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麻子

2005年3月吴敬琏先生因其对改革开放，尤其是经济体制市场化改革的理论贡献而获得的“首届中国经济学杰出贡献奖”［授予吴敬琏中国经济学杰出贡献奖颁奖辞，news.xinhuanet.com/fortune/ 2005-03/24/content_2737521.htm］，对于一直致力于市场化改革的吴敬琏先生来讲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然而，如此著名的经济学家，也会在愤怒中犯经济学学识错误：在面对《经济学家你为谁代言》一文对其与利益集团结盟而误导改革的批评时，吴先生“声音颤抖地”地说，“这个杂志还数落了我们这些人，说我们这些人当独立董事就是为了和财团结盟。我请你指出，这四个公司都是国有股公司，我和哪个利益集团结盟。”(《第一财经日报》3月7日) ［两会论坛:请吴敬琏先生就"独立董事"事件反思www.yzdsb.com.cn/20060308/ca591961.htm］很显然，吴敬琏先生错误地认为国有股公司就不是利益集团，这和国有经济主管部门长官说国有公司对重要产业的垄断不能作垄断一样，狡辩手法同出一辙。也和国家官员没有自已的私利一样，十分荒谬。

也许吴并没有与国有公司的利益集团结盟的动机，或者其确实没有与相关利益集团结盟以损害公共或国家利益。因此，其错误仅是认识问题，是关于国有制性质和绩效的认识问题。1997年由吴敬琏先生领导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向党中央提交了"实现国有经济的战略性改组"研究报告，报告坚持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国有经济居主导地位(不是指国有资本比重而言)的市场经济，提出重要战略产业由国有经济控制、退出一般竞争性产业的有进有退和抓大放小的国有经济调整战略。由此观此，吴敬琏先生虽然因主张市场化改革而颇受左派指责，但该先生还是坚持国有制是社会主义、国有制应在国民经济居主导地位这一底线的。这大概也就是，吴敬琏认为其虽为四个国有股公司的独董，但仍没有与利益集团结盟的依据所在。

国家所有制并不具有社会主义属性。和邓大人说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可利用的市场经济一样，国家所有制不是社会主义的产物，在社会主义之前，资本主义、奴隶主义和封建主义社会都曾有过。而在某国所坚持的科学社会主义的祖宗马克思那里，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公有制，也并不是国家所有制。列宁十月革命实行的国家所有制，也只是作为向社会主义过渡阶段实行国家资本主义的权宜之计(即国家所有制只是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的产权制度)。显然，国家所有制仅是为实现国家或政府一定政治经济目标的工具或权宜之计。不知何时，国有制成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最高形式和终极目标，成了攸关社会主义存亡的、决定社会制度性质的，宁死也要捍卫的神圣之物。

中国人受国有制之苦久矣，关于国有制的是非之争论，已有几千年。《盐铁论》就记录了两千多年前，汉武帝之后汉昭帝时期在野派和当权派关于汉武帝时期实行的“国有制”和国家控制经济(即国家垄断重点资源实行盐铁国家专营和酒榷、均输)的是非争论(《国史大纲》作者著名历史学家钱穆认为，中国古代就已经实行社会主义政策了，并以社会主义领先世界几千年而自豪)。其中来自民间的贤良文学，以底层经历充分说明了盐铁官营的“国有制”的低效率、腐败以至于民不聊生的弊端。西汉前期，皇帝老儿们实行不干预经济的黄老之术，因此有文景之治。汉武帝时期虽然通过对经济的干预和盐铁官营，在较短时期内加强了中央政权的力量(这以被误为国盛)，实现了削藩、抗击凶奴的目的，但最终却导致了武帝后期国运衰弱、民不聊生，因此有罪已昭。

