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临时黑帮》
52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到一九九二年十一月，花学农住在花洲第二看守所和新成农场。
新成农场关押的人很杂，既有花学农、古国强这样刑期短的犯人，也有死缓、无期、二十年的重犯。
新成农场帮派林立，花学农不属任何团体，但他是本地人，一般不受欺负。广西人谭欧良，阿良，很可怜，不光一直干重活，还挨打。阿良有个好处，爽快，很快跟花学农成了朋友。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花学农身上就有一股锄强扶弱的气，一般打架，比他弱的不打，打就打比他壮、比他高、比他狠的。
阿良进新成农场不久，他哥哥还没来得及用钱摆平各方老大，阿良只能受苦。有一回，一个花洲本地的盗窃犯不想干活，全推给阿良，阿良唠叨了几句，盗窃犯记下了。
晚上熄了灯，盗窃犯找了三个人，把阿良从床铺拖到地下，用脚踹肚子。花学农看情况很不好，跳下铺子推开那四人。盗窃犯指着他鼻子：“滚开！”花学农拍掉他的手：“有种你跟阿良单挑。”盗窃犯一拳就捣向花学农的眼睛。
花学农好歹曾在少年体校武术队偷窥，身经百战也算练过。他右手挡住盗窃犯，左手发动，一拳就把对方打翻在地。
房间三十个犯人，全部起床了，除了胆小的，不属帮派的，剩下大概二十二个人，围住了花学农和阿良。
房间牢头冷笑一声说：“花学农，你是本地人，你一定要跟这个广西人一边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你这次动手打本地人，就不要怪我了。”
花学农和阿良知道今晚是过不去了，但他们不是下跪的人，对看一眼挥手就上。
当然，两人都被打得满身血。
最后，同房间的犯人告诉政府，花学农跟谭欧良不知为什么打架，弄得一身伤。
两人差点加刑，亏了阿良哥哥的钱及时送到。
从这一群殴事件中，花学农注意到的不是血雨腥风，因为在后来，他、阿良、古国强还参加了花洲帮对青安帮的超级斗殴，他被青安一个小子从背后用削尖的竹子捅了，住院一个多月，也没放在心上。在这一事件中，花学农注意到的是同监舍的老劳改犯梁文水。从没人惹的梁文水，从不惹人的梁文水。
其实花学农注意梁文水很久了，但他不好打听，只知道梁文水在“83严打”时被判了死缓，他年纪已大，估计此生无望获释。监狱有监狱的范式，在监狱，有些人可以得到一种很特殊的尊重。很显然，梁文水就是这种人。花学农想弄清楚原因。
当时花学农才二十岁，基本还保存着后高中时期的求学心态，他太想获得尊重了，他太想了解梁文水了。
由于阿良哥哥的运作，阿良跟花学农都被调往食堂，获得了吃肉喝酒的权利。
梁文水不喝酒，爱的就是吃肉，一听有肉吃，马上就走。
吃了五回，花学农没开口，梁文水知道要开口了，他早就知道要开口，憋花学农是想多吃一回是一回。
梁文水续上颗烟：“说吧，小花，什么事？”
花学农倒有点不好意思，请梁文水吃肉并不要他花钱：“没什么事。”
梁文水：“有话直说，我还想再来吃肉呢。你这样，我怕，不敢来了。”
花学农：“老梁，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梁文水接着吃，十分钟没再开口。
……
花学农又强调：“老梁，我没别的意思。”
梁文水：“小花，你行，你这孩子，讲义气，不错。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没人惹我吧？”
花学农被说破心事，惊了：“老梁，我佩服您，也有点奇怪。”
梁文水：“我的事，很多人清楚，也不用瞒你。我赶上时候了，当然，要放到现在，我就算不死缓，也得是十五年二十年。一九八二年，我老婆跟她厂长勾搭上了，我装作不知道，暗中准备东西。对方是厂长，有权有势，我要动他，必须一次成功，如果不成，他有了防备，就别想再动他了。通过一个朋友，我先弄了把枪刺，这东西放血最好。在菜市场，我在一个肉案上摸了一把剔骨的短刀，刀快得能要命。准备好了，我开始堵那厂长。因为我有我的目的，所以办事的时间限得很死，越短越好。终于在一个晚上被我等到了，是夏天。那个时候厂长也没有汽车，蹬自行车，本来平常都有他的厂办主任陪着上下班，那天没有。晚上，一条巷子里，我把他一拳打下自行车，我是搬运工，有的是蛮力，厂长不行，脸都被酒色蒙住了。他虽然大喊大叫，附近街坊也都在开灯准备出门看看。我不管这些，我把厂长拖到一棵树下，把他踩住，掏出剔骨刀，切断了他两脚的脚筋。这样还不行，他有钱，说不定就有好的医院能给他接上。我又掏出枪刺，分别在他两个小腿肚子上开了眼，血‘滋’就飙出来。我懂点医，血供不上，这下神仙都救不了他了，他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这时附近门里都在出来人，我撒腿就跑，我不是逃命，我跑进最近一个派出所，投案自首。”
花学农有点不懂，就问：“老梁，您为什么不找个好点的机会，干脆弄死他？”
梁文水：“我不想被判死刑。”
花学农：“在这里呆半辈子，更不好受。”
梁文水：“我不这么看。这里没有外面方便，可是我在这里有尊严。”
花学农奇怪了：“尊严？”
梁文水：“你还太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么说吧，外面，对我来说，是个更憋闷的牢房。”
花学农：“老梁，听说您会武？”
梁文水平静地说：“武没什么用，我从来不用它。人活着，最重要是这里。”
梁文水敲了敲自己的头。
花学农：“他们说您杀过人？”
梁文水：“那些王八蛋瞎传……不过，今天实在吃得高兴，我倒知道一些有用的门子，可以给你说说。”
花学农：“你不怕我告发？”
梁文水：“你告发个鸡巴！我要真杀过人，我跟你说这些？话说回来，我这些东西也该往下传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花，我可不希望你出去后杀人。这些是我师父传我的，我师父没杀过人，我也没有，只是这东西如果失传，可惜了。都告诉你吧。”
花学农记得最清楚并在实践中应用纯熟的，就是切脖子。到多年后的后来，花学农终于弄懂了老梁的意思，技术非常次要，老梁的另一些话，才是真正办事的法门：“小花，你有义气，不是坏事，可是打架不是真狠，真正狠，是办好了事，又保全了自己。像你上次，跟小广西两个人，打二十个，傻！我师父说过，要不就不办，要办就办好。你自己要先弄清楚，你要干什么，再想应该怎么干。在街面上打架抢东西的事，人家花钱请你都不要去，没有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社会上，现在肯定也还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点永远不会变，但是，有些时候，趁大鱼睡着了，虾米也可以狠狠咬大鱼一口，甚至咬死大鱼。不过有一条，这个虾米得有本事。”
花学农：“老梁，我真想知道，那些人怎么不敢动你？”
梁文水：“我不惹他们。”
花学农：“就这样？”
梁文水：“你以为怎么样？”
花学农：“老梁，我知道你厉害，能不能露两手？”
梁文水不再吃肉，盯着花学农，三分钟才再开口：“小花，以后你想办大事的话，记住一条，不要想退路，没有退路，所以下手一定要出全力。”
花学农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完全无法呼吸，他大惊之下握拳打向旁边的梁文水。
梁文水拍开他的拳头，问：“知道我刚才捏你哪里了吗？”
花学农：“脖子。”
梁文水：“脖子？脖子长着呢，哪里？”
花学农：“好像是喉结。”
梁文水：“如果我要杀你，你已经死了。我吃好了。”
梁文水起身出食堂，不回头说：“我捏的是你喉结两边和锁骨中间。小花，出去后，多保重。”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到一九九二年十一月，花学农住在花洲第二看守所和新成农场。
新成农场关押的人很杂，既有花学农、古国强这样刑期短的犯人，也有死缓、无期、二十年的重犯。
新成农场帮派林立，花学农不属任何团体，但他是本地人，一般不受欺负。广西人谭欧良，阿良，很可怜，不光一直干重活，还挨打。阿良有个好处，爽快，很快跟花学农成了朋友。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花学农身上就有一股锄强扶弱的气，一般打架，比他弱的不打，打就打比他壮、比他高、比他狠的。
阿良进新成农场不久，他哥哥还没来得及用钱摆平各方老大，阿良只能受苦。有一回，一个花洲本地的盗窃犯不想干活，全推给阿良，阿良唠叨了几句，盗窃犯记下了。
晚上熄了灯，盗窃犯找了三个人，把阿良从床铺拖到地下，用脚踹肚子。花学农看情况很不好，跳下铺子推开那四人。盗窃犯指着他鼻子：“滚开！”花学农拍掉他的手：“有种你跟阿良单挑。”盗窃犯一拳就捣向花学农的眼睛。
花学农好歹曾在少年体校武术队偷窥，身经百战也算练过。他右手挡住盗窃犯，左手发动，一拳就把对方打翻在地。
房间三十个犯人，全部起床了，除了胆小的，不属帮派的，剩下大概二十二个人，围住了花学农和阿良。
房间牢头冷笑一声说：“花学农，你是本地人，你一定要跟这个广西人一边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你这次动手打本地人，就不要怪我了。”
花学农和阿良知道今晚是过不去了，但他们不是下跪的人，对看一眼挥手就上。
当然，两人都被打得满身血。
最后，同房间的犯人告诉政府，花学农跟谭欧良不知为什么打架，弄得一身伤。
两人差点加刑，亏了阿良哥哥的钱及时送到。
从这一群殴事件中，花学农注意到的不是血雨腥风，因为在后来，他、阿良、古国强还参加了花洲帮对青安帮的超级斗殴，他被青安一个小子从背后用削尖的竹子捅了，住院一个多月，也没放在心上。在这一事件中，花学农注意到的是同监舍的老劳改犯梁文水。从没人惹的梁文水，从不惹人的梁文水。
其实花学农注意梁文水很久了，但他不好打听，只知道梁文水在“83严打”时被判了死缓，他年纪已大，估计此生无望获释。监狱有监狱的范式，在监狱，有些人可以得到一种很特殊的尊重。很显然，梁文水就是这种人。花学农想弄清楚原因。
当时花学农才二十岁，基本还保存着后高中时期的求学心态，他太想获得尊重了，他太想了解梁文水了。
由于阿良哥哥的运作，阿良跟花学农都被调往食堂，获得了吃肉喝酒的权利。
梁文水不喝酒，爱的就是吃肉，一听有肉吃，马上就走。
吃了五回，花学农没开口，梁文水知道要开口了，他早就知道要开口，憋花学农是想多吃一回是一回。
梁文水续上颗烟：“说吧，小花，什么事？”
花学农倒有点不好意思，请梁文水吃肉并不要他花钱：“没什么事。”
梁文水：“有话直说，我还想再来吃肉呢。你这样，我怕，不敢来了。”
花学农：“老梁，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梁文水接着吃，十分钟没再开口。
……
花学农又强调：“老梁，我没别的意思。”
梁文水：“小花，你行，你这孩子，讲义气，不错。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没人惹我吧？”
花学农被说破心事，惊了：“老梁，我佩服您，也有点奇怪。”
