暗下来，她今晚陪床，打来饭菜，妈妈没吃多少，肺炎控制了，医生担心的哮喘也没犯病。
次日出院。

家的感觉真好，爸爸没有忘记浇花，阳台花卉一片五彩斑斓。
拿起拖把，灰色砖地擦的一尘不染，妈妈喜欢干净，她每次来看爸妈，第一件事情就是墩地。

一天过的真快，方几次开口，想告诉妈妈自己一直在忙什么，她打开一叠影集，给妈妈看自己带团出去的留影。

你就没有什么事情告诉妈妈？其实我猜都猜得到，你想出国，对吧？
妈妈，啥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嘛。方一把搂住妈妈，又腻歪起来，我就是忙这呢，雅思过了，一直等着消息。

想起离别的日子终归要来到，方忍不住抽泣起来。
妈妈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放心去吧，儿女多有儿女多的好处，看，你大姐去京城，你在身旁，你走了，还与你几个姐姐，小弟小妹。

妈妈想逗方开心，就说，老话说一眼观天一眼观地，你妈妈怎么能不知道你是个心大的孩子。
你能去你想去的地方，妈为你高兴，还有人想去去不了呢。
我早说过，妈妈不会扯你们后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早年，你们的祖辈不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前程越来越好的吗？
妈妈的理解是最大的安慰，方轻松了许多，她又象以往那样，自己计划的事儿，给妈妈先描绘一番锦绣未来，好让她宽心。
妈妈笑道，小心锅盖揭开的早了，气冒了。
每到此时，方姐弟几人都及其钦佩的望着妈妈慈祥聪慧的面容，暗想，如果妈妈生在这个时代，不知能干出一番怎样的事业呢。
那时外祖父家富贾一方，但受封建礼教束缚，妈妈只能羡慕的看着自家私塾宁可收留外姓子弟，也不叫自家女孩儿入学，依稀认得一些字，都是在厅堂或长廊匾牌上识得的，她的外祖父很可惜这个天资聪颖的女孩儿，的空儿就拉着她的小手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大姐在计划写家世逸事的同时，也在收集妈妈说过的歇后语，俗语等等。

打开另一扇门后


大姐手迹，她在北美的诗集，点滴了日子里每一寸光阴，那么我呢？那扇门后的世界怎样迎接一个陌生客。
方方看着诗集，边想心事，她越发忙的像陀螺旋转，即将走向那一扇门后。收拾行李，家人一起去过体检关，若顺畅，便取得成功最后一步。诗集在手边。

奥科曼特景色

之一 晨色
婆娑光影镂叶空，
凝若碎金漏疏影，
几片嫣红弹丝弦，
分脉别裁异样情。

之二 偶 遇梅花鹿

薄霭曙色明，
有鹿门前行，
母子相依随，
枫下衔叶嫩。
问伊何处来，
可否自远林？
邂逅视良久，
转逝如梦境。
纵然林静深，
常闻簌簌声，
近邻渺剪影，
一脉枫叶红。


之三 秋静

萧瑟写黄昏，
疏林倚云沉，
微寒叩几处？
千叶染秋痕。


看啊，多么闲适，大姐喜欢远离尘世的宁静，还有大 自然的魅力。

发矇的一天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大西洋灿烂的阳光与蔚蓝的海洋，亮的刺眼而陌生。
其实不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时带团，此刻带着儿子。
地球是圆球，小学就知道，同时见到两次夕阳无限，感觉迥然。
前面的日子，在忙啥？
合格体检报告与签证办理流程。
然后，卷起铺盖卷儿走人，当家具们铮铮亮着漆色，她的梳妆台，她的胡桃木茶几，还留着丈夫为她熨烫那件绿色衬衣留下一片印记，以往的微小细节浮在一缕阳光里，细细碎碎，亲切无比，突然斩断，各奔东西，她又些心酸，究竟为啥？
几份犹豫和徘徊，丈夫是个脾气极好的男人，他擦擦玳瑁框架眼镜，慢慢说，你先去，我后到，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
就分别一个月嘛。

