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临时黑帮》

说明

这东西曾经在2006《舞文弄墨》发过,当时作者注册的名字是“悬铃木2005”,后来因为跟广大网友吵架,并激烈挑衅版主,被锁帖。再后来,似乎是2011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向当时的版主申请删帖,现在的天涯应该是搜不到了。同时注销的还有“悬铃木2005”这个账号。本人基本不懂电脑技术,如果说错,请广大网民朋友谅解。
倒回来说2006年或2007年在舞文的大掐架,首先真诚说明:这都是“悬铃木2005”的错;前事虽忘,但亦可为后事之师。“悬铃木2005”这个账号已注销,我也不懂怎么恢复,就算恢复,我也不记得密码了,所以大家共同就放过他算了。
目今,2011年曾出现的特殊原因已消失,当年未完成的残书最近也续写并修正完毕,有了重新张贴的基础。
慑于坚强而伟大的网友,我也并不能说,重新张贴的《临时黑帮》,就一定能在数量和速度上满足不同的需求。这是第二点需要谅解之处。
最后再说明一点,近日注册之“cf临时黑帮”,就是2005年注册之“悬铃木2005”。本来是注册“重发《临时黑帮》”,结果天涯说不能超出多少个中文字符云云,于是改成“cf临时黑帮”,“cf”是“chongfa”的缩写,无它。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3 17:26:00 +0800 CST  
《临时黑帮》之发生地:中国江南花洲市
《临时黑帮》之时代背景:1999年夏——2002年春
《临时黑帮》之人物介绍(以出场先后为序):
蔡老三,男,1999年底之前的花洲黑老大
魏喜子,男,1999年底之后的花洲黑老大
花学农,男,别名“老农”,无业刑释人员,“临时黑帮”老大
吴芳,女,花学农第一任女友
王忠,男,烟酒店经理,魏喜子之马仔,吴芳后任男友
大头,男,花学农少年时朋友,引花学农抢劫入狱者
花云,男,花洲保温瓶厂工人,花学农之父
周玉妹,女,花洲保温瓶厂工人,花学农之母
谭欧良,男,广西人,花学农狱友
古国强,男,外号“车夫”,三轮车夫,花学农狱友,“临时黑帮”老二
古小强,男,古国强之子
刘小英,女,古国强之妻
郑威,男,外号“阎王”,无业刑释人员, “临时黑帮”成员,古国强团伙成员
万天雄,男,魏喜子之司机,真名欧春雨,真实身份为花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刑警
叶敏,女,超市收银员,万天雄女友
陈庆来,男,东洲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
张醒民,男,花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
罗五,男,别名“老五”,无业人员,花学农邻居兼朋友,“临时黑帮”成员
丁燕,女,罗五前女友
罗英,女,下岗工人,罗五之姐
赵平,男,外号“铁拳”,无业人员,赵安孪生兄长,“临时黑帮”成员,古国强团伙成员
赵安,男,外号“妙手”,无业人员,赵平孪生弟弟,“临时黑帮”成员,古国强团伙成员
老金,男,杂货店店主,古国强之对门邻居
孙小芳,女,蔡老三之情妇,孙小琴之姐
孙小琴,女,花学农第二任女友,孙小芳之妹
周秀枝,女,蔡老三之妻
蔡老四,男,蔡老三之弟
涂玉天,男,东洲公安分局局长
吕长泉,男,花洲市公安局局长
金启明,男,花洲市公安局副局长
饶志辉,男,西洲公安分局局长
史魁武,男,魏喜子第一得力马仔
老孙,男,孙小芳、孙小琴之父
孙母,女,孙小芳、孙小琴之母
陶代国,男,花洲保温瓶厂厂长
张志青,男,花洲市副市长
梁文水,男,花学农之狱友,老劳改犯
李毛毛,男,郑威之老友,古国强团伙成员
胡子老七,男,毒贩
刘建设,男,古国强团伙成员
邹思影,女,花洲剧团舞蹈演员,韩爱国之情妇
韩爱国,男,花洲最大连锁酒楼老板
丘慧英,女,韩爱国之妻
刘建国,男,刘建设之兄长
王大妈,女,花学农之邻居
方瑞汉,男,花洲市委书记
李保仙,男,花洲钢铁厂厂长
方太太,女,方瑞汉之妻
滕学东,男,省委副书记,陶代国之舅父
汤少生,男,花洲钢铁厂工人
毛国栋,男,花洲钢铁厂工人
钱老六,男,魏喜子、史魁武得力跟班
小西北,男,回民,赵安曾救助过的流浪儿,后成“临时黑帮”朋友
花学工,男,花学农之堂兄
李坚,男,花洲出租车司机
付饶,男,农业银行永福路分理处副主任
肖华,男,农业银行永福路分理处保安
醉老刘,男,花学农、罗五之房东
林正云,男,广州达丰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同性恋者
饶九,男,史魁武之铁血兄弟
陈大林,男,史魁武之铁血兄弟
胜哥,男,云南毒贩
马军舰,男,花洲市公安局副局长,后接任局长
小戴,男,方瑞汉之秘书
赖坚,男,抢劫伤人疑犯,因遭逼供称自己抢劫了银行
阿文,女,广州天河石牌村妓女
陶弘伟,男,小学生,陶代国之子
刘俊安,男,刘小英之父,古国强之岳父
秦素芸,女,运通公司会计,陶代国之妻
梁道衡,男,花洲市副市长
老贼,男,广西毒贩
孙齐坤,男,花学农、孙小琴之子
涂俏妮,女,花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涂玉天之侄女,欧春雨之同事
老周,男,塔前路路口杂货店主,古国强邻居之一
蒋杰文,男,花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小美,女,魏喜子之秘书
胡立柱,男,西洲工贸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魏喜子之手下
卢小平,男,西洲工贸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魏喜子之手下
阿大,男,外地杀手,受雇于魏喜子
阿二,男,外地杀手,受雇于魏喜子
阿三,男,外地杀手,受雇于魏喜子
姚海玲,女,西洲工贸有限公司职员,钱老六之情妇
罗志林,男,牛皮贩子,郑威之狱友
小娟,女,罗志林之妻
焦巧珍,女,魏喜子之表姐,隐约小楼之看守者兼保姆
红姐,女,东洲区一按摩店老鸨
陈雯,女,小学生,罗英之女、罗五之外甥女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3 18:04:22 +0800 CST  
《临时黑帮》之也算序

二零零一年春节前,跟一个死囚谈话时,他让我给他年幼的儿子带一句话,他曾经无数次跟儿子说过的话:好好读书,将来出国。
这个死囚因为做下惊天大案被判死刑,他没有上诉,因为上诉没用。在我跟他谈话的第二天,他被枪决了,当时,他的儿子九岁,读小学三年级。他抢劫绑架杀人,全部原因是为了给儿子攒学费,甚至出国留学的费用。他自己很少花钱,十分俭省。
跟他谈完话后,我隐隐就想给他写一本书,但一直拖到二零零六年才开始。开始之后,很快写到第250节、26万字,但是因为个人的原因就此停下,这本书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高潮部分。或许,因为我不知道要给书里的人物什么样的结局,或许因为我已失去了对这本书的控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这一放就八年,二零一四年十月,我突然重读二零零六年写就的章节,决定进行修改并完稿。
这本书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真事,只是被更换了地点和人名。
书里的主角,只有一个是白道上的人物,其他几个都犯过重案,他们有的被枪决,有的自杀。
这些人我基本都面对面见过,如果一定要找出穷凶极恶者,那么里面只有一个。
这些人无一例外出身普通,无法用简单的"坏人"两字来定义他们,其中一人甚至十分坚持自己的操守。他们遭际各一,却殊途同归。
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受过专门训练,比如枪械、爆破等等,但是他们做下的案子,丝毫不亚于所谓的犯罪专家。用在中国南方某省一个警察朋友的话说,这些人作案,一次比一次漂亮,最后一次,完美。
如果一定要我说为什么写这本不可能被现行体制认可的书,那么我说:一群看上去像乌合之众的人,他们做出的事,也可以很精致。
尽可能还原真相和找到路径,基本就是我写这个故事的的目的。
另外,本故事所涉及之犯罪方式、手段及其它细节,均做了一定技术处理和调整,未必与真实场景或科学原理相符,有兴趣者请自行研究。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3 18:12:06 +0800 CST  
《临时黑帮》之正文

花洲市偏于江南一隅,花江穿城淌过,将城市划为东洲、南洲、西洲、北洲四区,东西两区繁华而南北两区次之。四区之外,花洲市另下辖四县,分别为花洲、万平、龙津、和源,盛产蔬菜水稻。