梁文水：“我的事，很多人清楚，也不用瞒你。我赶上时候了，当然，要放到现在，我就算不死缓，也得是十五年二十年。一九八二年，我老婆跟她厂长勾搭上了，我装作不知道，暗中准备东西。对方是厂长，有权有势，我要动他，必须一次成功，如果不成，他有了防备，就别想再动他了。通过一个朋友，我先弄了把枪刺，这东西放血最好。在菜市场，我在一个肉案上摸了一把剔骨的短刀，刀快得能要命。准备好了，我开始堵那厂长。因为我有我的目的，所以办事的时间限得很死，越短越好。终于在一个晚上被我等到了，是夏天。那个时候厂长也没有汽车，蹬自行车，本来平常都有他的厂办主任陪着上下班，那天没有。晚上，一条巷子里，我把他一拳打下自行车，我是搬运工，有的是蛮力，厂长不行，脸都被酒色蒙住了。他虽然大喊大叫，附近街坊也都在开灯准备出门看看。我不管这些，我把厂长拖到一棵树下，把他踩住，掏出剔骨刀，切断了他两脚的脚筋。这样还不行，他有钱，说不定就有好的医院能给他接上。我又掏出枪刺，分别在他两个小腿肚子上开了眼，血‘滋’就飙出来。我懂点医，血供不上，这下神仙都救不了他了，他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这时附近门里都在出来人，我撒腿就跑，我不是逃命，我跑进最近一个派出所，投案自首。”
花学农有点不懂，就问：“老梁，您为什么不找个好点的机会，干脆弄死他？”
梁文水：“我不想被判死刑。”
花学农：“在这里呆半辈子，更不好受。”
梁文水：“我不这么看。这里没有外面方便，可是我在这里有尊严。”
花学农奇怪了：“尊严？”
梁文水：“你还太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么说吧，外面，对我来说，是个更憋闷的牢房。”
花学农：“老梁，听说您会武？”
梁文水平静地说：“武没什么用，我从来不用它。人活着，最重要是这里。”
梁文水敲了敲自己的头。
花学农：“他们说您杀过人？”
梁文水：“那些王八蛋瞎传……不过，今天实在吃得高兴，我倒知道一些有用的门子，可以给你说说。”
花学农：“你不怕我告发？”
梁文水：“你告发个鸡巴！我要真杀过人，我跟你说这些？话说回来，我这些东西也该往下传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花，我可不希望你出去后杀人。这些是我师父传我的，我师父没杀过人，我也没有，只是这东西如果失传，可惜了。都告诉你吧。”
花学农记得最清楚并在实践中应用纯熟的，就是切脖子。到多年后的后来，花学农终于弄懂了老梁的意思，技术非常次要，老梁的另一些话，才是真正办事的法门：“小花，你有义气，不是坏事，可是打架不是真狠，真正狠，是办好了事，又保全了自己。像你上次，跟小广西两个人，打二十个，傻！我师父说过，要不就不办，要办就办好。你自己要先弄清楚，你要干什么，再想应该怎么干。在街面上打架抢东西的事，人家花钱请你都不要去，没有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社会上，现在肯定也还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点永远不会变，但是，有些时候，趁大鱼睡着了，虾米也可以狠狠咬大鱼一口，甚至咬死大鱼。不过有一条，这个虾米得有本事。”
花学农：“老梁，我真想知道，那些人怎么不敢动你？”
梁文水：“我不惹他们。”
花学农：“就这样？”
梁文水：“你以为怎么样？”
花学农：“老梁，我知道你厉害，能不能露两手？”
梁文水不再吃肉，盯着花学农，三分钟才再开口：“小花，以后你想办大事的话，记住一条，不要想退路，没有退路，所以下手一定要出全力。”
花学农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完全无法呼吸，他大惊之下握拳打向旁边的梁文水。
梁文水拍开他的拳头，问：“知道我刚才捏你哪里了吗？”
花学农：“脖子。”
梁文水：“脖子？脖子长着呢，哪里？”
花学农：“好像是喉结。”
梁文水：“如果我要杀你，你已经死了。我吃好了。”
梁文水起身出食堂，不回头说：“我捏的是你喉结两边和锁骨中间。小花，出去后，多保重。”
53
新成农场两年，在数次夜谈和血战中，花学农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发达；认识我的都得听我的。
54
傍晚，罗五在汽修店吃过晚饭，立即骑单车去姐姐家，看母亲。
罗五搀着母亲在花江边散步，母子俩一句话都不说，就安静地走。
大半个钟头后，身后突然有人喊“罗五”。母子都回头，看见眼前的孕妇是丁燕，罗五以前的女朋友。
罗五走到一边吸烟，罗母跟丁燕聊了聊，几分钟后道别。丁燕特意走到罗五跟前再打招呼。罗五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看着丁燕远去的臃肿背影发呆。
罗五突然想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给母亲带着玩。
55
春天末的一个深夜，天气已经比较热，郑威从福西路街边店一个女人身上爬起后，突然来了兴致：“妹妹，哥哥请你喝啤酒，怎么样？”
妓女：“喝酒？你有钱还不如多给我一些！”
郑威：“去不去？？”
妓女：“去去，不吃白不吃！”
两人坐三轮车，到达东洲西洲两区的接缝地，花江广场，大排档广场，春夏秋冬，每晚吃食不绝，直到天亮。
付完妓女的工资，郑威口袋还有两百元。他账上余额更有八万元，但不能拿出来花个过瘾。郑威一口气灌下一瓶啤酒，愤愤地想：生活他妈的就是对我不公平！
除了吃喝玩乐，郑威有个奇怪的嗜好，看书。经常看，也经常在新华书店偷书。多年下来，他偷了不少，也看了不少。要从这个方面说，他比花学农古国强都强。郑威偶尔考虑一些形而上的问题。
郑威一边吃肉串，一边胡思乱想，生活对自己不公平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喝醉了，郑威开始嚎歌，把小桌上的碗和瓶子都推到地上。妓女悄悄溜走了。
排档老板一看客人都被吓跑了，赶紧过去看情况。郑威半醉，但不糊涂，他抓起地上一个破酒瓶，霎眼间就接近了老板：钱给你，滚！
郑威扔下一百块钱，摇晃着离开花江广场，走到大路上，突然转身冲满广场吃东西的人大喊：他妈的生活就是对我不公平！！！
他钻进一辆的士，回宿舍。办了蔡老三后，郑威换了个地方住，在相对偏僻点的南洲租了个一房一厅。
车上，喝大了的郑威，胃里翻腾。他酒量很一般。
一般情况下，郑威极少坐的士，倒不是因为他没酒量怕吐车，是因为他坚持认为自己如果经常接触的士，总有一天会出车祸一命呜呼。
基本上，郑威是个纯洁的唯物论坚持者，这跟他的经历和所苦读的爱情书籍色情书籍是分不开的。然而郑威同时坚持“的士必然车祸”的猜测和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郑威在后座，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和露出一小截的后脖子，出车祸的念头像一条小蛇，在他的大脑里疯狂地翻腾奔窜。
郑威摇下车窗，朝着外面大吐起来。司机急了：操，真倒霉，上这样的客，车都弄脏了。
郑威听着了司机的话，大怒之下就想弄死司机。
事实上，他一路也在找机会。最后，因为没有好地方，还有，他自己感觉体力不支，放弃了。郑威如数给了车钱，给钱时盯着司机说：“畜牲，你运气好！”
他摇晃着上楼，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
梦中，郑威再次梦见了老友李毛毛，和李毛毛那条金黄色的领带。
郑威再一次从相同的梦中惊醒。
新成农场两年，在数次夜谈和血战中，花学农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发达；认识我的都得听我的。
54
傍晚，罗五在汽修店吃过晚饭，立即骑单车去姐姐家，看母亲。
罗五搀着母亲在花江边散步，母子俩一句话都不说，就安静地走。
大半个钟头后，身后突然有人喊“罗五”。母子都回头，看见眼前的孕妇是丁燕，罗五以前的女朋友。
罗五走到一边吸烟，罗母跟丁燕聊了聊，几分钟后道别。丁燕特意走到罗五跟前再打招呼。罗五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看着丁燕远去的臃肿背影发呆。
罗五突然想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给母亲带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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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末的一个深夜，天气已经比较热，郑威从福西路街边店一个女人身上爬起后，突然来了兴致：“妹妹，哥哥请你喝啤酒，怎么样？”
妓女：“喝酒？你有钱还不如多给我一些！”
郑威：“去不去？？”
妓女：“去去，不吃白不吃！”
两人坐三轮车，到达东洲西洲两区的接缝地，花江广场，大排档广场，春夏秋冬，每晚吃食不绝，直到天亮。
付完妓女的工资，郑威口袋还有两百元。他账上余额更有八万元，但不能拿出来花个过瘾。郑威一口气灌下一瓶啤酒，愤愤地想：生活他妈的就是对我不公平！
除了吃喝玩乐，郑威有个奇怪的嗜好，看书。经常看，也经常在新华书店偷书。多年下来，他偷了不少，也看了不少。要从这个方面说，他比花学农古国强都强。郑威偶尔考虑一些形而上的问题。
郑威一边吃肉串，一边胡思乱想，生活对自己不公平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喝醉了，郑威开始嚎歌，把小桌上的碗和瓶子都推到地上。妓女悄悄溜走了。
排档老板一看客人都被吓跑了，赶紧过去看情况。郑威半醉，但不糊涂，他抓起地上一个破酒瓶，霎眼间就接近了老板：钱给你，滚！
郑威扔下一百块钱，摇晃着离开花江广场，走到大路上，突然转身冲满广场吃东西的人大喊：他妈的生活就是对我不公平！！！
他钻进一辆的士，回宿舍。办了蔡老三后，郑威换了个地方住，在相对偏僻点的南洲租了个一房一厅。
车上，喝大了的郑威，胃里翻腾。他酒量很一般。
一般情况下，郑威极少坐的士，倒不是因为他没酒量怕吐车，是因为他坚持认为自己如果经常接触的士，总有一天会出车祸一命呜呼。
基本上，郑威是个纯洁的唯物论坚持者，这跟他的经历和所苦读的爱情书籍色情书籍是分不开的。然而郑威同时坚持“的士必然车祸”的猜测和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郑威在后座，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和露出一小截的后脖子，出车祸的念头像一条小蛇，在他的大脑里疯狂地翻腾奔窜。
郑威摇下车窗，朝着外面大吐起来。司机急了：操，真倒霉，上这样的客，车都弄脏了。
郑威听着了司机的话，大怒之下就想弄死司机。
事实上，他一路也在找机会。最后，因为没有好地方，还有，他自己感觉体力不支，放弃了。郑威如数给了车钱，给钱时盯着司机说：“畜牲，你运气好！”
