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

大生看事不好,伶俐这是又要发狂,他赶紧冲上前,紧紧抱住伶俐:“伶俐你这是干什么?你放手!放手,不要再咬了,走,咱回家去!家去!”
雪早已停了,一阵风吹来,雪地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大生走过去,用树枝拨了拨,看了看余下的灰烬,他对呜呜吼叫着咬手的伶俐说:“伶俐,给你爷娘磕个头,咱回去。”
伶俐从给他娘上完忌日坟回来后,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也很少发脾气咬手了,奇怪的很,他心里那股气流渐渐的消失,踢脸盆闹情绪在监狱里早就让李警官给治好了,他只是更加沉默,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他会拿出那两条红绸带,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这是他刚回来那天在柜子上捡的,他记得那天小新坐在柜子上,她走时给他留下这两条红绸带,这是小新做新娘时扎在辫稍上的,当时这红绸子映着她的脸可好看了,伶俐总觉的媳妇儿就在这个家里,而且就在他身边,还有爹,爹的那盏灯笼,一看到那盏灯笼,伶俐就想起爹说过的话:控制脾气,不要冲动,爹,我控制住了,我遇见再大的事我也不伤人,爹,我宁愿伤自己,我宁愿自己流血,爹,我现在,连自己也不再伤害了,爹我平静下来了,我会好好过我余下的日子,你放心爹。
伶俐心静如水地活着,他是静下来了,可有人不静啊!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2 16:45:52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章,诡异的红绸子

不静的是他弟媳香芹,本来小伟烧着脸了她就心焦,伶俐一回来她更心焦,这个大伯哥在香芹眼中就是个累赘,就是回来添乱,从他回来他就在西屋翻腾,翻腾出个破灯笼,在俺那珍贵的洗脸盆里刷,自打结了婚到现在,自己就一个洗脸盆,八年了就没添过一件家什,这倒好,回来就给我弄那么脏,他又给刷不干净,害的自己刷了好久才刷干净,这还不说,他还在西屋里翻腾出两块红绸子,他想起伶俐手里那两条红绸子就心惊肉跳,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给小新办丧事的时候,小新的一应之物都是她收拾出来的,她记的里面有两条红绸子呀,她因怀孕,不能见白事,就躲在四奶奶家,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小新的东西全部烧掉,一件不留,小兵家婶子和四奶奶都答应过,怎么还留下了两根红绸子?
香芹捋着麻线找韧头的想,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她记的那天她是躲在娘家,之前她跟小新打了一架,她把自己的大伯嫂小新揍了,之后她被志勇说了句;你太过份了。然后她就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志勇忙不迭的跟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可在娘家没呆几天,大生家叔和婶子就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的来了,说让她和志勇赶紧回去,最好小花也回去趟,对了,还有李光明,说家里出事了。
小花开始心惊胆颤,忙不迭地问出了什么事,大生叔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不大,就是得需要回去趟。
几个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家,才听说伶俐犯事被派出所抓到大队里去了,在村委会正接受调查呢,大家正手忙脚乱,四奶奶才说,怎么不见了小新,大家又忙着分头寻找小新,可翻遍了整个何家庄也没找着人,最后却是从村外给拉回来的,拉回来的时候就死透死透,反正是救不过来了。
当时她记的她和小花按照当地风俗,怀了孕的女人不能见死人,不能见白事,她和小花随着就被送到四奶奶家呆着,等出完殡她才回去,四奶奶说要她把小新用过的东西都找出来,等第三天圆坟的时候拿到坟地去烧了,人已经去了,东西就别留了。
当时她就在小新屋里翻找。她记得她打开柜子后小新的几件衣裳她都拿出来了,她记得那两条红绸子她夹在那几件衣裳里给了四奶奶,四奶奶也说她在坟地里都烧了,都烧了。
可为什么又出现了呢?是不是小花给买了四条?而不是两条?
香芹琢磨着这事得找个人问问,不然心里不踏实。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3 15:32:55 +0800 CST  
可找谁问呢?四奶奶,四奶奶前两年也生病去世了,对了,还是找大生家婶子吧,记得当时是她跟四奶奶一块儿去的,对,去问问她。
前面说过,李桂兰因为给香芹和志勇做了媒人,香芹就和她不对付,她呢,也正好需要盖新房子,便搬离了跟伶俐家做邻居的老屋。留下三间老屋的地儿等香芹盖房时好拓展成四间。香芹家一直没盖,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好几年没住人,里面长满了荒草,自家和他家相邻的院墙下大雨被冲开了一道豁口,那院子便成了大伟和小伟的乐园,经常从豁口进去抓蛐蛐儿,逮个蚂蚱,夏天时草长的比孩子还高,野花开的五颜六色,倒也非常养眼,可对于贫穷的香芹来说,野花再好看有啥用?不顶吃不顶穿,她可没那个心思欣赏那些没用的东西。不过,房子里边倒也能住个人,想到这香芹灵机一动,何不暂时让伶俐住那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跟大生家婶子商量商量。
李桂兰和香芹多年不来往了,今日突然登门,桂兰心里七上八下,香芹可别再来找事……
香芹倒是没找事,只说借房子住。桂兰一听便同意了,说你大生叔不在家,我就作主了,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伶俐住吧,随便住多长时间都行,不过那房子破的不像样儿,得修修,你让志勇买张窗户纸糊糊窗户棂子,破了的地方补吧补吧还能凑合着住,香芹胡乱应着,她才没那个闲功夫操那个心,破就破吧,能住就行,然后她开始问起当年小新死后圆坟的时候给她烧的那些东西,问她记不记得小新的衣服堆里有两块红绸子,就是小新结婚时扎头发的那两块。
李桂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红绸子倒底在不在里边她也说不清楚,香芹只好失望地往家走,路上越想越奇怪,越接近家门她越心焦,眼看天快黑了,到了做饭的点儿了,一想到做饭的时候还要做着伶俐的一份,香芹就从心里往外冒火,那火腾腾的窜上脑门子,回到家后她就把伶俐的行李扔进了大生家破屋炕上了,晚饭也没做,爱吃啥吃啥。
没办法,志勇做好了饭,叫大伟说叫你大爷吃饭,香芹眼一瞪,大伟给他送过点去,让他在自己屋吃,大伟抓起俩馒头,香芹眼又一瞪:一个还不够他吃的?
大伟看了看父亲,志勇低垂着脑袋不吭声,这个家里什么时候他说了算过?大伟放下一个馒头,拿着一个走了出去。
伶俐就这样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

后来大生还有近几年新搬来的邻居何志强,两个人时不时地去看望伶俐,偶尔碰见几次大伟给伶俐送的饭,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又干又冷的馒头,大生问大伟:你大爷每天都吃这个?大伟吞吞吐吐地说:俺妈……俺妈不让我送多了,志强说,这怎么能吃饱?
事后两个人找上小兵一起去找志勇,说看能不能把伶俐的土地还给他,让他自己种,说这样的话志勇家就跟以前一样,没有伶俐这块儿负担,志勇家一家五口也会好过些。
香芹一听就不同意,说不行,伶俐没有自理能力,就是把地给了他他也种不了,就这么着吧,地不给他,让他听我安排干活,到时管他口吃的就行了,他都那样了还要怎么着啊?