1
花江汀边火并,蔡老三把魏喜子赶回了西洲区。
他的"老人头"鞋底直接贴在魏喜子的右边脸上,魏喜子两条小腿泡在花江里,都冒着血。蔡老三拔出嘴里的烟蒂,说:"滚回西洲,只准在西洲做生意,东洲、北洲、南洲什么事你都不准插手,另外,如果我在西洲有买卖,你统统让路。"
魏喜子带到江边的七十个兄弟全部被放倒在地,身上没伤的也刀架脖子、被人按在岸边。魏喜子没想到蔡老三带的人比他多得多,他没来得及数。听到蔡老三出言不逊,他下意识就抽出后腰的藏刀冲向蔡老三。他明知对方人多,但不冲不行,就地投降以后更不用混了。人可以倒下,面子不丢。
蔡老三带了两百人,这一战他必须赢。他准备得很充分,甚至还派人到西南边买了两杆猎枪,但出发前他权衡再三,没有带枪。一定要打赢,但不能搞大,特别不能弄出人命。蔡老三基本是个生意人,他考虑问题的第一落点,是钱,他不想干掉魏喜子或其他任何人,他要的只是地盘,并非人肉。蔡老三最不愿意麻烦警方。他发动所有兄弟和关系,摸清了魏喜子只带六七十个人到花江边跟他谈判,他笑了,身上只装了一盒三五牌香烟,没带刀。蔡老三决定在摆平魏喜子后,再也不随身带刀,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文明商人,能在各个领域都取得成功,比如挖沙、歌舞厅、工地和白粉,等等。
一九九三年,花江汀边一战,虽然伤了几十个人,但大都是皮外伤,最多也就是骨折,所以在治安历来良好的花洲市没有产生大的影响。警方通过内线,知道蔡老三跟魏喜子打了一架,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后遗症,所以事情很快过去了。背地里,蔡老三成为花洲黑帮的老大雏形,开始发育。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3 18:33:04 +0800 CST  
2
一九九九年夏天,花学农从广州回到花洲,全部行李是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五年的全部纯收入三万二千元人民币。其中将近一万元,来自于一个客人不慎留在歌厅洗手间的手包,打开,是钱,花学农取出那些钱,藏进保安制服深处,包留在原地,没拿。回宿舍后,花学农拿出钱数了数,差不多有一万,几乎相当于他一年的纯收入。
花学农离开广州,不是老板要炒掉他或者捡钱不上交被人发现,是因为交往了六年的女朋友要跟他分手。分手,是花学农一直放不下的事。花学农的女朋友吴芳,很漂亮,也风骚,一直在花洲街头混。花学农多次要她一同南下打工,均遭拒,而偶尔用男朋友的钱去广州旅游小住,她非常乐意。吴芳的理由是她不喜欢别的地方,只喜欢花洲,再说了,花学农应该养着她。男人不能养女人,那叫男人?花学农每年春节后都南下打工挣钱,又担心吴芳招蜂惹蝶,自己鞭长莫及,只好天天打电话监控,去了不少电话费,吴芳照样在外面游逛。花学农逼得急了,她就破口大骂:我不是好东西?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花学农高鼻深目,表情冷峻,瘦高个儿,是花洲市西洲区石头路一带所有街头女郎心中的王子。吴芳让花学农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并不是攻击他的外表,是因为花学农坐过牢,属刑满释放人员。吴芳自己整天瞎混,虽然爱花学农的英俊,但总对男朋友没钱又有案底耿耿于怀,颇觉没面子,而吴家更千方百计要拆散他们。当吴芳清楚地认识到英俊不能当饭吃时,不用她妈再唠叨,自己就粘上了一个叫王忠的烟酒店经理,比她大十五岁。王忠是西洲区黑老大魏喜子的手下,有钱有势。
花学农不能失去吴芳,失去吴芳,他可以找到别的跟吴芳一般漂亮的女人,他是不能允许自己主动失去吴芳,所以,他想也不想,辞了工作,由南北返,回到花洲。
花学农是花洲市万平县人,从小随父母在花洲市生活。花学农不傻,在花洲十六中读书时一度被老师认为有望考上大学,后来跟坏了石头路上的伴,热衷习武强身,总是逃课跑去少年体校武术队偷师,也算练过。花学农时常参与斗殴,但小偷小摸的事从来不沾。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十九岁那年,老友大头找他去劫道练胆量,他没二话跟了去,在东洲区的曲笔巷用刀抢了一个壮汉,到手十三元,却没能跑掉,跟大头分开后被壮汉和同伴追上擒住。因为是初犯,又年轻肯认罪,法院判花学农两年刑,送到本市龙津县的新成农场劳改。
两年后刑满释放,聪明的花学农变成了一头聪明的狼。但是为了父母,他跟以前的朋友绝交,去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安分守己上班,每月三百元工资。跟吴芳谈恋爱后,特别缺钱,听说南方挣钱容易,就去广州,可惜吴芳不肯去。在广州歌厅做保安五年,除了捡客人一次钱不上交,花学农没干别的坏事。
回花洲,抛开吴芳的原因,还有一条很重要,花学农厌倦了当保安,每天跟狗一样看门。
他本来是狼。
花学农回到家是夏天的傍晚,平房门口的石榴树挂着不成熟的果子,厨房传来烧菜的叮当响,不用说,早就内退的父亲花云肯定在街边跟其他老头下象棋,不到饭熟前一刻决不回家,在厨房弄出响动的只能是母亲周玉妹,永远不可能是吴芳。想到吴芳,花学农轻叹一声,进门。
儿子什么时候都能回家,正如他什么时候都能离开家,周玉妹见怪不怪,她正忙着,看了儿子一眼,接着忙,心想:没预备他的饭,算了,他吃我的那份,我下点面条。长期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周玉妹有胃病,常吃清煮挂面。
嫉恶如仇的老工人花云在饭桌边突然看见儿子也一点儿不感到奇怪,他跟儿子互不搭话已经快八年。
第二天,花学农就见到了吴芳,他知道在哪里能轻易找到她。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4 20:21:54 +0800 CST  
3
花学农从吴芳身上爬起后,吴芳对他说:"最后一次。"吴芳毫不避忌说自己早就跟王忠上过床了,她喜欢王忠的钱。
花学农明白自己跟身边的女人结束了,当天下午他就去烟酒店看了一眼经理王忠,他没看第二眼,转身就走,边走边想:这种肥猪怎么能跟我比?
花学农清楚自己不适合老老实实上班,虽然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他强迫自己在广州上了五年班,现在,他不再上班了,但是,他急需钱。
花学农的父亲有肺癌,几年前早期时发现,动了手术,但是咳嗽不断,医生说随时可能复发,厂里早就拿不出一分钱了,看病得全部自己掏。花学农回家第一天,母亲就告诉他,老爷子的病看样子要坏。也就是,需要钱去填。除了父亲的病,花学农也有自己的事要办,到处要花钱。
花学农辗转联系上新成农场的牢友谭欧良,广西人阿良。阿良因为到花洲帮哥哥办事,在酒吧醉酒打伤了吧女,那可怜姑娘的左耳朵都差点被他扯断,被判刑在新成农场服刑。花学农跟阿良相投,他是本地人,在劳改队经常帮受欺负的外地人阿良,一次甚至为了救阿良跟本地一个牢头翻脸,被二十几个人打得满身血。花学农与阿良成为生死之交。阿良出狱回广西,继续跟哥哥做生意,后来还到花洲找过花学农,没找到,很想念。突然接到花学农的电话,阿良高兴得起跳,邀请到广西玩。花学农本就计划去西南方向一行,正好。
见面,叙了旧、吃了饭、洗了澡、按了摩,花学农直接提出要买枪。阿良没有多问,表示没有问题。次日,他带花学农驱车直奔一边陲小村,找了联络人,再往小村后的深山,坐矮马走了大半天,才到地方。花学农在那里练了两天枪,同时学会了把枪拆碎再装上。然后,他买了三支短枪,两支"五四"、一支"六四"。阿良找了可靠人,三支枪全是真正的新货,硌手。花学农另买了一百发子弹。所有钱却全部是阿良支付,为此阿良差点跟花学农动手,他说:"农哥,你再跟我争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你可以为我流血,我还不能为你买点东西吗?"花学农不好再说什么。到更下一步,阿良要帮他把枪弹运回花洲,花学农怎么也不能答应了:"阿良,心意我领了,再说我就翻脸,兄弟不用做了。"阿良还想再争,被花学农摆手阻止:"阿良,记住,你出狱后,从来没见过我,从来没有。永远都要记住。"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5 19:17:18 +0800 CST  
4
花学农换乘省际班车回到万平县,把其中两支"五四"藏在老家已经没人住的旧屋地窖,身上装一把"六四",返回花洲市区。
花学农走出汽车总站,招手叫了一辆三轮车回家。此种三轮车烧柴油,因为车费便宜,虽非法却花洲满城可见,警察抓不过来。司机问花学农:去哪里?花学农听出司机口气很冲,觉得奇怪,一道寒光就盯住对方,却是熟人:"国强!"司机愣住了,接着大喊:"你他妈的!学农!"
