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他们追到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琴声戛然而止,或许应说,是湮没在一众嘈杂的乐声中。
红莲使劲抽回了手,韦从风停下看着她,清楚自己于音律上的造诣必不能与红莲相较,但他深信红莲必能辨音认位,因此也不去打扰她闭目聆听。
这里的宅邸阁楼鳞次栉比,既有金碧辉煌的雕栏玉砌,亦有海棠春风的粉墙黛瓦,街上人来人往,看起来甚是风雅,或紧闭或敞开的朱门里传出丝竹嬉笑,户户都似极乐之境。
阵阵晚风吹来醇酒与脂粉的气味,不善饮之人定感醺醺,韦从风揉鼻笑道:“情知天上莲花白,压尽人间竹叶青【元 李治《鹧鸪天》】。不过这时节饮莲花白酒,未免为时尚早。”
“在那里。”
红莲屏息须臾,睁开眼,仰头望着西南角的高台,其上栽遍奇花异卉,远远望去好似祥云瑞霞一般,隐约可见里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韦从风留意到此处的风水观天象绝佳,不由笑道:“看来其主兴许颇有摘星之志。”
就在二人同往前去时,韦从风不见匾额,正信目寻着这高台的名字,红莲见这里悬挂着碎玉片制成的占风铎,风吹玉振颇有古意,随手拈起一看,上面镌了四个铁画银钩的正楷:玄丘校尉别馆。【狐狸的别称】
“呵——”
韦从风脚步顿止,一手扶额,无奈摇头笑笑,暗地叹道:“好得很,这回可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有三四人恰从高台上下来,看着人模人样,然而大约是喝得多了,身后那一条条毛光水滑的狐尾高高举起,掸子似的摇个不停,直到临近出门时才有所收敛,勉为其难地藏了起来,一面说着醉话,相互搀扶着上了车驾。
可韦从风再想想,张乙也未必如此神通广大,知道红莲是钱塘水府的人,故意设下此局。毕竟似他这等老奸巨猾,便是想邀功请赏,亦不会这样直白。倘或真是不幸料中……韦从风看着红莲殷切的神色,往沉香扶梯上走去。
红莲知道韦从风不喜狐族,况且对张家也有所耳闻,故而扯了扯他的衣袖,正想说“我一人去便可”,韦从风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多言。
罢罢罢,龙潭虎穴都走了几遭,不过一个狐狸窝,哪里就为难至此?山不转水转,横竖在这里,指不定哪日就狭路相逢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4-28 22:47:00 +0800 CST  
日常巡楼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4-29 16:07:00 +0800 CST  
就在韦从风走上灯炬通明的高台时,在百花中一眼就看见张乙正在摆宴待客,一共两张圆桌,满座皆是青壮男子。
剩下零星几桌隔得较远,还有屏风挡着。
其中张乙所在的那桌连他在内共三人,同席的两个和他相貌有些相似,应是同宗后辈;另一桌则有四位,容貌举止迥异。
就在这时,有个男生女相之人身着艳服,揽着袖镜傅粉,甚是鄙夷道:“原来昆仑的琴也不过如此。真是浪得虚名!哼哼,无输楼里若都是这种货色,只怕这回无人肯出手了。走走走,换了人再来!”
声音极是尖细。
韦从风开了天眼,恍然大悟:敢情是只孔雀。
只见刻着一百单八罗汉的琉璃屏风后,隐隐绰绰间,有人一言不发地抱琴起身,驾着不知何种飞禽离开了。
红莲暗中跌足不已,韦从风上前抱拳施礼,抢先道:“在下获悉张翁亦来海市,他乡遇故知,实属不易,特来拜会。”
“先生太客气了。”
张乙脸上微微一惊,随即笑的眉眼弯起,“真是折煞老朽也。今日各位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先生如若不弃,还请入座喝杯薄酒。”
仆从连忙上前添了同样的玛瑙杯盏。
韦从风又仔细看了看一旁在座几位的形貌情态,修为不错,自己竟不能一眼看出底细,只是就面上而言,不像是他们自家人。然而张乙既不告知来路,他也不便问,何况自己亦隐了名姓,还是先静观其变。
他不由望向红莲,知道她能理会得,红莲甚是感念韦从风出头,好让自己瞬间清醒过来,掂量出轻重缓急,是以对他投去会意的眼神。
不过,张乙左面的席位还空着,更摆上了一副与众不同的七宝杯盏。
“要紧者还不来!”