他摇晃着上楼，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
梦中，郑威再次梦见了老友李毛毛，和李毛毛那条金黄色的领带。
郑威再一次从相同的梦中惊醒。
57
时间过去一天又一天，眼看蔡老三案基本又陷入无望，花洲市公安局局长吕长泉明显感觉自己正在加速老化，每天上班，他都要站在花洲市公安局大楼七楼局长办公室，木然对着楼下的车龙，发一阵呆。
吕长泉最欣赏的部下是陈庆来，快枪陈庆来。陈庆来三十二岁时，吕长泉力排众议，提陈庆来为东洲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三年之后，陈庆来三十五岁，又提为东洲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此时，花洲警方上下无不视陈庆来为“住七楼的人”。
在花洲警察嘴里，“住七楼的人”，意思是当上花洲市公安局局长。局长办公室，从一九五零年开始，就设在花洲市公安局大楼的七楼。
如果说陈庆来的提升稍微让人有点觉得意外的话——他有本事，但毕竟太年轻——那么，他的死，就不仅仅是意外了。
陈庆来的死，震动了花洲，震动了全省，震动了公安部。
时间过去一天又一天，眼看蔡老三案基本又陷入无望，花洲市公安局局长吕长泉明显感觉自己正在加速老化，每天上班，他都要站在花洲市公安局大楼七楼局长办公室，木然对着楼下的车龙，发一阵呆。
吕长泉最欣赏的部下是陈庆来，快枪陈庆来。陈庆来三十二岁时，吕长泉力排众议，提陈庆来为东洲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三年之后，陈庆来三十五岁，又提为东洲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此时，花洲警方上下无不视陈庆来为“住七楼的人”。
在花洲警察嘴里，“住七楼的人”，意思是当上花洲市公安局局长。局长办公室，从一九五零年开始，就设在花洲市公安局大楼的七楼。
如果说陈庆来的提升稍微让人有点觉得意外的话——他有本事，但毕竟太年轻——那么，他的死，就不仅仅是意外了。
陈庆来的死，震动了花洲，震动了全省，震动了公安部。
58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古国强、郑威、李毛毛、赵平、赵安、刘建设，六人的合作已经纯熟。
天气很冷，古国强顶北风，踩三轮车在东洲看了个盘子，青山路一百三十七号，花洲剧团的宿舍。剧团本不是有钱地方，古国强之所以看中，因为他发现此处住有老板，三楼，最东边一户，肯定有钱。
青山路一百三十七号，花洲剧团的老宿舍地，有权有钱的都搬去了十里地外的新宿舍，这里剩下老弱病残，却也有隐情。
三楼最东边，住的是过气舞蹈明星邹思影，三十五岁，丰姿犹存。邹思影跟团长闹掰了，上戏的机会一月比一月少。邹思影跟老公离婚，情人一年比一年多。到一九九七年夏天，邹思影跟了韩爱国，花洲最大的连锁酒楼老板。韩爱国不定期到花洲剧团老宿舍过夜，本来他跟邹思影说给她另外买房子，终究没有买。
韩爱国每次由司机开车送到剧团老宿舍楼下，趁黑自己一个人上楼，到三楼走到最东头，开门，进屋，性交。
古国强知道“花罗汉”韩爱国，他跟了三次，摸清了活动规律，也看好了地方，跟其他人一说，决定马上动手。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古国强、郑威、李毛毛、赵平、赵安、刘建设，六人的合作已经纯熟。
天气很冷，古国强顶北风，踩三轮车在东洲看了个盘子，青山路一百三十七号，花洲剧团的宿舍。剧团本不是有钱地方，古国强之所以看中，因为他发现此处住有老板，三楼，最东边一户，肯定有钱。
青山路一百三十七号，花洲剧团的老宿舍地，有权有钱的都搬去了十里地外的新宿舍，这里剩下老弱病残，却也有隐情。
三楼最东边，住的是过气舞蹈明星邹思影，三十五岁，丰姿犹存。邹思影跟团长闹掰了，上戏的机会一月比一月少。邹思影跟老公离婚，情人一年比一年多。到一九九七年夏天，邹思影跟了韩爱国，花洲最大的连锁酒楼老板。韩爱国不定期到花洲剧团老宿舍过夜，本来他跟邹思影说给她另外买房子，终究没有买。
韩爱国每次由司机开车送到剧团老宿舍楼下，趁黑自己一个人上楼，到三楼走到最东头，开门，进屋，性交。
古国强知道“花罗汉”韩爱国，他跟了三次，摸清了活动规律，也看好了地方，跟其他人一说，决定马上动手。
59
青山路之于东洲，总令人产生错觉，以为迷路到了西洲。
青山路是东洲区罕见的几条破落街之一，曲折幽深，路灯经常泯灭。剧团老宿舍是一栋灰白楼，六层，就一个出入口，前后通，穿堂风顺畅刮过。每层都是由东往西直贯的大走廊，每户的大门都接着走廊，走廊都堆满杂物，留出一条窄道走人。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九日，夜，青山路剧团老宿舍前一百米左右。
天已经冰冷，古国强缩在三轮车上，帽子压得很低，好像在打盹儿，其实眼睛一刻也没停止运动。他的三轮车夫一样畏葸的眼珠子，紧咬住脚下的路，韩爱国的来路。
剧团老宿舍一楼出口里面的拐角地，郑威李毛毛蹲着抽烟，两人都披大围巾，挡住大半边脸。偶尔有人进出宿舍楼，基本没人注意他们，这地方经常有人蹲着抽烟，不出奇。宿舍的楼梯上，二楼到四楼，赵平跟刘建设上上下下慢慢走，也很少撞上人。这大冷天的，除了心里有事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出门。
韩爱国在自己店里吃过饭，剔了牙，喝好茶，穿大衣出门，司机早就候着了，也不必老板开腔，知道该往哪儿。
韩爱国跨进剧团宿舍楼门洞时，偶然注意到了拐角地蹲着的两人，接着他留意到那两人跟在他后面上楼。韩爱国多了个心眼，他不时低头瞟跟他差半层楼的那两人，加快了上楼的步子。
当韩爱国看到那两人也加快步子，他感觉要出事，他一边继续加快步子，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拽出了跟砖头一样的“大哥大”，直接摁了110报警，但他听到的是电话无法拨出的提示音，一看电话，原来根本没有信号。
韩爱国有点慌神，他在楼梯奔跑向上，他看到那两人也在奔跑。
当撞上正在下楼的一个大个子男人时，韩爱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来人了，楼下那两个王八蛋不能朝我动手了。但是韩爱国很快感觉自己透不过气，脖子被一只大手卡紧了，随即他看见另一个蒙着脸的大个子男人拎把长枪靠近，枪口直接杵在他太阳穴上，耳边传来嘶哑的话声：“如果出声，打死你！”
韩爱国不敢动，这时他看见楼下那两人也到了，其中一人说：“快走，好像楼上有人下来了。”
拿枪的大个子手脚很快，韩爱国还没反应过来，枪已经伸进他大衣，通过竖起的衣领，顶住了他后脖子。
在那么一两个瞬间，韩爱国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铁器冰凉地告诉他：是真枪。韩爱国没敢喊叫。
在外人看来，赵平跟刘建设亲热地扶着韩爱国下楼，当然，韩爱国的脸也被围巾遮住大半，如果外人看见三个人都遮住脸一起走——不，是五个人，后面还有两个，也遮着脸——可是当时没有外人看见这一场景，韩爱国打消了心底残存的唯一一丝求救的念头。
赵平们走出剧团门洞的时候，古国强的三轮车已经靠着停在那里了，郑威一把拉开车帘子，赵平刘建设把韩爱国架上了车厢。韩爱国嘴里立即塞进一个纱手套，一大块黑布蒙住整个头部。
三轮车马达响起，柴油味浓烈，一溜烟离开青山路。
青山路之于东洲，总令人产生错觉，以为迷路到了西洲。
青山路是东洲区罕见的几条破落街之一，曲折幽深，路灯经常泯灭。剧团老宿舍是一栋灰白楼，六层，就一个出入口，前后通，穿堂风顺畅刮过。每层都是由东往西直贯的大走廊，每户的大门都接着走廊，走廊都堆满杂物，留出一条窄道走人。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九日，夜，青山路剧团老宿舍前一百米左右。
天已经冰冷，古国强缩在三轮车上，帽子压得很低，好像在打盹儿，其实眼睛一刻也没停止运动。他的三轮车夫一样畏葸的眼珠子，紧咬住脚下的路，韩爱国的来路。
剧团老宿舍一楼出口里面的拐角地，郑威李毛毛蹲着抽烟，两人都披大围巾，挡住大半边脸。偶尔有人进出宿舍楼，基本没人注意他们，这地方经常有人蹲着抽烟，不出奇。宿舍的楼梯上，二楼到四楼，赵平跟刘建设上上下下慢慢走，也很少撞上人。这大冷天的，除了心里有事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出门。
韩爱国在自己店里吃过饭，剔了牙，喝好茶，穿大衣出门，司机早就候着了，也不必老板开腔，知道该往哪儿。
韩爱国跨进剧团宿舍楼门洞时，偶然注意到了拐角地蹲着的两人，接着他留意到那两人跟在他后面上楼。韩爱国多了个心眼，他不时低头瞟跟他差半层楼的那两人，加快了上楼的步子。
当韩爱国看到那两人也加快步子，他感觉要出事，他一边继续加快步子，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拽出了跟砖头一样的“大哥大”，直接摁了110报警，但他听到的是电话无法拨出的提示音，一看电话，原来根本没有信号。
韩爱国有点慌神，他在楼梯奔跑向上，他看到那两人也在奔跑。
当撞上正在下楼的一个大个子男人时，韩爱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来人了，楼下那两个王八蛋不能朝我动手了。但是韩爱国很快感觉自己透不过气，脖子被一只大手卡紧了，随即他看见另一个蒙着脸的大个子男人拎把长枪靠近，枪口直接杵在他太阳穴上，耳边传来嘶哑的话声：“如果出声，打死你！”
韩爱国不敢动，这时他看见楼下那两人也到了，其中一人说：“快走，好像楼上有人下来了。”
拿枪的大个子手脚很快，韩爱国还没反应过来，枪已经伸进他大衣，通过竖起的衣领，顶住了他后脖子。
在那么一两个瞬间，韩爱国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铁器冰凉地告诉他：是真枪。韩爱国没敢喊叫。
在外人看来，赵平跟刘建设亲热地扶着韩爱国下楼，当然，韩爱国的脸也被围巾遮住大半，如果外人看见三个人都遮住脸一起走——不，是五个人，后面还有两个，也遮着脸——可是当时没有外人看见这一场景，韩爱国打消了心底残存的唯一一丝求救的念头。
赵平们走出剧团门洞的时候，古国强的三轮车已经靠着停在那里了，郑威一把拉开车帘子，赵平刘建设把韩爱国架上了车厢。韩爱国嘴里立即塞进一个纱手套，一大块黑布蒙住整个头部。
三轮车马达响起，柴油味浓烈，一溜烟离开青山路。
60
第二天上午九时，韩爱国给老婆丘慧英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被绑了，让丘慧英赶紧去银行提三百万现金，不准报警。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丘慧英陷入沉思。
丘慧英很清楚刚才电话里确实是韩爱国的声音，她同时更清楚老公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她的第一感是韩爱国没有被绑架，可能是要挪钱给剧团那个婊子。丘慧英的第二感才是：韩爱国应该是被绑架了，因为如果他要送钱给那个婊子，根本不用给自己打电话，直接去银行取钱就完了，再说了，剧团那个婊子再好，也不值三百万。丘慧英深深了解韩爱国，他不会给任何女人三百万，三十万顶天了。