三轮车司机古国强,花洲本地人,花学农在新成农场的牢友,因盗窃罪被判两年,比花学农大七八岁,两人关系不错。他比花学农先出狱。
花学农让古国强送他回家,自己进屋放好东西,拿了些钱,出门跟古国强去喝酒。
酒喝得不少,刚刚重逢,却不能深谈。花学农现在是有枪的人,而外表朴实的古国强心中,也埋着不少秘密。
随着秋天的加深,老工人花云的病加速。花云从参加工作开始,就呆在花洲市保温瓶厂,一干三十多年,到厂里效益大滑坡,他办了内退,进入街边老头行列,靠下象棋和聊天打发光阴。花云时常回保温瓶厂看看,虽然一次比一次萧瑟,但是只有在车间走动时,他心里才踏实。保温瓶厂不开工已经很多年,因为偏僻,连卖地皮的机会都没有。花云们只能靠政府发放的有限生活费捱时光,小病还罢了,大病直接就相当于死亡。花云的第一次肺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债。现在,他清楚自己的病复发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花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花学农,因为儿子入狱,他的感觉倒不是没面子,而是绝望。他一度认为聪明的儿子可以过上平静的温饱生活,至少比自己强。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他八年没跟儿子说话,但他深爱儿子,就是对现状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内退的老工人,没人理会他。
花学农从广州回来后,花云通过儿子的眼神,知道儿子变成了一头狼。他不会老老实实去找工作,然后娶老婆生孩子过日子的,花云无望地思索着,想怎么帮儿子一把:这头白眼狼,你不顾我,也该顾你妈呀。
花学农什么也顾不上,他忙,他的目标是王忠的老板,西洲区老大魏喜子。要干就干大的。花学农对王忠不屑一顾,他的计划是先弄掉魏喜子,攒点儿钱,再将枪口对准花洲老大蔡老三,至于王忠,随便抽个空把他放倒。
在花学农的设计中,做完几件大事而自己又能不死的话,他准备去广西那个买枪的村子度后半生,最好能越过边境,在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悄悄老去。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1-27 16:46:40 +0800 CST  
5
到花学农想用枪做大事时,花洲市已经一年半没有发过枪案。看上去挺久,可是要用枪办事,在花洲并非易事,一则,花洲治安向来尚可,二则,一年半前,花洲发了个枪案,警方从来没有放弃调查。这个枪案太大了,黑白两道谁也不能掉以轻心。除了像花学农这样活不活都无所谓的人,谁也不敢轻易去碰枪。

6
跟花学农分开后,古国强驾驶他的三轮车去接儿子放学。古国强的儿子古小强,在站前路小学读一年级。为了能让儿子进站前路小学,古国强辗转找了五个人帮忙,送礼六千元,还交了每年两千、五年共一万元的赞助费。古小强进了站前路小学,古国强账上一分钱都没了。
古国强住西洲区塔前路一座低矮的平房里,潮湿阴暗,家里勉强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是给儿子买的二手货,能播出图像,却没钱接有线电视。古国强的老婆是和源县农村人,嫁到城市是她儿时就有的梦想,她不在乎古国强坐过牢,她认定进城就是进步,生下古小强后在塔前路一带摆摊帮人擦皮鞋。双手油黑,生活清苦,这个粗壮的女人只是偶尔抱怨。
古国强不富裕,他拿出一万六千块把儿子送进优质小学,连他老婆刘小英都迷糊,刘小英只知道赞助费一万块是老公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而那六千块送礼钱,刘小英完全不清楚有这么回事,家里没这么多钱。古国强不是刻意要瞒住老婆,他也根本没在外边借钱,都是他自己的钱,只是那些钱他没法跟老婆刘小英说,说不清楚,不能说。
古国强在塔前路一带,口碑甚佳。他虽然因为偷东西被判刑,但出来后没有再犯,附近街坊也从来没丢过东西。古国强长相忠厚,好帮忙,邻居要用个三轮车什么的,或者搬家,古国强都肯出力,从来不要报酬。他跟老婆不吵架,日夜在外面辛苦跑车挣钱,养儿子,不惹事,标准的过日子人家。塔前路前后,几乎没人防备古国强。邻居们眼睛都看着,古国强出来快十年了,没有暴富迹象,也从没有警察上门。
只是他老婆刘小英偶尔奇怪,老公有时半夜惊醒,身上都是汗,冬天也是。刘小英比较粗心,她猜测老公可能做恶梦了,是人都会做恶梦,她翻个身,继续睡,朦朦胧胧想:明天如果能多擦几双鞋,就剁点猪肉回家,做肉饼汤,给他收收汗,老出汗不行,容易感冒。
古国强安顿好儿子,坐在一边看他写作业,抽着最便宜的"花江"牌卷烟。只要无事,古国强傍晚一定看儿子写作业。儿子的作业,虽然只是小学一年级,但古国强也帮不上忙,他更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看着儿子写作业。古国强希望儿子以后能出国留学,为此,他得去挣更多的钱,而他明白,靠三轮车和擦鞋永远无法支付那庞大的费用。
古国强近两年没有大的进项了,他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艰难的时间可能还要继续一段。最近一年,他的小兄弟郑威多次来找他,他都跟他说:不要急,不是时候。
郑威才二十五岁,古国强比他大十岁。古国强比郑威能忍,他吃的苦多,知道不忍不行,一定要忍。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04 17:14:36 +0800 CST  
7
万天雄跟女朋友叶敏吵架吵到一半,手机响了,他的老板魏喜子通知,说当晚有生意,让万天雄傍晚去家中接他。
万天雄二十九岁,女朋友叶敏二十八岁,尚未嫁出,比较着急,她想结婚,而万天雄总推三推四,令她愤怒。叶敏知道万天雄的老板魏喜子是黑老大,她也曾劝万天雄离开魏喜子,但万天雄说反正自己不参与其他事,只是开开车,再说魏喜子给的钱多。叶敏说你有钱那为什么不结婚。万天雄说不想太早结婚。超市收银员叶敏极其愤怒,好几次想分手,平静后又有点儿舍不得,就年复一年拖下了。
万天雄并不是不想结婚,他想结婚,同时又想跟叶敏分手,让她找个能真正照顾她的男人过日子。可是,两人从初中就开始恋爱,他爱叶敏,分手的话无法出口,却又不能结婚,只好过一天看一天。
万天雄有苦难言,花洲黑道,都知道他是魏喜子的司机之一,偶尔开开车,更多的是给魏喜子手下开车,没干什么其他事。背地里的事,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魏喜子都不知道。
万天雄,真名欧春雨,男,二十九岁,毕业于邻省公安专科学校,格斗好手,分配至花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没上过一天班,直接被派至黑帮卧底,已经超过六年,破获小案子一批。因为没有得到魏喜子的彻底信任,万天雄始终不得与闻核心机密。本来上面两年前就要抽出万天雄,调他去外市再公开警察身份,但不久花洲发了大案,上面再三分析,让万天雄留在魏喜子身边,坚持,说不定就有线索。事实上万天雄自己也要求留下来,因为这个大案的死者,是他为数极少的朋友中的一个。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东洲区一个老板被绑架,家属报了案,警察扮成家属去交赎金。
绑匪三人,蒙着脸,坐一辆面包车,露出的眼睛紧盯着手提箱子的送钱人,其中两人将猎枪放在腿上,手指勾住了扳机。左手提箱子送钱的是陈庆来,花洲市东洲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他的皮夹克没拉上拉链,因为他的枪在左胳肢窝下,敞开皮夹克,是为了方便抽枪。陈庆来的手很快,"快枪陈庆来",黑白两道皆知。虽然已经三十七岁,但他在每年的系统内大比武中仍能位居前列。由于此前发生的数次绑架案,交了赎金被放还的事主都反映绑匪有枪,猎枪。陈庆来和同事经过分析,判断几个案子是同一批人做的。虽然没有肉票被杀,也从来没响过枪,但陈庆来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谨慎是唯一的原则,哪怕只是抓一个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的街边小偷,也要让自己的枪能最快到达自己手上。陈庆来是花洲公认最好的刑事警察,破获大案无数。
因为绑匪临时多次更换地点,狙击手无法施展,其他同事也只能埋伏在远处,但陈庆来从来镇定,三十岁以后他就不再慌乱。陈庆来一个人不紧不慢走向面包车,迅速目测了一下跟绑匪的距离,在他判断只差一步就可以抽枪并有把握控制住对方的时候----他对自己的速度和准确度非常自信----这时,一阵大风掠过。
陈庆来差了点儿运气,风朝他迎面吹来,掀开了他的皮夹克,把他的"六四"的枪把暴露出来。
陈庆来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枪把,可是他同时听见了两声枪响。
陈庆来左胸和右颈侧各中一枪。
同事们扑上,将他送去医院,没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陈庆来的案子一直没破,一年多来,花洲警方上至局长,下至实习民警,人人焦虑。
无名卧底万天雄和明星警察陈庆来成为朋友,是因为一次偶然事件。
一九九六年初秋一晚,万天雄接下夜班的叶敏回家,陈庆来带队到万天雄住处附近抓一个逃犯,女逃犯,脸跟叶敏长得相似,背影则完全一样。夜晚的幽暗小巷内,视线中的叶敏当然就是女逃犯。陈庆来没想到逃犯身边还有个男人,情报没有显示这个信息。陈庆来给兄弟交代好,他跟小王抓男,小林小李抓女。后来的进程令陈庆来十分震惊。他跟小王冲出靠近,小王还没伸出手,反被对方掐脖抓腰,整体扔在地上。对方接着一个快速侧身,左拳击打在陈庆来右肩,当然,陈庆来的左拳同时也击打在对方右肩,双方一起后退四五步。快枪陈庆来抽出枪,指住了对方的鼻子。
一男一女被带回分局,分开审。
陈庆来跟小王还有另一个民警审男的,半天不开口。
陈庆来:"怎么,死不开口?"