一个稍年长的仆从在角落跺脚,小声抱怨着,命手下再去催。
陪席中当即有人拉下脸。
人之常情,无怪乎。韦从风只是甚为好奇,到底哪位有这样的面子?
张乙咳嗽几声,角落的仆从回过头,顿时醒悟,暗悔失言。
这时,红莲眼看另外某个仆从正在踌躇是否该上前送酒,想她在钱塘水府时,一众女乐常常侍奉钱塘君左右待客,除了奏曲,还会行酒令、投壶、猜谜、覆射、乃至以急智为宾主妙语解围,何种场面不曾经历,当即随口笑着圆场道:“要紧者来矣。”
这台阶正当时,众人又喜她俏丽诙谐,多半笑了笑便作罢,张乙斜瞥她一眼,举箸夹起块鹿脯,慢慢地嚼着。
“还愣着作甚?”
打横的一个紫膛汉子耸动眉眼,吩咐仆从速速倒酒,然而一旁一个瘦小之人犹有不平,存心寻衅道:“往日听厌了野狐禅,如今亲近释家,这杯中物不饮也罢!”
这话伤和气太过,在座之人大都乃狐族,除了张乙,其余饮乐的一干子弟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陪客们也甚觉尴尬。
“兄台倒也无需如此。”
韦从风举起玛瑙酒杯,在指间打转把玩,“酒能乱性,然则亦可养气,依在下之见,大可无酒时学佛,有酒时学仙。”
“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那人将邪火尽数出在韦从风头上,一个箸枕忽然间就向韦从风掷来。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4-29 23:34:00 +0800 CST  
实心的玛瑙镶金箸枕顷刻近在眼前,下手之人力道又极重,一旦被砸到,便不啻于刀剑之伤。韦从风委实深感莫名:敢情是自己撞了大运,碰上几位赴鸿门宴,叵耐却被当成是来助拳的,故而对面那位的火气才这样盛?
看来今日的确不宜出行。早知如此,还是该算算黄黑二道才能安心些。
韦从风腹诽罢,握箸的指掌间分出一支牙筷正要化解,转头见红莲恬静饮茶,也正目含笑意地盯着自己,颇是慧然生姿。可见她修为虽弱,眼力倒不差。
但就在错眼间,张乙伸手一挥,那箸枕便转而长了眼似的落在他手中,被他轻描淡写地攥住,又若无其事地吩咐下人道:“这个碎了,还不换新的来。”
说着,张乙摊开手,将四分五裂的箸枕随地一抛。
“老爷——”
先前离去的仆从已回来了,上前迟疑着开口,“那位说、那位说……”
他的头面上冷汗涔涔,却不敢抬手去拭,也不敢再接着往下张嘴,很是畏缩地低着头,生怕张乙责怪自己未将人请来。
“砰。”
锦衣男子将菱花镜拍碎在桌上,起身怫然不悦道:“已然是看在先祖的份上忍到此时,他们青丘的架子便这样大不成?!亏得贵客未至,若是敢在贵客面前也如此乔张做致,我才服他!”
韦从风明白了,原来还有青丘的人尚缺席。但是这么群大有来头的人物,口中所称的贵客又是何人?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4-30 16:33:00 +0800 CST  
“今日是老朽做东,招呼不周,皆是老朽的罪过。也罢,想来贵客亦不会来了。”
张乙拍了两下手,一群妖女艳童执丝竹笙管姗姗而来,还未坐下,这厢的三人相视之后一并离席,紫膛汉子看着最是和气,终是忍不住绷紧脸对张乙道:“张兄,你这话是何意?你也瞧见了,咱们都是诚心而来,奈何……”
“嘁。”
锦衣男子抱臂连连冷笑,言辞愈发促狭尖利,“人家乃上古帝室姻亲,椒房贵戚【大禹娶涂山氏九尾狐为妻】,何等荣光!岂是咱们这等无根草莽之辈可望其项背的?”