不行！她象以往一样果断的口吻。
如果过期，以前的努力全被废了。
等待虽然漫长，但是对于被拒的和数年无果的，方很幸运，仅仅一年，那家委托公司较为资深，行内口碑不错，也是筛选许多家，且收费适中。尤其大姐家距离那儿不远，三百多天里，只要在家。有空闲就去问询一下，未知那种因素起了作用，用大姐的话，应该成的事情，再慢也成。
原以为无望，丈夫这边准备不足，作为一个事业单位中层领导，哪能说走就走，打报告啊，开会研究啊，仅仅十几天的事假。
当晚拜会老主任，毕竟供佛已久，利马答应说情，新主任就是老主任的得意弟子嘛，如果丈夫不是书生气太重，可能被让贤的就是他了。
次日假批了，多了一个大行李箱子。儿子大学只好那边上了，虽然已经入学一个月，行李沾了军训汗味，京城的郊区分校还是让人留恋，有要好的室友劝，去了重新考，何必？
方对儿子说，你一定可以。
她知道儿子的语言天赋不次于她，而数理化又遗传了丈夫，所以心有成竹，但对新地，却空空荡荡，毫无底蕴。

机场如旧，接站的是新认识的一起考雅思的朋友，上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轿车，一边打着方向盘的朋友说，房子替你们租在一间地下室了，便宜嘛，不过厨房卫生间都独立，注意别做油烟大的饭菜，房东特地嘱咐过。
毕竟先来半年，看着人家的自如神态，方心里有些安慰，丈夫虽然一介书生，也是个依靠，儿子上学早，年龄不及同级孩子，却聪明懂事特别上进，她觉得失落千万，仅仅为着儿子前途这一条就是值得的，那时候，和大姐反复讨论的就是这。

很普通的一片住宅区，绿树成荫，人少，街面安静，偶而有车驰过，步行半小时有超市，再大些就要乘公交车，不过可以得到时刻表。
D市最美丽的大瀑布还有些距离。
第一夜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居住环境的落差而失落 夫妇两最担心的是儿子就学，简单收拾后，就开始进一步比较在选择里最性价比的大学，最终圈定两所，下一步看考试成绩，加油啊！儿子，用马拉松的最后一程冲刺。
方那夜睡得很踏实，灯影下父子两还在忙数学题目，两人分工，她英语，他数理化语。

初露锋芒

一个月很快，儿子考试在即，学校选择上毫不犹豫，非名列前茅不去。
方开始去找工作， 儿子等下熬夜获得D城排名第二的大学，在全球也是前五十名行列。
欣喜洋溢，也伴有分离的惆怅，丈夫假满，返程就在即日。
屋里已经有模有样，简单家具，有二手市场也有朋友不用送的，只有一台电视机是邻居家换新丢弃的，儿子很懂事，他说妈妈，我只是暂时看看足球比赛 ，这一月复课我都晕了。
方方鼻子发酸，只出不进的日子，依靠带来的资金有限，而且筹备学费就是大头支出，这就更让丈夫着急回去上班了，大后方提供粮草不能断啊。

屋子有些空荡荡的，那张铺着补花桌单的大圆桌仿佛缺了一角，劳燕分飞，人间憾事，但是成就一个目标，付出是首要的。
又想起大姐说的话，不是不得，大失大得，小失小得。生活的逻辑如此。
儿子那天报到回来很是开心，梦寐以求的名校录取，且专业又是最中意的，他搂着方方的脖子说，妈妈，不要担心学费，我可以贷款，低息，还款期限在毕业后几年内呢。
如同一股暖流温暖身心，方的心不再空空荡荡。
儿子去上学，她找工作。
这是一个是市场饱和，社会稳定的环境，插一脚进去很是不易，几天下来，面试成功几率很低很低。
手头的积蓄一天天减少，转眼深秋，天冷的早，地下室的潮湿阴冷显见。
那么，这一步是对的还是错的，生活环境仿佛一落千丈，从云层到地面，昔日辉煌仿佛梦影。
但是看到儿子年轻的脸庞，容光焕发，一天天活泼开朗起来，心里又有极大安慰，这段马拉松的风光有些旖旎也有些不尽人意。
但是为了儿子成长付出也是值得的，一天深夜无眠，正好是大姐那边的白天，两人万里对接，方方说出自己的苦闷。
大姐安慰后的一番话，让方深思良久，她说，在人生的马拉松征程里，被大浪淘沙的，往往是中途退却或者不适合折腾的人们。
有人求静，离不开老窝，熟悉的人与环境，这也没错，但是，但凡总想看看更精彩的世界，就是不断的马拉松赛跑，路走的越远，世界越广阔，人生的真谛也许就是不断体验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生活。
姐俩算了一笔账，如果单纯送儿子到这里念大学，四年下来的数目不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所能负担起的。
再说这 种方式的陪读是最佳方案。
方释然许多，对于找工作有了新的想法，就当是又一次插队，她对镜哑然而笑，真的对象当年的插队日子，人生地不熟，一切从头来过。