沉默。
陈庆来:"你手上很来得啊。都干过什么?"
沉默。
陈庆来:"怎么你才肯说话?"
沉默。
陈庆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给魏喜子开车。"
沉默。
陈庆来:"深藏不露啊你,可是来都已经来了,自我介绍一下吧?"
沉默。
陈庆来:"你跟魏喜子,我知道。不过,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好的身手,如果空手对空手,我还不一定是你对手。"
对方:"陈大队长谦虚了。"
陈庆来:"哦,你认识我?"
对方:"大名鼎鼎的神探,快枪陈庆来。"
陈庆来:"嗯,你是魏喜子的人,知道我也正常。"
沉默。
陈庆来:"怎么,说完了?"
对方:"我可以再说,但是,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陈庆来:"我的同事也是警察,你怕什么?"
对方:"我只听说你还讲点义气,别人我不相信。"
陈庆来想了一下,示意让小王跟书记员离开。
对方:"陈大队,我要见张支队,张醒民。"
张醒民,花洲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
陈庆来盯着对方:"不要耍我,你应该知道后果。"
当晚十一时,陈庆来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后,他身边站着张醒民,两人目送万天雄跟女朋友叶敏手挽手走出公安分局的大门,陈庆来心里说:兄弟,保重。
后来陈庆来还见过万天雄一回。
大约半年后,天气还冷,陈庆来半夜跟老婆出门消夜,在一个排档吃火锅,抬眼看见邻桌坐着张醒民和支队另一个熟人,也在吃东西,他正要上去打招呼,起身前的刹那突然看见张醒民一个手势,这个几乎不叫手势的手势只有锐利的陈庆来看见,近在咫尺的陈庆来老婆毫无察觉。那手势让陈庆来别动。
很快,陈庆来利用从火锅里夹一棵菠菜的机会,看见张醒民前面两桌坐着万天雄。在这个姑且算作聚会的夜晚,惺惺相惜的陈庆来和万天雄用他们才能明白的方式互敬了一杯酒,很快万天雄结账离开,两人自此再未见面。
因为各媒体日夜宣传,全花洲人都知道陈庆来出殡的时间,万天雄当然也知道。出殡当天,万天雄爬上花洲公墓背后一架山上,对着烈士陵区方向敬礼,送老朋友最后一程。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05 16:57:21 +0800 CST  
8
最近一些天来,万天雄发现总有一辆摩托车跟在自己的凌志车后面,并且是魏喜子在车上时,摩托车就跟着,魏喜子不在车上时,摩托车就没跟着。
摩托车上是罗五,花学农的朋友兼童年玩伴,当年花学农出狱后能去汽车修理厂上班,就是罗五介绍的。
罗五比花学农大一岁,家也在西洲区石头路,在街坊们眼里,他从小就是个厚道孩子,处处让人,从不打架。罗五成人后的梦想,也就是娶个老婆,安安稳稳生活。罗五二十九岁了,没能娶上老婆,曾经有个女朋友,不能结婚,因为没钱,后来吹了。
罗五家穷,父亲在街道工厂,后来失业,母亲没有正式工作,成天帮人糊纸盒,年年凄凉。罗五高中毕业,老两口从多年积蓄中颤抖着拿出四千块钱,陪儿子去报名学开车。罗五很快拿到了大货驾照,跟人跑长途,一年后,挣钱开始多起来,眼看罗家有希望了,罗五开车撞人了。
跑车跑到第三年,罗五从福建装货回花洲,在万平县郊区,他刹车没刹住,撞上了一个骑单车带着孩子的女人。罗五下车查看,看见女人跟孩子都死了。罗五站在当场想了想,决定不逃走。
罗家倾家荡产,赔偿了死者家属,另外债台高筑,终于买下了罗五不必坐牢。罗五被永久吊销驾驶执照,但为了还债,后来偷偷帮人开黑车,工资低微。罗五没了固定收入来源,女朋友丁燕继续坚持了大半年,终于离开了。罗五不怪她,她无非想过好一点的日子。
罗五高中毕业,除了开车不会别的,但他丧失了光明正大开车挣钱的资格。如果要从罗五身上找出长处,那么因为开了几年大货车而有几斤力气,就是罗五唯一的长处了,当然他也可以去干力气活,沉默地生存,而起初罗五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
虽然,此生已无望,罗五想,我老老实实过日子,给父母养老送终,至少可以做个孝子吧。罗五之所以叫罗五,有来历。当年老罗跟老婆生下头胎女儿罗英后,接下去连续三胎,都死在肚子里,直到怀了第五胎,运气好保住了,生出后是男孩,取名罗五,算是有一定纪念意义的大名。十五岁那年,罗五知道了自己大名背后的胆战心惊悲伤绝望后,发誓要孝顺父母。
可是,罗五最终发现自己连做孝子的资格都没有。
一九九九年春天,罗五的父亲病了,断断续续住了小半年医院,死了。父亲住院治疗的费用,是罗五跟姐姐罗英四处借来的,罗英是个工人,嫁了个工人,双双下岗,日子不比罗五强多少。亲戚朋友已经很难借钱,因为罗五撞死人的事,他们已经被罗家借怕了。为了父亲的病,罗五还瞒着家人借了高利贷,可是,终究没能留住父亲。
接下来的事是让父亲入土为安,花洲公墓一块最小的坟地要一千二百元,加上火化费管理费等等,一共一千五元左右。看上去不算太贵,但是罗家一分钱都没了,高利贷还天天上门逼债,罗五跟母亲连吃饭都躲在姐姐罗英家,罗英也是身无长物,还养着一个小女儿。
一千五百元,让罗五生死不得,父亲的尸身停在家中,早就冰冷。
夜晚,等母亲睡了,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罗五坐在父亲身边无声痛哭。
第二天清晨,一夜没睡的罗五决定去卖血,他咬着牙,心想就是抽死自己也要把父亲的事办好。
他打开大门往外走,抬头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家院门口吸烟,他以为是高利贷又来逼债,扑通就跪在院子里了:我求求你们过几天再来,我爸还没入土呀,你们行行好先放过我吧!
"老五!你这是干什么!"
罗五定了定神,看清楚了,是前段时间刚从广州回来的好朋友花学农。花学农曾请他喝酒,他因为父亲的病,忙,也没心情,就没去。罗五站起身说:"学农,是你。"
花学农:"老五,我来晚了,昨天偶然听我家老爷子说你家的事,我过来看看。"
罗五:"学农,我现在实在没有时间招呼你,我有事要出去。"
花学农:"老五,你现在的事就是让你老爷子早点入土,出门干什么?"
罗五眼泪下来了:"唉!"