张乙同桌的两个男子面沉似水,另几桌上的子弟不时探出屏风望向这里,却被张乙忽变的眼神所震慑,不敢有丝毫举动。
“孔兄言之有理。”
瘦小之人一双眼闪着诡异的紫光,他扫到韦从风,心中余怒未消,横竖打量之后,讥诮道:“不知这位宝乡何处?想必门楣必定甚高。”
来此地已实属意料之外,韦从风不欲和他们纠缠生事,起身双手举杯笑道:“惭愧,不才自认杜康门下。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说罢一饮而尽。
红莲听闻音律之声,侧头看去,后来的一行男女正起云板,纷纷吹拉弹唱,“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黄金缕,碧玉箫,温柔乡里寻常到。青春过了,朱颜渐老,白发凋骚。则待强簪花,又恐傍人笑。暖日宜乘轿,春风宜试马,恰寒食有二百处秋千架,对人娇杏花,扑人飞柳花,迎人笑桃花。来往画船游,招飐青旗挂。”【白朴《庆东原》】
“莫非这就是府上的家伎?”
锦衣男子嗤笑一声,显然较方才的琴更为不屑。
张乙定定地凝视着琉璃屏风,却并未与他作答,而是不无惆怅地对紫膛汉子说道:“献丑。只是奈何方才贤昆仲将贵客先至而来的琴僮遣走了,老朽一时间也无法可想。”
此话一出,那三人大惊失色,猛地齐齐拍桌道:“方才你为何不早说?!”
桌上的杯盏被拍了飞起,随即又摔得粉身碎骨。
韦从风不免也有些出乎意料,倒不是因这三人被这老狐狸算计了,而是自己对这琴的新主所知甚少,倘或他果真是个嗜琴如痴的高人,若要其割爱,怕是难于登天。
张乙捋须答曰:“老朽不知贤昆仲竟对音律如此精通,就连昆仑的琴都视若等闲。”
“原来如此。”
锦衣男子咬牙切齿道:“因你本家未能如约而至,你有心偏帮——”
“不敢,不敢。”
张乙笑道:“老朽不过是只野狐,哪里能攀上这样的高枝?不过积年薄有资财,心有昭彰之意,适才盖了这个楼台。来者是客,同宗也好,异族也罢,一概童叟无欺。”
“老畜生,你且等着!”
三人怒极,返身便走,也不下去,径自踏上飞云,临行犹狠狠瞪了一眼。
“恕不远送。”
张乙自顾自坐下,轻叩桌面,“老朽再送三位一首曲子。”
身后的家伎们改弦重弹,韦从风目送三人消失在风烟中,极目远眺,沧海如怒,耳畔传来《北邙山怀古》:“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不臣,也唤不应。”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4-30 23:01:00 +0800 CST  
张乙笑着对韦从风说道:“先生且坐,勿被他们扫了雅兴。若知先生亦来海市,真应择吉日另开一席静候。”
韦从风迭声谦谢,心下冷笑不已。
站着的仆从长长吁了口气,这时,天上如常放起各色烟花,吓得他差些跌坐在地。
“他们倒是说什么了?言而无信还有何脸面?”
同坐的一人横了仆从一眼。
仆从赶忙垂手侍立,嗫嚅道:“他们说……说除非老爷将那位请至青丘会馆,否则……免谈。”
“岂有此理!”
说话之人先时饮了不少酒,醉意上涌,大是不忿,怒目圆睁道:“既是如此,他们青丘的人为何不自己早早去请?居然这等中途变卦,直是陷人不义!”
张乙挥挥手,命无措的仆从退下,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笑了笑道:“意料之中。”
“可若非那姓孔的不识货才搅了局,届时岂非变成我们做东的不是?”
另一人一直危襟端坐,此刻眉头微皱,“你糊涂了,他老人家几时失策?”一面悄悄在桌下踢了踢同伴。
张乙心如明镜,遂斜睨着这二人,沉声道:“有客在,不得无礼。还不下去醒醒酒?”