大生无奈的和志强从志勇家出来,在墙外他停下点了根烟,给了志强一根,大生吐出圈烟雾说:伶俐这孩子,从庆良哥哥死后就没有吃饱过,在监狱可能好点,这回来家里,他又得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了。
所以伶俐,听着弟媳的安排,在大生家,现在算是自己屋里剥玉米粒,就连给娘上忌日坟志勇都不跟他说,还是大生叔操的这个心,不然,伶俐连自己娘的坟头顶都找不着。
只不过,伶俐倒是过的快活,在他眼里,吃穿都不重要,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晚看那两条红绸子,他怀里揣着,要不就缠胳膊上,每天每天,他想着他的小新入睡,他想着小新,他想着吃不饱就吃不饱吧,总有一天自己饿死了,就可以见到小新了,那样更好。
慢慢的,伶俐感觉小新就在自己边,小新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干活,他睡觉,小新躺他身边,一直到过了年开了春,伶俐炕起犂铧,跟弟弟志勇一起去北坡耕地,那块地志勇打算种黄烟,随着社会发展,耕地早就用大拖拉机,就何志勇,还用人工,香芹算过,耕那三亩地得一百多块钱哪!她手头没钱,就让这哥俩去耕吧,要不闲着也是浪费力气。
伶俐拉着犁,弓着腰,后面绳子拽的崩直,犁铧后头翻出黑波浪一样的新土,闪着明晃晃的光,伶俐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泥土的香味,他张大嘴巴,张大鼻孔,深深的呼吸,慢慢的,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饥饿感撕咬着他,肚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张大着嘴巴,他的双腿软绵绵,像踩在棉花套子上,他看到小新微笑着向他走过来,着一身月白色西装,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头顶扎一缕粉色纱巾,一团五颜六色的光围着她旋转,伶俐被那光刺的眯缝着眼睛,旋转的光线转着转着,转出了另一个小新,穿着大红衬衫,两只清清爽爽的麻花辫,辫稍两朵红绸带系成的两个美丽的蝴蝶结像两只美丽的红蝴蝶停靠在小新的肩膀,两只美丽的翅膀呼扇呼扇,好看极了。光团还在旋转,这次小新手臂上抱着一个婴儿,小新在哭……他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冷汗虚汗像泉水一样喷涌,他用眼睛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土地,土地晃晃悠悠,他什么都看不清了,耳边却听到志勇大着嗓门吆喝:伶俐!你怎么不使劲了?你快拉呀!咱今天必须得耕完!你快使劲儿呀伶俐!
何志勇还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他役使着他的哥哥,就像役使着一头牛,或者一头驴,看伶俐弓着腰不动弹,他扶犁的另一只手把犁把一顿,犁铧立在地里,他走过去,推了一下伶俐,不耐烦地吼叫:“伶俐,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不拉了?”
只见伶俐像条麻袋一样扑通一声,脸朝下,朝着未耕过的泥土趴了下去,他整个人趴在田里一动不动。
伶俐只感到泥土糊满了他的眼睛,糊满了他的鼻孔,糊满了他的嘴巴,他喘不动气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3 15:35:18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一章,花花的叫骂

这是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包子铺,沿街两间门头房,是一户人家的偏房,这家房东是这个城中村其中的一家,村子不算小,得有三百多户,青一色的青砖青瓦,斗拱飞檐,白石灰抹墙,村子因为被繁华的高楼大厦包围,耕地亦变作钢筋水泥的丛林,很多人家拿着补偿款做着小买卖,有本事的就做了大生意,很多人家也发了财。
村子里但凡有沿着街道的小房子大多数都开开门面做起了生意,早点,油条包子豆浆茶叶蛋,水饺面条豆腐坊,做什么的都有,有自己做的,但大多数是租给乡下来的农民,做吃的这行太累,乡下人能吃苦,孔老二租的这家铺面沿着主街,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孔老二也在这发了大财。
这是1988年的冬天,离伶俐被抓整整一年,香芹是这年阴历二月做的月子,生了个男孩,也就是后来的大伟,大伟那时才八个多月,香芹就撇下他跑了。
香芹也曾经想过,自己那时跑了不回来,日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可当时的状况又由不得她不回来,她的这段插曲说不上是耻辱还是幸福。
何家庄留传着一句老话,叫做:“走的快了撵上穷,走的慢了穷撵上。”意思就是,你如果是穷命,无论你怎样扑通都赚不来钱,就是偶尔攒下点,也会让你发生点什么事就给踢蹬光了,话虽然有点消极,也有点迷信,却在何家庄留传了几百年了,慢慢的,人们就信了。香芹就是个例子,她本以为以孔老二对她的喜欢,怎么还不得给她三瓜俩枣的,可事与原违……
香芹在伶俐被抓,小新死后,家里清净多了,伶俐的被抓,小新的死对香芹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她在邻亲北家做足了样子,让别人看来这个家接连的不幸,她也表示出很难过的样子,可你让她心里悲痛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来,随着岁月的流失,村子里人也渐渐淡忘,香芹家也不再被关注。她已不再回娘家住,而是回来正儿八经的过日子,可好景并没有维持多久,花花,她婆婆,曾经花一样的花花,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疯子,你想想看,花花的精神支柱在伶俐和小花身上,虽然当初老何死的时候花花总是怨着恨着伶俐,实际上花花是疼爱伶俐的,老何死时,花花病情加重,伶俐娶了媳妇儿她渐渐好起来,还简单做点家务,也不再衣衫不整地满村子乱窜,她已经很好了,保持下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可她刚舒坦没几天,儿子出事,儿媳妇儿也紧接着死亡,花花受不了打击,她疯病加重了。
她在街上乱窜,有时候衣服扒的光溜溜,有时候胡乱披件破褂子,裤子没有裤腰带,走着走着出流滑下来,花花就一边走一边一只手提着裤腰,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就胡乱捡拾地上的东西,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填,花白的头发像枯草般乱蓬蓬地四下里扎煞着,无论寒风怎样呼啸,她都不知到为自己加件衣衫,身体裸露的地方被冻的紫青紫青,她在何家庄游荡,无论白天黑夜,对花花来说,她没有白天黑夜,她没有春夏秋冬,有时候她会突然回家,披着床伶俐结婚时的大红花被子来到大街上,嘴里咕咕哝哝,人们走近了才听见她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伶俐,你媳妇来?你媳妇好吃吓酱,你去给她买一碗,伶俐,你媳妇不能吃吓酱啊!伶俐儿啊!伶俐儿啊!伶俐儿啊!”咕哝完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咒骂从她嘴里吐出来,也不知她哪来的那股劲头,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嗓音洪亮,声若洪钟能刺破何家庄上方的天空,也许她的咒骂能上达九重天外的天庭,她好像就是为了能上达天庭,她的词语五花八门,什么难听骂什么,她能搜集到何家庄,包括花溪村,凡是她生长的地方,她生活过的地方的所有的污言秽语,花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搜集这些脏话上面,她不分白天黑夜,精力充沛的骂,不知疲累地骂,花花只要在村北一开口,整个何家庄都能听到她石破天惊的声音,那骂声荡气回肠,气贯长虹。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4 14:03:22 +0800 CST  
何家庄人听着她的骂声,从起初的同情可怜到厌烦到麻木,没有人愿意理她,有些人还让她的骂声吵的不得安宁,恨的牙根痒痒:“可让这傻子吵闹死了。”
其实何家庄最怕她骂的人是何庆武和金富,这两位只要在街上看到花花就胆颤心惊,身体不自觉的哆嗦,像筛糠一样颤抖,何庆武就像被什么东西狠掐着脖子,他舌头便不自觉的往外延伸,混身冷汗直冒,脸也立马变的苍白,花花骂的越狠,他越严重,直到过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花花骂声停止,中场休息,何庆武才算缓过劲儿来,他感觉就像去阎王爷那儿下了场油锅,那折磨,让何庆武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金富呢?金富比何庆武好不到哪里去,花花的声音一传入他的耳朵,他就赶觉脑袋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啃噬着他雪白的脑浆,直到脑浆慢慢的变成黑色,然后那蚂蚁又钻入他的心脏,在他的心脏处猛烈撞击,鲜红的心脏在蚂蚁的撞击下也慢慢变成焦黑色,然后蚂蚁开始转移阵地,它们深入他的骨髓,在骨髓处咔嚓咔嚓狠狠地噬咬,金富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也是差不多一个钟头,花花声音消失,金富才从半死不活中还阳,那感觉就像去阎王爷那走了一遭,下了场油锅煎了煎然后又把他送回来。
香芹忍不了婆婆的咒骂。她挺着大肚子,本就不舒坦,婆婆在大街上骂够了,晚上回来接着骂,她坐在西屋炕头上,照例披着那床鲜艳的花被子,腿耷拉炕沿上,两只脚后跟往后敲打着炕帮,两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挥舞着,被子滑到炕沿上,她赤裸着上身,间或拍一下巴掌,身子前倾后仰,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不知疲倦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香芹看着婆婆的样子。无奈地皱着眉头,眉尖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对志勇说,你娘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你说她也不知道饿的慌?志勇,你给她个馒头堵堵她的嘴,让她消停消停。
花花伸出乌黑的像黑煤球一样的手接过志勇递给她的雪白的馒头,她不往嘴里填,而是放手里捏,捏来捏去,捏来捏去,馒头都变成黑的了,她不吃,嘴里还是骂声不绝。
香芹耳朵嗡嗡嗡嗡,她好像听到远处滚过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那雷声自远而近,然后在她耳边“轰”的一声炸裂,她感觉小腹内一阵动荡,左手摸着隆起的凉丝丝的肚皮,右手扶着后腰一屁股跌坐在炕沿上:“安阳俺的娘来!”