想到这里，丘慧英镇定自若，毫不犹豫报了警。
丘慧英陷入沉思的同时，古国强也陷入沉思，他坐在花洲农药厂废弃的仓库沉思，他对面躺着被蒙住眼睛的韩爱国。
在决定动手之前，古国强就选好了农药厂仓库来藏肉票，他认定这里永远不会有人找来。事实也是如此。农药厂位于北洲区，偏远，同时没人愿意去残留有剧毒药品的老仓库，并在那里逗留。这种地方不适合干任何事，谈判、谈心或者谈恋爱。
韩爱国给老婆打完电话后，古国强拿回“大哥大”仔细端详。是的，三百万非常诱人，可是，跟自己的性命相比，三百万仍然是次要的。古国强走到另一间仓库，把“大哥大”扔给刘建设：把它砸碎，带出去，走远点，分散丢在不同地方。
刘建设走了，古国强转向郑威和李毛毛，说：“他老婆是不是报警，谁也不知道；昨天虽然大家都蒙了脸，我总觉得不踏实，难说被他看见了什么……这样，你们现在过去，把他眼睛办了。”
郑威问：“现在？”
古国强答：“马上！”
李毛毛有些迟疑：“等他家拿了钱也不迟吧？”
古国强不容置疑：“不行，立刻就去！先瞎眼睛，如果没办法，只好把他弄死。”
郑威李毛毛走到隔壁，赵平已经把韩爱国捆在柱子上，嘴里的纱手套依旧还塞着。
赵平退到一边。
郑威上前，用封口透明胶带纸层层捆扎，将韩爱国的头跟柱子固定起来。
李毛毛拿下韩爱国眼睛上的黑布。韩爱国眼神迷茫，看着眼前的蒙面人，看着他拿出一支细细的注射用针筒。
虽然心下慌乱惧怕，但韩爱国还是注意到针管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的。韩爱国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心下更惧，却只能在喉咙里挤出不成片段的嚎叫。
李毛毛从身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根针头，注射用针头，接在针筒上，上前两步，靠住韩爱国。
第二天上午九时，韩爱国给老婆丘慧英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被绑了，让丘慧英赶紧去银行提三百万现金，不准报警。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丘慧英陷入沉思。
丘慧英很清楚刚才电话里确实是韩爱国的声音，她同时更清楚老公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她的第一感是韩爱国没有被绑架，可能是要挪钱给剧团那个婊子。丘慧英的第二感才是：韩爱国应该是被绑架了，因为如果他要送钱给那个婊子，根本不用给自己打电话，直接去银行取钱就完了，再说了，剧团那个婊子再好，也不值三百万。丘慧英深深了解韩爱国，他不会给任何女人三百万，三十万顶天了。
想到这里，丘慧英镇定自若，毫不犹豫报了警。
丘慧英陷入沉思的同时，古国强也陷入沉思，他坐在花洲农药厂废弃的仓库沉思，他对面躺着被蒙住眼睛的韩爱国。
在决定动手之前，古国强就选好了农药厂仓库来藏肉票，他认定这里永远不会有人找来。事实也是如此。农药厂位于北洲区，偏远，同时没人愿意去残留有剧毒药品的老仓库，并在那里逗留。这种地方不适合干任何事，谈判、谈心或者谈恋爱。
韩爱国给老婆打完电话后，古国强拿回“大哥大”仔细端详。是的，三百万非常诱人，可是，跟自己的性命相比，三百万仍然是次要的。古国强走到另一间仓库，把“大哥大”扔给刘建设：把它砸碎，带出去，走远点，分散丢在不同地方。
刘建设走了，古国强转向郑威和李毛毛，说：“他老婆是不是报警，谁也不知道；昨天虽然大家都蒙了脸，我总觉得不踏实，难说被他看见了什么……这样，你们现在过去，把他眼睛办了。”
郑威问：“现在？”
古国强答：“马上！”
李毛毛有些迟疑：“等他家拿了钱也不迟吧？”
古国强不容置疑：“不行，立刻就去！先瞎眼睛，如果没办法，只好把他弄死。”
郑威李毛毛走到隔壁，赵平已经把韩爱国捆在柱子上，嘴里的纱手套依旧还塞着。
赵平退到一边。
郑威上前，用封口透明胶带纸层层捆扎，将韩爱国的头跟柱子固定起来。
李毛毛拿下韩爱国眼睛上的黑布。韩爱国眼神迷茫，看着眼前的蒙面人，看着他拿出一支细细的注射用针筒。
虽然心下慌乱惧怕，但韩爱国还是注意到针管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的。韩爱国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心下更惧，却只能在喉咙里挤出不成片段的嚎叫。
李毛毛从身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根针头，注射用针头，接在针筒上，上前两步，靠住韩爱国。
61
李毛毛突然举起注射器，猛地插进韩爱国左眼。
62
韩爱国疯狂挣扎，差点脱离捆绑。
一条血线，从他左眼滴下。
韩爱国昏了过去。
李毛毛接着扎韩爱国右眼，韩爱国甚至都不再有反应。
郑威拆散几支香烟，用烟丝堵韩爱国双眼，止血。
李毛毛突然举起注射器，猛地插进韩爱国左眼。
62
韩爱国疯狂挣扎，差点脱离捆绑。
一条血线，从他左眼滴下。
韩爱国昏了过去。
李毛毛接着扎韩爱国右眼，韩爱国甚至都不再有反应。
郑威拆散几支香烟，用烟丝堵韩爱国双眼，止血。
63
接到丘慧英报案后，警察立即开始走访调查。因为案发在东洲，韩爱国是东洲人，他的主要产业也在东洲，东洲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自然成为案子的主办单位，东洲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陈庆来自然成为案子负责人。
走访现场找目击者、询问家属查社会关系、监听当事人住宅电话和手提电话，等等，都是必然的功课。
陈庆来分派下去后，坐在办公室喝茶，想：三百万!哼，胃口倒不小，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下？不过话说回来，花洲有日子没发这么大的案子了，好，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够不够做我的对手？
韩爱国案很快跟近两年发的其它三起绑架案联系起来。那三起案子都没破，交了赎金被放的事主都说，绑匪有枪，一共三到四个人。三个肉票都是晚上被绑，其中两人是半夜遭入室绑走。
虽然还不能证实韩爱国案的绑匪也有枪，但十七年的经验告诉陈庆来，那三起积案，应该跟眼前的韩爱国案有关系。能三次绑架拿到赎金又不被抓住，这些人也算不简单。
韩爱国打电话回家后的中午十二点半，丘慧英家的电话响了，一个男人问丘慧英钱准备好没有。丘慧英按警察教的，说三百万太多，能不能五十万赎人。对方拒绝。男人跟丘慧英说，三百万，傍晚六点前必须到位，到时他会通知交钱地点。
警察很快查到，电话是西洲一个磁卡电话话亭打出，当然，便衣到达后，早没了现场，附近也没人注意到打电话的男人。
傍晚六时过一分，丘慧英接到第二个电话，她告诉那男人，只筹到七十万现金，实在没有办法了。男人马上挂了电话。
十五分钟后，丘慧英接到第三个电话，男人说再给她半天时间，三百万，没有的话就杀人。
第二天下午二时，丘慧英接到第四个电话，她告诉那男人，钱准备好了。男人让她把钱送到东洲万客超市后门。丘慧英说一个人拿不动那么多钱，自己的弟弟也要一起去。男人说，等着。
五分钟后，男人第五个电话来了："让你弟弟一起去，不过到了地方，他必须马上坐车离开。"
丘慧英问："那我老公呢？"
男人："拿到钱，自然放人……喂，我说，你弟弟不会刚好是警察吧？"
丘慧英："我没有报警，没有。"
男人说了句"马上去万客超市"，立即就挂断电话。
接到丘慧英报案后，警察立即开始走访调查。因为案发在东洲，韩爱国是东洲人，他的主要产业也在东洲，东洲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自然成为案子的主办单位，东洲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陈庆来自然成为案子负责人。
走访现场找目击者、询问家属查社会关系、监听当事人住宅电话和手提电话，等等，都是必然的功课。
陈庆来分派下去后，坐在办公室喝茶，想：三百万!哼，胃口倒不小，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下？不过话说回来，花洲有日子没发这么大的案子了，好，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够不够做我的对手？
韩爱国案很快跟近两年发的其它三起绑架案联系起来。那三起案子都没破，交了赎金被放的事主都说，绑匪有枪，一共三到四个人。三个肉票都是晚上被绑，其中两人是半夜遭入室绑走。
虽然还不能证实韩爱国案的绑匪也有枪，但十七年的经验告诉陈庆来，那三起积案，应该跟眼前的韩爱国案有关系。能三次绑架拿到赎金又不被抓住，这些人也算不简单。
韩爱国打电话回家后的中午十二点半，丘慧英家的电话响了，一个男人问丘慧英钱准备好没有。丘慧英按警察教的，说三百万太多，能不能五十万赎人。对方拒绝。男人跟丘慧英说，三百万，傍晚六点前必须到位，到时他会通知交钱地点。
警察很快查到，电话是西洲一个磁卡电话话亭打出，当然，便衣到达后，早没了现场，附近也没人注意到打电话的男人。
傍晚六时过一分，丘慧英接到第二个电话，她告诉那男人，只筹到七十万现金，实在没有办法了。男人马上挂了电话。
十五分钟后，丘慧英接到第三个电话，男人说再给她半天时间，三百万，没有的话就杀人。
第二天下午二时，丘慧英接到第四个电话，她告诉那男人，钱准备好了。男人让她把钱送到东洲万客超市后门。丘慧英说一个人拿不动那么多钱，自己的弟弟也要一起去。男人说，等着。
五分钟后，男人第五个电话来了："让你弟弟一起去，不过到了地方，他必须马上坐车离开。"
丘慧英问："那我老公呢？"
男人："拿到钱，自然放人……喂，我说，你弟弟不会刚好是警察吧？"
丘慧英："我没有报警，没有。"
男人说了句"马上去万客超市"，立即就挂断电话。
64
与此同时，数十便衣已经悄悄将万客超市里里外外全部盯死，四个狙击手，全方位控制了万客超市后门。
半个小时后，丘慧英跟弟弟——陈庆来到达万客后门。丘慧英提着一个小箱子，里面五十万。陈庆来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啥也没有。
陈庆来设计，对方有人来取钱的话，给他五十万，就说另一个箱子里是二百五十万，要见到韩爱国才能给。
丘慧英陈庆来等了十分钟左右，丘慧英手中的“大哥大”响了，男人让她跟弟弟立刻去东洲另一头，在花江广场交钱。
到这时，陈庆来感觉有点不好，他开始后悔没有把三百万都带出来。万客超市附近肯定有绑匪的人。陈庆来想。他立即传出秘密指令，三个狙击手、十二个便衣悄悄赶往花江广场，其他人待命。
古国强一直在万客后门一百米处的一家面店里，这个店是三轮车夫、搬运工的集散地，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注意他们。