那二人被张乙瞧的心头一凛,恰夜风习习,将醉酒之人的酒意吹得干干净净,然而他们也不得不恭敬地行礼告退。
韦从风虽想打听,却恐老奸巨猾的张乙起疑心,是以不急于问到底是何方神圣,惟举杯敬酒道:“张翁真是故交遍天下,在下初来,又甚是寡闻,不知此地的深浅,往后若有失当得罪之处,还望多加海涵。”
“惭愧,先生谬赞了。”
张翁摇首,放下酒杯,颇有些无奈地笑道:“老朽只是仗着多活了些年岁,在这名动八方的罗刹海市也不过尔尔。再者,就算四海皆友,高朋满座,也架不住后院起火,只能望洋兴叹,徒负呼呼。”
说罢,他看了眼红莲,“不如先生有美相伴,少年红颜同游天地,真是羡煞旁人啊。”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1 22:34:00 +0800 CST  
“张翁过誉了。”
红莲微笑道:“妾身蒲柳之姿,风也经得,雨也经得。只是人生苦短,既有清风明月夜,自当及时行乐。”
韦从风闻言与她相视片刻,二人心照不宣,但落在外人眼中,则大有“盈盈一水间”的意味。
“说得好,世间诸般事物皆有价,海市尤甚,惟清风明月无价。”
张乙呵呵抚掌,双目来回巡视着韦从风与红莲,祝酒道:“先生一生肝胆向人尽【出自顾况《行路难》】,如今得遇知己,也是皇天相厚。”
不远处,张家的管事见张乙抛来一个眼色,点点头,对身旁的仆从耳语几句。
须臾,仆从捧来个织金锦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看,里头是对明滢生辉的苍玉扁镯,色如碧空,流光溢彩。
张乙展颜道:“正所谓:月下美人灯下玉,二者相得益彰。初次相见,些许簿礼,权且给姑娘润色妆奁。”
韦从风见张乙示好,心知他从不做赔本卖买,红莲眼波不惊,婉言道:“承蒙张翁厚爱,奈何妾身已心有所好,目睹此玉唯有黯然伤情,生受不得。闻说无输楼得了连城宝玉,妾身曾有福缘得见,此后便一直心心念念,眼下既有机缘,自是要挣上一挣。免得它像那方才张琴一般,由得外行人玷辱。”
这话端的令韦从风在心中击节。
张乙扬眉道:“姑娘是说钱塘水府的被抄之物?好是好,只怕带了血光,未免晦气些。不过,那张琴亦是无输楼出来的,可算不得被玷辱。”
“无妨。”
韦从风接口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既知来历,红莲与韦从风便也不愿久留,正逢远处的无输楼里走出一行人来,韦从风起身道:“今日叨扰了。”
张乙亦往那里看了眼,举杯道:“愿二位得偿所愿,来日方长,若是得闲,便来小坐。”
目送这二人往无输楼而去,直至身影在人山人海中消失不见,张乙坐回桌前,开口问上前斟酒的管事,“如何?”
管事执壶眨了眨眼,斟着酒沉吟道:“小女子似颇有大家风。”
张乙冷嗤,“再大,能大的过天家否?”
“老爷的意思是——”
“再看看。”
张乙打了个呵欠,“先看好青丘的人。”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2 14:08:00 +0800 CST  
然而等韦从风与红莲到了无输楼前,却见外面贴了告示,道是要择吉日才将那些器物拿来作注,这阵子还要先清点归置一番。
围观者甚众,无一不摩拳擦掌。
时辰尚早,二人于是到附近的酒肆坐坐。
他们才坐定,就听周围议论纷纷:
“了不得,当真是泼天荣华。”
“哼,凭他生前如何豪奢,死后还不是过一具枯骨。”
“那又如何?好歹人家还有昆仑那位相陪,可惜那些如花似玉的姬妾早早便溜之大吉了,如若放在此处,岂不比那些死物强上千百倍?”
周遭一阵哄堂大笑。
这话落在韦从风耳中,比此前听见的已客气不少,但红莲一双妙目透着清寒冷光,静静地注视着说话的几人。
一人笑罢,举盏喝下一口酒,手中的酒盏顿时落地,只见他双手掐着脖颈,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韦从风二话不说,立刻按住红莲在桌下紧攥结印的手。
柔荑冰冷,让他心头一震。
红莲低下头,微微松了手,那人缓过气,知道必定有人在算计自己,不由大怒道:“有胆做,便自己站出来!”