志勇看香芹脸色惨白跌坐炕沿,吓的赶紧扶住她:“香芹香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4 14:04:38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二章,生老病死

香芹被她婆婆折磨的疲惫不堪,好歹挨到过了年,正月底上,香芹生了大伟,花花才算平静下来,她好像明白自己添了大孙子了,生产的时候香芹被疼痛撕扯,她嗷嗷嚎叫,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头胎难生,香芹受着罪,花花就披着床被子在堂屋里转圈,间或往东屋瞅瞅,眼睛里是满满的关切,她着急的样子连四奶奶都惊讶:“花花还知道心疼人哈。”
大伟呱呱坠地后,香芹在炕上坐月子,花花不敢进屋,她可能怕香芹不乐意,就偷偷躲在门缝里看着炕头上用小被裹着的婴儿,还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自己的大宝贝孙子,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志勇出来进去的伺候月子。
香芹总算安安稳稳地坐了个月子。
可出了满月后,花花又突然性情大变,她又开始出来进去地咕咕哝哝:“小新,小新啥时候生啊!小新也该生了,伶俐他媳妇来,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花花抖动着嘴唇,嘴唇旁的皱纹也跟着颤抖,她自说自话,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叽叽咕咕,出来进去进去出来,突然她嗓门又大起来,“嗷”!地一声咒骂起来,把正在炕上抱着孩子喂奶的香芹吓得一个激灵,怀里的大伟一哆嗦,小小的婴儿开始嚎哭起来。
婴儿受了惊吓,闭着眼睛彻夜嚎哭不止,四奶奶过来看,就用本地土办法给收了收魂,总算安静下来,孩子不再哭闹,只是这孩子好像走了很长很远的路,疲惫的很,婴儿缩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只是花花,骂人的劲头不减,反而有增加的趋势,香芹没办法,在出了月子后,她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小花也在家生着孩子,那时香芹父亲得了癌症,躺在东屋炕头上,老人已病入膏肓,没有住院的必要,医院大夫都说,拉回家吧,想吃啥给他买点啥吧。癌症病人到最后就是疼痛,钻心的痛,受不了的痛,疼的不停的哀嚎,浑身瘦成一把骨头,脸色腊黄,满是褶皱的皮肤上长了好多黑癍,下巴颏上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老人哀求着家里人:“疼死我了,再给我打支杜冷丁吧,给我打杜冷丁啊!”
李光明拖着痨病身子,从东屋忙活到西屋。西屋里小花也在哀叫,接生婆喊着让她使劲儿的声音,你得使劲儿,你得跟孩子一起使劲儿,不然孩子出不来,小花鼓着肚子憋着口气儿拼了命地努力,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嚎叫。
东屋炕上在要杜冷丁,我要打杜冷丁,快给我打杜冷丁,我要杜冷丁……
西屋炕上是小花拼了全力的呐喊,两种声音互相交替着在两间屋子里传递,小花婆婆看了看疼到极点的老头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然后对李光明说:“我去趟卫生室,叫李光亮再来给你爹打一针吧,你看他疼的那样。”
李光明无奈地说:“打就打吧,没办法哪,娘你去吧,这儿我看着。”
香芹抱着儿子待在旁边看着娘家乱成一锅粥的场面,谁都顾不上招待她,谁都对她视而不见,谁都把她当成了空气,她进东屋看着被癌症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爹,浑身散发着恶心的腐臭,再进西屋看看正在生产线上挣扎的小花,谁都顾不上谁,谁都帮不了谁,倒不如回家,回家志勇会照顾的她娘儿俩好好的,虽然有个不省心的婆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5 15:09:20 +0800 CST  
香芹心里一阵酸楚,两行清泪从美丽的眼眶里溢出,她把儿子放在炕头上父亲的旁边,婴儿小手小脚蹬蹬歪歪,躺在小包被里蹄哭,肉嘟嘟的小嘴一撇一撇,正展示着无上的生命力,而爹却死气沉沉地,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香芹伸手抚摸着父亲的脸:“爹你疼是不?”老人已经丧失了对人对事物的反应能力,嘴里只是含糊不清的说着“杜冷丁杜冷丁……”
香芹坐炕沿上,高家岭的赤脚医生背着药箱进来,拿出针管,呲拉呲拉吸着药水,老人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针管,浑浊的眼睛立刻绽放出神采,就像吸毒的人见到了白粉,他脑袋从污迹斑驳的枕头上抬起,随后又无力地后仰了下去。
香芹最后看了一眼打了杜冷丁后躺炕上熟睡了的爹,再看看西屋炕上疼的妖魔鬼叫的小花,她便觉得自己是回来添乱,她等不得了,等不了侄子的落草,她便抱着自己的儿子仓皇逃离了高家岭。
她回家后第二天,高家岭那边便来了人报丧,捎带着报喜,小花生了个大胖小子,香芹爹在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后便咽了气。
香芹回高家岭给爹出了殡,便想着在高家岭住下,被她娘给撵了回来:“你有家,在这住着算怎么回事,你婆婆需要人照顾,家里还种着地,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婆婆,回去正儿八经的过日子。”
香芹只得又抱着孩子回家后就有气无力的一天天挨着日子,婆婆照例早出晚归不知饥饱地咒骂,夹杂着自言自语,香芹有时就在她炕上扔块冷馒头,婆婆啥时候吃她也不知道。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5 15:09:53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三章,天生丽质难自弃

阴历四月的一天,她抱着孩子在大街上耍,暮春的天气是极好的,田里的麦子正等待收割,空气中有弥漫着一股槐花的腥甜的香,和着西南风吹过来的小麦的焦香味儿,一阵阵扑入鼻孔,香芹的脸被太阳晒的红扑扑,明亮的光耀的她睁不开眼睛,她微微眯缝着,深吸一口气,鼻孔里便钻入一股浓浓的槐花香,直沁入肺腑。香芹身上懒洋洋的,暖洋洋的,女人在生完孩子后更加的丰满迷人,孩子饿了,脑袋蹭着她的胸脯子,拱来拱去,香芹双乳鼓涨,好像要撑破衣裳喷薄而出。
香芹刚掀开红衬衣下摆,从北边大路上驶过来一辆天蓝色双排汽车,车子后头扬起一阵尘土,一眨眼驶到香芹跟前,车子停下,一个肥猪腚样的大肉球从从驾驶室咕噜下来,他低头看着车轮子,嘴里自言自语:“轮子好像没气了。”
他一只眼看车轮,另一只眼偷偷瞄着香芹,这女人今天身上的这股慵懒倦怠的模样实在是迷死人,他大肉球上面摞着个小肉球上,一双细缝里有两只黑眼珠在滚动,左滚一下,右滚一下,然后停在中间,眼珠里印着香芹妩媚的影子。香芹衣裳掀到一半便又放下,她扭过头抱着孩子打算回家在给孩子吃奶,肉球从从后面叫住她:“那个……你是志勇他媳妇吧,跟你商量个事,就是俺家包子铺缺人干活,你看看能不能帮忙找几个包包子的?一月七十五块钱管吃管住。”
香芹看他恨不得要吞了自己的眼神,本不愿理她,但她转念一想,不仿调侃他一下,便说:“你看我去行不?”