花学农:"这里三千块,把事办好一点。"
罗五号啕大哭。
花学农:"出殡前跟我说一声,我要去送送老爷子。"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07 19:31:37 +0800 CST  
9
办完父亲的事,罗五逐一上门,感谢借钱给罗家的亲友街坊,他给每一位年长的恩人磕头,他没说还钱的事,但他心里说了:恩人们,罗五死之前,一定连本带利,报你们的恩。
罗五决定跟花学农干。花学农跟他谈了自己的打算,罗五想都没想,当场就答应了。
回家后,他跟姐姐姐夫商量了,让母亲跟姐姐一家生活,他给了姐夫两千元,说:"姐夫,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以后我会每个月送妈妈的生活费来,给你添麻烦了。"姐姐和母亲很担心,母亲问他钱从哪里来,他说花学农跟了个大老板,让他也一起去,工资不少。
大老板就是花学农。罗五报恩,也包括花学农的恩。花学农要办大事,罗五会开车,有力气。
当然,罗五也明白,自己只有一条路往下走了。
花学农要罗五办的头件事,跟踪魏喜子的车,摸清他所有经常去的地方。
所以,万天雄发现有摩托车总跟在自己后面,就是罗五在办事,因为对方没有任何别的举动,万天雄决定暂时不跟上面汇报。
经过多次仔细分析,花学农和罗五认为暂时没办法对魏喜子下手。魏喜子极其谨慎,就算去情妇住处,也至少带四个保镖,外加一个司机。他跟罗五两人下手完全没把握,罗五甚至不会开枪。
花学农决定再研究蔡老三,花洲市黑老大,西洲区黑老大魏喜子的死敌。
因为一度在视线内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万天雄忘记了那辆摩托和那个摩托司机。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08 17:19:15 +0800 CST  
10
深夜,花洲最大的夜总会"夜来香"大门对面马路上,三轮车司机古国强在等客人。去夜总会玩的多半是有钱人,而在夜总会玩完后,坐三轮车回家或去宾馆的却不乏其人,花洲人喜欢三轮车,有感情,便宜,通风,醒酒。
古国强已经连续六晚看见花学农进"夜来香",开始他还想,花学农是真有钱了啊。后来他才注意到,花学农一般晚上九点半就出来,上一辆摩托,等"夜来香"后面开出一辆"宝马"就立即跟上。古国强知道,"宝马"是花洲老大蔡老三的车,"夜来香"是蔡老三的。古国强很好奇花学农为什么要跟踪蔡老三。
古国强自己也有目标,但他的目标是骑三轮车时随机选定,这样更安全,不容易被警察查到。他一度也猜花学农是不是想弄蔡老三,可是先不说不好弄,就算能弄成,动静一定很大,容易把自己弄进去。他摇了摇头,搞不明白花学农的意图。
这几天,古国强送客兼看盘子,基本选中了滨江小区一户人家,独栋别墅,别墅院子里有辆车,办完事应该可以直接开车走。这家主人姓孙,比较有钱,夫妻俩跟两个孩子住别墅二楼,保姆住一楼。
稍后几天,古国强叫上郑威,两人一起又到滨江小区看了几次--那时,小区也没有保安这一说,只有一间相当于收发室的小屋,里面坐了个时刻都在打盹儿的老头,所有人能随便出入,各家自己小心防贼就是了--古国强觉得没问题了,郑威更是这么看。古国强说:"明天我们上赵平家一趟,早点把这事办了,你也早就没什么钱了吧?"郑威翻了个白眼,说:"操,烟只能抽最差的,几个月没碰女人了!"
商量好所有细节后,古国强郑威决定第三天动手,跟他们同行的是赵平、赵安两兄弟,孪生兄弟。
第三天,星期四,后半夜的两点钟,古国强郑威、赵平赵安分成两拨,一前一后潜近孙家别墅。他们确认过四下无人。然而,在小区大门对面马路牙子后的冬青丛里,却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其中一双眼睛认识古国强。这双眼睛看着古国强们往头上套黑丝袜,眼睛下边的心想:原来你一直也没闲着啊。
孙家装了厚重的防盗门,赵安掏出一串用橡皮隔开的钥匙,用橡皮隔开,是为了防止钥匙发出金属相撞的刺耳声音,这种声音在暗夜无疑就是报警。赵安试到第四把钥匙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于是左手拉开铁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已经选好了另一把钥匙,他把它捅到孙家的木门里,这次更快,第二把钥匙进去,木门无声地敞开了。运气不错,木门没有在里面插上插销。郑威立即闪进客厅,跟着是古国强和赵平,赵安最后一个,他稳妥地关好铁门木门,依着木门站在客厅,把钥匙串挂回腰间,顺手拔出一把枪刺。赵安看着哥哥赵平跟着古国强郑威走向保姆的房间,他现在的工作是把风。很快,他看见三人又走出保姆的房间,其间甚至没有听见保姆挣扎的动静,他知道这主要是哥哥赵平办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刚才的情景,因为他很多次看见哥哥绑人,绑得很好,被绑者力气再大也不能自己挣脱。他知道,那个保姆嘴里一定塞上了她自己的袜子,那也是哥哥赵平塞的。还没想完,他看见古国强朝他招手,他停止思维,走近保姆的房间,既可以监控保姆的动静,又能看见大门外的情形。他的工作依然是把风。
古国强郑威赵平上到二楼,两个孩子的房门开着,他们都还小,赵平郑威把他们连被子抱进厕所,堵嘴的时候,大一点儿的孩子迷糊醒来,然后被捆上,赵平关严了厕所门。三人走向主人房,房门关着,但握着门锁轻轻一旋也就开了,郑威随即认为自己没有直接用脚踹门是对的,房间里开着幽暗的夜灯,主人夫妇背靠背熟睡。郑威赵平走上去,一人一把短藏刀,分别架到了床上男女的颈下。
孙家夫妇被拍醒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缓了缓,明白了,都想叫,接着明白不能叫。他们把放钱跟首饰的保险柜密码告诉了蒙着头站在他们对面的古国强,古国强翻出了六千元钱跟两个戒指一条项链,古国强的习惯是只拿现金,他返回床边问:"还有呢?"男人说没有了。古国强朝郑威点点头。郑威拿起枕巾塞进男人嘴里,女人慌了,小声哭喊:"各位大哥,你们怎么----家里实在没有了!"郑威突然抬起右腿,猛地跺在床上男人的肚子上,男人低吼一声,喷出了枕巾,带着血。女人想去摸男人,但没敢动,她脖子上有刀。古国强又问:"在哪里?"男人说:"书房第二个书柜,从下往上数,第四层,有一本红皮的厚书,钱在里面。"那是一本空匣子书,里面放着酒楼前几天的营业款,六万多元。
古国强去书房拿了钱,回主人房帮着郑威赵平把男人女人都捆上,绳子是赵平买了带来的,买的时候,赵平就戴了手套,绑人他们也都戴着手套。手套是他们办事的必备品。
古国强跟男人要来了楼下汽车的钥匙,封住男人女人的嘴和眼睛,然后检查了厕所里的两个孩子,小的还在睡,大的醒着,在原地没动。楼下的保姆也没动,眼睛还被枕巾盖着。古国强丝袜背后的脸笑了笑。
郑威先出门,发动汽车,三人随后上车,进入夜色。
出小区后,古国强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摩托,他让郑威挂到四挡,一路狂飙之后,摩托没了。古国强判断摩托上的两人不是警察,不过他有点儿后悔,他担心自己进小区的时候就被那两人看见了,应该早点蒙住脸的,他想。
他背上渗出少量冷汗。
三个小时后,车开进了花洲南边的青安市,七万块钱在路上就平均分成四份,车被随便丢在一条巷子,然后四个人分成两组,各自找了个通宵录像厅睡觉。天亮后,古国强打了个电话到家对面的杂货铺,让杂货铺的老金去叫刘小英接电话。古国强跟老婆说昨晚着急帮一个朋友送货到外地,没时间回家跟她打招呼,今天也要下午才能回家,不用做他的中午饭了。刘小英接完电话,回家给儿子做早饭,都弄好了,背着擦鞋箱子出门,顺便送儿子去学校。在家门口,刘小英碰上了老公的朋友花学农,她说老公去外地送货了。花学农留下手机号码,让她告诉古国强,回家后打电话给他。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09 19:11:28 +0800 CST  
11
晚上古国强也没在家吃饭,他骑三轮车去石头路找花学农。花学农在路口等他,把他领到一个平房里,空空荡荡的房子,靠墙一张桌子,他进门时,桌边站起一人,罗五。
花学农给两人介绍:"我哥哥,罗五。古国强,也是我哥哥。"
桌上摆了些凉菜,地上有一捆啤酒,三人开始闷吃。
古国强不清楚花学农的意图,没法开口。
一人喝掉一瓶后,花学农突然说:"国强,我们一块弄吧。"
古国强蒙了:"弄?什么弄?"