古代中国缺乏科学，在儒表法里的意识形态下，更缺乏经济学。因此，人们不能从先前的国有制危害中汲取任何借鉴，后代实现了天下一统的有为之君(如明朝开国皇帝，就实行比汉武帝更甚的国家干预经济的政策，毛时期的城乡分隔的户籍制度，就是学的明洪武)，也就常嗑国有制和国家严密控制经济的壮阳药而最终导致肾衰竭的复辙。中国历史上，真正民生比较好、经济和技术发展较快的时期，其实是非大一统的所谓分裂时期。现在史家，尤其是经济史家最津津乐道的、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宋朝，就是建立在长期的分裂局面(宋王朝时期，也从来没有实现过大一统)下统治者不可能实行盐铁专营一类的重要资源国家所有制因而经济可能本身已经繁荣基础上的。而且有宋一朝，也从没实行过重要资源的国家所有制和干预经济的抑兼并的政策。［东方飞龙，如梦如幻的大宋王朝，http://www.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idWriter=0&Key=0&idArticle=12007&strItem=no05］可惜的是，因宋王朝的其它政策和外部因素的双重作用，使宋朝“国力”显得很弱，从而掩盖了市场经济和资源非国有产权制度的非凡绩效。

人类在20世纪开始了全球范围内的国有制实践，东方是从俄国十月革命开始，西方国家在二战后因国家干预经济对二战胜利的重要作用和前苏联初期国有制的“绩效”的示范、国内社会主义运动勃兴的条件下，也开始了大规模国有制和国有经济实践。实践的结果是众所周知，因为国有制经济的低效给政府带来的财政困难，西方从1970年代末期撒切尔夫人执政开始，掀起了国有经济私有化的改革浪潮。中国也因为过早地遇到了财政困难，以及九重地之下的农民对改革的自发力量的推动，也在相同时期开始了经济市场化和国有经济逐渐退缩的经济体制改革。前苏联则干脆因为统治者顽固不化，丧失了改革时机，从而完全了丧失了社会主义制度。

在理论上，交易费用经济学、产权经济和制度经济学也已经证明了国有制经济的低绩效和腐败等弊端。国家所有制，既是全民所有制，实际上也就不归任何个人所有，只能由全体人民的代表国家机关掌握所有权，因而不存在人格化的所有者(实质上，共同所有也就是无人所有，所有权实际上就是从共同所有中产生的)，即存在所有权的最终利害关系人。而作为代理者的国家机关，不可能直接经营，因此必须再次委托给地方政府、中央部门进行产权管理，后者再委托下一级政府部门或企业经营者…，从而必然存在多重委托代理关系。由于委托者与代理者利益的不完全一致，由于信息不对称和代理者的机会主义行为，更由于没有所有权的最终利害关系人，必然导致解决不了的国家所有制的治理难道(无责任者而决策失误多、各级管理者和代理者中饱私囊、寻租和腐败)。这一点作为在制度经济学领域多有建树的吴敬琏先生想必是明白的。

所有权及所有权利益维护的关键，是控制权。对于国有制而言，每个公民都不能掌握国有制的控制权，任何掌握国有制控制的个人，都只是代理者而不是所有者。因此，国有国有制的控制权就实际上掌握在作为代理者国家政府部门官员和国有企业经营者手中，在国有制治理难道无法解决的情况下，各级管理者、代理者之间通过相互勾结和寻租的关系，就必然会形成一定的有别于国家利益的利益集团。近几年，矿难频仍中官煤勾结之利益集团的幕后黑手，众人已看得十分明白。就吴敬琏作为独立董事的垄断中国石油的国有企业来说，在2005年利用国内外成品油价差和出口退税政策，不顾政府打招呼以大幅增加油品出口谋取企业利益制造国内油荒中的行为，就充分体现了其与社会或国家利益的非常不一致。更何况几大石油公司中都有外资的股份，2005年在几大石油公司均有大幅盈利的情况下，国家还继续补贴石化业300多亿，为的是就是照顾其他股东尤其是国外股东的利益。2006年我国国有经济净盈利6000多亿(总利润7000多亿减总亏损1000多亿)，看起来我国国有经济绩效高，大型国企很有国际竞争力，但这其实都是垄断国家经济命脉(石油、钢铁、能源、土地、电力、水等重要资源和产业)的结果。虽然有如此高的利润，但社会并没有从国有企业的高额垄断利润中分获什么好处(还是国家某主管部门长官员言，国有企业向多少多少年没有向国家分红了)。