孔老二两眼放光,肥大的腮帮子激动地抖动着,脸上的汗珠子滋儿滋儿直冒,崭新的花衬衫后脊梁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紧张的从裤兜儿里摸出块手帕,在脸上一遍遍擦,很快,他定了定神,毕竟在城里闯荡,见过世面,总不能让个乡下小娘们儿给唬住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6 13:09:11 +0800 CST  
“你去更好,你去工资肯定比她们高,我不会亏了你,你去吧,我希望你去,你只要在我那干上两年,我保证你能盖起新屋,保证你吃好的穿好的,你看你衣裳都旧的不像样子了,回头我给买身好的。”
香芹眯起眼睛,娇俏的瓜子脸上泛起两朵红云,她上下打量了孔老二两眼,要说这男人啊,模样实在是不招人喜欢,可人家又钱啊!钱就是好东西,没钱寸步难行,俺就是没钱,俺就是让俩钱憋住了。
她向着孔老二展开一个妩媚的笑:“俺考虑考虑着。”
说完转身往胡同里走,孔老二在后头看着她魅惑的背影,说了句:“你想去就先去找俺大哥,让他领着你进城,另外那个……过两天我给你邮件衣服穿,你可别不稀穿……我先走了。”
果不其然,几天后,邮递员就给她送来了一个软乎乎的包裹,趁志勇不在家,香芹打开一看,是一件粉红色滑溜溜料子的连衣裙,香芹迫不及待地穿身上,在镜子前照了照,老天,她惊呆了,是自己的美丽还是裙子的的美丽,她分不清,只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连她自己看了都脸红心跳,一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悲凉涌上心头,这么好的模子,这么好的坯子就跟着志勇瞎在庄户地里了,屈的慌啊屈的慌,此刻的香芹,脑子在激烈的斗争着,孔老二的暧昧让她不知所措,她知道自己只要迈出这一步,错误就在所难免了,那样就对不起志勇,结婚一年多,公理公道地说,志勇对自己是真不错,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可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穷的连老鼠都不在家里住,指望志勇,这房子什么时候才能盖起来呀?
她想起当年相亲时她是怎样稀里糊涂地让何志勇这帅小伙迷昏了头,又是怎样为了给哥哥换房媳妇儿而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没有娘家传宗接代的任务,自己完全可以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不止好一点,依自己的外在条件,找个村子里个富人家完全没问题,自己今年满打满算,连着虚岁还不到二十,一辈子很长,苦日子没个头,没完没了啊!
一汪清泪盈满了眼眶。
她穿着裙子,站在镜子前概叹着自己的命运的不济,忽听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小儿的蹄哭,她回过神来,看儿子大伟躺炕上肉乎乎的胳膊腿乱蹬,正用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看着自己,哇哇哭两声停下,再看着自己,眼神里是满满的渴望。
儿子饿了。
香芹把裙子脱下来:“这衣服穿着没法给孩子喂奶,不方便,先放着吧。”
快芒种时,何家庄麦子还不是很熟,开不了镰,志勇贪恋赚人家俩钱,依旧在韩石镇工地上干活,花花出去骂人没回来,香芹百无聊赖的抱着孩子,在天井里玩耍,忽听得大门呱嗒一响,有人来了。香芹刚要出去看看,来人便转过了影壁墙,香芹看到来人吃了一惊,原来是孔老二。
香芹心里一阵慌乱,她脸上发烧,心儿乱颤,强忍着怦怦的心跳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我来看看你,怎么样?裙子穿着合适不?哎,你怎么没穿呀?不喜欢吗?”孔老二问。
“不是,很喜欢,就喂奶不方便所以我……没穿。”香芹红着脸说。
孔老二说:“你穿上我看看好看不?”
香芹有点不知所措。
孔老二又说:“你也不让我进屋坐坐。”
香芹只好说:“那你屋里坐吧。”
孔老二进屋后就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摸出一个纸盒子说:“我给买了双皮凉鞋,真皮的,你穿上试试合适不?你再穿上裙子搭配起来让我看看。”
香芹只得把儿子放炕上,儿子用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珠瞅着她,瞅的香芹一阵阵发毛。
香芹看孔老二拿出双皮凉鞋,粉红的鞋面,简直太漂亮了,她拿过鞋子抱在怀里,对孔老二说:“我穿给你看,你先出去,我换好了叫你。”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孔老二忙不迭的应着。
孔老二退出屋门,香芹掩上房门,她开始换衣服,身上的旧衣衫扔一边,她套上裙子,蹬上粉色高跟皮凉鞋,在镜子前转着,扭动着细腰,她丰满又迷人的样子又回来了,美丽的香芹又回来了,她正忘乎所以的陶醉着,忘记了门外还有个人。
孔老二瞒着门缝,一双细眼从细缝里往里瞧,门缝太细,他看不仔细,急的他一把推开门,便看到了换了装的香芹,像一朵出水芙蓉立在那儿,美的不可方物,让人目眩神迷,孔老二热血上涌,小腹间倾刻升腾起一股热浪,他一把把香芹抱在怀里,嘴唇颤抖着,吻像雨点般在香芹脸上脖子上落下。
香芹只觉的自自己被一团肥肉包裹,脸上也被一个肥肥的肉蛋蛋亲来亲去,她想挣脱,可那团肥肉紧紧的挤着她,她喘不过气,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你就不怕俺男人回来吗?你就不怕?”
那团肥肉松开道口子发出声音说:“俺早就知道你男人不在家,宝贝,想死我了,你这个浪娘们儿……”
一双肥手开始扒她的裙子,香芹一阵炫晕,继而浑身颤栗……
说实在的,跟孔老二做那事,香芹都有点恶心,他的肥胖的身体怎么能跟志勇比?志勇身上没有一点赘肉,结结实实的胸脯子,让人忍不住想抚摸,想贴上去,这个肥猪,一身肥膘肉,尤其是那个大肚子,做那动作的时候都看不到他两腿间的物件是大还是小,不过凭感觉大不了……香芹勉强哼哼着,孔老二汗珠子乱飞,吃力的抖动着,嘴里发出肥猪一样的嚎叫……

香芹终于陷落,她滚进了那堆肥肉的怀抱,本想着从这肥猪身上捞点油水,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得到……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6 13:10:32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四章,抗旱
1987年,秋

霜降前,何家庄的人们开始骚动不安,原因很简单,能触动全体村民集体惶恐的就只有地里的庄稼了,庄稼是庄户人的命根子,而庄稼的命根子就是雨水了。
何家庄已经快俩月没落一滴雨,从六月里连阴了那几天,滴了几个雨点之外,何家庄就再也没见过一滴雨,秋收的时候地里的焦土就半尺厚,刨花生的撅头都带起一大块干结的土块,人们就用一根棍子从板结的干硬的土坷垃上往下敲打花生果子,刨玉米秸亦是如此,秋收的人们起初都没当回事,认为庄稼收完,耕完地撒下麦种,老天爷怎么也得来一场透雨,这是历年来人们总结的经验。
可今年,从麦种撒播到土地里后,大部分的麦苗都出不了土,有的还算不错,挺着火柴杆般细溜的麦芽儿艰难地拱出地面,芽根嫩黄,可怜巴巴的站在焦干的土里,抖抖索索,好像随时生命就会消失,看整个大地,却是被美丽的红黄渲染,渲染出一副秋天最美的图画,
从树上飘落的黄叶拾起一个捏在手里,稍微一用力便成了碎末,人们无心欣赏美丽的秋景,都像地里的麦苗一样焦渴的盼望着上天恩赐的雨水, 麦苗麦苗,孱弱不堪,生命岌岌可危,像生了病的初生的婴儿,极度渴望滋润和营养。霜降前如果没有一场透雨,麦苗长不大,或者那些出不来的,就再也出不来,就是勉强出来的这些,也依旧是火柴杆,这些可怜的火柴杆喝不饱水就根本分不了叉,这细细的小小小的嫩苗苗抗不住冷风吹,更抗不住雪里埋,它们依旧会冻死在严酷的寒冬。
那么何家庄来年的小麦就不是减产那么简单,而是绝产!绝产!
人们一想到小麦绝产就怕,就胆寒,挨饿的滋味大家都经历过,实在是不好受啊!