古国强注意到了万客附近异常的人员情况，他更注意拎着小箱子的丘慧英和拎着大箱子的男人，他想箱子里应该是钱。他等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表，时间已到，刘建设应该给那女人打电话了。很快，那女人和男人匆匆离开。古国强继续等，大概两分钟后，他看见一个背着长条盒子的精壮男子快步走过面店。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狙击手吧？古国强想。
事已至此，古国强知道必须有所选择了。
古国强一边吃面，一边思考，感觉按自己的设计，钱还是能到手。古国强心头奇怪地浮上一个决定：做完这一次，我们就不做了。
古国强出门上大街，叫了辆三轮车往北洲去，将到农药厂时，他下了车，步行，故意绕点路，潜进仓库，李毛毛迎上来说：“我们弄到了一辆面包，换了车牌，郑威开着，现在躲在南洲一个地方。”
古国强说：“好。你现在去找刘建设，让他马上到东洲，在那里换不同的磁卡电话联系各方，其它还按原计划。然后你去找郑威，你们开车回这里来。”
李毛毛走后，古国强赵平开始检查枪，两把五连发猎枪。查过枪，推上子弹。
“车夫”古国强缓缓说：“兄弟，就看这一把了。”
“铁拳”赵平一贯比较冷静：“强哥，我明白。”
古国强：“我跟你说，韩爱国的女人已经报案，我看见了警察。”
赵平：“那……我们还做吗？”
古国强：“你怕了？”
赵平：“强哥，我几时怕过？”
古国强：“好！你只跟我练过一次枪，我要再交代你，什么都不要想，手就不会抖。”
赵平：“放心！上次我打兔子比你打得还准呢！”
古国强：“‘铁拳’，你知道，这些人里面我最看重你。李毛毛吸粉，郑威烂嫖，刘建设胆小，你弟弟赵安，身体又不好。兄弟，就看我们的了。”
赵平还是冷静：“强哥，你放心。”
与此同时，数十便衣已经悄悄将万客超市里里外外全部盯死，四个狙击手，全方位控制了万客超市后门。
半个小时后，丘慧英跟弟弟——陈庆来到达万客后门。丘慧英提着一个小箱子，里面五十万。陈庆来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啥也没有。
陈庆来设计，对方有人来取钱的话，给他五十万，就说另一个箱子里是二百五十万，要见到韩爱国才能给。
丘慧英陈庆来等了十分钟左右，丘慧英手中的“大哥大”响了，男人让她跟弟弟立刻去东洲另一头，在花江广场交钱。
到这时，陈庆来感觉有点不好，他开始后悔没有把三百万都带出来。万客超市附近肯定有绑匪的人。陈庆来想。他立即传出秘密指令，三个狙击手、十二个便衣悄悄赶往花江广场，其他人待命。
古国强一直在万客后门一百米处的一家面店里，这个店是三轮车夫、搬运工的集散地，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注意他们。
古国强注意到了万客附近异常的人员情况，他更注意拎着小箱子的丘慧英和拎着大箱子的男人，他想箱子里应该是钱。他等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表，时间已到，刘建设应该给那女人打电话了。很快，那女人和男人匆匆离开。古国强继续等，大概两分钟后，他看见一个背着长条盒子的精壮男子快步走过面店。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狙击手吧？古国强想。
事已至此，古国强知道必须有所选择了。
古国强一边吃面，一边思考，感觉按自己的设计，钱还是能到手。古国强心头奇怪地浮上一个决定：做完这一次，我们就不做了。
古国强出门上大街，叫了辆三轮车往北洲去，将到农药厂时，他下了车，步行，故意绕点路，潜进仓库，李毛毛迎上来说：“我们弄到了一辆面包，换了车牌，郑威开着，现在躲在南洲一个地方。”
古国强说：“好。你现在去找刘建设，让他马上到东洲，在那里换不同的磁卡电话联系各方，其它还按原计划。然后你去找郑威，你们开车回这里来。”
李毛毛走后，古国强赵平开始检查枪，两把五连发猎枪。查过枪，推上子弹。
“车夫”古国强缓缓说：“兄弟，就看这一把了。”
“铁拳”赵平一贯比较冷静：“强哥，我明白。”
古国强：“我跟你说，韩爱国的女人已经报案，我看见了警察。”
赵平：“那……我们还做吗？”
古国强：“你怕了？”
赵平：“强哥，我几时怕过？”
古国强：“好！你只跟我练过一次枪，我要再交代你，什么都不要想，手就不会抖。”
赵平：“放心！上次我打兔子比你打得还准呢！”
古国强：“‘铁拳’，你知道，这些人里面我最看重你。李毛毛吸粉，郑威烂嫖，刘建设胆小，你弟弟赵安，身体又不好。兄弟，就看我们的了。”
赵平还是冷静：“强哥，你放心。”
65
刘建设打一个电话就换一个地方。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二日，从小在花洲长大活了三十多年的刘建设也没跑过像这天的这么多地方。
他指挥韩爱国的老婆丘慧英，从万客超市到花江广场，再到花洲三中、福西茶楼、西洲工商局，等等。下午五时，刘建设已经到了北洲，离农药厂不远的地方，他给丘慧英打了倒数第二个电话。
刘建设在电话里说：“你马上打的士，去和源县城，你一个人！”
丘慧英说：“我一个人拿不动两个箱子，再说，我正发烧，实在不行。”
刘建设：“那你跟你弟弟去，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陈庆来立即安排人去和源，并第一时间通知了和源公安局，要求增援。
丘慧英陈庆来到达和源县城时，天早黑了。丘慧英刚想喝口水，“大哥大”响了。
刘建设这次说：“你让的士马上去小兰乡，停在尤口村通往乡政府的新修的马路上，到时你能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你把钱给车上人就行了。”
丘慧英问：“那我老公呢？”
刘建设：“你给钱，我们马上放人。”
丘慧英：“那我怎么知道我老公现在还活着？”
刘建设：“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不过我劝你最好相信。”
路上，陈庆来紧张地给和源公安局局长打电话，弄清楚了尤口村一带的地形。
一大片开阔地，因为刚修路，连树都还没种上，视野很好，当然，绑匪的视野同样好。狙击手肯定无法施展，哪怕多去一辆车，绑匪都会知道事情不对，说不定就杀人质。
陈庆来知道，绑匪筹划精细，事情非常棘手。单看选的这个地方，这帮人就是高手。陈庆来少有地赞了一句。
和源公安局已经在进出小兰乡的所有道路安排了拦截，为防备绑匪可能的耳目，所有参与拦截的人员都在丘慧英陈庆来乘坐的出租车进入小兰乡十五分钟后才就位。陈庆来十五个同事，分乘五辆摩托车分头进入尤口村。
的士很快到了尤口村，远远就能看见一辆白色面包车。
下车后，陈庆来放下大箱子，让丘慧英坐在上面。他自己提着小箱子朝面包车慢慢靠近。他视力良好，借助天光，暗夜中看见车上有三人，驾驶位一人，第二排一人，末排一人，车窗都拉开了。
陈庆来走到离车大约六十米时，坐第二排的出声了：“你站住！让那女人过来！”
陈庆来大喊：“我姐姐病了，发烧，又折腾了这大半天，她实在顶不住了！”
第二排的问：“为什么不把大箱子也拿过来？”
陈庆来：“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小箱子里装了五十万，大箱子里装了剩下的，我先给你们小箱子，你们让我姐夫打个电话给我姐姐，然后我再把大箱子拿给你们！”
刘建设打一个电话就换一个地方。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二日，从小在花洲长大活了三十多年的刘建设也没跑过像这天的这么多地方。
他指挥韩爱国的老婆丘慧英，从万客超市到花江广场，再到花洲三中、福西茶楼、西洲工商局，等等。下午五时，刘建设已经到了北洲，离农药厂不远的地方，他给丘慧英打了倒数第二个电话。
刘建设在电话里说：“你马上打的士，去和源县城，你一个人！”
丘慧英说：“我一个人拿不动两个箱子，再说，我正发烧，实在不行。”
刘建设：“那你跟你弟弟去，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陈庆来立即安排人去和源，并第一时间通知了和源公安局，要求增援。
丘慧英陈庆来到达和源县城时，天早黑了。丘慧英刚想喝口水，“大哥大”响了。
刘建设这次说：“你让的士马上去小兰乡，停在尤口村通往乡政府的新修的马路上，到时你能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你把钱给车上人就行了。”
丘慧英问：“那我老公呢？”
刘建设：“你给钱，我们马上放人。”
丘慧英：“那我怎么知道我老公现在还活着？”
刘建设：“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不过我劝你最好相信。”
路上，陈庆来紧张地给和源公安局局长打电话，弄清楚了尤口村一带的地形。
一大片开阔地，因为刚修路，连树都还没种上，视野很好，当然，绑匪的视野同样好。狙击手肯定无法施展，哪怕多去一辆车，绑匪都会知道事情不对，说不定就杀人质。
陈庆来知道，绑匪筹划精细，事情非常棘手。单看选的这个地方，这帮人就是高手。陈庆来少有地赞了一句。
和源公安局已经在进出小兰乡的所有道路安排了拦截，为防备绑匪可能的耳目，所有参与拦截的人员都在丘慧英陈庆来乘坐的出租车进入小兰乡十五分钟后才就位。陈庆来十五个同事，分乘五辆摩托车分头进入尤口村。
的士很快到了尤口村，远远就能看见一辆白色面包车。
下车后，陈庆来放下大箱子，让丘慧英坐在上面。他自己提着小箱子朝面包车慢慢靠近。他视力良好，借助天光，暗夜中看见车上有三人，驾驶位一人，第二排一人，末排一人，车窗都拉开了。
陈庆来走到离车大约六十米时，坐第二排的出声了：“你站住！让那女人过来！”
陈庆来大喊：“我姐姐病了，发烧，又折腾了这大半天，她实在顶不住了！”
第二排的问：“为什么不把大箱子也拿过来？”
陈庆来：“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小箱子里装了五十万，大箱子里装了剩下的，我先给你们小箱子，你们让我姐夫打个电话给我姐姐，然后我再把大箱子拿给你们！”
66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二日，风很大。
大风断续地吹。
古国强坐在面包车第二排，他真切地感到自己背上的汗。
古国强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他知道他肯定是警察。
古国强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女人和大箱子，做了一个缓慢的吞咽动作。
时间暂停。
大概一分钟后，古国强仍然盯着男人，嘴里发出蚊吟般声音：“前面的，准备随时开车。后面的，准备开枪。”
前面蒙着头的，是郑威。后面蒙着头的，是赵平。
两人都没有说话。
郑威一直就没关掉发动机，而赵平跟古国强一样，腿上搁着猎枪，手指勾住扳机，盯着车外的男人。
古国强喊：“让的士走！把箱子打开给我看看！”
67
陈庆来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没拉拉链，露出里面的毛衣。