花学农:"今天请你来,是想好了的,我可以信任你,我相信你也可以信任我。"
古国强:"这还要说?我们在里面的时候,生死之交啊!一起血战青安帮--"
花学农:"这些现在不提了。我开门见山吧,我们兄弟,可以一起办事······当然,加上昨天晚上你那三位朋友。"
一片寂静中,只有啤酒灌入喉咙的流动声音。
古国强筷子悬在半空:"······昨天的摩托,是你们?"
花学农:"是,我也在那个小区看盘子,不过,我们看的不是同一家。"
古国强:"我说前几天,天天见你跟蔡老三的车呢。"
花学农:"哈哈,瞒不住国强你啊。"
古国强:"你要办蔡老三?"
花学农:"对。"
古国强:"不好办。"
花学农:"什么事都有空子。"
古国强心中疑惑更深:"话是这么说,还是不好办。"
花学农:"如果直接做了蔡老三呢?"
古国强嘴里一颗花生米掉回桌上:"啊?"
花学农:"做了蔡老三,花洲一定大乱。可是,神仙都想不到是我们办的,我们是无名小卒。"
古国强:"······你一直在摸蔡老三的情况?"
花学农:"我连魏喜子都弄清楚了,跟魏喜子不同,蔡老三只有一个情妇,他怕老婆,这个情妇住得很隐秘,他偶尔去一次,只带两个保镖。我猜想他因为怕老婆,肯定会把一些钱放在情妇那里,留一手。"
古国强:"地方呢?"
花学农:"东洲曲笔巷。哈哈,正好是我当年犯事的地方。"
古国强:"办蔡老三,没枪不行。"
花学农:"我有办法。"
古国强放松下来:"我······再想想?"
花学农:"当然,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古国强:"学农,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今天这些我请,罗五再去买些好菜来。"
花学农:"昨天晚上弄了不少吧?"
古国强:"哈哈,也没多少。"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10 19:57:06 +0800 CST  
12
赵平赵安兄弟一共带回家三万五千元现金。
家,只有兄弟俩,他们十岁时,父亲死了,母亲改嫁已经多年失踪。兄弟俩住的是父亲留下的房子,工厂宿舍的一房一厅,几乎不收拾,从来都是乱糟糟的。父亲死后,叔叔收留了他们,婶子很有怨言。赵平赵安在艰难曲折中生长,同胞孪生兄弟,除了相貌一致,其它全部相反。十三岁那年,赵安被街上其他少年打了,书包也被扯破,不敢还手,一路哭跑回家,赵平问清楚对方姓名,立即找上门去,直接冲进,手中的半块砖迅速拍在带头欺负弟弟的男孩脸上,把人家的牙都砸落两颗。这一报复事件最终成为孪生兄弟生活的重大转折点。损失牙齿少年的家长集合亲友,上门问罪,叔叔赔偿了对方的医药费和营养费后,婶子一定要把赵平赵安赶走,家里吵架成天鸡犬不宁。叔叔最后投降,他把兄弟俩送回他们自己的房子,给他们处理好水电煤气等设施,流眼泪走了。赵安很伤心,哭;赵平很高兴,他隐约明白自己自由了。
兄弟俩靠父亲的抚恤金过日子,不会做菜,经常煮面吃,一顿硬一顿烂,渐渐也成人了。赵平赵安真叫相依为命,吃穿住完全一样,外形一致。赵平瘦削的身体里,有着强大的体力,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他能蹲下用牙咬住书包架,前胸微微抵住车后轮,然后站起身,咬着自行车,在街头走一圈;赵平坚硬的拳头下,倒下了西洲区无数的街头小霸王,给自己带来了"铁拳"的威名。直到有一天,他认识了古国强。赵安初中也没读完,跟哥哥相反,上天令他心灵手巧,身体多病,常常发烧七天十天然后自己退烧;很早时候,他就在街上帮人刻假公章,挣点钱,因为物价年年涨,抚恤金却没涨,哥哥只会打架,他要养活自己跟哥哥;后来,赵安从一个快死的老头手上接了个磨钥匙的机器和手艺,算是有了流动的固定工作。
命中的魔障,不必迎合或者躲闪,往往它会自己粘上你。
二十岁的赵安在西洲大道后墙路帮人配钥匙,突然前面卖凉粉的推着小车狂奔,赵安立即收摊子。城管来了。赵安背着破包跟着其他小贩跑,跑过拐角,迎面撞上一人,对方没说话,一拳就封了赵安右眼,然后开口骂:"你他妈的!"赵安通过左眼,认出对方是后墙路一带最凶的混混郑威,"阎王"郑威。赵安忙弯腰赔礼道歉,郑威又打他胸口一拳:"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身上多少钱,都拿出来!!"赵安回到家,右眼肿得已完全合上,赵平一看就知道被人欺负了,问:"是谁?"赵安不肯说。赵平:"说!你不说,以后更被人欺负!"赵安说出郑威的名字。赵平转身就出门:谁也不能欺负我弟弟。
赵平从小就这一个念头。
晚上九时,赵平在后墙路隔两条街的塔前路截住郑威,一脚就把"阎王"郑威蹬得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郑威只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赵平冲上去,一个耳光扇倒郑威,顺手捡起路边一块断砖--赵平尤其喜爱砖--正要对准郑威的右眼拍下,被人拉住了。地上的郑威大叫:"强哥,救我!救我!"赵平一听是一伙的,手上砖转个圈拍向身边的强哥。
强哥跳开,说话非常诚恳:"兄弟,先听我说句话。打架,我们两个也不是你对手。"
赵平:"你让他把我弟弟的钱拿出来,再赔医药费。"
"强哥":"郑威,你拿人家弟弟的钱了?"
郑威:"我根本不认识他弟弟。"
赵平:"今天在后墙路配钥匙,跟我长得一样的,你打了他,还抢了他的钱。"
郑威:"原来是那小子,他撞了我。"
赵平举砖要拍。
强哥上来拦住:"兄弟,可能是误会。这样,那边有个大排档,我请客,我们去吃点儿,交个朋友,我保证他把钱还给你。"
赵平想了想,扔了砖:"去就去,反正我不怕你们。"
郑威赔了五百块钱,事情了结,三个人也成了朋友。从此,赵安在西洲摆摊子很少受欺负。
强哥古国强开始当然是看中了赵平的身体,事实上他也一直利用赵平的气力和赵安的手艺,但是不久,他真把赵家兄弟当兄弟,比对郑威好。因为赵家兄弟跟他一样,也是可怜人。郑威对赵家兄弟特别是出力很少的赵安每次也跟他分一样多的钱十分不满。古国强总训斥他:"你懂个屁!"