枫叶初绿

走马灯似的面试，亚裔，西人，甚至印度裔，无缘便擦肩而过，眼看积蓄少下去，一种焦灼而来，方，感到不是好情绪，也许无论如何一份工作就是清新剂。

工厂不陌生，那时在校学工学农过，但这个小工厂很简单，没有机油味，也没有油腻地面，突然发现自己穿了工装很有样子。
几十张各种肤色的面孔打量着新来的伙伴。方操作机器很快上手，不到半月，产量比起老手多许多，这就引来好奇与尊敬。
一位年纪六旬引起方的关切，她帮助他搬动沉沉的工具箱，老人很感动，在这里退休年纪接近七十岁。
一月后，方被委以车间负责人，加了薪水，渡过了最难一关，稳定收入与纳税，日子有了新的转机。
每天回家饭量大增，体力劳动的滋味在背石头的达坂城深深体验过，毕竟年龄不饶人，腰酸背疼的，儿子默默过来，端来热气腾腾汤面，他学会了做饭，想尽力减轻妈妈的劳累。
那一段日子真的体会了母子情深，相依为命的感觉，但是儿子就这么迅速长大了。
学期结束回国探亲，路过京城，大姐感慨而欣喜，给方的电话里说，真的不敢相信就是一年前的样子，真的长大了。
其实，在寒假，儿子勤工俭学，铲冰扫雪，也遭受过白眼的冷遇，磨难真的是一种财富。可自己算什么呢？
回归原点？人生的上与下，能上能下是条龙。言到行，有时像一条横亘在天地之间的沟壑，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逾越的，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的薪水逐渐多起来，付了房租还有盈余，积蓄基本不动了。
枫叶初绿的一天，方照常去车间，忙完自己手里的活儿，去看看那位老者，一阵急促心跳，她感觉到那次会议期间不适的同样的感觉。
放弃也是一种获得，大姐得知后，力劝，即使再干二月可以有更优厚待遇和保障，但身体是本钱。
辞行了，短短一年结识的伙伴恋恋不舍，开了欢送会，一直送到工厂大门口。

'
抗争

不去抗争到底，任其所以，实在费解，一个东北虎一个西北狼。
绝不能留给别人好欺负的印象，法制社会，就要讲理。
她给几个人打电话约好，不取消错误处理就不去上课。三天不答复，集体退学。
这是方在最紧要关头 又给自己揽的闲事。

原来方从工厂回来后，社区建议她去上一所成人学校，欣然接受，又开始了学校生活，仿佛年轻许多，放眼望去，皆青春靓丽。
有个东北男孩和西北女孩是一对恋人，因为考场上，男生帮女友捡了张落地试卷，被指责为作弊，而取消毕业资格。
等证件找工作的两个人儿急的书足无措，方便出来为他们辩解，并想出办法对付，不撤销错误决定 就集体罢课。期限三天。
这三天里，方并不轻松，万一校方坚持错误，拿不到毕业证的可就是十个人啦！
不由得忆及工厂那一年，她总是领头维护工友们的利益，敢说话，遇到不公 总要仗义执言，大有一种解放全人类的理想激情，最后，那个大块头的老板反而格外尊重她，厉害，但是讲道理，而且比别人更加恪尽职守。他竖起拇指说道。
临别时多给了一月薪金，临时工是无此待遇的。
第三天下午，电话响了，心里砰砰直跳，未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哪位？
那边说，你最近可来接纳一位老人陪聊天？
稍有失落，不是学校电话。
街区附近有个八十八老人，儿女远离他各忙事业了。最近总是失眠少食。
方应了，就更想尽快处理学校的事。
次日早晨，校方来电，撤销决定，请他们全体复课去学校。预料和未料之中。
紧张的期末收尾阶段，人人盼着早一天拿到毕业证，放假通知 一月后领取。
可是不到七天 ，领到毕业证的是方，第一个。
其他人都在一月后领到。
方更加笃信，骨气，对于任何民族的个体都是最有光彩的。一个人的尊严必须靠自己维护，与种族，肤色，社会地位无关。
约了明早见蒙蒂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