陈庆来不拉拉链，不是因为他热，或不怕冷，是为了抽枪，他的枪在他左胳肢窝下，他能在零点六五秒内抽出枪，两秒后，他的对手一定就倒下了。
快枪陈庆来，花洲警察之星，黑白两道皆享大名。
当然，知道他相貌的黑道朋友为数不多，至少面包车里的三位就没见过他。
陈庆来朝后面吼：“的士，走，越远越好。”
开的士的是陈庆来一个部下，现场自己人又少一个。
陈庆来决定以静制动，争取多掌握绑匪的信息，如果能现场控制当然最好。
陈庆来把箱子拎到身前，打开，把里面的钱展示给绑匪。
绑匪立即让他把箱子送到车前。
大风断续地吹。
陈庆来不紧不慢走向面包车，心中计算抽枪的距离。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二日，风很大。
大风断续地吹。
古国强坐在面包车第二排，他真切地感到自己背上的汗。
古国强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他知道他肯定是警察。
古国强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女人和大箱子，做了一个缓慢的吞咽动作。
时间暂停。
大概一分钟后，古国强仍然盯着男人，嘴里发出蚊吟般声音：“前面的，准备随时开车。后面的，准备开枪。”
前面蒙着头的，是郑威。后面蒙着头的，是赵平。
两人都没有说话。
郑威一直就没关掉发动机，而赵平跟古国强一样，腿上搁着猎枪，手指勾住扳机，盯着车外的男人。
古国强喊：“让的士走！把箱子打开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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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来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没拉拉链，露出里面的毛衣。
陈庆来不拉拉链，不是因为他热，或不怕冷，是为了抽枪，他的枪在他左胳肢窝下，他能在零点六五秒内抽出枪，两秒后，他的对手一定就倒下了。
快枪陈庆来，花洲警察之星，黑白两道皆享大名。
当然，知道他相貌的黑道朋友为数不多，至少面包车里的三位就没见过他。
陈庆来朝后面吼：“的士，走，越远越好。”
开的士的是陈庆来一个部下，现场自己人又少一个。
陈庆来决定以静制动，争取多掌握绑匪的信息，如果能现场控制当然最好。
陈庆来把箱子拎到身前，打开，把里面的钱展示给绑匪。
绑匪立即让他把箱子送到车前。
大风断续地吹。
陈庆来不紧不慢走向面包车，心中计算抽枪的距离。
68
古国强盯着走来的男人，想：不是警察是什么，一般人这时走路能这么稳？
古国强再次压低声音说：“前面的，挂上挡；后面的，那男人右手一动就开枪，他右手不动，就不要开枪，等着接钱。”
69
陈庆来目测了跟绑匪的距离，他定了定神，想：还有一步！再往前一步我就能控制场面！
大风继续断续地吹。
陈庆来往前迈步，他出了左脚，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随着右脚的跟上，右手同时抽枪。
大风继续断续地吹。
本来风一直从他背后来，但这时——都是宿命——风突然打了个旋，朝他迎面过来。
风掀开了陈庆来的皮夹克，把他的“六四”的枪暴露出来。
70
古国强的视力良好程度不亚于陈庆来。
加上他坐在面包车上，在旷野里呆了有一阵子了，眼睛完全适应了周遭的光线。
他看见了后者腋下的枪。
古国强盯着走来的男人，想：不是警察是什么，一般人这时走路能这么稳？
古国强再次压低声音说：“前面的，挂上挡；后面的，那男人右手一动就开枪，他右手不动，就不要开枪，等着接钱。”
69
陈庆来目测了跟绑匪的距离，他定了定神，想：还有一步！再往前一步我就能控制场面！
大风继续断续地吹。
陈庆来往前迈步，他出了左脚，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随着右脚的跟上，右手同时抽枪。
大风继续断续地吹。
本来风一直从他背后来，但这时——都是宿命——风突然打了个旋，朝他迎面过来。
风掀开了陈庆来的皮夹克，把他的“六四”的枪暴露出来。
70
古国强的视力良好程度不亚于陈庆来。
加上他坐在面包车上，在旷野里呆了有一阵子了，眼睛完全适应了周遭的光线。
他看见了后者腋下的枪。
71
陈庆来已经触到了枪把。
72
陈庆来没能拔出枪。
73
古国强在看见对方枪的同时，举枪的动作已经出手，也几乎在同时，他勾动了扳机。
古国强还听见一声枪响，他实在没有时间分辨，低吼了一声：开车！
74
远处的尤口村，一些摩托车发疯般窜出，那辆红色的士也迅速靠近。
都晚了。
陈庆来左胸和右颈侧各中一枪。
人在去医院的路上不行了。
75
各路口负责拦截绑匪的警察始终没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当晚至其后一周，小兰乡大搜捕，只抓到些偷东西的跟赌博的。
当晚稍晚些时候，在小兰乡尤后村三百米远的后山脚下，警察发现了那辆面包车。
郑威是小兰乡人，童年时曾在尤前村生活过，他知道尤后村的后山，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和源县城郊外。
事实上案发后一个小时，他们已经在和源县城郊外的国道上拦到了一辆过路的省内班车，很快就回到了花洲。郑威去了农药厂，叫走了负责看守的刘建设和李毛毛。走前给韩爱国松了绑，看他自己的运气了，瞎了眼能否走出仓库被人发现。韩爱国的运气不错，摸着离开了仓库和农药厂，被人送到派出所。但韩爱国无法给警方提供有用的信息。
花洲警方的侦查始终未能突破，也无可奈何。还要被人大代表骂“花洲警方无能”。
陈庆来已经触到了枪把。
72
陈庆来没能拔出枪。
73
古国强在看见对方枪的同时，举枪的动作已经出手，也几乎在同时，他勾动了扳机。
古国强还听见一声枪响，他实在没有时间分辨，低吼了一声：开车！
74
远处的尤口村，一些摩托车发疯般窜出，那辆红色的士也迅速靠近。
都晚了。
陈庆来左胸和右颈侧各中一枪。
人在去医院的路上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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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口负责拦截绑匪的警察始终没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当晚至其后一周，小兰乡大搜捕，只抓到些偷东西的跟赌博的。
当晚稍晚些时候，在小兰乡尤后村三百米远的后山脚下，警察发现了那辆面包车。
郑威是小兰乡人，童年时曾在尤前村生活过，他知道尤后村的后山，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和源县城郊外。
事实上案发后一个小时，他们已经在和源县城郊外的国道上拦到了一辆过路的省内班车，很快就回到了花洲。郑威去了农药厂，叫走了负责看守的刘建设和李毛毛。走前给韩爱国松了绑，看他自己的运气了，瞎了眼能否走出仓库被人发现。韩爱国的运气不错，摸着离开了仓库和农药厂，被人送到派出所。但韩爱国无法给警方提供有用的信息。
花洲警方的侦查始终未能突破，也无可奈何。还要被人大代表骂“花洲警方无能”。
76
古国强们在第三天的报纸上，知道那警察死了，而且死的警察是东洲分局的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长，大名鼎鼎。古国强清楚事情麻烦了，但按原计划，他们无一人外逃。外逃多半就漏了，因为呆在花洲，他们得以保全。
陈庆来案是花洲警方办案史上动静最大的一次，光小兰乡，所有十五岁以上，不分男女，全部被调查过滤，不用说有前科的两劳释放人员和正活跃的黑道人口了。
事发时陈庆来身上装有发射器，他的同事录下了现场声音，但是除了陈庆来自己的声音和风声，由于距离不够，绑匪的声音非常模糊，几无价值，只能估摸出是本地人。
可本地人多了。花洲不算四县，仅东南西北四区，就将近五百万人口。
到紧张气氛逐渐松弛，古国强把两把早就拆开的猎枪带到花洲钢铁厂，他事先跟老婆娘家一个亲戚说好了，晚班时到他车间烧点东西。亲戚曾借过古国强的钱，没有二话把他领到车间，让了一回烟，亲戚出去了，关上了车间门。
古国强从帆布包里拿出残枪，按亲戚的指导，拉开高炉的小铁门，把东西一样样丢入黄红色的烈焰之中。
看着日夜悬心的枪化作虚无，古国强美美地续上了一颗烟。
解决了枪的问题，古国强跟着要解决另一桩更大的麻烦。
“粉仔”李毛毛。
杀了警察，搞残肉票，却一分钱也没弄到，令李毛毛陷入深度恐惧。
为了镇压内心，他需要大量的粉，也就是需要大量的钱，但他没钱，常常痛得在郑威租住的房子满地乱滚。郑威根本按不住他。
在一次又一次爆发后，终于李毛毛彻底丧失理智，他咬着牙对郑威说：“赶紧去给我弄钱，否则我把杀警察的事说出去，警察挂红三十万块钱呢！”
郑威一把捂住李毛毛的嘴：“畜牲！你他妈想死啊！！”
李毛毛拨开郑威的手：“操，杀警察我又没份，最多参与绑架，我去给警察提供这么大的线索，不仅不判刑，还有奖金。”
郑威：“李毛毛，你是我爹！你是我亲爹！！！我怕你，跟我找强哥拿钱吧，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找事。”
李毛毛：“‘阎王’，只要你们给我供上粉，我叫你们亲爹。”
古国强陆续给过李毛毛十几次钱，差点把他掏空。
第一次给钱的时候，古国强就想弄死李毛毛，不为钱，因为李毛毛吸粉，亲爹都可以卖，总有一天会把所有事卖给警察领奖金。
古国强只能忍着，风声实在太紧，杀人容易出事。
一九九八年夏天，古国强郑威已经无法再忍，决定动手。警察查得也很松了。
古国强骑三轮车，车厢坐着赵平，到了郑威住地，开始等客。
从窗子后，郑威看见古国强的车来了，转身对躺在长沙发上吸烟的李毛毛说：“强哥来了，应该带了钱，我们下去吧，算来你也该买粉了。”
李毛毛高兴了：“哥哥，还是你了解我。”
两人下楼，招呼过后，也进车厢。李毛毛看见赵平也在，问：“你来干什么？”
赵平面无表情：“能干什么，给你送钱！”
李毛毛：“嗬，五百，还是平哥大方啊。”
赵平：“我们欠你的！说吧，去哪买粉？强哥说顺便送你去。”
李毛毛：“嘿！强哥，谢谢喽！”
古国强在驾驶座上冷笑：“少来这套！”
夜色中，已经放下帘子的三轮车不疾不徐走入夜色中。
李毛毛把钱揣进衣袋，想着即将到手的粉，高兴得开始打盹。
也不知道三轮车走了多久，反正从西洲到了南洲，又到了北洲，到了农药厂附近，郑威下车步行，到农药厂转了一圈，回头又上了三轮车，对古国强说：“可以。”
古国强把三轮车停在上次办事的仓库前，四处看看，万籁俱寂。
古国强走到车厢后，掀开帘子说：“赶紧。”
三人手脚都快，转眼把李毛毛搬进仓库。
仓库里有农药厂废弃的巨大陶瓮，以前用来装成品或原料，现在工厂倒了，陶瓮也没人管了。
三人合力，托着李毛毛，把他顺进其中一个陶瓮，他们放手时，瓮里传出沉闷的回响。
借助其它瓮，郑威赵平爬到瓮口，先盖上两层塑料纸，然后用绳子扎紧。
封好瓮口，三人迅速离开仓库，上三轮车消失在黑暗中。