办完滨江小区的事,带钱回家的第二天早晨,赵平赵安买了烧鸡、猪头肉跟一瓶五十三度的花洲大曲,去花洲公墓看父亲。
兄弟俩不恨丢下他们的母亲,但更亲近早死的父亲。父亲生前穷,但每年"六一"儿童节都要带儿子去公园玩一个上午,免费荡秋千,花钱划船,让小哥俩玩个够,回家后被老婆骂败家,也不发脾气,笑眯眯看着两个儿子。在赵平赵安记忆里,父亲总是很满足地看着他们。
每年,父亲的忌日、清明、七月十五、冬至、正月初一,两兄弟都要到公墓给父亲敬酒。再就是,每次办了大事,有了钱,也要去看父亲。他们清楚钱来路不正,也不知道父亲在地下是否接受,可是他们必须拜祭父亲,他们永远不会再活转的父亲。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11 22:01:48 +0800 CST  
13
跟花学农吃饭后,古国强一连六晚,晚晚发冷汗,刘小英接连给他吃肉饼汤也止不住。
古国强实在不想再杀人,不管是蔡老三还是其他人,他不希望杀任何人,除非对方要杀他。古国强心底的想法,他想长时间活下去,弄到足够钱,直到儿子长大出国。他想做点小事,不太被注意的小事,不出命案。这样才能有时间达成长远的目标。
古国强直接杀过一个人,他没计划要杀人,当时的情形让他不得不杀。那一次杀人,让古国强潜了将近两年没办事,也就是两年没有大的进项。古国强不愿意这样,他希望隔不长一段时间就办一件事,动静太大会打乱这样的周期,从而影响他的长远目标。古国强知道自己决无善终,所以,有更多时间弄更多的钱,是他唯一的计划。
目前,他还不知道花学农要做掉蔡老三的真正意图,他一度怀疑花学农是警察的卧底,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一,如果警察要动蔡老三,不可能也没必要用卧底去拼;二,如果警察怀疑他古国强杀人,直接把他拘进去一审就什么都有了,用不着什么卧底来弄这些弯弯绕。
问题在于,如果拒绝花学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花学农摊牌,就是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知道了他的计划,要么你跟他站到一边,要么站到他对面。
古国强不能站花学农的对面,古国强不能有敌人,树敌意味着暴露自己,暴露即死亡。而跟花学农联手,如果办事干净,则时间仍可继续。想到办事干净,古国强嘴角自动露出笑意。
他想,但愿蔡老三情妇家有很多现金。
不过,古国强决定再等等,憋一下花学农,他这边有四个人,花学农那边只有两个人,他想站在花学农的上风向。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15 16:26:12 +0800 CST  
14
陈庆来死的当晚,花洲警方所有警种的警察就开始洗城找线索。第二天起,省公安厅的刑警总队和特警总队大批人马陆续进入花洲,再后来武警部队加入。
首先,花洲四区四县,所有曾经有前科的人,不分男女和犯事的原因,全部被查了一遍,因故不在花洲的,由家人负责联系,尽快回到花洲接受调查;
其次,每一个单位、每一个居委会、每一个村,被要求提供有劣迹和可疑人员的名单;
再次,花洲每一间出租屋被搜查,导致陈庆来案的东洲老板绑架案,该老板所有社会关系和住所方圆一千五百米内的房屋被过滤;
最后,查枪,陈庆来案现场提取的猎枪弹壳,查批次,查产地。
一九九七年底至一九九八年初的全市大排查,当然也没有漏过花学农,花学农从广州返回花洲接受问话。
甚至罗五也被叫去了两次,他的前科是交通肇事撞死人。
两年过去了,案子没破。
花洲警方承受着没有参照系的压力。本地倒还罢了,最多市民们茶余饭后谈论,谈了一年,也就不新鲜了。但每次到了省里开人大政协会议,花洲警方高层就如坐针毡。省里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不可能像花洲本市代表委员,他们说话一点儿也不留情面,特别是政法系统以外的代表,有个女代表曾在大会上直接大声说"花洲警方无能"。
行外的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不考虑案件的客观因素,他们需要的是结果,是破案。
"花洲警方无能"深深刺激了花洲每一个还有点追求的警察。
多年来万天雄总体郁闷,卧底本来就郁闷,一身才能几乎没使用过,只破小案子,案值没有超过两万元的,命案根本从没挨过边。万天雄也曾想过不再卧底,去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是陈庆来的案子让他留了下来。他明白,碰上高手了。
其实,一个警察,或者一个刑事警察,从业期间要碰上一个高级对手也不容易。人类中的绝大多数,不会想去犯事或不敢犯事;犯事的人中间,又绝大多数是低级手段,抓他们不必多少智商和体力,常常依靠一些运气就行了;只有剩下的极少数一撮,可称高手;高手中的高手,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黑白两道,高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万天雄打算求索一番:一则,给朋友陈庆来报仇--多年的卧底生涯,万天雄身上早没了一丝警察的味道,他的思维,已经是大哥手下马仔的思维,陈庆来一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报仇"两字,而非破案;二则,万天雄心想,我也该办个大案了,我到底还是个警察。
内心的感觉告诉万天雄,前路凶多吉少,他必须放弃些什么了。
一九九九年底,他决定跟叶敏分手。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16 22:01:41 +0800 CST  
15
花洲市后墙路一带,"阎王"郑威大名鼎鼎,因为打架不要命而大名鼎鼎,附近没人敢惹他。父母早跟他断绝了关系。
十五岁时,郑威看上了一个街坊的女儿,但那女孩对他不屑一顾。郑威不停纠缠,女孩只好告诉哥哥。哥哥大怒,找了一些人,在郑威再次想动手摸妹妹时围上了他,打了一顿,打得不算厉害,给个警告而已。
郑威就不是吃亏的人。他混进花洲车床厂车间,顺出了一根一头尖一头圆的钢管,长短合适,他把它别在腰里,寻找机会。被他守着了。女孩的哥哥下夜班,巷口泡桐树后闪出一人,他感觉肚子上一凉,立刻痛得失去知觉,但他仍然看清楚捅他的是郑威。
女孩哥哥的肝被划开大半,郑家赔了很多钱,郑威进去蹲了五年。出来后,家里是不容他了,郑威住了几天桥洞,他妈偷偷塞给他一千块钱,他在后墙路租了个单人房,开始靠敲诈勒索生活,被警察警告过多次,但够不上犯罪,也不能抓他。
郑威死心塌地跟古国强,因为古国强救了他,他的命。
郑威除了打架不要命,对女人亦情有独钟。因为漂亮的邻家女孩,郑威在少管所蹲五年大牢,释放后,郑威除了找些小老板小贩子敲点儿钱,整天在街上逛,每间按摩屋、洗头房转转,寻觅身体和价钱都合适的女人。
某日,老婆带儿子回娘家小住,古国强帮一个朋友运了一天货,除了正常的运费,因为一天几乎没休息,朋友过意不去,就请古国强去洗脚屋放松。两个人到福西路,走近一间简单些的洗脚屋,闪进,安静洗脚,四面八方的声音却传来。洗脚屋外面简单,里面更简陋,用三合板甚至纸板隔出一个个小间。古国强洗了十几分钟,右手边的邻房,可以明白听出进了一男一女,然后没有声音,接着是摆弄衣服的声音,马上就是男女交媾的声音,静止了一阵,又是摆弄衣服的声音,一个女人开口说话了:"给钱。"一个男人回答:"妹妹,哥哥今天上街没带钱,下回一起给你。"女人:"你说真的假的?"男人:"当然真的,明天吧,明天我还找你。"女人:"那就不要怪我了。"女人突然发高音:三哥,这里有人不给钱!跟着一阵"咚咚"的跑步声靠近,另一个沙哑的男声问:"你不给钱?"前头说过话的男人答:"是我。"马上一片"劈劈啪啪"的对打声音响起,隔邻两个小间的三合板被人踹倒,现场暴露在古国强眼前:共有三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个躺着,另外有一个女人,缩在一边。很快,站着的年轻男人说:"几位,走了,我下次一定再来光顾。"他刚转身,过道上哗啦冲过来五六个男人,堵住出门的路,其中四个立即冲上,棍棒挥舞,将年轻男人打倒在地。"二哥,他身上真的没钱。""拖出去!你们知道怎么办!"
古国强知道福西路上的洗脚屋都跟花洲老大蔡老三有关,年轻人被拖出去的结局可想而知,断手断脚是最基本的。古国强想到那个年轻人一个打俩还能打赢,自己正好也要用人,决定帮他一把。
古国强走上前对众人说:"各位兄弟,商量个事怎么样?"
"商量什么?"