何家庄开始抗旱。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7 13:55:32 +0800 CST  
不知是何原因,何家庄村前的小河从前两年开始就慢慢干涸,只留下丑陋不堪的河床,以及河底堆积的破烂转头瓦块,向小河索水,庄里人早已不指望,人们争相去村西大井边排队浇地,村子里只有那弯水,好歹弯底有个泉眼,抽水机昼夜不停地突突,谁去的早谁先浇,很多人家为了争先差点打破脑袋,谁都想先浇自家的。
焦虑钻进了何家庄。
伶俐从梦中醒来时天还没亮,他感觉浑身湿漉漉,伸手一摸,从头发上撸下一大把汗水,脸上的汗珠子还在扑噜扑噜往外冒,他试了试身子底下,铺的褥子被汗水浸透,他想着刚才的梦,看样子是被吓出汗来了。
怎么做那么奇怪的梦?还梦到那个女学生,还有那长着人脸的树,以及人脸上那流着绿色眼泪的大眼睛,对了,梦里还出现了爹爹,爹爹在乞求一团白光,说求它饶过谁,还说什么在劫难逃。梦里的一切清清楚楚,爹的乞求清清楚楚,爹最后说的话伶俐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一再强调说,不要让小新吃吓酱,伶俐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小新吃虾酱,虾酱那么好吃,志勇两口子天天吃,吃点虾酱怎么了,又不会药死人,唉!梦是反的。
他睁着眼睛捱到天亮,黎明的曙光爬上他家糊着白窗户纸的木格子窗棂,他看见炕前柜子角旁边放着的那盏灯笼,他心里又嘀咕了一下,这个灯笼竟然也进了我的梦境,他穿上衣服跳下炕,拿起那盏灯笼看了看,上面落满了一层灰。
母亲和媳妇儿正在炕上酣睡,两个人的睡姿都像初生的婴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那笑容单纯,单纯到看她俩的脸,就像这个世界没有风雨,没有欺诈,没有不公,是的,她俩的世界里没有那些东西,有的只是美好,无比的美好,美好的像秋日里纤尘不染的天空,又像何家庄从前那清澈的河水,纯净透明,透明的不掺杂一丝尘埃,两个不知烦恼为何事的人儿呀!有时候真让人羡慕。
伶俐吱扭一声打开屋门,走进堂屋,对门志勇也开门出来,哥俩站在属于两家共同的堂屋,志勇就问他,说你浇地不?浇地就去排队,昨天我去排来,没排上号,今天你去排,我跟香芹去趟高家岭,别忘了,排队的时候顺便给我排上,咱两家地紧挨着,正好一块浇。
志勇骑着自行车子带着香芹回了高家岭,伶俐吃完早饭便去了村西大井,老远看很多人围在那儿,看机器的何庆喜正跟人说着,去排队吧,老少爷们儿,今年这事太特殊了,没办法,只能一家一家挨着来,咱别围着了,都排队去吧。
人们只得散开,争抢着排成一路纵队,伶俐排在末尾。
后来何庆喜想了个办法,就是用叫号的方式,按先后顺序每人领一个号,领了号的就不用排队了,直接按号来。
伶俐和志勇领到的号在大后边,论起争抢,这哥俩也不是那些强人的对手,人家争强好胜,强人的优势就是勤奋,他们可以不睡觉就去排队,再就是前边浇完了的人家,都是村子里头面人物,大都是过的好的,大都是庄户地里的好把式,在村子里大多数人还麻木不仁的时候,他们就觉出这麦子非浇不可了,因为依他们的眼光来看,就是等着老天下雨,也恐怕来不及,赶不了农时,庄稼还是不收,所以,人家早早浇完了,余下的人们才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像火上房一样去浇那几亩麦田。
庄户人家为什么有人富有人穷?这就是原因,当然也有例外,像伶俐家的穷就是个例外,在何家庄人的眼里,伶俐家可能一辈子都过不了好日子,很明显的事。但是志勇,志勇两口子如果没有伶俐还有他娘的拖累,只要勤奋,会过日子,也许会富起来。
但今年的志勇,好像没什么心思浇那几亩麦田,他两口子一门心思盖房子,就连排队浇麦子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伶俐去做,看样子香芹是恨不得明天就把房子盖起来好快点搬家。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7 13:56:23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五章,房子盖几米宽的?

香芹坐自行车后座上,志勇小心翼翼的蹬着轮子,刚出村口便碰见大生抗着铁锨从地里回来,看他俩好像要出门的样子有点奇怪:“你俩着是要去哪?地里麦子浇完了?”志勇也没下车,继续往前走着说:“叔俺去趟高家岭有点事,麦子俺哥在等着排队浇呢,叔俺不下车了,俺走了啊!”
说着便骑出去老远。
大生抗着铁锨愣怔了一会儿,什么事比浇麦子还急呀?这两口子又不知作啥妖呢!
车轮滚滚,吱嘎吱嘎作响,乡村土路尘土飞扬,一阵风吹过,扬起的尘土便漫上香芹和志勇的脸,香芹在后座上,两手紧搂着志勇的腰,她微眯着眼耸着鼻子呸呸呸的吐着嘴里的尘土,前边志勇回过头,问她:“怎么样香芹,你没事吧?小心肚里的孩子”
香芹往外伸着舌尖呸呸吐着,边说:“没事,那个志勇,你说咱家房子盖几米宽的,咱大生叔家盖的是六米,我看有点窄,要不咱盖八米?”
志勇用力蹬着,依旧回了一下头,说:“咱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嘛,盖六米,八米的房子得多买多少砖?多买多少瓦?咱得算算帐,钱够不够?”
香芹撅起嘴:“那咱不是想着反正是要盖,盖就盖大一点嘛,大了宽敞啊!等咱孩子生下来住着也舒服不是?”
志勇沉默了一会儿说:“先看看有多少钱再说吧,你那么急着搬出去,就得将就着盖窄一点,这也是没办法,你说呢香芹?”
香芹鼓着好看的腮帮子,嘟着小嘴:“要不就去借点,反正我要大房子,我要大屋,我要大屋。”
志勇身子前倾,两肩交替着耸动,两条腿一左一右轮番着蹬着车踏子,他没有回头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借?你上哪借?借谁家的?这年头谁家会有多余的钱借给你?谁家都有儿子。盖屋娶媳妇儿,谁家的钱都不够花的呀俺的好媳妇儿!”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8 14:06:01 +0800 CST  
还别说,志勇年龄不大,看问题倒很深刻,竟然一语道破社会现状,香芹哑口无言。
两个人沉闷了一会儿,香芹恢复了兴奋,毕竟要盖新房子了,宽点窄点都是新的,况且还是一色红砖红瓦,钢筋水泥的檩条,大玻璃窗户,还要砌水泥地面,再也用不着在满是尘土的堂屋里做饭吃,再也不用每天在炕前一扫一簸萁土了,最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离开那仨货色,再也不用看那仨货色的傻样了,看着心烦。吃东西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在自己家,大门一关,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脱衣服脱衣服,想洗澡洗澡,四间大屋,想在哪间洗就在哪间洗,想在哪间脱就在哪间脱。吃东西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想吃饺子就包饺子,想吃肉就吃肉,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会出生在新房的炕头上,宽房大屋,新炕头干净热乎,舒舒坦坦的做个好月子。
香芹想着想着,禁不住笑出声来,土路颠簸,她一点都感觉比到难受,反而舒服的很。
秋天的天空,蓝的干干净净,没一丝云彩渣,那颗悬在天空的亘古不变的太阳,闪着刺眼的白光,此刻已转到了正南方,二十多里路,两个人走了一上午,关键是志勇骑的慢,他怕伤着肚里的孩子,香芹却不在乎,她有点着急。
进了娘家门,香芹有点激动,她跟着推车进院的志勇后面转过影壁墙,院子里没人,志勇支好车子,两人进屋。
一进屋便感觉气氛不对,娘坐在炕沿上,头发雪白,身子佝偻,正抹着眼泪抽泣,旁边小花正翻箱倒柜的拾掇东西,她正把爹穿过的衣裳一件件叠好放到一个包袱皮里,然后又拿了个暖水瓶,茶缸子。看香芹来了招呼了一声:“来了,坐吧!”