古国强们在第三天的报纸上，知道那警察死了，而且死的警察是东洲分局的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长，大名鼎鼎。古国强清楚事情麻烦了，但按原计划，他们无一人外逃。外逃多半就漏了，因为呆在花洲，他们得以保全。
陈庆来案是花洲警方办案史上动静最大的一次，光小兰乡，所有十五岁以上，不分男女，全部被调查过滤，不用说有前科的两劳释放人员和正活跃的黑道人口了。
事发时陈庆来身上装有发射器，他的同事录下了现场声音，但是除了陈庆来自己的声音和风声，由于距离不够，绑匪的声音非常模糊，几无价值，只能估摸出是本地人。
可本地人多了。花洲不算四县，仅东南西北四区，就将近五百万人口。
到紧张气氛逐渐松弛，古国强把两把早就拆开的猎枪带到花洲钢铁厂，他事先跟老婆娘家一个亲戚说好了，晚班时到他车间烧点东西。亲戚曾借过古国强的钱，没有二话把他领到车间，让了一回烟，亲戚出去了，关上了车间门。
古国强从帆布包里拿出残枪，按亲戚的指导，拉开高炉的小铁门，把东西一样样丢入黄红色的烈焰之中。
看着日夜悬心的枪化作虚无，古国强美美地续上了一颗烟。
解决了枪的问题，古国强跟着要解决另一桩更大的麻烦。
“粉仔”李毛毛。
杀了警察，搞残肉票，却一分钱也没弄到，令李毛毛陷入深度恐惧。
为了镇压内心，他需要大量的粉，也就是需要大量的钱，但他没钱，常常痛得在郑威租住的房子满地乱滚。郑威根本按不住他。
在一次又一次爆发后，终于李毛毛彻底丧失理智，他咬着牙对郑威说：“赶紧去给我弄钱，否则我把杀警察的事说出去，警察挂红三十万块钱呢！”
郑威一把捂住李毛毛的嘴：“畜牲！你他妈想死啊！！”
李毛毛拨开郑威的手：“操，杀警察我又没份，最多参与绑架，我去给警察提供这么大的线索，不仅不判刑，还有奖金。”
郑威：“李毛毛，你是我爹！你是我亲爹！！！我怕你，跟我找强哥拿钱吧，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找事。”
李毛毛：“‘阎王’，只要你们给我供上粉，我叫你们亲爹。”
古国强陆续给过李毛毛十几次钱，差点把他掏空。
第一次给钱的时候，古国强就想弄死李毛毛，不为钱，因为李毛毛吸粉，亲爹都可以卖，总有一天会把所有事卖给警察领奖金。
古国强只能忍着，风声实在太紧，杀人容易出事。
一九九八年夏天，古国强郑威已经无法再忍，决定动手。警察查得也很松了。
古国强骑三轮车，车厢坐着赵平，到了郑威住地，开始等客。
从窗子后，郑威看见古国强的车来了，转身对躺在长沙发上吸烟的李毛毛说：“强哥来了，应该带了钱，我们下去吧，算来你也该买粉了。”
李毛毛高兴了：“哥哥，还是你了解我。”
两人下楼，招呼过后，也进车厢。李毛毛看见赵平也在，问：“你来干什么？”
赵平面无表情：“能干什么，给你送钱！”
李毛毛：“嗬，五百，还是平哥大方啊。”
赵平：“我们欠你的！说吧，去哪买粉？强哥说顺便送你去。”
李毛毛：“嘿！强哥，谢谢喽！”
古国强在驾驶座上冷笑：“少来这套！”
夜色中，已经放下帘子的三轮车不疾不徐走入夜色中。
李毛毛把钱揣进衣袋，想着即将到手的粉，高兴得开始打盹。
也不知道三轮车走了多久，反正从西洲到了南洲，又到了北洲，到了农药厂附近，郑威下车步行，到农药厂转了一圈，回头又上了三轮车，对古国强说：“可以。”
古国强把三轮车停在上次办事的仓库前，四处看看，万籁俱寂。
古国强走到车厢后，掀开帘子说：“赶紧。”
三人手脚都快，转眼把李毛毛搬进仓库。
仓库里有农药厂废弃的巨大陶瓮，以前用来装成品或原料，现在工厂倒了，陶瓮也没人管了。
三人合力，托着李毛毛，把他顺进其中一个陶瓮，他们放手时，瓮里传出沉闷的回响。
借助其它瓮，郑威赵平爬到瓮口，先盖上两层塑料纸，然后用绳子扎紧。
封好瓮口，三人迅速离开仓库，上三轮车消失在黑暗中。
77
往回倒一点儿时间，古国强记得自己的三轮车走到西洲闹市永福路的时候，车厢传来一阵短暂的抖动，他故意转动车把，使得车厢的抖动看上去是因为他没有把好方向所致，而不会让路人认为是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情。
三轮车到永福路时，郑威跟赵平对看一眼，然后轻声叫：“小毛，小毛。”
李毛毛睡得正香，没有反应。
郑威跟赵平再对看一眼，都点点头。郑威从裤兜里掏出一条领带，金黄色。因为李毛毛被赶出家门已经多年，基本过流浪生活，跟郑威聚头后，他就住到了郑威家。所以，郑威很容易就从壁橱里拿到了李毛毛的金黄色领带，夏天，李毛毛不系领带了。
当时车厢里三人的位置是：郑威跟李毛毛坐一边，赵平坐他们对面。
郑威掏出领带后，将领带仔细地从李毛毛脖子跟车厢壁的空隙穿过。这时赵平已经站起身。郑威发力拉紧领带的同时，赵平扑到李毛毛身上，右腿压住李毛毛双腿，双手分别卡住李毛毛的手和肩。
李毛毛的腿乱踢了几下，眼睛无力地看着眼前的赵平。
大约两分钟后，一切复归平静。
往回倒一点儿时间，古国强记得自己的三轮车走到西洲闹市永福路的时候，车厢传来一阵短暂的抖动，他故意转动车把，使得车厢的抖动看上去是因为他没有把好方向所致，而不会让路人认为是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情。
三轮车到永福路时，郑威跟赵平对看一眼，然后轻声叫：“小毛，小毛。”
李毛毛睡得正香，没有反应。
郑威跟赵平再对看一眼，都点点头。郑威从裤兜里掏出一条领带，金黄色。因为李毛毛被赶出家门已经多年，基本过流浪生活，跟郑威聚头后，他就住到了郑威家。所以，郑威很容易就从壁橱里拿到了李毛毛的金黄色领带，夏天，李毛毛不系领带了。
当时车厢里三人的位置是：郑威跟李毛毛坐一边，赵平坐他们对面。
郑威掏出领带后，将领带仔细地从李毛毛脖子跟车厢壁的空隙穿过。这时赵平已经站起身。郑威发力拉紧领带的同时，赵平扑到李毛毛身上，右腿压住李毛毛双腿，双手分别卡住李毛毛的手和肩。
李毛毛的腿乱踢了几下，眼睛无力地看着眼前的赵平。
大约两分钟后，一切复归平静。
78
敏感到出事了的是胆小的刘建设。
虽然大半年时间里都风声很紧，但古国强、郑威、赵平、李毛毛、刘建设一个月总会碰头一次，有时赵安也一起来喝喝酒。他们在一起决不谈案子，只是吃喝玩牌。
夏天刚开始的时候，刘建设发现聚餐不见了李毛毛，就问古国强，古国强说不知道，又问郑威，郑威有点支吾，然后说不知道，可能去外地了。郑威不可能不知道。刘建设猜测出事了。
刘建设已经三十多，曾经娶过老婆，还没生孩子就离了，刘建设兄弟姐妹众多，但父母双亡。从呱呱落地到成人自立，刘建设几乎未离开花洲一步，而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二日那天，他给肉票家人打电话，跑遍东南西北四区，心里有一种奇异感觉，他感觉一己之身所付的花洲，对自己来说竟是如此陌生。
警察案发后，刘建设经常没有目的地在街巷里步行，心头的陌生日益纠缠，令他茶饭不思。
当刘建设判断李毛毛是被古国强们弄死后，他于一个轻雾淡薄的早晨，背着一个挎包，消失在花洲港的码头。
没人知道刘建设去了何方，不要说古国强们，连刘建设的兄弟姐妹，也从来没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唯一心中存疑的是刘建设的大哥刘建国。清明、忌日或者春节时，刘建国会不定期给父母扫墓，偶尔，他能看见父母的墓已经被清理过了，草也拔净了、土也夯实了。他问了其他弟妹，他们都说还没去扫墓。
刘建国想，这是弟弟刘建设来过了。
79
韩爱国陈庆来案，古国强、郑威、赵平曾详细分析过一次，结论是：往后无论如何，只要发现警察参与，马上无条件停止办事。
古国强说：“事情主要怪我，我太自大了。”
郑威：“强哥，其实当时我们应该拿了钱再跑。”
古国强：“放屁！那我们早就是死人了。”
赵平也说：“‘阎王’要钱不要命。”
郑威：“你们听我说，小兰那一带我太熟了，按照强哥的计划，不管他们报不报警，我们都要开车到尤后村的后山，走路到和源外的国道再坐车回花洲。当时，你们开枪后，其他警察从村里过来，最快也要三分钟吧？有这三分钟，我们可以随便拿钱，然后再走，我车开得好，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古国强：“三分钟，够我们死三次了！”
郑威：“为什么？”
古国强：“你开车时，我看见村子里出来至少四辆摩托。就算只有两辆追我们，我们早完了。”
郑威：“为什么？”
古国强：“只要我们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我们就跑不掉，并且，他们马上就会通知前面堵我们。”
郑威：“他们就不管地上那个警察的死活？”
古国强：“他们人多，随便留几个就行了。”
郑威：“那照你这么说，他们可以有人追我们，我们不是一样已经完了？”
古国强：“这不是你小威车技高明，我们又多出了三分钟的宝贵时间嘛！”
郑威：“看来运气不错。”
古国强：“不是运气，是不贪心！前段时间我仔细考虑过，算是反思。我想了，为什么我明明知道警察来了，还坚持让那女人到和源交钱？第一，我太需要钱了，好不容易弄到个大老板；第二，我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而尤口村地方实在太好了。小威带我去看的时候，我就认为事情一定能办成。可是，我还是漏想了一件事。”
赵平问：“什么？”
古国强：“时间，就是警察从村子到我们交易的地方的时间。我当时看了那些地方，还对郑威说了声‘事情成了’，对不对？”
郑威：“对，你说了。”
古国强：“我的设想是，地方那么好，周围差不多五里地都是水稻田，连棵树都没有，警察不可能埋伏狙击手和其他便衣，一眼就看见了嘛！就算送钱的是警察，能上来的也就他一个人，我们有两把枪，完全可以控制。等那男的送钱上来，赵平接钱，钱到手，我立即开枪打他大腿，把他打倒，不能打死。然后我们跑。这个时候，其他警察从村里出来，他们完全可以走直线，不弯到我们交易的地方，而直接追我们，你们想想，会怎么样？”
赵平：“就是说，就算他们的摩托跑不过我们的面包，但我们因为下车拿箱子要耽误时间，很可能就在他们射程之内了。”
古国强：“不是可能，是一定。当时你们也都知道，事实上有两辆摩托直接就来追我们了，因为我们多出三分钟，我们跑掉了。”
郑威：“那你还检讨个什么？”
古国强：“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杀人吗？兄弟，我们是为了钱。这次，杀人了，还杀的是警察，结果没弄到一分钱。都怪我，如果我详细计算了两个时间差就不会这样了。”
郑威：“反正事情也做了，下次要更小心。”
古国强：“是啊，不过下次的事，我们要等，等风声完全过去。你们两个，还是先找份工作做着。”
韩爱国陈庆来案，古国强、郑威、赵平曾详细分析过一次，结论是：往后无论如何，只要发现警察参与，马上无条件停止办事。
古国强说：“事情主要怪我，我太自大了。”
郑威：“强哥，其实当时我们应该拿了钱再跑。”
古国强：“放屁！那我们早就是死人了。”
赵平也说：“‘阎王’要钱不要命。”
郑威：“你们听我说，小兰那一带我太熟了，按照强哥的计划，不管他们报不报警，我们都要开车到尤后村的后山，走路到和源外的国道再坐车回花洲。当时，你们开枪后，其他警察从村里过来，最快也要三分钟吧？有这三分钟，我们可以随便拿钱，然后再走，我车开得好，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古国强：“三分钟，够我们死三次了！”