酒瓮里的酒忽然自行飞了出来,化作一支利箭,直接贯喉而入。
转眼间,鲜血从他伤口处如雨般洒落,只有出气,再无进气,紧接着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在座之人纷纷避让不及。
事出突然,韦从风大吃一惊,红莲既无这样的修为,也断断狠不下这样的心肠。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2 22:21:00 +0800 CST  
日常巡楼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3 15:58:00 +0800 CST  
话说罗刹海市看似与海外仙山相类,却并非实打实的仙家祥瑞之地,来者除了心静如水的修道者,也多有好勇斗狠之人,或兽性未去,或性情乖戾,为了夺利或恩仇大打出手乃至性命相博并非稀罕事。然而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预兆地一箭封喉,难免还是有些骇人。
不过一会儿,尸体上的冰箭已开始融化,血腥味也随着酒气四处发散,然而,红莲盯着渐渐消失的六棱形箭支,脸色猛地发白,心口剧跳,反手死死抓住韦从风的手掌,颤抖不已。
韦从风眉心一皱,回过头看着她,对视的刹那便懂了:是钱塘水府的人!
于是二人趁乱一同出去,红莲目不交睫地环视周围:灯火通明中人来人往,区区一条人命,无碍别处依旧衣香鬓影,浅唱低酌。
世人都道“好梦由来最易醒”,可韦从风目睹满目纸醉金迷,只觉眼前人个个都睡得这样沉,梦做的这样久。
过了半晌,红莲终是寻不到是谁出手,而出事的地方更是已被人打扫的几近如常。她颇是懊丧地叹了口气,忽然发觉自己的指尖有些湿润,低头一看,不由讶然,原来韦从风的手背上已被自己的长指甲掐出血来,四个月牙形的伤口清晰可见。
只不过韦从风见红莲这般情急,自是不会因这些许皮肉伤而打断她。
“我……”
伤口匪浅,红莲甚感愧疚,急忙取了绢子替韦从风擦拭。
“好事多磨,稍安勿躁。”
宽慰红莲之后,韦从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着伤口道:“得国手开光点拨,许日后有望继承衣钵也未可知。”
丝竹盈耳,红莲的笑意如昙花一现,眼中的星河黯淡下来,垂眸轻声叹息道:“声色犬马,百无一用。”
“这也未必。”
韦从风摇头道:“便是当真无用,又何妨有爱?”
他说着看了眼身后,“早知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倒不如留在住处,擎盏薄酒,听你清弹足矣。”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3 22:35:00 +0800 CST  
早起来巡楼,怎么好像人变少了……好忧伤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4 06:33:00 +0800 CST  
大家中午好~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4 12:00:00 +0800 CST  
经此一事,二人也无心思再四处走动,红莲在角落处画了个隐秘的记号,只有水府的人方能明白个中意思,若是看见了,必会来找她。
“但愿他们能瞧见。”
红莲眼含期待,一面却又颇是忐忑:水府的人聚集此处越多,便越容易引得天庭注意,自己本就是劫后余生,生死有命。可若是连累了身旁之人,于心何安、何忍?
“这里不是别处寻常地方,天庭定会有所顾忌。否则早就明目张胆地拿人了。”
韦从风像是在自言自语,心中则在计较,不知水府的人可知金线在红莲身上,又会作何打算。
谁料他刚说罢,忽然察觉脚下有异,不由低头看去,在灯火未照到的暗处,有个乞丐正背人而卧,离自己近在咫尺,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就算按一般修道者的修为而言,应不会到此刻才发觉有人,何况是韦从风。但这里山高水深,又有谁一一知道生人的底细?
以貌取人不是韦从风的做派,他暗中聚气,向地上之人拱手道了声:“对不住,打扰了。”
“走罢,这人和傻子差不离。”
一个茶肆的伙计正出来卸门板,见怪不怪道:“听说他也是个修道的,结果猪油蒙了心,在无输楼把自己的五觉六识都输的所剩无几,出来后就浑浑噩噩,说傻子还便宜他了,就跟活死人似的。就是本事练得不错,成日家犯困,一旦睡在哪里,放群恶兽都撵不走,碰着了也是晦气!”
那神色言辞端的厌恶至极。
只见伙计转身进去片刻,往外喊了声:小心!