香芹坐炕沿上问:“娘你这只咋了?俺爹来?俺哥来?”
香芹娘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听香芹问哭的更厉害。
香芹说:“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头发怎么那么白了?前些天我在这时还好好的?你这是咋了?”
香芹娘抽抽噎噎说:“你爹……你爹……查出病来了,是癌……是癌呀!呜呜呜呜呜……”
香芹脑袋“轰”地一声,她感觉天旋地转:“怎么会是癌?爹一向身体好好的,不会是误诊吧?”
“不会,我们去了林城县人民医院,中医院,眼科医院都去了,查出来结果都一样,肺癌晚期,得住院。”旁边小花回答。
“什么时候去的?”香芹问。
“前天去的,爹现在林城县人民医院住院。,你哥在那陪床,对不起啊,这两天有点忙乱,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如果想去看看,正好我回来给爹拿东西,拿钱,你就跟我一块儿去。
好像晴天打了个劈雳,打的香芹不知所措,她怎么也想不到娘家会发生这种事,就像……飞来了一场横祸,一阵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充斥了香芹的内心,她想哭,她心疼自己的爹,她又有点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两眼发直,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呆呆地坐在炕沿上。还是志勇清醒,他安慰香芹说:“别难过,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难过也没用,咱最好去县医院看看咱爹去。”
香芹回过神来,跟她娘说:“娘,娘你别哭,你在家好好的,我跟志勇去医院看俺爹去,你一定在家好好的啊,俺爹已经那样,你可别有个三长两短,娘你是个明白人,你在家好好的。”
老母亲手指搓着自己的眼睛,她不在流泪,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事,你们去吧,放心啊,我没事。”
香芹望着瞬间老了十几岁的老母亲,心里一阵酸楚,她心疼的想,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老了,娘也老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8 14:07:25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六章,破灭的新房梦
林城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李光明的爹,老人脸都肿了,喘气都费劲,看来了香芹,他想说话,一张口,一口粘痰堵在喉咙里,老人拼命咳嗽,随着吐出一口带血的粘痰,他胸脯子剧烈起伏,好一回儿才平静下来,李光明说:“爹,香芹来看你来了。”
“香芹来了?”爹说话声音嘶哑,浑浊的眼睛看着女儿,然后又张开嘴拼命喘气。
香芹看父亲的样子,很严重,他问哥哥李光明:“你们是怎么发现咱爹这个病的,前些日子我在的时候还好好的。”
李光明把她拉到病房外面偷偷的说:“这不前两天么,他抽烟,抽旱烟叶子,抽着抽着就咳嗽,咱爹抽烟咳嗽又不止一次了,劝他戒烟他又不听,这次呢,他咳嗽咳出血来了,然后就憋气,喘不上来气儿,咱娘吓坏了,就去找光亮,光亮来看了看说他治不了,得去县医院,必须去县医院,不能图省事去镇医院,那样白搭,我就听出话里不好,就连忙用拖拉机拉咱爹来了这儿,结果一查,是肺癌,得住院,又带他去中医院,查着还是癌,俺不死心,带他去了眼科医院,结果都一样,俺就跟小花商量,看在哪个医院住院好些,小花说,哪个医院好就住哪个,别管花多少钱,这不,就住进了条件最好的人民医院,就这了。咱爹这个病谁都没跟咱爹说,只说是普通的肺炎,住住院打打针消消炎,就可以了,你在爹面前可别说漏了嘴,你叫志勇出来跟他说说,叫他嘴严实着点。”
香芹赶紧进了病房拖出志勇:“咱爹的病你跟他说了没有?”
志勇说:“没有啊,我刚想开口,小花就拽我衣裳,我就一句话都没敢说。”
“谢天谢地,香芹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在外面叽叽咕咕,叽咕完了回到病房,老人躺病床上说:“都过来……你们不用瞒我,……”他喘了口气“我知道我什么病,……啊……哈……”老人张大嘴,胸脯子一起一伏:“听着……我不扎箍了,你们拉我家去……”
小花伏下身子:“爹你别乱想,你这是长疑病,长疑病对你恢复可不好啊!人家大夫明明说的是肺炎,住几天院就好了,等你好了俺带你回家。”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9 14:04:46 +0800 CST  
“不……不……住院得花钱,……我不住院……我要回家去……回去……”
又一阵剧烈咳嗽。
李光明和香芹心里一阵难受,无论如何,这病能治到什么程度就治到什么程度,只要医生说还能住院治疗就有希望,有希望就好,所以大家一再劝说老人住下,李光明和小花一个劲儿的哄着,后来老人才答应,住几天看看,有好转他就相信是肺炎,没好转他就拒绝治疗。回家。
好歹劝住了,香芹要求留下陪床,李光明和小花说,不用,让他们先回去,过几天再说。
然后李光明从小花捎来的袋子里拿出厚厚一沓钱,去了医院收费处,香芹看着哥哥手里的钱,一种酸酸楚楚涌上心头,同时又感觉嘴里伴随着苦涩,还有辣味儿,在心里轮番着翻江倒海,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头发晕,她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倒,志勇赶紧上前扶住她:“香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花过来:“香芹不舒服么?要不要去门诊上找医生看看?趁着方便看看去吧!”
香芹抚着脑袋说:“不用。”
她没好气。
是真没好气,她是一口气堵在了心里,太难受,那滋味太难受了。
钱哪!我盖屋的钱哪!全送医院里啦!她在心里呐喊!怎么让我摊上了呢!爹!爹!你说你不长病多好,一长病钱花起来就没数,爹呀爹,钱呀钱,爹呀爹呀!钱呀钱呀!
她在心里痛苦的哀嚎!没人看到她哀嚎的样子,她的心要爆出胸膛,绝望,失望,失望绝望,沮丧懊恼,懊恼沮丧,老天,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我李香芹到底做了什么孽?!
太阳西斜,志勇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香芹,她哭丧着脸,一句话不说,只觉的心口堵的难受,志勇用力蹬着自行车,一句话也不敢问,他也明白盖房的钱弄不好打了水漂了,他心里也不舒服,可香芹更不舒服,希望落空,美梦破灭,搁谁谁也不舒服,所以志勇一路上没敢吱声,生怕惹火了香芹那个爆仗。
六十多里路,两个人进家门时就晚上九点多了,香芹疲惫的想回屋躺下,可刚拐过影壁墙,便看到小新正站在西屋窗根下,窗户里透出来的电灯光照着她,她手里正拿着自己家那个虾酱坛子的盖子,正忙活着往坛子上扣。
是的,很清楚,虾酱坛子被打开过,小新正忙着恢复原状,忙着遮盖证据,明显的事实,小新偷吃了她的虾酱。
那个所谓的大伯嫂子小新,偷她的虾酱吃!
一股愤怒的火焰“腾”地窜上了她的脑门子,她只觉的心里在熊熊燃烧,劈劈啪啪,像点燃了数万只爆竹,那数万只爆竹积聚了无穷的力量,都聚在自己那两只胳膊两只手上,两手十指倾刻间化作十把峰利的刀子,向着小新的头顶狠狠地扎去。
小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弟媳妇儿薅着头发,嘴里还崩出一连串的咒骂:“你个傻子,你个神经病,你个贱人,你个馋嘴的小傻子,你偷我的虾酱吃,我剥了你的皮!我剥了你的皮!你个小傻子!”
香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好像要把小新吞进肚里,还像要把小新生吞活剥!
小新吓得浑身颤抖,她哆嗦着,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鸡,任凭弟媳对她又打又骂。
香芹撕扯着小新的头发,右手在她脸上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的扇着,她好像被愤怒冲昏了头,她停不下来,到底扇了多少个耳光她也不知道,志勇在旁边不敢拉,直到最后她扇累了,她手腕软绵绵的没有了力气,开始疼,她停手了。
这晚伶俐没在家,他去地里看麦子浇到谁家了,他没在家,他的媳妇儿被打的好惨好惨。
小新开始捂着脸呜呜哭。
她还是颤抖,婆婆花花在一旁手足无措,她也反应不过来,等她想上去看看的时后,战争结束了。
伶俐回家后正好看到香芹打完小新,正坐天井里马扎上咬牙切齿,小新在磨盘那倚着磨盘嘤嘤哭泣,伶俐一惊:“怎么了这是?”