也许对于主张利益分配公平公正的社会主义者来说，国有制的低效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所有制造成的资源利益和社会利益分配不公(或加剧了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和加剧了利益分配 。改革开放前期，国家通过对资源国有化和价格剪刀差，形成了(城市)工人九重天和(农村)农民九重地的分配格局，在城市也有国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中央国营和地方国营企业的利益分配差别。这种分配格局一直维持到现在，加上在缺乏制约力量下国有经济企业内部分配制度向管理者的倾斜所造成的各级管理者与普通职工收入差距的迅速拉大，反映收入分配两极分化的吉尼系数(属于世界国家行列)已近社会不安定的警告线。不论在哪个城市，那些在直接掌握资源开发的国有企事业单位(金融、自来水、电力等)和在直接干预经济的政府部门(工商、税务等)工作的职工家庭，其收入总是所在城市最高的。

长期以来，我们通过资源国有无偿和低偿开发、资源产品低价，造成了资源输出地区(乡村和中西部)与资源输入地区(城市和东部沿海地区)在资源利益分配上的两极分化。国有国采国用为主的资源产权制度，使中西部地区和乡村得不到享受不利资源开发带来的各种利益，包括扩大就业和劳动力向工业部门转移的机会，丧失了工业化发展的机会，由此形成如今的中西部发展难道和三农问题。在新农村建设的典型中，有一类好的典型就是因为村集体拥有一定的劣等资源所有权，从而其产业化和现代化发展走在前列。所以，麻子在［现代化迷思下的中国“三农”百年歧路：《岳村》感想http://www.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flag=1&idWriter=0&Key=0&idArticle=229640&strItem=no01］一贴中，提出给予乡村社区资源所有权以及社区民主自治权在内的解决“三农”问题的措施。

微观经济学理论已经充分揭示了，资源产权非国有化的、产权相对分散化和竞争性配置的资源产权制度，与更高集中度的、非竞争性配置的资源产权制度，其资源配置绩效要高得多，其利益分配也更合理。美国是资源产权私有制为主的国家，在GDP的分配中劳动要素收入即工资收入所占比例为三分之一，资源(包括资本)要素收入占三分之一(比较一下，前段时间网友热炒的我国工资收入仅占GDP的一个很小的比例—具体数据麻子忘了)。西方国家对私营垄断性的管制经验、重要资源的经济安全措施和收入再分配制度的效果也表明，在非国有制为主的资源产权市场制度下，国家完全有可能解决资源非国有化可能带来的公共利益受损、资源经济安全和收入合理分配问题。在国有资本控制的我国石油行业，在国际上贵买贱卖(或国际油价贵时加大进口、国际油价低时减少进口，有学者证明控制其他资源产品进出口的国有垄断公司也是如此)，以在国内谋取企业利益，不顾资源经济安全的行为也表明，不但存在控制国家资源的与社会利益不一致的利益集团，国有制也不能解决资源安全问题(或者不是解决资源安全问题的好办法)。

写到这里，我还真不明白为何通晓中西方经济学获得首届中国经济学杰出贡献奖的吴敬琏先生，要否认国有企业或国有股公司方面有利益集团存在。难道说，真的是利益中人就会存在认识盲区吗，或是利益真的会使人丧失良知而广受人尊敬的吴先生也不能例外呢？


说明：尽管麻子对资源国有制持百分之百的否定态度，但并不认为资源产权私有化就是最好的，除土地私有制外，在目前情况下麻子更主张乡村社区对于资源的社区所有权，也赞成国家与资源地方和社区分享资源所有权益但要向社区和地方倾斜。

于2006年4月9日

zixin0002兄，怎么把我的沙发占了。佩服你的做广告的敬业精神。


补充：

我国的资源产权制度是国有国采和国用为主的产权制度，在这种制度下资源价格是发挥不了多大资源配置作用的。因此，在资源(产品)价格市场化改革的旗号下，近几年水价大涨了不少，但污染仍旧，北京等地水使用量并不见减少，而获益更多的是国营水务业的相关利益者(包括职工)。