古国强:"这个小兄弟,该你们多少钱,我替他给。"
"刚才按摩一百五,我这两个兄弟被他打伤,算五百吧。"
古国强付了六百五十块,领出了那年轻人。后来消夜时那年轻人说自己叫郑威。古国强立即想起,郑威在后墙路上被称为"阎王"。
郑威去过古国强那个破烂的家后,有点儿奇怪古国强为什么肯花钱救自己,不过他没有多想,他对类似问题不感兴趣。郑威虽然无赖,但还明白知恩图报,除了偶尔办点自己的事,一般都听古国强的安排,他觉得强哥有头脑,比自己强。
郑威虽然过最世俗的生活,却是游离于这个世界的人,他做的任何事,从来没有开始,更不会有结局。如果办事需要杀一个孩子,他也会动手。
一九九九年底,在花洲参与杀蔡老三之前,郑威手上已经有三条人命。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18 20:52:43 +0800 CST  
16
一九九三年,蔡老三在花江边砍倒魏喜子后,慢慢坐上了花洲的头把交椅。但是,形势的飞速变化令蔡老三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干掉魏喜子,他后悔给魏喜子留下了活路,还留下了几乎整个西洲区的地盘。蔡老三后悔自己的短视,因为时代很快转入杀人不过小事的轨道。在成为花洲老大的过程中,蔡老三自己虽然没动手杀人,他手下做过不少,这他清楚。
在蔡老三成为花洲老大的过程中,魏喜子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是当蔡老三想到要做掉魏喜子时,他突然发现做掉魏喜子已经不是容易的事了。
一九九七年,蔡老三成为东洲区政协委员后两个月,魏喜子成为西洲区政协委员。蔡老三这才惊觉,自己在西洲的生意不好做了。
蔡老三能做到花洲老大,基本是狗屎运,他胆识不如魏喜子,如果不是当年魏喜子人少,蔡老三早就去了花洲公墓。
一直以来魏喜子都想弄死蔡老三,他唯一担心的只是蔡老三的身份,跟他一样,蔡老三上面也有人。弄死蔡老三,动静太大了。
将近七年过去,蔡老三的产业已经遍布花洲全市,他的爪子,还罩住了四县。一九九九年底,花洲的房地产业才刚刚冒头,很多人还没看到这个产业背后惊人的黑色暴利,所以,花洲的黑帮,基本也还停留在暴力阶段。比如蔡老三,除了餐馆勉强算正行外,他控制的夜总会、卡拉OK房、洗头洗脚屋,生意都靠小姐,盗版光盘、摇头丸、白粉不必说,花江上所有挖沙船,几乎每一个船老大,都被蔡老三的马仔打过,蔡老三从而控制了花江中游的砂石资源。
魏喜子经过六年的默默运作,渐渐占住了西洲的盘子,尤其是白粉和小姐。因为小姐,蔡老三跟魏喜子在一九九八年火并过一次,那是他们一九九三年后唯一一次火并。表面上看,蔡老三再次打赢了,他只伤了几个人,而魏喜子死了一个手下,伤了十几个。然而这场火并在更大的报复爆发之前被他们各自上面的人及时弹压,蔡老三魏喜子不停手也得停手。由于魏喜子一直在寻找机会,所以西洲每一寸土地都被他珍视,像蚂蚁搬家,他悄悄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每一处有小姐的地方,每一个能卖摇头丸的迪士高和酒吧。魏喜子做得很干净,他很有耐心,用的是缓慢挤压推进的办法,从不一口气吃下一条街,而是一间店面一间店面吃。六年,魏喜子吃下了几乎整个西洲,西洲有将近一百八十万人口,比东洲还多三十万。
跟蔡老三第二次火并后,魏喜子虽然死了弟兄,但他的地盘却在这一战之后更稳固了,因为蔡老三不能发难。至少暂时不能。
全花洲都知道蔡老三跟魏喜子是死敌。
所以,一九九九年底,蔡老三在情妇家被人割断喉咙,所有人都认为是魏喜子请杀手干的。
警方也是这么认为。蔡老三案死了四个人:蔡老三,情妇,两个保镖。案子做得干净利落,蔡老三和情妇被割喉,两个保镖被枪杀,但现场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连弹头弹壳都被杀手带走了。
现场有被抢劫过的迹象,但警方认为那只不过是杀手的障眼法。
警方倾向于外地杀手作案,黑道上,只有魏喜子能出得起这个价钱杀蔡老三。
魏喜子跟他的手下被查了个底朝天。作为在魏喜子身边的人,万天雄冒很大风险,想了很多办法找情况。
但是,案子又僵住了。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19 20:01:09 +0800 CST  
17
为了联手的事,花学农跟古国强谈了第二次,是花学农找的古国强,他不能再等了。
古国强:"学农,我跟几个兄弟说了,他们有想法。"
花学农:"什么想法?"
古国强:"一个,他们说跟你不熟,不知道一起办事会不会有危险;第二个,如果能弄到钱,怎么分法?"
花学农:"国强,这也是你的意思吧?"
古国强:"说实话,我也觉得,有些东西定下来比较好。"
花学农:"你们不相信我,这很正常。"
古国强:"其实也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
花学农:"如果我们一起干,做了第一起后,我们不是兄弟也是兄弟了。"
古国强:"怎么说?"
花学农:"第一起,我们就做蔡老三,肯定有人要死,你放心,不管死几个人,全部由我来动手。"
古国强:"学农--"
花学农:"听我说完--做了蔡老三,以后再办事,那兄弟们都要出手了。"
古国强:"那还要看蔡老三好不好做。"
花学农:"情况我都弄清楚了,动手前我们再去看两次。"
古国强:"我觉得,就算弄清楚了,还是要全部人在一起商量,如果多数人不同意做,那我们就不做。"
花学农:"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让太多人来做决定,肯定不行。"
古国强:"如果不说清楚,我怕我那些兄弟不同意。"
花学农:"难道我明知道风险大,还去送死?国强,别的我也不多说,做,或者不做,决定权在我们两个人手上。"
古国强:"这样--我再跟他们说说。"
花学农:"这段时间,花洲风平浪静,除了国强你前段时间在滨江小区办的那件事,没有其它大事。现在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古国强脸上平静,心里愤怒:王八蛋,你威胁我!
看古国强没吭声,花学农接着说:"我看,今天跟明天,我们再去曲笔巷看看盘子,我想大后天,大后天是礼拜二,蔡老三晚上一定会到情妇那里去。我们可以动手。"
古国强:"我多带一个兄弟去看盘子?"
花学农:"没问题。礼拜一,你安排你兄弟去买头套、手套、宽胶带、背包、绳子,别在花洲买,去青安买,路费我拿。"
古国强:"学农你这是干什么,这点钱我们还有。"
花学农:"哈哈,刚才我忘了问了,你们以前办事,弄了钱怎么分?"
古国强:"只要参与,不管干了什么,都分一样多。"
花学农:"好,就是这么办。"
古国强:"学农,你上次说有办法弄到枪,什么时候带过来?"
他在试我,花学农心想,嘴上回答:"礼拜一,你兄弟去买东西,你跟我去起枪。"
古国强:"去哪里?"
花学农:"礼拜一中午一点钟,你去汽车站,我们一起坐车去。"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21 21:04:55 +0800 CST  
18
傍晚,东洲区曲笔巷十七号对面的李记烧菜馆二楼,临街的包厢内,花学农、古国强、罗五、郑威坐着吃火锅喝啤酒,八只视力良好的眼睛轮流盯着对面宿舍楼的门洞。他们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声音很低。
罗五来过多次,情况很熟,先由他介绍:"老三的女人,住三楼左边,看,就是那家灯光很暗的,放了窗帘。这个女人很少出门,一般一天出门两次,早上到隔壁街的菜市场买菜,晚上出门遛狗,最多一个小时。最近一个礼拜,除了礼拜二晚上老三带两个保镖来过外,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我都在附近蹲着,没看见其他任何人来找过她。"
古国强:"老三礼拜二在这里过夜吗?"
罗五:"有时在,有时不在。"
古国强:"两个保镖在哪里?"
罗五:"他们每次都送老三上楼,最多三分钟就下楼,然后回到楼下的车里,如果老三不过夜,他们十二点左右会上楼接他,如果老三在这里过夜,他们下楼后,大概过两个小时开车走。"
古国强:"为什么过两个小时?"
罗五:"这个不知道。"
古国强:"礼拜二,老三来,那女人还出门遛狗吗?"
罗五:"照常出门,除非下雨,老三晚上九点以后才会来,她有的是时间遛狗。看,她应该要出门了,房间的灯灭了。"
古国强:"临街的这边是房间,不是客厅?"
罗五:"不清楚,那个房子的窗帘从来不拉开。"
一个打扮平常的年轻女人,有几分姿色,牵着两条狮子狗走出曲笔巷十七号的门洞,朝东洲大道方向走去。天气很冷,她的狗想奔跑,她紧紧拉住绳子。
当晚,石头路罗五家,六人初次碰头:花学农、古国强、郑威、赵平、赵安、罗五。
花学农:"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曲笔巷的环境不算好,但是也不坏,我跟国强的意思,这件事不难办,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自己的安全。"
古国强:"学农跟我说过他的一个看法,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是我们办事,事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除了怎么办事,怎么脱身,还有就是脱身后怎么办,也要计划好。"
赵平:"强哥,我们听你的。"
古国强:"学农文化比我们都高,脑子也好用,办蔡老三,他已经想好了,我觉得可以,让他说说。"
花学农:"这一次,是我第一次跟各位兄弟办事,我前面跟国强说过,如果这一次要死人,全部由我来动手。蔡老三的女人每天晚上七点钟出门,当然如果我们办事那天正好下雨或者下雪,就只能推迟一个礼拜动手。我的设计是:我们分成两组,国强、郑威,赵平跟我一组,进屋办事,赵安、罗五一组,罗五不上楼,就在巷子里盯情况,赵安负责打开房门,房门一开,也马上下楼,负责盯两个保镖的情况。事情一完,我们分钱各回各家;赵安罗五马上去火车站出站口,向人要车票,要不到就花点钱买。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蔡老三一死,警察肯定全市大搜查,我们这样的人自然会被找去问话。如果手上有当天到花洲的车票,我们随便编个理由就安全了。"
楼主 cf临时黑帮  发布于 2014-12-23 20:58:40 +0800 CST  

楼主:cf临时黑帮

字数:51366

发表时间:2014-11-24 01: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25 15:30:01 +0800 CST

评论数:24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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