韦从风掩住红莲,一个不及,眼前满盆沸腾的云烟水尽数被泼在那个乞丐身上,周遭顿时生热,有如三伏,催得枝头的夏花朵朵绽开。
片刻后,那乞丐安然无恙地伸了个懒腰。
“嘿嘿嘿嘿。”
乞丐转过脸对着二人,蓬头垢面看不清眉目,唯独听见那破锣似的的笑声,间有含混不清的话语,自顾自往别处去了。
红莲看着那背影摇摇头,“什么有赌必无输,我看是无所不输才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韦从风脑中一触,若有所思。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4 22:38:00 +0800 CST  
^O^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5 11:53:00 +0800 CST  
中午好~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5 12:10:00 +0800 CST  
二人回住处的途中,灯火迷离,不时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撞进眼帘,就如凡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一般无二。
红莲不禁顾盼道:“莫非都是打无输楼出来的?倘若果真如此,酒色财气真是害人匪浅。”
“罗刹海市进难出易,当真欲抽身,应是如同反掌。”
红莲微恼,“我是怕你步他们后尘!”
韦从风笑而不语,眼见这些人的身影个个风驰电掣,飘忽不定;或是安如磐石,雷打不动,脑中灵光乍现,心下暗道:不知堕天的那位会否隐匿其中?
然则他望着满目繁华,再寻思一番,似乎也不见得,毕竟这样的人在此地就好比白璧青蝇,在有心人看来反而格外惹眼,若是换作自己,应会大隐隐于市。
如此一想,韦从风不禁心生惘然,这茫茫人海,真是要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在想什么?”
红莲见韦从风低头沉思不语,想了想,忍不住出言道:“终究是身外之物……”
韦从风颔首,看着红莲笑道:“我自有分寸。”算起来,她的生辰也才过不久,若是昔日,那等绮艳光景可想而知。
就在他们回到驿站后,只见那些个伙计们已在池边供上了芙蓉,飘着香烟烛火的月色下,满池娇笼在轻烟之中,堪堪如梦似幻。
红莲瞥了眼韦从风,接过自己吩咐伙计寻来的秦筝,掩袖疾步回到房中。
这一夜,她房中传出的筝声不似前夜那样悲戚,然而将近黎明,正在房中打坐的韦从风却听见有管弦远远相和,才一出声,秦筝即止。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5 22:24:00 +0800 CST  
韦从风心生疑惑,从房中推门出去,刚好与红莲撞个正着。起初他还以为是钱塘水府的人,然而红莲却是神色好奇,全神贯注地驻足在莲池边仰首倾听,微风吹拂青丝,伊人一双秋水晶明的秀眸盈盈如语,衣袂翻飞,仿佛欲乘风归去。
在她身后,池中的千叶白芙蓉已尽数吐芳,昏晓难辨的天光下,一群明明灭灭的流萤萦绕四周,碧波粼粼,翠盖雪华,其中更生了朵并蒂莲,荷香隐隐,沁人心脾。
风吹澜起,花叶凌乱,也令韦从风心中砰然一动。
有顷,红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水府没有这样一支箫。”
韦从风心知她弹的是《望江南》,因此略过不提,而是道:“凤栖梧桐,必是你妙音绝伦,才引得……”
韦从风话未说完,箫声亦停了下来,片刻后复起,红莲侧耳,又道:“已改作了《忆故人》。那人的音色鲜有水泽之息,倒颇有山谷深壑的云烟气。吹奏虽有微瑕,难得胜在情意。”
“礼尚往来,你不相和一曲?”
凉风渐大,红莲抱臂转身,幽幽望了韦从风一眼,“良辰美景奈何天,你若想琴箫和鸣,我大可把那秦筝借你一用。”
她说着,便好像没看见似的踩在韦从风脚上,径自往房里去了。
留下韦从风独自立在风中,似懂非懂地笑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6 22:59:00 +0800 CST  
红莲虽未同奏,那箫声呜呜咽咽,倒也一直吹到长庚星落,东边泛起鱼肚白,箫声方渐渐止息。
听得外面出现嘈杂之声,韦从风走到堂外坐下饮茶,来海市的人似乎多了不少,这也难怪,听闻海市的大门到了今日午时就要闭合,如再要开启,唯有等到中秋钱塘大潮之日,而这里的风声传得又远又疾,既然钱塘水府的东西已有了着落,又是明公正道的来路,人人都欲先下手为强,自然都争着赶着前来。
这时,有个仙使在天上的人马中一闪即逝,看着甚是慌忙,直赴西南面而去。
似乎不像是冲着红莲来的。
韦从风踌躇片刻,往后堂看了看,暗中取出那只金刚琢,命其飞至红莲住处守在门前,自己则远远跟在他身后。
那仙使越飞越快,得亏韦从风脚程不慢,饶是如此,他也追了好一阵,这才发觉海市着实大得很,他已亲眼所见海市水道纵横,却不想内里还别有乾坤,倏地一个大湖跃然眼前,晴烟浮空,清涟漪漪,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水下更时有龙蛇活物游走。
他见仙使落在一个树木蓊然的岛上,不由跟了上去。
“没想到,正经要找的水府余孽没寻见,却找着了另一个,真是老天开眼。”
林间,有人得意地笑道。
“就在这里了,你们两个往前面去找,看他不人不鬼的死相,你们下手时可轻些,若是撑不过死了,还得咱们跑趟地府,白白消磨功夫。”
韦从风了然,此地共有三个仙使,只是不知有谁又要遭劫了。
“明白。”
得令的两个仙使风也似的一窜,剩下的仙使忽然叱道:“此处有正经道场要做,恁凭哪一路的人,识相的赶紧滚!”