最近油价大幅上调(当然是应该的)并辅之以资源税的调整，但调整的理由是促进石油的集约化利用和集约化生产。但国有国采的产权制度下，高油价和税收调整并不能实现集约化生产；那些利用石油产品作原材料和能源的其产品按成本定价或预算软约束的国有和公营企事业单位，也不会有集约化的利用。在1974年之前和1986-1999年期间，我国油价大大高于国际水平，我国并没有因此形成集约化利用的机制。。。。

嗯：先是无所有制，后是部族或公社共有制，后是私有制。这是对可分拨资源如土地而言。

作者：爱心北京　回复日期：2006-4-10　10:03:38
嗯：先是无所有制，后是部族或公社共有制，后是私有制。这是对可分拨资源如土地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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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轮回的吗？私有制后，是不是该公有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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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轮回，这不肯定。起码在可预期的时间范围内，私有制还是主体。

提一下。

作者：梳枝　回复日期：2006-4-10　12:54:13
这个应该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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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我自已也觉得比较用力：)

理闻兄：吴大师本来就是主流。我认为主流主张的市场化没有错误。但主流与政府结合，与特殊的国有利益集团相勾联，利用过渡阶段的不规范和混乱，趁机谋私利，则失去了主流的公信力。

吴大师力挺的国有经济应在重要战略行业居垄断地位，搞资源国有且由国有企业垄断开采，这是与吴大师的经济学知识相违背的。更重要的是，吴大师作为独董的中石油，，，

爱心北京，认为那个日子不远了，我认为越来越远。

英雄所见，大不相同。

爱心北京老兄，也太谦虚了。

谦虚，并不需要以自贬来表达：)

作者：爱心北京　回复日期：2006-4-10　18:43:56
:)狗熊多可爱啊；））我很喜欢的；）至于英雄：）我好象没见过的呢：）））你算不上的的；）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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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也知道不是英雄，但也决不自贬为狗熊之类。


当然，有时狗熊比人更好。

一个符号兄：钱穆还认为，我国自汉开始就有民主政府了。


不过，若从国家对底层人的福利而言社会主义，则中外古代都有社会主义因素存在。

鱼兄：钱就是把平民政府视作民主政府的。他落入了，外国有的，我们中国早已有之的套套思路。

提一个。

贵族(占人口少数的有公民权者)民主也是民主，也比没有民主好。

一旦加入利益集团，良知便被屏蔽。

『关天茶舍』有人居然是这样看江苏铁本和戴国芳的(转载)


作者：维权难 提交日期：2004-5-13 01:05:00

有人居然是这样看江苏铁本和戴国芳的
http://www4.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360047&Key=733576947&idArticle=100472&strItem=no01&flag=1&#Bottom

上贴又是我批国有制的一个论据。

作者：鲜文化　回复日期：2006-4-15　10:53:33
以自治的社会所有制代替国家所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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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国有制视为社会主义经济制度，视为补救资本主义私有制之恶者，或中国的国有制信仰者，还是多数。

作者：答案随着枫叶飘　回复日期：2006-4-15　17:06:58
看完了，基本赞同。不过我觉得麻子兄最后一点几近“妄想”，所谓新农村建设，在我看来颇有“中央集权”的味道啊，似乎要通过“收权”解决问题？
关于钱穆以为的“民主制”，我觉得他没有分清异体监督和自我监督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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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新农村建设，我有另外一贴［『关天茶舍』现代化迷思下的中国“三农”百年歧路：《岳村》感想
http://www11.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1/1/229640.shtml］。我认为目前新农村建设是一种历史决定论指导下的，官员政绩目标主导的，也算是“中央集权”式的吧。

作者：答案随着枫叶飘　回复日期：2006-4-15　17:06:58
看完了，基本赞同。不过我觉得麻子兄最后一点几近“妄想”，所谓新农村建设，在我看来颇有“中央集权”的味道啊，似乎要通过“收权”解决问题？
关于钱穆以为的“民主制”，我觉得他没有分清异体监督和自我监督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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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钱穆其缺乏现代政治知识，在民族忧患意识下，为唤醒民族自豪感，因此有中国汉代民主制之说。

三人行:http://lishiba1.blog.tiany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