他过去扶着小新的肩膀,借着窗户棂透出来的电灯光,他隐约看到小新的脸又红又肿,伶俐又疼又气:“怎么了这是?你脸咋了?”
小新抽抽噎噎地说:“她……打我……呜呜……”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19 14:06:22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七章,谁偷吃了我的虾酱?
到底是小孩子的心性,小新挨了打,像个受了欺负的委屈的小女孩儿,跟伶俐告状的时候她的感觉就是伶俐像极了她的父亲,她严重的缺乏父亲的爱,一种强烈的寻求保护的欲望促使着她,她呜呜的哭着。
伶俐轻轻抚着她的脸,有点愤怒和心疼的问:“谁打你?
“她……呜呜……她……”,小新颤抖着手指向香芹。
伶俐怒火万丈。他眼里喷射着可怕的火焰,那火焰不亚于香芹刚才的怒火,他拉亮院子里的电灯,院子里立刻明亮起来,伶俐一步步走到香芹面前,单眼皮再也不下垂,而是突然抬起,眼里射出一股锐利的精光,这精光紧紧地盯着香芹,香芹只觉的这精光寒气逼人,逼的她一屁股从马扎上跌坐在地,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她想不到她一向瞧不起的大伯哥还有这样可怕的眼神,完全就不是一个神经病的样子,她坐在地上骇的嘴唇哆嗦着。
“为什么打她?”伶俐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着。
香芹不敢吱声,旁边的志勇也吓了一跳,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他想起了父亲。
小新说:“她说我偷她虾酱吃,伶俐,什么是偷啊?猫吃虾酱算偷吗?伶俐,那个狸猫拱开虾酱盖子添虾酱吃,那个狸猫算偷吗?”
伶俐回过头,走到小新身旁,他闻了闻小新的嘴里,一点儿虾酱味儿都没有,伶俐收起了他的凌厉,改成温和的口吻问:“那,你吃虾酱了吗?”
“没有。”
小新睁着一双无辜的美丽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摇头。
正在这时,伶俐家和大生家那堵断墙上一只狸猫摆着肥硕的身子“喵”的一声闪了一下倾刻就消失了!
伶俐回过头,眼神恢复了锐利,他盯着香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你听着,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许你打小新,你记着,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许打她,永远不许!”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20 13:28:11 +0800 CST  

事情就是这样,小新出来上厕所,看磨顶上一只黑乎乎毛绒绒的东西在一动一动的,她好奇的走过去,却是一只毛色油光铮亮的黑色大猫在舔吃着坛子里的虾酱,盖子被掀在一边。小新过去这畜牲也不害怕,还抬起眼皮 轻蔑地扫了小新一眼,低下头继续舔吃着,小新用手戳了戳它,它身上肉乎乎的,转过脑袋看了小新一眼,眼睛里闪着绿光,明晃晃的,像两只大功率的灯泡,然后继续吃着虾酱。
小新并不懂得那畜牲是如何无视她的存在,小新也不懂这是一只活了年岁很长的老狸猫,很凶猛,村里人传说这个狸猫成了精,谁见了都害怕,当然那些八字命硬胆子特大的人除外。小新呢?她就跟别人不同了,她没听说过,她也从来没见过,她不知道骇怕呀。其实那狸猫看小新也很惊讶:还有不怕它的女人么?
狸猫吃饱后慢吞吞地下了磨顶,大摇大摆地爬上断墙,隐在墙头的干蒿草里看热闹,看啥热闹啊?看伶俐家妯娌俩打架。
直到小新被打惨,伶俐回来,它才在墙头现了下身,意思是告诉伶俐:虾酱是我吃的啊!
然后才退场。
它窜了。
整个战争的过程,花花都站旁边搓着双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平息二儿媳的愤怒,她看大儿媳挨打,她在旁边哆嗦。
两个孕妇的战争宣告结束,好歹都没动了胎气,香芹快五个月了,肚子已经显怀,她坐地上半天没敢动弹,还是志勇过来扶她起来:“起来吧,别坐地下了,咱进屋吧。”
香芹这才惊魂甫定的捋了捋胸脯子,在志勇的搀扶下进了东屋。
进东屋后,香芹两扇门板一关,回过头,身子还倚在门上,她吁了一口气,这间小屋才算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香芹娇俏的脸蛋阴沉着,对志勇说:“想不到啊,你那个傻哥哥平常闷声不响的,发起脾气来还挺吓人。”
志勇说:“你总认为他傻,俺哥一点都不傻,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他做些出格的事,别人都认为他是傻子,其实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过香芹啊,你今天可过份了哈,你怎么对咱嫂子那个打法?我都看不过眼。”
香芹翻着白眼珠子剜了志勇一眼:“谁叫她在虾酱坛子那了?她抱着个盖子,叫谁看见都会以为她偷着吃虾酱,再说了,她吃没吃你怎么知道?万一她吃了呢?”
“吃就吃呗,你让她吃口怎么了?她也怀着孕呢,你看她一天到晚都吃啥?除了干巴巴的干粮,连点咸菜都没有,本来咱南墙根还有两沟葱,你回来就全让你拔了,咸菜瓮咱分家时也让你霸了,你说你还要怎么着哇?我说香芹,要不咱那虾酱你给她舀一碗?”
“不行!”香芹坚决地说:“不能惯她那毛病!”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差不多行了。”志勇打着圆场。
“先不说那个了,”香芹坐炕沿上转移了话题:“志勇你说,咱的房子还能盖成不?我怎么觉得够戗了,你说咱爹也是,长个病也不挑时候,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住院,还查出那么个花钱治不好的癌症,志勇你说,咱俩倒霉不?”
志勇看着皱着眉头的香芹,满面愁容,他苦笑了一下说:“这节骨眼,你总不能去要钱吧?咱爹的病孬好得治,等等看吧,等着看情况,说不定咱爹在医院里治好了呢?那不更好嘛!”
“净说些没用的,那病能好吗?你就是倾家荡产把钱全砸医院里,咱爹也好不了,是人财两空的病,等着吧,不信你看,咱那五千块,不一定能够。”
香芹坐了会儿,感到浑身无力,她爬上炕,头朝里脚朝外,衣服也不脱,疲惫地沉沉睡去。
志勇没敢动她,只给她脱了鞋,又给她盖上被子,然后他也累极了,躺旁边合上眼皮打开了呼噜。

这边伶俐呢?就把小新哄到屋里,给她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珠儿,小新则浑身颤抖,抖的像筛糠一样,他想起当年,自己的毛驴被金富卖给了韩石镇的老汤锅,自己也是心里打战,愤怒害怕,当时就感觉很难过很难过,要不是爹爹宽厚的脊梁,他趴在爹宽厚的脊梁上才感觉到安心,是的,安心,如今,他的小新受了伤害,他想着总不能也让小新趴他脊背上吧?对了,还是抱抱她吧。
想到这伶俐张开有力的双臂紧紧的,很紧的把正在手足无措筛着糠的小新抱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啊!别害怕!不怕!啊!”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媳妇儿安静下来,她不再颤抖不止,而是像只乖乖的小猫一样缩在伶俐怀里,伶俐捧起她的脸,看她的脸肿了,腮帮子红通通的像两个小馒头,伶俐出去舀了碗凉水给她轻轻地洗,小新疼的刚刚断流的泪水又从美丽的眼睛里奔涌而出,像两条小溪一样顺着肿涨的腮帮子流到伶俐的手上,伶俐的心疼到极点,香芹下手也太狠了,把人打成这样,这得多大的仇啊这是?小新她多无辜啊!
伶俐掩藏着他无比的愤怒,他心里发了一万遍的誓,绝不让小新再挨第二遍打,绝不让李香芹再打她第二次,绝不让任何人再打她第二次,绝不!