顿时,一阵刺骨寒风刮起,回荡在林间,好似猛兽咆哮,惊得落木萧萧,大风触及草木,皆有寒霜冰霰凝结其上,砸地有声。
“见过上仙。”
横竖行踪已露,韦从风索性拨开繁茂的枝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横臂胸前,对着仙使倚树笑道。
“还敢照相!”
那仙使乍见韦从风,一眼便知此人不在仙籍之列,故而也不问来历,见他竟对天庭之威视若无睹,实是放肆至极,不由植发冲冠,盛怒拂袖。
大风回旋,渐渐生出一团雾气,一只只白烟聚成的虎豹从中跃出,直向韦从风扑来,树上栖息的鸟雀猿猴之属受了惊吓,四处逃散,不料那些兽形白烟不避不让,径自穿过它们的身躯,登时血花四溅,无论何种生灵,俱是一命呜呼。
“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身列仙班,何必狠辣至此?”
眼前这位的修为比韦从风先前所见的都要高出一截,傲气亦是如此,都不曾亲自动手。韦从风亦恼怒,但也不敢大意,人影一闪,那些猛兽便扑了个空,在后面紧追不舍。
然而韦从风也未跑远,只是不停地绕着弯,时不时擦过树枝,折断了不少。
“看你能跑到几时!”
仙使冷笑,有如看猫捉老鼠一般,一面却朝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瞥了眼,见草木簌簌摇动,深深皱起眉头:些许小事还要磨蹭这么久,真是不堪大用。
他略一走神,回头却见韦从风正折下树枝往地下掷去,这才发现,地上已插了不少树枝,且枝枝向阳,每枝的叶片都为九数。
原来韦从风已布下了阵法,果然,那些白烟愈发迟缓,最终被困在阵法中,韦从风咬破中指,滴血入阵,那些树枝竟自己转了起来,转眼便生出缕缕细烟。
“轰——”
一丛火苗跃起,紧接着,地上满是点点赤红星火,连成了小祝融阵,那一股股凶神恶煞似的寒气顷刻消散无踪。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7 13:35:00 +0800 CST  
“来者报上名来!”
仙使大吃一惊,“你师承何人?!”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韦从风拍掌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往前面飞去,奈何仙使忽地拦在他面前,神色凝重,左手平伸,只见他头顶的浓云中打下道霹雳,化成了一把蓝湛湛的利剑。
“笑话,你道今日还能走脱?”
韦从风注视着他道:“且看上仙留我的诚意如何。”
“好个脑生反骨的狂徒!”
仙使大喝一声,劈手便挥剑,只见剑光、电光、纷繁耀目,韦从风侧身避让,被击中的参天古树登时生生一分为二,重重地往地上倒去。
“多谢仙使手下留情。”
韦从风急于想去前头看看,借势遁走,不料觉察背后有异,原来那剑犹有余威,析出两道光向他冲来。情急之下,他反而静下心来吐纳,须臾后周身遍凉,灵台浩淼,就仿佛像是这片水泽。
剑光没入韦从风脊背,他但觉体内脉息轰然,像是开了闸一般,却又井然有序。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7 16:34:00 +0800 CST  
饭前再更一点,大家晚上见~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05-07 16:34: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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