郑威：“为什么？”
古国强：“你开车时，我看见村子里出来至少四辆摩托。就算只有两辆追我们，我们早完了。”
郑威：“为什么？”
古国强：“只要我们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我们就跑不掉，并且，他们马上就会通知前面堵我们。”
郑威：“他们就不管地上那个警察的死活？”
古国强：“他们人多，随便留几个就行了。”
郑威：“那照你这么说，他们可以有人追我们，我们不是一样已经完了？”
古国强：“这不是你小威车技高明，我们又多出了三分钟的宝贵时间嘛！”
郑威：“看来运气不错。”
古国强：“不是运气，是不贪心！前段时间我仔细考虑过，算是反思。我想了，为什么我明明知道警察来了，还坚持让那女人到和源交钱？第一，我太需要钱了，好不容易弄到个大老板；第二，我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而尤口村地方实在太好了。小威带我去看的时候，我就认为事情一定能办成。可是，我还是漏想了一件事。”
赵平问：“什么？”
古国强：“时间，就是警察从村子到我们交易的地方的时间。我当时看了那些地方，还对郑威说了声‘事情成了’，对不对？”
郑威：“对，你说了。”
古国强：“我的设想是，地方那么好，周围差不多五里地都是水稻田，连棵树都没有，警察不可能埋伏狙击手和其他便衣，一眼就看见了嘛！就算送钱的是警察，能上来的也就他一个人，我们有两把枪，完全可以控制。等那男的送钱上来，赵平接钱，钱到手，我立即开枪打他大腿，把他打倒，不能打死。然后我们跑。这个时候，其他警察从村里出来，他们完全可以走直线，不弯到我们交易的地方，而直接追我们，你们想想，会怎么样？”
赵平：“就是说，就算他们的摩托跑不过我们的面包，但我们因为下车拿箱子要耽误时间，很可能就在他们射程之内了。”
古国强：“不是可能，是一定。当时你们也都知道，事实上有两辆摩托直接就来追我们了，因为我们多出三分钟，我们跑掉了。”
郑威：“那你还检讨个什么？”
古国强：“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杀人吗？兄弟，我们是为了钱。这次，杀人了，还杀的是警察，结果没弄到一分钱。都怪我，如果我详细计算了两个时间差就不会这样了。”
郑威：“反正事情也做了，下次要更小心。”
古国强：“是啊，不过下次的事，我们要等，等风声完全过去。你们两个，还是先找份工作做着。”
80
花学农基本住孙小琴的茶叶店，但是偶尔，他会回到石头路自己家，陪母亲住上十天半个月，有时孙小琴也会到花家，跟周玉妹一起择菜做饭。
周玉妹已然把孙小琴当做儿媳妇，私下里，她跟花学农说过几次，要儿子跟孙小琴早点结婚，花学农说没钱。
周玉妹不满意：“要多少钱？我们普通人家，想怎么样？”
花学农：“再普通，结婚也要准备点钱吧？”
周玉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
花学农：“过段时间，我攒点钱。”
周玉妹：“那你要快点，不要让我赶不上。”
花云死后，周玉妹老得很快，白头发跟皱纹争先恐后加速，奇怪的是，她多年的老胃病却不犯了。
花学农心里很矛盾，他明白自己不能结婚，但他多次跟孙小琴同房都不戴套，射精后还蓄意抬高孙小琴的腿，说：“给我生个儿子吧。”
孙小琴不反对，但要求结婚。
花学农即无话。
日子总是很快，这就到了两千年的秋天。花洲的秋天几乎跟夏天一般热，外地人受不了。
把赵安安排到茶叶店上班后，除了晚上睡觉，花学农就时常人不着店，他跟罗五，重新开始研究魏喜子。
花学农基本住孙小琴的茶叶店，但是偶尔，他会回到石头路自己家，陪母亲住上十天半个月，有时孙小琴也会到花家，跟周玉妹一起择菜做饭。
周玉妹已然把孙小琴当做儿媳妇，私下里，她跟花学农说过几次，要儿子跟孙小琴早点结婚，花学农说没钱。
周玉妹不满意：“要多少钱？我们普通人家，想怎么样？”
花学农：“再普通，结婚也要准备点钱吧？”
周玉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
花学农：“过段时间，我攒点钱。”
周玉妹：“那你要快点，不要让我赶不上。”
花云死后，周玉妹老得很快，白头发跟皱纹争先恐后加速，奇怪的是，她多年的老胃病却不犯了。
花学农心里很矛盾，他明白自己不能结婚，但他多次跟孙小琴同房都不戴套，射精后还蓄意抬高孙小琴的腿，说：“给我生个儿子吧。”
孙小琴不反对，但要求结婚。
花学农即无话。
日子总是很快，这就到了两千年的秋天。花洲的秋天几乎跟夏天一般热，外地人受不了。
把赵安安排到茶叶店上班后，除了晚上睡觉，花学农就时常人不着店，他跟罗五，重新开始研究魏喜子。
81
蔡老三案对魏喜子没有太本质的影响，到两千年秋天，魏喜子的公司经过整合，两翼已经张开。一翼娱乐业，一翼地产业。
魏喜子当前手上最大的项目，是花洲保温瓶厂。按副市长张志青的意思，魏喜子要把整个保温瓶厂吃下，改建成商品房。花洲的房地产业刚刚有苗头，张副市长希望魏喜子第一个吃螃蟹，做大胆的先行者。
魏喜子的烦恼在于，他请保温瓶厂厂长陶代国吃喝玩乐无数次，陶代国依然跟他说，他出的价钱太低，工人们实在不答应。魏喜子知道陶代国在耍花招，因为张志青跟陶代国打过多次招呼，陶代国也答应得好，但过后却不办。市里一个主要官员对于保温瓶厂卖地，所持是沉默的态度。
魏喜子猜陶代国在市里有他所不知道的背景，所以，史魁武几次提出直接做掉陶代国，魏喜子都没有答应。情况还不明朗，魏喜子不想惹上摆不平的麻烦。魏喜子正在向成功商人的目标迈进，他越来越清楚，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同时，魏喜子一直没有放松对杀蔡老三那帮人的防备，这是他的心病。
两千年秋天，张志青等不及了，他直接跟魏喜子说：“陶代国要多少钱，你都给他，尽快把项目搞起来。”
魏喜子坐在奔驰上，史魁武开车，再次前往保温瓶厂，请陶代国。
奔驰在西洲打个旋儿，穿城而出，向花洲县去。
奔驰后面大约半里地，跟着一辆日产吉普，开车的是罗五，花学农坐副驾驶位上。一个老板把吉普放在修理厂修，因为一时转不动钱，没来拿车。这天，罗五跟修理厂老板说，要去乡下相亲，想用车。老板没多想，给他了，只是叫他早去早回。
罗五花学农兜着兜着，正好撞上魏喜子的奔驰出城，立即跟上。
奔驰没进花洲县城，直接开往城关镇。花洲所辖四县中，花洲县的城关镇为首富，地势开阔，却不乏山丘掩藏。花洲城中的钱势人物，大都在城关镇有其屋宇，用以藏娇，或者交易。
城关镇有一白宫，地方不算大，是赌场，三教九流皆纳，但贵宾室只招待贵宾，外加漂亮的女人。
奔驰驶入白宫。
花学农通过望远镜远远看着，随后跟罗五下车，步行走往白宫。
白宫门口看门保安，扫了扫花学农罗五，问：“眼生啊，带钱了吗？”罗五说“带了”。保安说：“进去吧，不准去后面那栋房子。”
花学农盯着魏喜子陶代国进入后面一栋房子，他让罗五在前面房子玩牌九，自己慢慢仄出边门，摸向后面房子。迎他的首先是条失去尾巴的狼狗，油光黑亮，接着出现一条大汉，也油光黑亮，真是个黑人，中国话说得还不算费劲：“先生，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魏喜子陶代国从后面房子一直走，穿出后大门，朝白房子后的小山坡去。花学农视力极佳，看见远远的山坡上，有一栋隐约小楼。
花学农转身就走，到前面叫上罗五，重新上吉普，开始在城关镇转。转到白房子前的一架坡地，花学农弃车登山，爬上坡顶，转身，对面就是隐约小楼。
花学农再次拿出从广州带回的单筒红外望远镜，焦距定住小楼。
两层的楼房，被爬满常春藤的铁栅栏围着，屋子前边，有个喷水的小池子，一个工人或保姆在前庭扫地。房子，外墙贴马赛克，亮闪闪的，晃眼。从一楼开始，花学农每间房扫描，看到二楼最西边那间，窗帘下了。花学农想：应该是这里了。
窗帘始终没有打开，一直等到傍晚，花学农看见魏喜子陶代国并肩走出房子，走出铁门，一直走入白房子，进入后面的贵宾房，没再出来。
蔡老三案对魏喜子没有太本质的影响，到两千年秋天，魏喜子的公司经过整合，两翼已经张开。一翼娱乐业，一翼地产业。
魏喜子当前手上最大的项目，是花洲保温瓶厂。按副市长张志青的意思，魏喜子要把整个保温瓶厂吃下，改建成商品房。花洲的房地产业刚刚有苗头，张副市长希望魏喜子第一个吃螃蟹，做大胆的先行者。
魏喜子的烦恼在于，他请保温瓶厂厂长陶代国吃喝玩乐无数次，陶代国依然跟他说，他出的价钱太低，工人们实在不答应。魏喜子知道陶代国在耍花招，因为张志青跟陶代国打过多次招呼，陶代国也答应得好，但过后却不办。市里一个主要官员对于保温瓶厂卖地，所持是沉默的态度。
魏喜子猜陶代国在市里有他所不知道的背景，所以，史魁武几次提出直接做掉陶代国，魏喜子都没有答应。情况还不明朗，魏喜子不想惹上摆不平的麻烦。魏喜子正在向成功商人的目标迈进，他越来越清楚，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同时，魏喜子一直没有放松对杀蔡老三那帮人的防备，这是他的心病。
两千年秋天，张志青等不及了，他直接跟魏喜子说：“陶代国要多少钱，你都给他，尽快把项目搞起来。”
魏喜子坐在奔驰上，史魁武开车，再次前往保温瓶厂，请陶代国。
奔驰在西洲打个旋儿，穿城而出，向花洲县去。
奔驰后面大约半里地，跟着一辆日产吉普，开车的是罗五，花学农坐副驾驶位上。一个老板把吉普放在修理厂修，因为一时转不动钱，没来拿车。这天，罗五跟修理厂老板说，要去乡下相亲，想用车。老板没多想，给他了，只是叫他早去早回。
罗五花学农兜着兜着，正好撞上魏喜子的奔驰出城，立即跟上。
奔驰没进花洲县城，直接开往城关镇。花洲所辖四县中，花洲县的城关镇为首富，地势开阔，却不乏山丘掩藏。花洲城中的钱势人物，大都在城关镇有其屋宇，用以藏娇，或者交易。
城关镇有一白宫，地方不算大，是赌场，三教九流皆纳，但贵宾室只招待贵宾，外加漂亮的女人。
奔驰驶入白宫。
花学农通过望远镜远远看着，随后跟罗五下车，步行走往白宫。
白宫门口看门保安，扫了扫花学农罗五，问：“眼生啊，带钱了吗？”罗五说“带了”。保安说：“进去吧，不准去后面那栋房子。”
花学农盯着魏喜子陶代国进入后面一栋房子，他让罗五在前面房子玩牌九，自己慢慢仄出边门，摸向后面房子。迎他的首先是条失去尾巴的狼狗，油光黑亮，接着出现一条大汉，也油光黑亮，真是个黑人，中国话说得还不算费劲：“先生，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魏喜子陶代国从后面房子一直走，穿出后大门，朝白房子后的小山坡去。花学农视力极佳，看见远远的山坡上，有一栋隐约小楼。
花学农转身就走，到前面叫上罗五，重新上吉普，开始在城关镇转。转到白房子前的一架坡地，花学农弃车登山，爬上坡顶，转身，对面就是隐约小楼。
花学农再次拿出从广州带回的单筒红外望远镜，焦距定住小楼。
两层的楼房，被爬满常春藤的铁栅栏围着，屋子前边，有个喷水的小池子，一个工人或保姆在前庭扫地。房子，外墙贴马赛克，亮闪闪的，晃眼。从一楼开始，花学农每间房扫描，看到二楼最西边那间，窗帘下了。花学农想：应该是这里了。
窗帘始终没有打开，一直等到傍晚，花学农看见魏喜子陶代国并肩走出房子，走出铁门，一直走入白房子，进入后面的贵宾房，没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