伶俐像哄小孩儿一样,他说着好话:“不哭不哭,咱不哭啊,她不会再打你了。”
花花也跟着进屋,她好像很是心疼小新,看儿子抱着儿媳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在一旁呆呆站着。
很晚了,都累了,都困了,花花爬上炕。
整个晚上,小新就一直缩在伶俐怀里,旁边母亲打着呼噜。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20 13:29:10 +0800 CST  
第一百五十八章,两套白西装

小新在伶俐怀里一直窝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脑袋还在伶俐臂弯里睡着,伶俐胳膊都麻了,他不敢动弹,更不敢起来,生怕把睡的正香的小新惊醒,小新睡的像个婴儿。伶俐听见志勇和香芹把磨盘上的虾酱坛子搬进东屋,听见东屋门上锁的声音,听见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出去的声音。大约七八点钟,伶俐家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好像有人进来了,他以为志勇和香芹又回来了,可来人脚步轻轻,转过影壁墙就停下,然后一个优美的女声,宛如天赖,那声音轻轻地喊:“家里有人吗?”
伶俐一听不对,他赶紧轻轻把小新放枕头上,小新一下子醒了赶紧又钻到他怀里,伶俐抱了抱说:“外面来人了,我出去看看是谁,你继续睡。”
小新睁了一下美丽的眼睛,然后又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伶俐爬下炕,他昨晚没脱衣服,这下省事了,他在炕前找到自己的黑布鞋趿拉着,就急忙往外走,出了堂屋门他看到来人有点吃惊,谁呀?瑞瑶。
是瑞瑶。
长的跟小新很像的那个女学生,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生,张爱莲。
伶俐自从不骑驴踢盆子了,学生们也不到他家看热闹了,没有骑在院外树上的男生,也没了挤在影壁墙边的女生。伶俐有多久没看到瑞瑶了?他也忘记了,整天忙着秋收秋种,忙着粜豆子天天想着给小新买虾酱吃,现在又忙活着排队浇麦子,对这个女生,他几乎忘记了,并且,伶俐一直不知道这女学生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呢?谁会突然告诉他一个不相干的女学生的名字?
其实当瑞瑶进院子的时候让伶俐大吃一惊的不是那女学生进来了,而是那女学生进来时身上穿的衣裳,那身月白色西装。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21 13:23:44 +0800 CST  
是那身西装让伶俐发懵,这衣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想起来了,前两天的梦里,是那个梦,跟梦里一模一样,伶俐感觉恍恍惚惚,好像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他甩了甩头,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只见院子里阳光明媚,女学生满面笑容地站在那里,太阳光无遮无拦的照着她,伶俐看到她后背升起了一团紫色的光晕,那光晕闪闪烁烁,一会儿又变作金黄,一会儿碧绿,一会儿湛蓝,一会儿是耀眼的红,五颜六色的罩着他,在伶俐看来这女学生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奇俊无比的仙女,伶俐惶惑、迷离、感动。他想他是不是感动了上苍,上苍派了个神仙来拯救他,总之,就是一万个想不到,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后边更让他想不到,更惊讶。
瑞瑶在院子里站着,伶俐好歹定了定神,总算平静的说:“进屋坐吧,请你俩屋里坐。”
两个女生顶着那团光线进屋发现小新还在炕上睡觉她俩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来的不是时候哈,影响你们休息了。”
伶俐慌忙说:“不影响不影响,你请坐。”
伶俐把炕上的被子往里推了推,腾出块地方瑞瑶坐下,她手里提着个塑料薄膜袋,在炕上打开,拿出的东西又是让伶俐大吃一惊。
又是一套月白色西装。
伶俐一阵炫晕,他感觉自己又进入了梦境,老天,小新的西装,梦里小新穿的那身白衣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伶俐头疼的厉害。
“那个……”瑞瑶展开一个灿烂的温暖的笑,她说:“这是我的衣服,对不起,穿过了的,如果你们不嫌弃,给嫂子穿,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这衣服是我姐和我嫂子一人给我买了一件,我穿不了,就想把这套送给你家小嫂子穿,另外这个还有一件毛衣,也给嫂子穿。”
小新在炕上睡的正熟,被坐在炕上的人儿惊醒,瑞瑶抱歉的朝她笑笑:“不好意思哈,把你吵醒了。”
小新醒来后就看炕沿上坐着个仙女一样的美人儿,她坐起来,其实昨晚她也没脱衣服,身上还穿着那件红格子上衣,内里套着夏天婚礼上穿过的红衬衫,她蓬头垢面,两个麻花辫乱糟糟的,她看到瑞瑶,裂开嘴笑了笑,腮帮子还是肿,瑞瑶看这个长的跟自己很像的小媳妇儿今天有点奇怪,好像脸蛋子变圆了,她怎会知道这可怜的小媳妇儿昨晚刚挨了一顿揍,鹅蛋脸被她小叔子媳妇儿给打圆了。
小新微笑着看着瑞瑶,她看到炕上的白西服,眼睛一亮:“伶俐,哪来的新衣服啊?真好看。”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21 13:26:07 +0800 CST  
所谓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小新也不例外。
“这位姐姐给你送来的,给你的。”
伶俐微笑着看着小新,无论如何,他得哄小新高兴,至于那个梦,就先一边呆着去吧,只要媳妇儿高兴就好。
瑞瑶把西服抖开,跟小新说:“来,穿上试试。”
小新高兴的下炕,瑞瑶拿出毛衣:“得先把毛衣穿里边,外边套上西服。”
小新换完衣服,瑞瑶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伶俐:“你家有梳子吗?”
伶俐从炕前柜子上找了把塑料梳子,瑞瑶接过来看了看,梳子中间缺了俩齿,花花的头发像干茅草,她经常不梳头,就那么乱着,已经成了习惯,小新却是每天洗脸梳头,衣服再旧,也是洗的干干净净,她可不像以前流浪的时候没有条件洗刷。
所以她用过的梳子也是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灰,除了中间缺了两个梳齿,其余的,没毛病。
小新接过梳子自己把乱糟糟的头发梳整齐了,从后面分开,要编辫子,瑞瑶接过梳子,从头顶分一缕,从塑料袋里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根闪闪发光的粉红色纱巾,小新被漂亮的纱巾惊的张大了嘴巴,粉色,如烟、似雾、像天边那粉色的烟岚,飘飘缈缈。
瑞瑶在她头顶系上纱巾,一头黑亮的长发发瀑布般倾泄下来,两个人站在炕前,发型一模一样,衣服一模一样,脸蛋一模一样,除了小新的脸稍微那么圆一点,两个人的身材也一模一样,虽然小新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但是并不影响她的苗条,从外面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被伶俐一直忽略站在炕前角落的,一直没说话的张爱莲捂着嘴巴一声惊呼:“天哪!瑞瑶!真的呀!真的!你真的跟她一模一样啊!瑞瑶,你照照镜子,真让你说着了,她穿上你的衣服更像你,老天!怎么会……”
张爱莲一惊一乍,她嫉妒地撅着小嘴跟瑞瑶说:“瑞瑶呀,你这白西服这么好看,我也喜欢,你也不送我一套……”
瑞瑶翻了翻白眼瞅着张爱莲说:“去去去,瞎凑什么热闹?你又不是没的穿!”
瑞瑶拿过镜子,跟小新两个人挤在一起,脸蛋挨着脸蛋,腮帮子挤着腮帮子,两张脸映在后面涂满水银、正面有道裂纹的玻璃镜子里,两个人开心的笑。
伶俐看到小新开心的样子,他也抿着嘴笑,可笑着笑着,他脸上僵住了,他看到镜子里的脸,在那道裂纹里慢慢破碎,被裂纹切割,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在伶俐眼前晃动,晃着晃着,破碎的脸变成了绿色,绿色的脸,伶俐梦中那两张绿脸,还在不停地流泪。
伶俐吓的闭上眼睛。
再睁开,再看,俩美女像春风拂面,灿若桃花,脸若星辰,美极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7-21 13:28:04 +0800 CST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字数:594768

发表时间:2020-02-13 02:47: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1 11:25:3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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